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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说两句,没用。”贺奔撩了撩眼皮斜了其余两个人一眼,捻动着手指间的半截中华烟,烦闷地叹了口气。
白梓萱两只手托着下巴,左看看,右看看,然后仰着头问道:“你们解散了乐队就决定靠乞讨活着了吗?”
“怎么说话呢?”猴子六凶巴巴地瞪她一眼,“谁他妈的乞讨了?我们哪点儿像要饭的了?!你什么眼神儿啊你!”
白梓萱被猴子六的大嗓门震得捂起耳朵,委屈地抿嘴瞥向贺奔,贺奔冷不丁被她受气的小眼神儿看得心里一哆嗦,回头吼了猴子六一句:“你丫好好说话会死是吧?”
猴子六没料到贺奔会帮外人呵斥他,一时愣了,懵在那挠了挠后脑勺,也忘记了还嘴。
白梓萱见状,认定贺奔才是几个人里的头头儿,于是她十分势力眼儿地只对着贺奔说话:“你们解散了乐队之后要干什么呢?”
故事还没听完,她一点儿都不着急走。
“回家。”贺奔吐出这两个字儿的时候舌尖有点发麻,如落败逃兵般的耻辱感令他抬不起头来,年少时不顾一切逃离安逸家乡时的热血似乎已然洒尽了,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早地洒尽了。
“哦——所以你们在这里,是准备坐车回家啊。”白梓萱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你们为什么不进去等呢?里面有作为的……嗯……几点的车?”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狼仔一脸烦躁地打断了白梓萱的话。
“我又没问你!”白梓萱撅起嘴来,拧着鼻子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对着贺奔呲了呲牙。
“嘿?”狼仔被她这般差别待遇气得脸都绿了。
贺奔闷声笑出来,嗓音低低哑哑甚是性感,白梓萱这般给他脸儿,他也不好扫人兴致,便耐着性子与她简单说了说事情原委:“他们俩本来已经回去了,结果半路上猴子六接到电话,对方问我们今晚有没有空去gravity给friday乐队暖个场子……”
“什么叫暖个场子……”白梓萱听得兴致勃勃。
“……就是在他们乐队演出之前,我们去先唱两首活跃一下气氛。”贺奔解释道。
“哦!”白梓萱点点头,继续洗耳恭听。
“猴子六一听,想也没想就答应了,结果大家兴冲冲地回到了北京,聚在这儿就傻b了,因为我们根本联系不上蕾塔,也就是我们以前的女主唱,她现在牛气了啊,忙这忙那的压根儿没空搭理我们这些小人物。”贺奔的语气掺和着酸溜溜的不屑,显得格外阴阳怪气。
“原来,你们在这,不是讨钱啊!”白梓萱直到此刻才醍醐灌顶般地领会了几个人的心境。
“……不是。”三个人异口同声。
白梓萱咬着唇对了对手指,然后起身站直,正儿八经地弯腰道歉:“对不起!我比较笨,如果让你们不高兴了……那我也不是故意的!”
三个人瞬间像被定格一般僵住——白梓萱太过礼貌,从头到尾又表现得非常无辜,恰恰把他们刚刚的粗暴行为衬托得格外没胸襟、没气度,所以他们这会儿都尴尬得想撞墙。
狼仔率先清了清嗓子道:“嗨!多大点儿事儿啊!有什么好道歉的!”
贺奔和猴子六一个向左、一个向右,同时斜眼看向站在中间的狼仔,眼神明显是在说“好像是你最先沉不住气的吧?这会儿充什么大脸啊”。
“这样吧,我给你们唱首歌,算赔不是!”白梓萱笑眯眯地道。
“……‘你’给‘我们’唱首歌?”猴子六诧异地半张着嘴,指了指白梓萱,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对啊,我很会唱歌的哦!”白梓萱信心满满地拍了拍胸脯。
狼仔一时憋不住地乐了:“妹妹,你要唱什么?咳咳,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
狼仔说着就扯着嗓子故意拉着怪调唱了两句。
“……”白梓萱歪着头看他奇奇怪怪的模样。
“别这样,说不定是,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地等待~~~~”猴子六也加入调侃队列。
“……”白梓萱又把目光移向猴子六,他正眯着眼哼歌,表情异常搞笑。
贺奔被他们的搞怪逗得大笑出声,起身用拳头锤了锤两个人的肩膀:“你们省省行呗?没歌唱给憋的?出洋相,一会儿引来保安来抓你们!”他说完又转身对白梓萱道:“别搭理这俩二货,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我们是玩摇滚的,肯定不会喜欢你唱歌的。”
“摇滚?”白梓萱好奇地回忆着这个词,然后问,“gunsn’roses算吗?”
贺奔惊讶了一秒,继而来了兴趣:“你还知道枪花呢!枪花是我们的偶像之一啊!不过他们是硬摇滚,我们玩重金属,有一定的区别。”
“哟,你会唱枪花的歌?哟哟,真看不出来。来,来你唱,哥哥给你伴奏。”猴子六拎起手边的贝斯,摆好架势,逗趣似的朝白梓萱扬了扬下巴,“哪首?don’tcry?”
“你也帮我伴奏!”白梓萱显然没看出猴子六不过是在揶揄她,勾了勾小手指使贺奔道。
贺奔见她真的一本正经要唱歌,也不好说不行,于是只得点点头答应:“哪首?”
“呃,我好像忘记名字了,好久好久以前听过的……”白梓萱苦思冥想了一会儿终于放弃,说道,“我先唱,你们听。”
“……我们不保证听得出来。”猴子六跟贺奔交换了一下眼神。
“要对你们的乐感有信心!”白梓萱显然完全曲解了猴子六的嘲讽之意,和善地安慰他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开始捧腹。
“好了好了,人家要唱歌呢,笑什么笑啊你们!”狼仔动作浮夸地伸出胳膊摆了摆,示意大家安静。
白梓萱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耸了耸肩道:“就是啊,我要唱歌呢,你们别说话!”
“是是是。”贺奔点了点头,把吉他抱在怀里,恭恭敬敬道,“你唱。”
白梓萱满意地点了点头,闭上眼睛,吸了口气,再开口时嗓音已然跟讲话时的细声细气大相径庭——
“ain’you’therun(有趣吗?你总是游离不定。)
ain’dsdespisewhatyou’(有趣吗?当你在朋友眼中变得无足轻重)”
她只唱了个开头,几乎全场的人都如同石化一般维持着她开口之前的表情一动不动。
她虽然用的是与原唱截然不同的女声,却将开头的粗犷感和爆发力原原本本地展现出来,并且似乎游刃有余,毫无障碍,甚至十分自然地把些许布鲁斯风格完美地糅合了进去。
“……听不出来吗?”白梓萱察觉到全场极度安静,忍不住失落地停下询问。
“ain’titfun。”贺奔回过神来,显然被勾起了演唱的兴致,他拨动吉他,接着她刚刚的歌词唱了下去,“ain’sohigh,wellthatyoujustcan’;ain’wthatyou’adieyoung(有趣吗,尽管你无法达到也如此兴奋;有趣吗,当你知道你将年轻着死去。)”
“ain’youta;ain’agun。(有趣吗,当你只顾自己;有趣吗,当你感觉只缺一把枪)”狼仔是个小有名气的鼓手,但他此刻手头没有鼓,索性一边拍着手一边跟着唱。
“ain’shesplitstherun;wellain’upeverybandthatyoueverbegun。(有趣吗,当她离开你让你自己游荡;有趣吗,当你与每一支乐队决裂)”猴子六一跃而起,在贝斯solo的部分高声嘶吼。
他们狼狈不堪地站在街边,却如同回到了那些每每令他们热血沸腾、全身细胞炽烈燃烧的演出场,借着歌词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内心压抑不住的怨愤与不甘。
几个人的歌声远远算不上多么美好,充满着嘶哑的怒音和歇斯底里的吼叫,保镖们却忍不住随着狼仔的节奏开始齐齐拍手。
摇滚的感染力从来都不是来自取悦耳朵,而是宣泄所带来的情绪共鸣。
白梓萱从未与他们合作过,却配合得非常巧妙,第一次有人陪她唱歌,她开心得不得了。
围观的行人越聚越多,竟然还有几名骑着单车路过的青少年停在路边摇头摆脑地听起歌来,还不忘在间隙拍手叫好。
“it’ssuchfun,suchfun……”贺奔唱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低头恰好看到一滴混浊的汗水从下巴上滑落,滴在路边的石灰地面之上,碎裂,最终消匿在粗糙的纹路中。
周遭突然安静下来,一时无人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这回很可能真的是s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演出”了,而所有人都不想承认,他们对于摇滚的迷恋并未减弱,妥协不过是因为如今的他们比起年少时更加怯懦罢了。
沉重的气氛如同一顶巨大的穹窿笼罩下来,直到——
“(**)哇~!”白梓萱惊喜的叫声十分不合时宜地传来。
三个人满目苍凉地抬起头,看到白梓萱端着贺奔那个画着白骷髅的黑帽子欢快地朝他们跑过来,伸出小手兴高采烈地指了指帽子里面堆成一座小山的纸币硬币嚷嚷道:“你们看你们看,根本不是萱萱笨,是你们本来就像乞丐!你们快看!所有人都给你们钱呢!你们真的真的很像!”
原本就垂头丧气的三个人再次遭到当头一重锤,神色几近生无可恋。
“就算我们真像乞丐,你能不说出来吗?”狼仔愤然低吼。
“我们顶多是像卖唱的!”猴子六死不承认,脸因为竭力反驳而涨得通红。
“哦……”白梓萱乖巧地笑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我知道你们像乞丐和卖唱的,但我不说!”
“……”
贺奔在他们叽叽喳喳的争论声中一言不发,只是恋恋不舍地用食指轻柔抚摸他怀里的吉他。
“话说回来,你是圈里人吧?水准够高啊!深藏不露!不过说来也是,越牛的人越喜欢真人不露相!”狼仔狗腿地凑过去准备重新认识一下白梓萱。
“我说我很厉害的,你不信!”白梓萱一点都不知道谦虚,飘飘然地道,其实她没咋听懂狼仔的话,但她明白是在夸她,这就够了!
“哎哎,我有个主意,你能不能来帮我们唱一场?”猴子六突然灵光一闪,夹在二人中间提议。
“唱什么?”白梓萱疑惑地问。
“就是陪我们去gravity演出!”猴子六与她解释,“就正常发挥你的水平就没问题。”
“演出?就是说会有很多很多人听我唱歌吗?”白梓萱闪着星星眼问。
“对啊!”猴子六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还表示很感兴趣,赶紧趁热打铁地撺掇,“虽然我们就是去暖场的,但那毕竟是在gravity酒吧啊,北京的摇滚场子一共就那么几个,gravity可是最出名的!”
“好啊!”白梓萱开心得手舞足蹈。
“来不及了。”贺奔嘴角挂着一丝无奈,乏力的语气和刚刚力量迸射的歌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们只能唱原创,而现在距离演出只有不到六个小时的时间了,等她学会,再加上排练,时间远远不够。”
“大不了就演砸了呗,反正都要解散了,砸就砸!”猴子六破罐子破摔地说道,“最后一场,怎么地吧?”
“……”贺奔犹疑着皱眉。
“到底要怎么样?”白梓萱看看这个,又瞄瞄那个,问道,“来不及了,所以你们是要准备在这蹲到晚上……然后坐动车回家?那我就先走了哦。”
“不!”三个人同时说,似乎幡然醒悟一般——他们与其这般煎熬地坐以待毙,还不如快快死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