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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已是日上三竿。舍房里,舒晋枕在尉矢胸膛上梦呓,循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跟我回鹿州好不好。”
尉矢脸上洋溢满足的笑容,搂着他吻了又吻,手不禁痒痒,伸进他衣里,往下面抚去。舒晋感觉有异,皱起了眉头,膝盖一曲,磕到伤口疼醒了过来。尉矢当即收回了手,装作什么也没做。
舒晋起身掀起裤脚,膝盖肿了起来。尉矢对这个伤毫不知情,要是知道,昨晚绝不会让他以那个姿势哔——那么久。
尉矢从药箱里拿出药酒,将舒晋的腿轻轻放在怀中,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一边吹气一边温柔道:“疼吗?”
舒晋满眸子的溺爱,抚着尉矢的长发,摇头道:“不疼。”
“我问你下面疼吗。”
舒晋脸色瞬间绯红,浑身酸乏,说不疼他都觉得自己虚伪。
柏通从湖心岛过来,在正厅的座上坐下,诸王早已恭候多时,却不见那四人。门童去舍房喊话,四人来不及整理衣裳,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舒晋向来文质彬彬,今日的发冠也急歪了,尉矢瞅见,立马帮他扶正。
舒晋的模样倒不是最狼狈的,而是有鱼,胸口上一片血水。都怪田惢那孩子,舒晋枕胸眠是梦呓,他枕胸眠是流鼻血,归根结底还得怪尉矢,请田惢吃了太多烤鹿肉。
柏通昨晚与田惢促膝长谈,田惢凌晨时分才回了舍房,他贪睡情有可原,可其余三人,柏通就不能原谅了。不是说怠慢对他不敬,而是作为王侯绝不允许有贪乐偷闲的念头,再看其装束,实在有悖教礼。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宸王郦王莫非睡到了大晌午?”
柏通批评俩人,其他王听了心里暗爽,叫有鱼昨晚嚣张,咎由自取!
有鱼想打个哈欠,又生生咽回肚里。“昨晚柴房里的猫叫得吵,失眠了,失礼。”
俨然有鱼昨晚撞见他们了,舒晋这会子脸色又青又红,不敢启齿。
柏通看向舒晋,严厉道:“郦王,你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视老夫,何解?”
有鱼可以不提,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可舒晋是他亲侄孙,他非得好好训他不可。
“先生,是意外。”除了这句话,舒晋实在说不出其他理由,低声下气垂头听教。
“随我来。”柏通在门童的搀扶下,起身进了偏房。
舒晋错愕地愣了愣,看尉矢一眼。尉矢微微一笑,做了个摆手动作。
俩人进了偏房,门童这时宣布道:“先生已选择辅佐郦王,诸王请回吧。”
除了有鱼,其他王侯瞬间懵了。“什么情况!凭什么是郦王,他三番两次在先生面前失仪!”
“诸王请回吧。”门童再一次催道,“柏先生不希望听见各位嚼舌根。”
“怎么会?”田惢委屈的抱住有鱼胳膊,灰心丧气道,“先生昨晚还同我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的。”
有鱼摸摸田惢的头:“不哭,哥不也陪着你落单了么。”
尉矢站出来解释,诸王不甘心,愤懑下山,一路上滔滔大骂。有鱼跟田惢倒是不急,决定等舒晋一齐下山。虞米糯今早上乘船去湖心垂钓,现在都还没回来。有鱼撑船去唤他,以好收拾东西回府。
偏房内,柏通令舒晋喝下了一盏酒,然后道:“将上衣卸了。”
舒晋本能地缩了缩,将衣服裹得更紧了。若是昨晚之前,他大不会这般拘谨,可昨晚过后,这副身子恐怕…就不那么雅观了。
“先…先生何意?”
“看看你的背脊,转过来。”
舒晋知晓了柏通的意思,转过身去,勉为其难脱掉了上衣,露出了这一处牙印那一处红痕的背,尽是纵/欲过后的糜/烂之景。
贪睡的原因蓦地赤/条条摆在眼前,柏通七窍生烟,快呛出血来,拿起戒尺就打下去。“年少轻狂!”
舒晋头越埋越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这些日子没给柏通什么好印象,糗事还抖了一箩筐。不过这事不能全怪他,昨晚斑斑,说起来他还是受害者。
打归打,言归正传。这是郦人众所周知的事情,郦国史册亦有明确记录。
相传历代郦王身背皆有狼首刺青,平时不浮于表,唯饮酒后显露出来,随酒气散尽而消失。然并非所有的王孙都拥有狼纹,无论前一代郦王生育多少王子,狼纹只择一人而附,世人称之乃天意,拥有狼纹者则默认为储君,无一例外成为新一代的王。无狼纹者若称王,则定义为篡位,必遭郦民声讨。直至舒晋的大伯晋尧——狼纹的最后一个继承人英年早逝,膝下无子,狼纹不复存在,郦国传位法则沦同于诸国——择嫡而王。所以舒晋父亲是一个没有狼纹的郦王,随后郦国遭遇灭族之灾,舒晋幸存,是王室唯一的血脉,成为郦王无可争议,郦人也不计较他没有狼纹,只道狼纹失传于世。
舒晋穿好衣裳,坐到一旁,见柏通叹气,问道:“先生对我族狼首纹有何见地?”
当今世上于郦国狼首纹最有发言权的人莫过于柏通了。他遥想当年,道:“年轻时拓过那枚狼纹不下百遍,父亲发现后,逮住我一顿打。”
舒晋看过史册,临摹过几次,记得那狼的眼眶空空如也,像一头吊死的狼,长相极其不好,但不怒而威,霸道无匹,教人望而生畏。
舒晋好奇:“郦族少年皆爱拓那狼首,以临摹最像最俊为豪,令尊何故迁怒于你。”
柏通捋了捋胡须,笑而不语。因为别人家的孩子是从书本上拓,而他是从他兄长身背上拓,先父怒他有觊觎储君之心,逮住一次骂一次。
“岁月倏忽,往事已矣,罢了不提。”
柏通不愿说,舒晋不便问,转道:“先生为何想起狼首纹?”
“郦王要逐鹿中原第一敌手非晏帝莫属,想起晏帝的赤瞳,自然就想起郦国的狼纹来了。老夫是在想,如果晏帝没有血瞳会是如何?”
晏人的赤瞳没有天命一说,是王孙皆为深红,或杜鹃红、或胭脂红。石榴红品级为最高,又称血瞳,当今世上唯苍鸾独有,苍鸾是晏族最后一个最正统的王室。这个正统度比舒晋要来得高,他一来为王族,二来有肯定他世族地位的瞳,舒晋若想达到同苍鸾一样的正统度则需要有狼纹。郦人虽口口声声说无可厚非,但狼纹天命一说早在郦人心目中根深蒂固,少了狼纹就好似缺了什么。
舒晋不解道:“晏帝若无血瞳则不为晏王族。先生何故有晏帝无血瞳的想法,难不成他的血瞳会消失?”舒晋顿了一顿,心里掠过一个残忍的想法,忍不住问,“莫不成凿眼?”
柏通摇头道:“晏人以瞳色鉴尊卑,没有血瞳,晏人会退而求其次,以杜鹃红为最尊,除非晏族再无赤瞳,否则他们绝不以我们墨瞳为尊。所以要征服晏人,恐怕只能杀尽,而晏人是杀不尽的。”
“所以只能像刑帝一样,镇压?”
柏通思索片刻,又寻思无果,道:“晏族似我族,即便是刑帝那样的霸主犹未能征服,何况王侯。除了镇压,似乎别无他法。由此我想到了狼首纹,想起你二伯父临终前冲你祖父骂道…”
“斯非天命,乃父偏爱邪!”舒晋应柏通的话脱口而出,这句话晋荣与他讲过,而知此话者唯有王室宗亲。舒晋大惊,颤抖着唇:“先生是…是…”
“晋启。”
刑帝感恩晋启,灭郦时不曾将他杀害。
舒晋惊魂未定,连忙起身跪在柏通跟前,行了大礼:“晋奴拜见叔公。”
柏通抬手示意舒晋起来,继续论道:“若真如你二伯所说,狼纹并非天命的话,便是你祖父允了你大伯。我在想,如果狼纹能择人而赠,那赤瞳是不是也可以嫁接他人?”
舒晋茅塞顿开:“所以并无狼纹天命之说,实乃先辈私传于后嗣其一,为避免储君之争手足相残?”
柏通点了头:“故我每每把兄长灌醉去拓他背上的狼首,皆被父亲训斥。如今想来,父亲当时是在要阻止我发现什么。大约你二伯死前知晓,含恨九泉。这是郦王族的秘密,现在已没什么意义了,不知晏王族是否有此类秘密,不过亦无意义。纵使赤瞳可以易主,晏帝未必肯允你。但宸王,绝对是你最称手的武器。”
“怎说?”
“宸王从天而降,并非世族,扎根不深、后盾不坚,虽落地生根得意一时,但根基脆弱,一斩除根。你时下该好好把控他,不能伤害他。你老实回答叔公,可有做过负他之事?”
“我…”舒晋哑了口,避开柏通拷问的眼神,撇过头去喝下一盏茶。
柏通一戒尺打在舒晋肩膀上,批评道:“晋奴你好糊涂!刑朝灭亡、晏帝败退,何故?皆因天道人心!宸王无过无罪,害他即是落人口实。欲成大统,你的名声容不得任何污点,否则小人趁虚而入只会将你的污点越捅越大。要铲除你的对手,最好的手段是让他们自取灭亡,让他的臣民自下而上反他,你要做的不过是旁敲侧击,便能达到让他们不得翻身的目的。”
舒晋如醍醐灌顶,眼神焦灼,道歉道:“晋奴知错了,幸而他未曾知晓。不知…不知叔公有何方法,让他自内而外变…成恶人。”
柏通放下戒尺。“宸王这盘棋,我已经替你落好子了。”
“何时的事?”
“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