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祗州终于迎来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雪纷纷扬扬下了一夜。下雪的晚上,红酣穿着银色小袄,和往常一样抱着白猫坐在窗前发呆。
他走过去,笑着说:“夫人,你养的这猫好像又胖了啊,说起来,它还没有名字。”
红酣答道:“我已给它取了,叫珠珠。”顿了顿,补充道:“珠宝的珠”。
陈瀚记得,那是他梦中给小兽长右起的名字。他看向红酣的眼神不由有几分闪烁。“夫人,你大概知道,我曾经多次梦见一个叫长右的女子,和夫人长得一般容貌,和梦中的我是一对爱侣。
“嗯,所以你把我认作长右,费尽心思娶了回家。可惜我并不是那长右。”红酣轻轻抚摸着珠珠软软的毛。
“是的,梦大概是做不得数的。我毕竟也不是梦中的陈国君主韩禾,大概是我平时读陈国国史太多的缘故。”陈瀚望向红酣。
她幽幽地问:“史书上如何记载陈国亡国?”
陈瀚答:“陈哀帝韩禾,有雄心,奈何陈国积弱,赵国势强,恰逢连年天灾,国内动荡。终不敌赵国,遂亡。”陈瀚查阅过史书,想知道五百年前陈国末帝韩禾的生平是否和他梦中一致。史书记载简单,韩禾母亲寿终正寝,平和离世,韩禾皇后,一代贤后,后宫典范,陈国战败后从宫墙上跳下殉了国。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长右存在的痕迹,所以他想一切都只是他的梦而已。
“史书写的真简单。”红酣简单评道。
“百年事,史书不过一笔,多少英雄才俊都想千古留名,求一个永恒,终究都是奢望。”。
“你梦中的韩禾,也是想千古留名么?”
陈瀚摇摇头:“我只觉得他背负着治国兴国重任,很辛苦,不过千古帝王,大概都希望能成为史书上记载的明君吧。”
红酣“哦”了一声,似乎不再有兴趣。
陈瀚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见雪已积得很厚,明朝大概会有不错的雪景。他问道:“夫人喜欢下雪吗?”她摇了摇头。他想了想,又说:“后院梅花已经开了,不如明日我带你踏雪赏梅花去?”她继续摇头。他无奈地自我开解道:“不去也好,免得着凉。”
清晨醒来,丫环敲门来报:“二公子,老夫人喊您和红酣夫人一起去后院赏梅花。”陈瀚看了看红酣,红酣将珠珠放到地上,珠珠圆滚滚的像个白色毛球。她摸着珠珠软软的耳朵,答道:“既然是母亲邀请,就同去吧。”
陈瀚闻言大喜,赶紧喊来丫环替夫人更衣。“取那件棕色的狐皮襦袄给我。”红酣吩咐丫环道。
“夫人,雪地里不如穿红色,好看。”陈瀚不由插嘴道。
“我素来不爱穿红色。”红酣淡淡地回答。
二人同来到后院,看到陈夫人和两个儿媳已经到了。贺秋月倒是披着一件红色披风,衬得肌肤雪白,双眸墨黑,在银白世界中显得格外娇艳。她走向陈瀚,一双望向陈瀚的眸子水盈盈的,满是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委屈:“见过相公。”转身看向红酣:“见过妹妹。”红酣施了个礼,简单拜见众人后,站到最侧,并不过多言语。
陈瀚见状,赶紧跟了过去,站在她旁边。这一幕看在众人眼中自然是二公子偏向妾室无视正妻,但陈瀚不在乎,他只求红酣满意,其它都不重要。
这时,只听见陈夫人说道:“红酣,你来,听说太子妃生辰快到了,我有事想问问你。”红酣闻言走到陈夫人身边。陈夫人又说:“瀚儿,秋月关于送礼有几个想法正想和你参详参详。”陈瀚只得站去贺氏那边。
那天晚上,红酣斜倚着门框,客气地说道:“相公,今晚请去姐姐那边吧。”
陈瀚抱着外衣,站在门外,耷拉着脑袋,十分不情愿:“夫人,为何?”
“母亲教诲,女子有的时候总需要为大局做些考虑,不然只能是为难别人,最终也是为难自己。红酣不想让大家都为难。”说完,退后两步关上了房门。
陈瀚只能无奈地走到贺秋月房内,稍稍寒暄几句,倒头便睡。
梦中也在下雪,漫天飞雪。长右一身红衣独立雪中,身后跟着两名小宫女,他问:“右右,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长右笑着朝他扑来,两手钩住他的腰:“今天下雪呀,我们去赏雪吧,我最喜欢下雪了。”他回头,看见几位重臣从殿内出来立在台阶上等他。他对长右说:“有紧急军情,边境战事吃紧,你等朕处理完了来陪你赏雪。”
长右不依不饶:“什么军情,有多紧急啊?”他叹息道:“右右你可能不太明白,赵国国君带军队来攻击陈国边境了。若不好好处理,十分危险。”长右站在雪地里若有所思。
他一转身,已身处御书房中,面前案几上摆放着上报的军情:赵军已撤,赵王已薨。据传赵王在营帐中安睡,不知怎的就被割了喉咙。“真是天助陈国,不然今年年关难过。”他突然觉得万分轻松,伸了个懒腰,走出殿外。一身红衣的长右站在台阶下,浅笑盈盈,好像有话想和他说。他想其实有这个笑容也就够了,其它的都不重要。既然允诺了要带她去赏雪,那就去吧。“来人,替朕准备,朕与贵妃要去赏后山的梅花。”“陛下,太后和皇后来了,听说陛下要去赏雪,说也要同去。”宫人来报,他无奈地回应:“那就同去吧。”他转头看向长右,她神色有些黯然,自己心里也有几分不快,但又能如何呢。
一眨眼,他已身处后山山顶,朵朵红梅绽放,衬着长右的红衣,赏心悦目。身后却传来太后怒斥长右的声音:“你本是不知来历的野女子,哀家能让你入宫为妃,已是极大的恩宠。你本该恪守本分,早日诞下子嗣,助我儿成为明君。不料却仗着几分姿色,为所欲为,你可知有多少大臣在说皇帝沉溺女色!哀家今日本就是要责罚你,不想扫了皇帝的兴才忍下了这口怒气。没想到你如此恶毒,让宫女推皇后入悬崖,我怎能不治你!”
他看着被宫人按在一旁的长右,瘫坐雪地垂泪的皇后,还有那被反手扣在地上,平日总跟在长右身后的小宫女。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他冲上前拦住太后,说长右并没有加害皇后之心,不允许太后草率处理此事。他是要保护长右的,他的长右。
争执中,只听见坐在雪地上的皇后突然大吼一声:“陛下就如此不爱惜臣妾么!”转身向悬崖冲去,纵身跃下。一片目瞪口呆中,唯有一抹红色闪过。片刻后长右托着皇后飞回崖上。她把皇后缓缓放下,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说:“夫君,没事了,我们去赏梅花。”
身后宫女惊呼:“太后!太后!”太后倒在地上,气息微弱,死前看着他说:“禾儿,这是妖女,你若不除此妖女,老身死不瞑目!”他看着倒在地上气绝身亡的母亲,无奈松开了她的手,他说:“看来今天没办法赏梅花了。”长右的眼神悲伤得像万年不化的冰川湖泊,深不见底。
那股悲伤让陈瀚在梦中喘不过气,一下子惊醒过来。他取下衣物,披上,走出了贺氏的房间,走回到红酣的门前。他推门进入,凝视着侧卧在床上的女子那熟悉的容颜。他轻轻走上前,跪在床边,他的指尖划过她的眼角,她的眉梢,她小巧坚挺的鼻梁,她柔软而红润的唇。
红酣睁开双眼,看着他,眼中波澜不惊。他不管不顾地说:“右右,我还可以带你去赏梅花。”红酣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推开面前这个男人的手,缓缓坐起身来,问道:“相公是不是走错了房间?红酣不是说了今晚想独眠么。相公还是请回到姐姐那边去吧。”
“不,我不去,不管她跳下悬崖多少次,我也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他听着如此残忍而决绝的话从他口中说出。
一阵狂风吹开了房门,房门外惨白的月光射在雪地上分外明亮,贺秋月穿着単衫站在雪地上。
“相公,跳下悬崖是什么意思?”她轻声问道,继而自问自答:“算了,其实也不重要。”她用冻得通红的手摸了摸自己冻得僵硬的脸,边自言自语边缓缓离去:“今年冬天果然一点也不冷,一点感觉也没有。”
此夜,陈瀚还是被红酣从房中赶了出来,他哪儿也没去,就在红酣门口一夜站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