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坟前一时间寂静无比,马若南蹙着眉头,想着自己的心事:“难怪……难怪爹爹对我的婚约态度这么坚决,难怪这些年来,无数皇室上门提亲,爹爹都回绝了,却根本不给出任何理由,只是对我说,这是我的命,这婚约绝不能推掉,原来他……他……他是慧文帝的儿子,原本是皇位正统的继承人,不过对于当今皇上来说,只怕是最为忌讳的人,这个事情稍稍透露,不仅他性命难保,与他有牵连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爹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想……”
她越想心里越是有些不安与不解,忍不住看了楚南归一眼,却见楚南归面色如常,竟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由暗自佩服,觉得如此关键时刻,倒是显出这家伙一些与身份相应的性格出来。
她却不知道,楚南归表面上平静,心里却是如惊涛大浪,无数杂念纷纷而至,只是他性格算得上坚毅,把内心的惊骇全然压制住了没有显露出来罢了。
初闻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楚南归几乎要疯掉了,殿下这个称呼,很顺耳中听,也表明身份的高贵与牛叉,不过,楚南归感觉还不如‘少爷’这个称呼——若这个身份,是一个能够放在光明底下、名正言顺的身份,他对这个身份并不介意甚至会感觉到非常的喜悦并乐于接受,只是……这特码明明就是个坑啊,用屁股想都能清楚,那个推翻了他‘爹’皇位的叔爷,知道有这么一个‘孙儿’依旧存世的话,难道会很热情、很有风度、带着长者的宽容与亲情接他回去享福?只怕在得知他存世的第一个时间,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会下一个‘杀无赦’的命令,他的结局绝对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柏渡亿下潶演歌馆砍嘴新章l节
在心里这种惊惶与恐惧洋溢了片刻之后,楚南归很快压住了这些想法,脑筋开始逐渐清晰起来,听闻耳边蜡烛燃烧的轻微啪啪声,微微闭眼思索着:“福伯……福伯隐忍了这么多年,现在告诉我这件事,绝不会只是让我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已,他……他……恐怕是想让我夺回……”越想心里就越是烦乱:“只是那位皇帝当年以藩王身份都能夺下皇位,如今在位置上十多年经营,早就把这位置打造得如铁桶一样,我……我就算有这个身份,与之相比,却如同鸡蛋与石头一样,根本没有一丝胜算,也不知……不知福伯怎么想的,唉,这些人物的想法,我一个现代人,终究是不太明白的……”
楚南归忍不住看了福伯一眼,见到福伯面色沉静,盯着墓碑似乎陷入了沉思回忆之中,微微平静了一些,忖道:“如今这情形,恐怕也由不得我选择了,唉,悠闲的日子只怕从此一去不返,今后也不知会是什么样……”
他非常清楚,这个时代的人,有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坚持,一些他明白但绝不愿认同的理想,若是其他的,他不会去干涉,但是涉及到自身,却分外的烦恼与无力,既然福伯揭露了他这个本不该泄露的身世,那么今后的日子,就绝不会让他安心在登州当一个纨绔少爷混吃等死了,即便‘他爹’被推翻了,朱承勇坐上皇位十多年了,但是总是会有些怀念前朝的忠勇之士,总会有些胆子很大的赌徒,会借着他这个理由想要建立从龙的不世奇功,还有一些坚持传统或者是正统的正义的人……这类人不会很多,但绝不会很少,福伯这些年来绝不会只是呆在登州当一个商人,想来也布置得差不多了,所以今日才会大胆的放出他身世的消息。
他更清楚的是,这件事肯定是由不得他愿意与否,赵匡胤最初未必愿意披上黄袍,也未必就愿意当皇帝,最后还不是成了宋朝的开国皇帝,这中间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与权势,他没有能力去阻拦,也没有能力去拒绝……当然,也不是完全无法做点什么,他只需把自己身份泄露出去,这件事或者就不用依照别人的想法继续下去,只是那样做的话,他面临的就将是死亡……
楚南归心里思绪纷飞,慢慢冷静下来,感觉到几分恼火与无奈,还有一种深深的无辜,福伯突然开口说道:“殿下听了这件事之后,不知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殿下准备怎么做?是向朱承勇讨回公道?还是……”
楚南归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福伯,我还有选择么?我可以继续呆在登州当楚家大少爷么?”
福伯叹息一声,眼光朝着楚南归看了过去,微微点头:“殿下很聪明,其实,以前的时候,我也想过很多次,小姐只有殿下这么一点血脉,或者让殿下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上一生,不需要去面对那些险恶,面对即将来临的危机,有可能是最好的一个法子,小姐也许在地下也会赞同这个想法,只是……”
他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狰狞,面露杀意:“我偶然想到昔日小姐的惨状,回想到……”他指了指楚啸天的坟墓:“回想到啸天那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还有那些默默无闻丧命了的忠臣志士,被凌迟而死的铁玄大人,还有千千万万被廉政公署残害的无辜人士……”
他微微仰头,脸上仿佛闪过一种光芒,这种光芒可以称为气度,又或者可以认为是某种心内崇高理想及品德的体现,楚南归微微叹息,虽然大致清楚福伯心里所想,也大致明白福伯想要他做什么……他只是一个俗人,趋避风险也是人之常情,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去造|反,他很不愿意……
仿佛看出了楚南归的想法,福伯凝视着他,喝道:“殿下,确实如您所说,您没有了选择!这事情已不仅仅是您的私仇,关乎大义,关乎天下,您,没有了退路!”
感觉自己话说得有些重了,福伯轻轻叹息一声,放缓了语气:“老奴这些年来,也布置了不少后手,或者这件事很艰难,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丝希望,但是,终究是要去做的……殿下,您不用慌张,也不用害怕什么,若是老天爷不开眼,这事情败露了,老奴会竭尽全力把殿下送出大燕,尽力保住殿下……”
他一字一句慢慢说道:“尽管有着无尽的风险,但这事必须要去做的,不仅因为仇恨,还因为公道……”
楚南归心里破口大骂:“你说公道?对我的公道又在哪里?莫名其妙的给我扣这么一个大担子,问过我愿意了么?赵匡胤当初黄袍加身好歹手里有着兵权,我有什么?你这老儿简直是在开玩笑,古人性子偏激果然大不寻常,以前我还以为荆轲樊於期这些人物只是虚构的,如今见了这老儿,想来这种莫名其妙的人应该是有的……”
福伯见到楚南归面色难看,微微一笑:“若殿下依旧是以往的性子,或者老奴会不让殿下知道此事,把这秘密存在老奴心中烂掉,让殿下喜乐安宁、随心所欲的过自己的生活……”
楚南归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想到,这样很好啊,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福伯微微眯眼,轻声说道:“但殿下自从大病一场,患了离魂症之后,恍如换了个人似的,不仅比以前勤奋,心内还多出了一些壮志……”
“比如殿下当初在书房里练字,写了那么一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等志向,想来殿下也不愿自己一生过得庸庸碌碌的,且当日在潘府写的两句诗……”
楚南归此时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原来根源还是在自己身上啊,没事学别人无病呻|吟干什么?却弄得福伯误会了。
福伯的声音缓慢而欣慰:“‘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哈哈,殿下这两句诗,让老奴感觉惭愧啊……”
福伯感到老怀大慰,楚南归心里却是大骂:“惭愧你麻|痹啊,老子是抄的,抄的……”忍不住插口说道:“福伯,我……”
福伯摆摆手,阻止楚南归说下去,双膝一弯,又跪了下去:“老奴定然尽心竭力,帮助殿下找回公道,帮助殿下拿回自己的东西……”
楚南归有苦说不出来,瞪着地上的福伯,暗自叹息一声,不再试图解释什么了,无意间看到马若南若有所思看着自己,心烦意乱之下,忍不住出口嘲讽道:“马小姐,听闻了这个惊天秘闻,不知有什么想法?”
马若南认真听着两人说话,没料到楚南归突然问了自己这么一句,愣了一下:“啊,什么想法?”随即想到楚南归话里的意思,一双眉头竖了起来,满脸怒色看着楚南归:“你以为我会用这个消息去换荣华富贵么?还是以为我马家的人是那种卑鄙无耻、不讲道义的小人?哼,就算你与我有牵连,就算你……你是我的夫婿,这事暴露了,未必就能影响到马家,我马家也不需要用这些来讨好皇帝……”
福伯摇了摇头,挡在楚南归面前,轻声说道:“殿下,马家在这件事里很是关键,既然老奴敢当着马小姐说出这些话,自然是相信她的,您不必如此多疑……”
楚南归微微叹息,眯着眼睛盯着楚啸天的坟墓,感觉到今天的事情荒谬极了,见到福伯朝着马若南轻声说着劝解的话,也懒得去理会,过了片刻,突然低声说道:“我在大病的时候,忘掉了以前的所有,不过沉睡之中,却是做了一个很长却很逼真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