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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讨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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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安环顾四周,这间房子里摆放的家具不多,木质的地板陈旧到褪色,苍白的墙面有裂缝仿佛透着凉意,他走到电视机前,歪头看着放在架子上的相框。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恰巧也是寒冬,只是地点不在这,而在一个会下雪的城市。阮灵芝的眼睑下都被风冻红,那一抹鲜亮的海棠色,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尤其明显。

    梁安没察觉时,他的耳边突然出现一个声音说,“那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在老家门口照的。”

    他怔了一下,转头看身旁的阮灵芝,正好她说,“你坐,我给你倒杯水。”

    阮灵芝边说着边走进厨房,她从碗柜里拿出新的玻璃杯时,梁安已经坐在沙发里。她用开水烫过一遍才倒进大半杯的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从杯口冒出的热气,在日光照射下像浓浓的暮霭。

    梁安抬头问她,“你吃饭了吗?”

    阮灵芝眨了眨眼,停顿一下,如实说,“在你来之前,我刚想把昨晚的菜热一热。”

    听完她的话梁安便皱眉,认真的说,“你不能吃前一天剩下的菜,这样不健康。”

    “有什么材料,就是可以重新煮……”他站起身的同时说着。

    看这架势,阮灵芝惊奇的问,“你会做饭?”

    梁安愣了愣,又缓缓坐下,“我不会。”

    阮灵芝忍俊不禁,又问他,“那你吃过饭了吗?”

    梁安抿唇,摇了摇头,“还没有。”

    厨房挨着窗户,雨点打在玻璃上噼啪响,外头的风跑得很快,楼下种的木棉树被卷走了最后几片叶子。灶上的锅里烧着水,开始有气泡从不锈钢的锅底升起,梁安站在她斜后方,看她有条不紊地准备食材。

    阮灵芝低着头一边把胡萝卜切成丝,一边说,“原来你就是蹭饭来的。”

    “不是!”梁安吓得连摆两下手,急切的解释,“我是真的上网查,他们说女人月经要多吃那个,补血的东西。”

    刀锋顿住,她回头:“你别说了,我只是开个玩笑。”

    梁安下巴一抬,“哦……”

    阮灵芝从冰箱里拿出一罐酱放在手边,再往锅里倒油,顺便问他,“能吃辣吗?”

    梁安立刻回应,“可以吃一点点,我和朋友去吃过超级辣的火锅,第二天嗓子就哑了,很不舒服。”

    阮灵芝去搅动沸水里的面条,一边说着,“你朋友和你出去肯定不会怕冷场吧。”

    梁安皱眉,露出疑惑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话很多吗?”

    她张着嘴卡壳一下,然后说,“是夸奖。”

    梁安恍然的舒展眉间,笑着说,“啊,谢谢。”

    一碗姿色平常的炸酱面摆在他眼皮底下,阮灵芝递给他一双筷子,便端着碗在他对面坐下。她没动筷而是看着梁安夹起面条送入口中,咀嚼几下他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然后又大口吃起来。

    阮灵芝见他没有发表任何异议,专注在对付这碗面条上,她就低头喂养自己闹饥荒的肚子。

    她不时抬眼,梁安的脸颊比大学时期看着,是消瘦不少,五官轮廓更深了,有一种以前他是古惑仔,今天熬成大佬的错觉。

    埋头吃面的梁安太过专注,阮灵芝忍不住问他,“很好吃吗?”

    梁安握着的筷子停下,抬头看她,然后只是眯起眼睛笑了,没有回答。

    阮灵芝愣了一下,抽了两张纸巾,一手递给他时,另一只手点了点她自己的嘴角。

    梁安即刻意会,接过纸巾擦着嘴巴。

    刚刚她愣一下,是因为很少有人,笑如朗月入怀。

    阮灵芝问,“那天你到我公司来做什么?”

    “讨债。”梁安语气淡淡的回答。

    阮灵芝没有搭话,等他咽下这口面,便开始向她解释原委。

    “忠良哥是我朋友的朋友的长辈,以前没有怎么认识过,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刚从美国回来……”梁安想了想,接着说,“是几天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反正是很晚了我碰见他一个人在湖边。”

    梁安在大学念到第三年不声不响的离开,虽然与他素无交集,但是那年发生的事阮灵芝至今都无法彻底释怀,因此听到梁安说去年冬天从美国回来时,她不禁走神。

    梁安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他只是回忆起与陈忠良相遇的场景,表情就变得严肃,他微怒着说,“他喝醉了想跳湖,这么冷的天气他还要去死。”

    阮灵芝噗嗤一声笑出来。

    梁安一脸诧异,也笑了,“他死了你很开心吗?”

    阮灵芝抿住嘴,猛地摇头。

    梁安不明白,“那你为什么笑?”

    她努力收敛起笑容,“我不笑了。”

    梁安一本正经的低喃,“不能笑,这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阮灵芝忙着点头,“对。”

    梁安抬眼看着她,说道,“我问他为什么想死,他说公司快破产,所以借了很多钱又还不了,但是他有买保险死掉能赔钱。”

    “我跟他说,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顿了顿,他说,“然后我把我的车卖了,我住的房子也卖了,把钱都借给他。”

    然后他悲痛的醒悟,“结果我就破产了。”

    她又笑了。

    阮灵芝突然想起,“昨天那辆车不是你的?”

    梁安摇头说,“不是我的车。”

    阮灵芝:“你就放心把那么多钱,借给你不熟悉的人?”

    梁安:“借完我们就熟悉了。”

    阮灵芝哑然,竟无法反驳。

    梁安问她,“忠良哥的女儿叫央央,你见过吗?”

    他没等阮灵芝回答,自己就说,“我见过她很可爱,而且我又不是都借给他,我就真的没钱吃饭了,但是央央才四岁,她不能没有爸爸。”

    梁安说的话,包括那一句‘人活着就有希望’,这廉价而简单的道理,居然莫名有些打动阮灵芝,就像不该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听到了却也不感觉奇怪。

    阮灵芝:“那你的钱要回来了吗?”

    梁安扁扁嘴,“没有,还要再等一等。”

    阮灵芝又问他,“房子卖了你住哪?”

    梁安:“住在我工作的地方。”

    阮灵芝轻轻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她低头用筷子戳破荷包蛋流黄的心,拌进面条里,静默间只剩雨水打在外头遮雨棚悉悉索索的声音,密集地响着。

    梁安犹豫着开口,“我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你。”

    阮灵芝愣了一下,“你说。”

    她有点紧张,比如这句话在电视剧中通常意味着,接下来就要表白的节奏。阮灵芝很快转换着想法,考虑怎样拒绝才不会伤害到他。

    正当她思绪纷纭时,就看梁安夹起一筷子浓稠的酱料,认真的问她,“这是什么?”

    等了一会儿,阮灵芝脸上没表情的回答,“我妈炸的酱。”

    梁安握着筷子重新伸进碗里搅拌一圈,非常不解的说,“它为什么会这么好吃。”

    吃过午饭,她在家门口送走梁安,然后把他带来的三箱子红枣核桃各拆了一包摆在茶几上,还找到了那一把用来开核桃的,沉甸甸的钳子,其余的都被她拎到冰箱旁边放着。

    下午她准备洗个热水澡,打开莲蓬头不多时水蒸汽便充盈整间浴室,她站在哗哗流水的瓷砖上,回想起了虽然不算久远,但是细节她也记不真切的数年前。

    阮灵芝也是在开学报名的那天才得知,她就读的大学自95年赶上第一批国际学生交流计划,送出去十个中国大学生,之后每年都有参加交换生计划的名额,但是要在入学前提交申请。

    这所大学的金融系向来不温不火,她入学那年却有不少交换生报了这个专业。

    国际校友们和他们同样在烈日炙烤下,进行着挥汗如雨的军训,而梁安却是在十月中旬来到学校,巧妙地躲过了军训,所以那会儿他的皮肤比欧洲人还白。

    阮灵芝原以为他来的这么晚,开始肯定很难融入其中,毕竟大家一起唱过军歌,一起被惩罚做过蹲起,是在艰苦中产生的友谊。

    结果第二天梁安便和同寝室的男生勾肩搭背的出现,转眼间他已经和系里的男生打成一片,即使很少听见他口中蹦出过中文词汇,无可否认,他的社交能力令人叹为观止。

    之所以梁安在她看来就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盖因阮灵芝的理想对象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才子,最好连头发丝都透着温柔的气息,的确与梁安是截然相反的两种人。

    对他没什么兴趣,自然不愿意花费时间去了解。

    而且梁安似乎对她有点意见,见到阮灵芝他总是皱起眉,好像他和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唯独看她一眼就移开目光,仿佛她不值一顾的样子。兴许是阮灵芝误会了,但是她也不想去深究。

    当然,那时的梁安在她眼中也有惊艳之处,他能让阮灵芝想起一首诗中写道,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只可惜他是个美国佬,说了也不会懂。

    阮灵芝用毛巾擦完头发拿起吹风机时,一道响雷从屋外闪过,她一下缩起脖子。等连绵的闷雷远去,她用手抹开镜面的雾气,对着镜子吹着头发。

    吹风机的噪声让她没接到李碧珠的来电,阮灵芝坐在床上裹起被子回拨号码。

    李碧珠也是正好闲下来,想起阮灵芝昨天惨白的脸色,于是打个电话去问候她。

    电话一接通,阮灵芝先抱怨道,“托您的福,那个小纨绔知道我家在哪,今天拎了一箱红枣两箱核桃,到我这儿蹭了顿饭。”

    听完后,李碧珠哈哈大笑,“也太可爱了吧。”

    阮灵芝也笑,“夸我呢?”

    李碧珠呸了一声,“不要脸,我说的是梁安。”

    阮灵芝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以前对他的印象太主观了,其实他对人挺真诚的,想法也很特别,说话也有意思。”

    她这番悔悟,让李碧珠来劲儿了,“那既然这样,你就试试接受一下他的心意,又不会少块肉!”

    “打住,别说他现在没提对我有什么想法,就算他提了……”在阮灵芝看来,能不能当朋友,和能不能谈对象完全是两码事。

    顿了顿,阮灵芝接着说,“要让我喜欢上他,除非我脑袋撞坏了。”

    说完她向后倒去,整个人躺在被子上和李碧珠东拉西扯着,她无聊地伸手撩开一点头顶的窗帘,是一个没有晚霞阴沉沉的天,下着一场寒冷的雨。

    李碧珠抿了抿唇,“灵芝,你还是……”没有忘记他吗?

    阮灵芝扬眉,“嗯?”

    李碧珠迟疑两秒,“算了,没事。”

    阮灵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颇为不满的说着,“诶,你话只说一半,我很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