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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
尽管只有两个字,但在这个词语里,似乎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能够让人忘记一切烦恼,陷入某种群体性的疯狂。往日所畏惧的东西,在面具的遮挡下,似乎也变得无足轻重起来。
人们尽情的狂欢,肆意的跳舞,然后胆大妄为地……挡住了领主的轿子。
这是一件在其他时候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可偏偏在这一天,却发生了。
摩莱尔烦躁不堪。轿子周围全都是人,挡住了前进的道路,他恨不得武力驱逐人群。但是,除了口头上的空嚷嚷,难道他还能做别的什么吗?别忘了,今天可是最特殊的日子,法律保护了民众只有一天的平等权。
“哦,你们这些讨厌的臭虫,快点给我滚开点。”这是摩莱尔的台词,结果当然很明显。
一群孩子嬉闹着跑过野狼的轿子,伴随着他们的欢声笑语,代表领主的轿夫讲完了歉词,然后离开。
虽然明面上,摩莱尔是为缓慢的前进速度而道歉,但实际,字里行间却是满满的自夸。
瞧瞧,我这儿虽然是小地方,但我和民众之间的关系多么和睦啊。虽然被挡住了轿子,但是我却没有杀掉他们,你看,我是一个多么和善慈祥的领主啊。所以,如果日后某一日,您成为国王陛下的话,可一定不要忘记这么优秀的我。
呵呵。政治家。
野狼坐在轿子的一侧,脸隐藏在角落的阴影里,透过粉色的纱幔朝外看去。
无数张面具在灯火下渐渐变得扭曲起来,野狼恍惚看到了无数张哭泣的脸。
并不是说这些人在哭,事实恰恰相反,他们笑的异常开心。只是这种开心,却是一种拼命用力笑出来的开心。是一种很用力很用劲儿,全神贯注努力去开心,而展现出来的扭曲的开心。
这就好像想要在一个晚上攒够一整年的糖,然后在接下来的所有苦日子里,觉得熬不下去的时候,用舌尖舔一舔这可怜兮兮的糖。他们似乎想要在这短短的一个晚上,把一整年的快乐都攒下来,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慢慢的去消耗。
野狼觉得自己有点想得太多了。
阿斯蒙蒂斯就和他完全相反。
之前,当领主或领主的手下在旁边时,阿斯蒙蒂斯还会稍微伪装一下。但等他们一离开,阿斯蒙蒂斯立刻就原形毕露,兴奋地简直就是个幼稚园的小朋友。
人群的欢歌笑语染红了他的脸颊,他两眼放光,兴奋地盯着轿子外面。不管是杂耍艺人,还是馥郁食物,又或者是穿着华丽的人群,都让他觉得新奇而有趣。
同样一件事物,然而,他们却看到了不一样的内容。有些东西,是得有一定经历的人,才能懂得。
阿斯蒙蒂斯整颗心全都扑在了欢乐的人群上,恨不得能瞬间学会分|身|术,好同时出现在没一个有趣的摊铺前面。
他真想下去和人们一起狂欢啊。他们看上去有趣极了。
但是他却不能离开。他还得完成任务。
是任务吧?不管了,反正他只要听野狼的话就行了。野狼让他演戏,他就演戏。是演戏吗?不管了。
那个会喷火的人简直太好玩了。啊!还有好多酒,闻起来特别香,混合着烤猪肉的滋滋油脂香。还有还有,那个转起来亮闪闪的裙子也很有趣,金光闪闪的珠宝真想抢过来啊,那个女人的面纱也很漂亮,好像拿回来给野狼戴上……
求你了,我能下去玩会儿吗?
阿斯蒙蒂斯频频转头,一次又一次地用哀求的眼神看向野狼。
野狼无奈了。“不行。”他只能硬着心肠拒绝,“你能不能有点紧张感?我要和你再说多少次,这里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而且,你的屁股下难道是有针不成?能不能给我乖乖做好!?”
由于轿里没有其他人,单独的二人空间里,野狼念着念着,居然自然而然的就进入了教导主任的角色。他板着一张脸开始训了起来:
“屁股不要挪来挪去,背挺直,不要跷二郎腿,手也别乱放。还有,之前在领主府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
阿斯蒙蒂斯耷拉着脑袋,好像一只被主人教训的大型牧羊犬,沮丧的缩在轿子的另一边。
然后,伴随着野狼的声声念叨,他默默地转身背对着野狼,再默默将身子贴在窗口,再默默地,默默地耸动肩膀,一抽一抽……
等等,这姿势?
回过神来的野狼,不由愣住了。
由于阿斯蒙蒂斯背对着野狼,所以他的身体挡住了他的动作,野狼根本看不到另外一边的情况,所以他只能猜测。
这家伙……该不会是哭了吧。
明明长得人高马大,但这蜷缩着的沮丧背影,怎么看怎么可怜兮兮。看得野狼这个冷漠的男人,竟然渐渐地有些……心软。
算了,对他这么严格作什么?难道你也被他的外表欺骗了吗。别忘了,虽然他现在是成年人的身体,但,哎……毕竟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半个月前还是个婴儿,那么小一个,连话都不会说……好吧,现在也不会说话,他的喉咙被烫伤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说话,他的表现已经算不错的了,你对他这么严格做什么……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油然而生,这一刻的野狼,面对沉默的背影,竟然产生了类似……心疼的感觉?
野狼抬起手,放下,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手放在了阿斯蒙蒂斯的肩上。
“我……”野狼脸上露出类似道歉的表情。
然后“沮丧颓废”的背影转过来。一双乐得只有一条细缝的笑眼,嘴里叼着一大块肉,左手怀里搂着一大堆空酒壶和食物,右手还保持着之前伸出窗外的姿势。
野狼:“……”
阿斯蒙蒂斯满脸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睛。
轿子旁的人群熙熙攘攘,一个喝得醉熏熏的家伙被挤了过来,高举酒杯经过轿子窗口,刚好被阿斯蒙蒂斯守株待兔的右手捞了个正着。
“咦!?我的酒呢?到哪儿去了。”外头的倒霉蛋一头雾水地惊呼起来。
野狼面无表情的看着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右手举着罪证,满脸的茫然和无辜。
这个大蠢蛋,居然还敢继续用这双大大的、闪闪亮亮的、漂亮的红眼睛看着他,丝毫没有自责内疚的意思。
野狼的额头爆出青筋。
而直到现在,阿斯蒙蒂斯居然都还没有灾难将至危机感。
野狼默默地低头,瞥了一眼他怀里各种顺来的食物酒杯小玩意儿。
阿斯蒙蒂斯也傻乎乎地跟着低头。
然后……
十秒钟后……
啊!
完蛋了!
无比迟钝的阿斯蒙蒂斯这才总算是反应过来了,紧接着,表情慢慢裂开,如遭到晴天霹雳,露出崩溃的表情。
不不不,你听我解释!
我绝对不是因为你讲的太无聊了,所以中途开小差,然后看到轿子窗边有很多又蠢又笨但有很多食物的人,然后就开始“守株待兔”起来……
不不不,我真的有认真听你训话的,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很爱你的,所以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有认真听的,我绝对没有觉得好烦……
阿斯蒙蒂斯心虚地看着野狼,张嘴想要解释,结果嘴巴刚一张开,叼着的肉排就吧唧一下掉在地上。
野狼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铺着的玫瑰花瓣上,一块口水津津的肥肉。
野狼:“……”
心慌的阿斯蒙蒂斯动作迅速地捡起肉排,然后丢出窗外,试图消灭罪证。
只可惜随着他的动作,怀里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掉了一地。然后阿斯蒙蒂斯开始手忙脚乱地掩饰罪证,结果更多的罪证掉了下来……
阿斯蒙蒂斯慌得手忙脚乱,急得满头都是大汗。
野狼……
野狼默默地低头,低头,再低头。
最后,他无力地把整张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
哎,我当初就该让婴儿继续待在洞窟的铁链上面,那天为什么我会一时心软,然后把他捡走呢?
这蠢龙……
实在是……
蠢得没眼继续看下去了。
阿斯蒙蒂斯收拾到一半,敏锐地感受到身边人的沉默,顿时大惊。
往常这个时候,不是该有巴掌吗?野狼这一次居然都不训我了,该不会是……连个机会都不给,直接二话不说……放弃我吧!?
阿斯蒙蒂斯自己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了一跳。不!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他也不顾满地的罪证了,扑过去一把死死抱住野狼,力气大得野狼差点连五脏六腑都要被挤出体外,无法喘息。
野狼正在思考其他的事情,突然被抱住,满心满腹都是莫名其妙。
干嘛!?
又干嘛!?
这他妈的,你他妈的又想要干嘛!?
野狼简直受够了这家伙的突然袭击,用力一把推开阿斯蒙蒂斯。
可是,他刚把阿斯蒙蒂斯推开,二人对视一眼,阿斯蒙蒂斯居然又一把将野狼紧紧搂在怀里。
好不容易才挣脱对方的野狼:“……”
所以,饭桶,还是有很多优点的。
比如说,力气大……
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
比如说,没脑子……
可怜的野狼空有超高智商,但在绝对的蛮力面前,却实在是有些束手无策。虽说他的武力值也不低,但他不是力量取胜的类型,他有的杀招,出手必然见血。但他怎么可能对阿斯蒙蒂斯拔刀呢?好吧,说白了,野狼还是有点心软的,对着阿斯蒙蒂斯下不了狠手。
野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在窒息之前,摆脱阿斯蒙蒂斯的怀抱。
“你怎么了?”他皱着眉,上下打量着阿斯蒙蒂斯,不知道这家伙的那根神经又短路了。
只可惜,相当倒霉的是,在又一次的双目对视后,野狼被惶恐的阿斯蒙蒂斯再一次抱住了。
推开,被抱住。再推开,再被抱住。
野狼并不喜欢这种亲密接触,事情可一可二但不可再三,更何况,这已经不是三不三的问题了,而是四五六七八的问题了。
终于,在阿斯蒙蒂斯作死地重复到第九遍时,他终于得到了一直想要的巴掌。
只听一声清脆洪亮的“啪”,狂欢的人群随时一滞,整个大卫堡似乎都跟着震了一震。
一个小时后,阿斯蒙蒂斯顶着红彤彤的巴掌印,心满意足地走下轿子。
这段“漫长”的旅途,总算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偏僻而又陌生的地方,远离狂欢的人群,四周静得有些诡异。树木叠嶂远去,暗处隐藏着军事岗哨,路边有士兵严防镇守,显然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这里是哪里?
陌生的环境,高度戒严的军事环境,瞬间就敲响了野狼心里的警报。
野狼没有急着立刻下轿,而是坐在轿子里,撩起窗帘的一角,迅速观察四周的地形。同时,他边看,边在心中暗暗盘算对方的武力分布,以及出现万一情况时,他们该如何安全撤退。
和警惕的野狼相反,阿斯蒙蒂斯完全就是一副野外郊游的轻松样子。
顶着无数视线,这家伙居然能视旁边的人为无物,走出轿外后,肆无忌惮地伸起懒腰,活动起筋骨来。
而且,这家伙做着这一系列事情的时候,脸上始终顶着一个巨大的巴掌印。更重要的是,这家伙一点要不好意思的迹象都没有,反而昂首挺胸,仿佛脸上挂着巴掌印,是最值得骄傲的胜利勋章一样.
摩莱尔下轿子后,哈腰弓背迎了上来,看到巴掌印后,明显愣了一愣,但却十分识相的没有去问,反而努力想要拉近关系,满口的赞言,把大公爵阁下又给从头到尾夸了一遍。
阿斯蒙蒂斯根本就不知道他嘴里的托马斯公爵是谁,纯粹当摩莱尔在放屁。
阿斯蒙蒂斯干完自己想做的事情后,转身走向轿子,朝野狼张开怀抱。
阴暗的轿中突然扬起一张明媚的大笑脸,就好像明晃晃的太阳一样,野狼竟然没忍住,愣了一下。即使沉浸在严肃的战略思考中,可这张阳光明媚的笑脸,还是让野狼不由自主地分了神。
他很难记起,上一次有人对自己笑得这么全心全意,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是大卫堡的十岁生日宴会上,前来祝福的“朋友”吗?还是当他原谅冒犯自己的人时,那如释重负的一笑?又或者是差点要进监狱时……
阿斯蒙蒂斯是个急性子,等了两秒钟,没等到野狼的手,干脆主动一把搂住他,将他抱下轿子。
野狼被他吓了一跳,差点失控叫出来。幸好他在最后一刻想起来,赶紧闭上嘴巴,不然被听到声音识破性别,那事情就麻烦了。
当然了,该生气还是要生气的。
野狼愤怒的瞪着阿斯蒙蒂斯。表面上,他是温顺的靠在阿斯蒙蒂斯怀里,扮演大公爵情妇的角色。实际上,野狼暗中给的惩罚有多痛?阿斯蒙蒂斯的笑眼里,含着莹莹泪水。
不过,无论如何,该合作的部分还要好好配合的。
“你不准备介绍一下这个地方吗。”
“霍兰德公爵”漫不经心地环视一圈,面对重重包围,丝毫不露惬意,仿佛根本不将这二十来个士兵放在眼里。
其实,野狼怀疑阿斯蒙蒂斯根本就没懂,说不定这白痴还以为士兵是好人,根本就不知道要害怕。
但无论如何,他的反应看在摩莱尔的眼里,却让后者心里不由一惊。
果真不愧是战斗名族的首领。摩莱尔领主心里暗暗惊赞,他不得不再一次改变计划,心里的一些小九九要不要继续进行,他得再考虑考虑。
“这地方难道您还没认出来吗?”摩莱尔眼睛转了一圈,保守起见,他还是决定先选择最安全的方案。还是不要得罪对方好了,“这,就是您多次在信中提到,最想来看的地方啊。”
霍兰德公爵和摩莱尔领主的来信内容,野狼当然不可能知道。但摩莱尔已经因过长的沉默,而朝他投来了怀疑的视线。
就在这个紧急关头,野狼突然想起了之前说过的话,再联系到这里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好几度,略一推测,惊讶的说:“莫非这里是,冰坟场!?”
“您太聪明了!”摩莱尔大笑起来,“但就像您说的那样,‘冰坟场’这名字未免太不吉利,所以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养殖场’。”
野狼信中暗自奇怪,不明白为何要称之为养殖场。
摩莱尔双击手掌,挡住视野的树木,居然向两边退去,露出了后面的景色来。
那后面的恢弘场景未免太过惊人,野狼和阿斯蒙蒂斯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而他们的反应,很好的取悦了摩莱尔。
这一天以来,摩莱尔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自豪的笑容。
“我尊敬的公爵阁下,我最亲爱的朋友啊,”他指着“养殖场”高声宣布,“欢迎来到,大卫堡最核心的秘密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