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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凛冽。
悬崖边,一块延伸在半空的岩石上伫立着一位女子,浑身被白袍包裹,只露出小巧精致的下颔,肌肤似雪般晶莹,仿佛与苍茫雪景融为一体。
朱星燃在远处默默注视她许久,身上也落满霜雪,几乎要成为一个冰人。
忽然有人呈来密报,他低头瞥一眼,眉头微皱。而后抬头望向她,犹豫着缓缓上前,轻声道:“师父,那贼子改国号为姜,登基为帝了。”
“哦?”苏棠睁开眼睛,睫毛上的雪随着她的动作而抖落。
她转过身来,接过密报看了看,笑道:“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师父可有对策?”
“就让他去罢,他要登基,你我还能阻止么?”
“还有一事,”朱星燃见她又要闭眼入定,忙唤道,“沈哲登基之后大开阳城,最近有许多妖族逃往北隗山。”
“好好安顿他们。”苏棠没有睁眼。
朱星燃没有退下的意思,担忧地问:“师父,你身上的怨灵……”
“无碍。”
半年前,她遭到迟继奎偷袭,几番入海皆找不到疗伤圣药积灵草,还险些被稣晏派来的人抓走。她深知一旦回到圣权殿,便再也不能上岸,遂连忙回到北隗山,隐藏自身气息躲避追踪。
可是未能及时得到治疗,以致身体受到重创。不过短短几天,体内的怨灵便意图掌控她的身体,想要取而代之。无奈之下,她只能借助雪山极寒之气,每日入定与怨灵抗衡。
数月下来,她已能压制住怨灵,可这身子每况愈下,已然残朽不堪,若再拖下去,只怕会成为鲛人族史上,殒命最早的鲛人。
如今宣国旧部尽数追随而来,周国摄于她的力量不敢来犯,北隗山政权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只有那沈知斐,时不时派人来骚扰一番。但经过上次交战,那沈知斐定然暴跳如雷,筹划大开阳城。如此一来,她便可将怨灵封入祭坛,然后归海养病。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只要他不出手,定然万无一失。
她相信,他会顾念旧情,不会插手此事。
“阳城开了几日?”
朱星燃将走之际,忽然听到苏棠说话,忙回身道:“约有七日。”
“七日,够了。”苏棠取下风帽,望着他启颜,“我即日启程,回到深海。陆然心不在朝堂,我回去以后,他定不会将精力放在你的身上。没有陆然,那沈知斐毕竟夺位不正,你在岩寻与数十万妖族的帮助之下,有望复国。”
朱星燃一怔,不舍道:“师父,你还回来吗?”
“我触犯了海域律法,一旦入海,大约要百年以后才可上岸。”
“那这一别,岂不是永诀?”
苏棠笑了笑:“入海之前,我会把怨灵封在阳城祭坛,并彻底摧毁阳城。如若成功,便是永诀。”
朱星燃想了想,问道:“如果没有成功,当会如何?”
“大约会……”苏棠低眉,避开他的目光,“不说也罢。”
“会死?”朱星燃眸中泪光闪动。
“我要启程了。”苏棠唤出赤风剑。
“师父……”朱星燃急步跟来,“不论成功与否,你都要托信给我。”
苏棠轻跃上赤风剑,回首一笑,嘱咐道:“忘了我,好好对珞晴。”
朱星燃看着她御剑远去,消失在山雾之中,嘴唇颤抖着喊道:“阿棠——”
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新帝登基,举国同庆,姜国都城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苏棠一身白衣白斗笠,格格不入地在城中行走,经过那条去丞相府的必经之路时,不禁驻足抬头。
犹记那日烈阳高照,他一袭红衣坐于白马之上,冰眸冷睨,郎艳独绝。而她却当他是故作不识,同她演戏,任性地搅乱了他与玢宁的婚礼。
及至十里红妆行过长街,她坐于轿中探看窗外,当日抢亲之人竟成轿中新娘。往日种种历历在目,景,仍是当年景;人,却非当年人。
数月来,她的脑海里常常浮现一个画面——她依靠在他的怀中,朝霞淡淡地洒落在他们身上,他在她的额前蹭了蹭,柔声道:“阿棠,今天,是我们大婚的第一天。”
何其遗憾。
苏棠回头望向春无极别院的方向,笑容逐渐消失,捂着胸脯剧烈咳了几下,周身隐隐有黑气散出。她大惊,连忙压制住体内蠢蠢欲动的怨灵,疾步走向皇宫。
看到伫立在阳城外的守将,苏棠怔了一下。
对面也是一愣,望着白纱后的面容,有一晃的失神,颤声唤道:“阿棠,好久不见。”
苏棠沉默良久,淡声道:“别拦我。”
“你不能进去。”沈煦没有让开的意思。
疾风卷起落叶,萧萧瑟瑟,一道白影闪过,飞掠到沈煦身侧。
沈煦从容一退,回身拉住她的手,强拽进怀里,紧接着捆仙索从腰间飞出,将他们的手腕牢牢绑在一起。
“你放手!”苏棠气得猛咳两声,“除了捆仙索,你还有别的招数吗?”
“天气寒冷,衣着为何如此单薄?”沈煦脱下斗篷,单手为她披上。
“我是鲛人。”她提醒道。
沈煦握住她的手,温柔笑道:“让我看看你的伤。”
苏棠侧身一撞,避开他揽过来的手臂,冷声道:“你知道积灵草在哪里。”
他知道她意指何事,回道:“在国师府。”
“你若真的关心我,为何不去拿药为我疗伤?”苏棠咬牙切齿地说道,“陆然真是好大的本事,虽不能入海,却能养出喜食积灵草的鱼,把近海中的积灵草吃个精光,害得我只能往深海去寻。可离深海越近,我就越容易被族人发现,他倒是算准了我放不下星燃,不肯回到圣权殿,才使出此等卑鄙手段逼我走到绝境。你与他,何时沆瀣一气了?”
“我别无他意,只是想让你回到我的身边。”沈煦索性将憋在心中多时的话,一股脑全说出来,“阿棠,你我才是夫妻!那朱星燃不过是你认的一个徒弟,却能待他如此披肝沥胆,宁愿舍我而去也要帮他。我倒想问问,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泊琛便也罢了,没想到我竟连朱星燃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