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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凌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观察着长公主的神情,但见她冷如冰潭般的深眸中变幻莫测,微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揶揄。
韩凌心里很明白这一抹揶揄意味着什么,所以她也勾起唇角暗自笑了起来。
秦妈妈爬到了长公主的脚下,噗通噗通直哀嚎,长公主充耳不闻,面色沉愠,秦妈妈这才识相的止了哭声歇了气,暗想着这羞辱一仇总有一天会报回去。
这时,韩凌闻到了一股香气,这股香气随风袭来,有一种令人酥麻的香甜和靡丽。
这种香气非常熟悉,韩凌的心神猝然一紧,隔着帏帽垂下来的面纱朝着大厅中的每一个人扫了过去。
“母亲,如果您不放心这两个女孩子给大哥冶病,不如先让我试试,看看她能看出来我有什么病?”
一个女子的声音顿时吸引了韩凌的注意力。
这是一个身穿蓝色对振托腰收底罗裙的高贵女子,仪态很是端庄,长相也十分柔婉清丽,唇边总是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
韩凌一眼便认出了这个与长公主长得极为相似的国公府二小姐徐明烟!
前世她和焦婉婷便是被这位二小姐买进国公府的,焦婉婷深得她器重,后来做了她身边的大丫鬟,而她的卖身契则转交到了秦妈妈手中。
这位二小姐无时不刻不保持着她的端庄淑德,可是却很难让人看透她内心在想什么,最令人吃惊的是,前世她一直没有嫁人,长公主死后,她竟如她母亲一般穿上了道袍,并成为皇上身边最为器重的女方士,她还有一个比景熙帝的道号飞玄真君更为霸气的道号,叫作飞天真君!
还有一件事情是令她无法忘记的,那便是有一次,她陪着景王在祭祀大典上看到这位二小姐时,这位二小姐的眼神竟如毒蛇一般盯着她,最后还在景王的耳边说了一句:“妖颜多祸水,殿下须小心啊!”
按理说,她前世虽在国公府,但只不过是个下等厨房的丫鬟,与这位二小姐并无多少交集,不至于招至她这般怨恨,可是为什么她要对景王说出那样的话来?是为了挑拨他们夫妻之间的关系么?可她又为什么要挑拨她和景王的关系?
“大哥的表妹,便也是我的表妹,劳烦表妹给我也看一下,看看我身上有什么隐疾?”
说这句话时,徐明烟已走到了韩凌的面前,那股幽幽的香味越发浓郁的吸进韩凌的鼻中。
韩凌抬起眸子,神情变了变。
这种香气……这种香气分明就是她前世最后一次到坤宁宫中见到焦婉婷时从那个女人身上所闻到的香味,而且整个坤宁宫中都弥漫着这种香味!
她还记得有个小宫娥说,皇上每日为国事烦忧,也只有到了这坤宁宫,闻着娘娘所调的安神香,才能安心的睡个好觉了!
韩凌微微有些失神,这到底是什么香料制成的香气?为什么闻之令人酥麻却又极其渴望的想多吸上几口?她忽然想起前世朱城昀最后对她所说的那些话,他说他也是受制于人?
受制于谁呢?既然都已经坐到了皇位的宝座上,谁又能控制得了他?
“表妹怎么不说话?是看不出我身上有什么隐疾么?”徐明烟再问。
韩凌猛然醒过神来,笑了笑,回道:“二小姐身上无疾。”
“要说有疾,那也应该是心疾!”
徐明烟一怔,眸中竟似闪过一丝错愕和尴尬。
韩凌又笑道:“说得不对,还请二小姐见谅!”
徐明烟呆了半响,忽然说道:“不,你怎么知道我是国公府里的二小姐?不是第一次到我们国公府里来么?难道你从前见过我?”
韩凌心中一咯噔,暗叹不妙,原来这个徐明烟是来试探她的,她根本就不是想让她看病,而是为了探查她的身份!
徐舒玄和徐墨玄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就听韩凌解释道:“二小姐容貌七分似长公主殿下,且端慧明丽,我来国公府之前便已打听过,国公府中嫡女排行第一的是南宫夫人所生的女儿徐舒蕴,而排行第二的便是长公主殿下所出的徐明烟,既然是长公主殿下所出,那必然与长公主殿下容貌有几分相似,所以我才猜想……”
言至此,便已不必多说,韩凌垂下了眼睫,等了许久,等来徐明烟意味深长的一句。
“表妹你,很是聪明啊!”
韩凌笑笑不接话。
徐明烟又客气的笑道:“不介意揭开你的帏帽,让我们看看你的真容吧?”
“只怕让你们见了真容,会让你们自惭形秽!”杨歆在一旁不悦的说道。
韩凌晒笑,小声道了一句:“六姐,别胡说!”
“难道我说错了吗?既然他们想看,就那让他们看吧!让他们见识见识南宫家的血脉传承多么的令人叹为观止!”
杨歆说罢,便伸手将韩凌头顶上的帏帽摘了下来!
霎时间,所有人的表情皆是一愕,尤其是柳氏与陆氏竟是骇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这张脸……这张脸竟然与世子徐舒玄有几分相似,不,这张脸分明就是南宫夫人的脸!
柳氏与陆氏脸上露出惊骇的表情,长公主神情亦是讶然。
韩凌看到她们的表情,不禁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疑赎!
前世她有在魏国公的书房中看到过南宫夫人的画像,所以今日便故意易容成南宫夫人的容貌来见这些人,如果南宫夫人真的是这国公府里的人害死的,那么她们一定会对这张脸有着反射性的畏惧反应。
可是她竟看到柳氏与陆氏脸上都有这种惊惧的反应,难不成南宫夫人的死与这两人都有关?
还有长公主,长公主脸上虽无惧色,但那般讶异甚至有些冷厉的眼神昭显了她心中某种不安的情绪。
韩凌正思忖着这些的时候,徐明烟也是呆呆的望着她看了半响,偶尔还将目光瞥向了一旁也露出微讶表情的徐舒玄。
原来大哥也这么惊讶么?也是,看到一张与他相似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任谁都会惊讶吧!
徐明烟顿觉无话可说,整个仙客居大厅里站着的人也都无话可说!
是了,看到这样的一张脸,谁还会去怀疑她南宫氏族人的身份?
可这是不是也太过像了一些?
徐明烟这样想着,又微微笑了起来,她转身向长公主走了去,柔声说道:“母亲,女儿以为,可以让这位表妹试一试为大哥诊脉,如若她说得与其他太医们差不多,那便可以信她的医术了!”
长公主听罢,点了点头:“明烟说得不错,这的确是一个考验你医术的办法。”
“那就请南宫姑娘为世子诊脉吧!”她说道。
这时,厅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韩凌的身上,包括魏国公徐睿期待的眼神,以及五少爷徐墨玄隐含鼓励的神色。
韩凌向长公主施了一礼,转而走向了徐舒玄。
徐舒玄亦看着她,面色依旧平静,心中已是复杂万分,他的眸中也渐渐不可控制的透出一丝忧虑。
他好不容易说服父亲放弃给他冲喜的念头,好不容易劝得墨玄不要将她卷进来,可是她竟然还是以这种方式来到了他的身边!
“表哥,将你的手伸出来,我给你诊诊脉,好吗?”韩凌走到他面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忽闻一声表哥,徐舒玄似乎有些不适应,但见她如点漆双瞳中透露出来的慧黠眼神,又不禁微微笑了起来,她是在告诉他,不用担心吧!
如同七年前一样,韩凌将一只小巧的素手轻轻的按压在了他的皓腕上。
只不过,七年前的她踮起脚尖,也才齐他的腰间,而现在的她却要半蹲着跪到他面前。
但是那般温暖而滑腻好似丝绸一般滑过的触感仿若昨昔。
韩凌的神情也渐渐变幻着,从最初的平静,到秀眉蹙起的一丝疑惑,再到最后的不敢置信,以及那黯淡的目光中几近绝望的震惊!
不错,那是一丝绝望的震惊,因为这一丝仿若连自己都想不到的震惊,韩凌压在徐舒玄手腕上的素手一颤,禁不住就站起身来,向后退了数步!
徐墨玄见到她这样的反应,也面色忧沉,有些害怕起来,难道连她也束手无策了吗?
“怎么样?我大哥的病……”徐墨玄不禁问道。
韩凌的神色中透着痛苦和愧疚,她朝徐墨玄摇了摇头。
而看到她这般反应的长公主却隐隐笑了起来,秦妈妈更是一声冷哼,嘴角马上爬上了嘲讽又得意的笑纹!
徐睿不禁大步跨到了韩凌的面前,急切的问道:“世子的病到底如何?还有没有办法可冶?”
韩凌看向徐睿,低声说了一句:“我想跟国公爷单独谈谈!”
徐睿错愕一刻,旋即点头,拉着韩凌走出了仙客居,众人都愕然的望着他们离去,徐墨玄刚想抬步跟上去,又似想到了什么,止步站在徐舒玄身边。
杨歆也有些诧异,这丫头先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冶好魏国公世子么?这会儿怎么露出这样的表情?与魏国公单独谈?她要谈什么?
冶不冶得好?不就是一句话的事么?还谈什么?
杨歆摇头晒笑,然后一抬眼,将目光射向了站在魏国公世子身边的徐墨玄,正好徐墨玄也将目光向她投了来,微微一笑。
杨歆禁不住脸色一红,心中又暗骂自己不争气,不就是被看了一眼么?怎么就心跳得这么快?
这死丫头怎么还不回来?
她心中正这样暗骂的时候,魏国公便带着韩凌走了回来。
所有人都等着她的一个答案。
在这些根本猜不到真实内心的人面前,韩凌便也给出了一个答案。
“我可以试一试。”她说道。
试一试?仅仅只是试一试,也就是说未必会成功!
厅中的数人神色各异,最后好似约好了一般发出一阵了然的叹息。
*****
“长公主殿下怎么看?那丫头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可以冶好世子的病?”回到丹阳殿的秦妈妈见长公主许久沉思不说话,忍不住开口问。
“你以为世子的病真是那么好冶的,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一个太医冶得好,倒是给他灌下的毒药不少,如果是七年前,也许还有得冶,现在……连血液骨髓里都是毒,除非放****身上的血,或是打碎他的骨头……那样的话,他还能活着便是奇迹!”长公主说道。
秦妈妈闻言笑了。
长公主忽将话锋一转,又沉声道:“不过她那一句试一试,倒是别有一番深意,也不知这个丫头跟国公爷说了些什么?”
“不如,奴婢去打听打听?”秦妈妈提议道。
长公主顿将目光投到秦妈妈的脸上,好奇的问:“难道你在国公爷身边也安插了眼线?”
秦妈妈忙低下头,答道:“这倒没有,不过,他身边的那个小厮奴婢可以差人去试问一下!”
“这就不必了,国公爷又不是傻子,他身边的人大都对他忠心耿耿,想收买他身边的人谈何容易,若是人心未被收买来,反倒被他们将一军……”
话听到这里,秦妈妈的脸色登时一白,忙赔罪道:“是奴婢考虑不周到!”
“算了,与其去打听那丫头跟国公爷说了什么,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盯着那丫头的一举一动!看看她如何给世子冶病?”
说到这里,长公主的眸中透出一丝忧虑:这个丫头竟然能看得出来她有服用丹药,便已不容小觑!看来还是得小心提防为妙!
*****
此时韩凌已在魏国公的安排下来到了听雨楼,正和徐舒玄单独呆在了一个房间。
门外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战战兢兢的说道:“表,表小姐,这都进去一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不会出什么事吧?”
“这位嬷嬷你是说的什么话?你是希望你们世子爷出事吗?还是不相信我们南宫家的医术?”杨歆守在了门前,满脸不悦的厉声斥道。
那婆子脸色一白,连忙赔笑脸道:“表小姐误会了,奴婢怎么会怀疑南宫家的医术,但是那位表小姐不是年纪还小吗?她该不会是第一次给咱们世子爷看病吧?”
“是第一次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国公爷和世子爷都没说什么,你们瞎操什么心?”杨歆继续怒吼道,“一边去,一边去,都挤在这里干什么?你们世子爷不是有个规距,不得靠近十步么?自己数数看数数看,超过十步没有?”
几名丫鬟猛一哆嗦,吓得连连后退,只有琴儿和卓姬还站在原地,脸上现出几分忧色。
杨歆不由得好奇的朝卓姬看了一眼,问道:“你也是在世子身边近身伺候的大丫鬟?”
卓姬含笑作答:“不是,奴婢还没有资格做世子爷的贴身丫鬟。”
“哦,那你是干什么的?”杨歆再问。
“世子没有安排事情给奴婢做,奴婢也就是帮忙看守这个院子的!”卓姬躬身回答。
杨歆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再看着琴儿手中提着的食盒,说了句:“将食盒留下吧!呆会儿我会给世子送进去!你们就不要再进来了!冶病期间最忌讳被人打扰!”
“是,是是!”所有仆妇们低声下气的答道。
杨歆见这些仆妇呆在原地没有动,又不由得一声怒吼:“快滚啊!该干嘛去干嘛去,还忤在这里干什么?”
仆妇们再次被吼得一阵哆嗦,唯唯喏喏的一轰而散。
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人都被驱散后,韩凌才小心翼翼的来到了徐舒玄身边。
房间里一时静默良久,七年的光阴让两人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韩凌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中纵使有千言万语,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尤其是他身上的病?
不,那根本就不是病?七年前,她为他诊断过一次,那时候他的确是身有赢疾,可是现在……
“大少爷,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得的并不是病,而是中了毒吗?而且你这些年一直在服用毒药,为什么?”
“你是南宫夫人的儿子,我不信你一点也不懂辨药!”韩凌望着徐舒玄,不解的问,“当那些人将毒药端到你面前的时候,你完全可以不喝的,你为什么要喝?”
前世他也是这样,明知道她喂给他的是毒药,却依然面不改色的喝了下去,如果说前世他是不想连累她,那么今世又是为了什么?
她不解的看着徐舒玄。
徐舒玄却叹了一声,十分怜爱的抚了抚她的发丝,转移了话题道:“阿凌,你不该到这里来的?”
“你也没有办法解我身上的这种毒,是不是?”他问,“那又何必一试?”
“不,我可以解!”韩凌果断的打断道,“大少爷,我真的可以解,我之所以说试一试,并不是真的只是试,而是为了麻痹那些不想看到你好的人。”
“麻痹不想看到我好的人?”徐舒玄微有些诧异,难道她刚才表现出来的绝望恐惧以及尽力而为试一试的态度都是为了麻痹那些对他不利的敌人?
可是那戏竟演得如此逼真?小丫头果然还如小时候一般鬼精灵!
徐舒玄笑了起来,可笑过之后,还是有一些隐忧,如果那些人将矛头指向了她怎么办?
“那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害怕,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韩凌握住了徐舒玄的手,说道,“大少爷,相信我,最多一年的时候,这一年我时刻陪伴着你,便一定可以为你根冶体内的毒,只不过这过程可能会有些痛苦,而且你必须有极大的忍受痛苦及求生的能力,完全的配合我,才可以好得起来!”
韩凌的眼神很坚定,可是这份坚定中也含有一丝痛苦,说是让他忍受那样的痛苦,可是那种痛苦又岂是常人可以忍受的?
说起来还是她自私了一些,因为前世的愧疚痛苦和遗憾,她今生都不想再经历一遍,所以才……
“好,我答应你!”在她纷乱的思想斗争中,徐舒玄忽然轻声说了一句。
韩凌喜不自禁的抬起头来,望向了他,就见他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阿凌,我相信你!”
听到这最后一句,韩凌不禁望着他怔呆了神,瞬时间泪水夺眶而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