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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到了第二天罗扇就从南三西院八卦版版主麻子婶的嘴里得知了鹰子突然间能去念书的原因——
打猎这项消遣其实包含了很多的娱点,除了打猎本身之外,还可以骑马、赏景、竞技,以及烧烤。
烧烤是打猎这件事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这些富人们每天生活在琼楼玉宇中太过安逸,偶尔也会想学一学猎人的豪放不拘,因此每次打猎之后,大家都会把自己猎到的战利品拿出来,在野外现烤了与众人分享,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要的就是这种原汁原味儿的感觉。
由于猎场离府院很有一段距离,所以南三东院的人谁也不大想接送柴过去的这件苦差,但是鹰子却主动要求去了,一趟趟地把柴送到指定的烧烤地点。
这个季节正是各种动物可劲儿折腾的时候,也不知是什么一个原因,一头暴躁的半大黑熊突然就从树林子里冲出来,直扑向白老爷而去。一众人吓得傻了,不是呆若木鸡就是四下逃窜,眼看白老爷老命不保,正好给送柴过去的鹰子瞅见,轮着斧头就冲了上去,别看他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天天在南三东院轮大斧劈柴可不是白轮的,一斧子过去正中那熊喉头,那熊飚着血倒地挣扎了一阵就断了气。
白老爷熊口里夺回一条命来全仗鹰子不顾自身安危舍身相救,事后自然是要大大的赏赐鹰子,因而问了他想要些什么赏,金子银子房屋田地,随他开口,哪怕他想销了自己奴籍都是一句话的事儿,然而鹰子什么都没要,只说了一句话:我想念书。
这样的下人只怕白老爷活了这么一个岁数还真没见过,当场便答应了他的要求,安排他去做三少爷的伴读书僮——这个伴读可不仅仅只是给三少爷磨墨蘸笔的,三少爷读什么书他也要读什么书,否则平日先生不在的时候谁来帮三少爷听写课文呢?
麻子婶她们念叨的最多的就是鹰子的胆量和力气,然而罗扇却从这样一个角度了解了鹰子这小子真正的厉害之处——熊为什么会突然受惊想要伤人,这个她不敢妄言,但鹰子去送柴为什么会随身带着斧子呢?为什么别人不愿干的活他却主动要求去干呢?
不管怎样,鹰子在为着他自己的目标一步一步的前进着,罗扇竟然有些佩服起这个事实上比她小很多的男孩子了,他很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房子,田,金银珠宝,这些东西是白老爷给的,给过一次这救命之恩就算是报完了,鹰子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用生命换来的机会只用过这一次就失去其意义了呢?所以他放弃了自赎,他要让白老爷一直都欠着他这个情,先给自己留好一条退路,他放弃了起码短时间内能让家人过得很好的财富,他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有了力气他还需要知识,财富随时都可能被夺走被花光,可力量和知识永远都只属于他自己,只有自己变强了,他才能让家人过上真正意义上的好日子。
——这才是聪明人。
罗扇摇摇头咂咂嘴,老老实实坐在太阳地儿里编她的柳条篮。早在一年多前她就已经把几种编竹艺的手法让鹰子转教给了鹰子爹,毕竟她一个人速度有限时间有限,倒不如卖个好儿给鹰子家谋一条赚钱的路子,自己也可以沾光弄些外快。
自从鹰子爹学会了编法之后,双方的分成就重新分配了,因为罗扇提供了编法,鹰子爹又代为销售,所以这一点就扯平了,罗扇只需把自己编的东西给了鹰子爹,卖多少挣多少,鹰子爹那边也是卖自己的挣自己的,双方仍旧是互惠互利。
然而鹰子这么一走就没有了能给罗扇往外送成品的人,原本鹰子找了与他同院的柱子帮忙,但罗扇的意思是柱子同鹰子爹和她都没什么牵扯,能不欠人情还是不欠的好,所以她干脆就中止了托鹰子爹帮忙卖竹艺的事儿,她的进项也就这么停了。
秋去冬来,天干物燥,尽管全府小心了再小心,谨慎了再谨慎,却还是在这天晚上走了水,起火的地方是大厨房,也就是正经儿给主子们做饭的地方,听说是哪个姨娘半夜里突然想吃粥,就让厨娘现给她做。那厨娘睡得五迷三道,行事不经心,火苗子落在灶外也没发觉,等送粥回来之后才发现厨房内浓烟滚滚,这才吓得喊叫起来,又赶上这晚刮着大风,那火势势如破竹,转瞬便将整个大厨房给吞没了。
几十号下人拎着桶端着盆救到次日中午才算把这场火给扑灭,再看大厨房就只剩下了断井残垣,有没有下人被烧死对这府上来说不是个问题,问题是短时间内这地方已经不能再做饭了,重建的这段日子得找个临时的地方暂当大厨房用。
于是上头下来人四处查看了一番,最终把临时大厨房的地点选在了南三西院,本来这院子就负责给大厨房打下手,淘个米洗个菜什么的也近便。
小钮子和金瓜从窗缝往院子里瞅,不住地摇头咂嘴:“瞅瞅人家大厨房的人,那派头就是不一样!眼睛都朝天看的!你再看咱们麻子婶儿,平日里那么威风的一个人,在大厨房的人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啧啧!”
罗扇偎在一摞被子上眯着眼睛养神,谁都知道白老爷是个爱吃的人,对食物讲究得很,因此惯得大厨房的人也个个儿趾高气昂——因为他们最受重视呗,一道小菜做得好了动辄就能被赏上一锭元宝,且问全府上下哪个部门的下人能有这样的待遇?
“看来咱们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喽!”小钮子小老太太似的连连摇着头。
日子的确不太好过,自从大厨房的人搬到南三西院“办公”之后,整个院子无时无刻都处于一种紧张状态——因为走水那件事,上头很是恼火,责罚了两个管事的,还打了几个人的板子,那个迷迷糊糊的厨娘更是生死不知,如今大厨房人人自危,谁也不敢松懈一分一毫,连带着罗扇她们这些人也跟着穷紧张,每天被使唤得满院子里跑来跑去,连中午休息的时间都被无情剥夺了。
这还不算最糟糕的——最可气的是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有上面的主子不分时候的派人到南三西院来要东西吃,厨娘们一动,罗扇她们就也得跟着动,淘米洗菜一通混忙,好容易忙完了,才刚躺到床上,天就亮了。
不过我们罗同志是最会苦中寻乐的人,她可不像这些古代奴仆一样天生就被灌输了主子是天、要尊敬要畏惧的思想,一盘菜炒好了放在案头,她瞅着四下没人顺手就拈块儿肉吃——古人可不敢这么干,没人看见也不敢。
于是南三西院里最乐呵的人只怕就是罗扇了,天天都能偷着肉吃,天天还有夜宵,所以每天晚上一旦有人来叫吃食,她总是最积极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帮忙的那一个,待厨娘将饭送走,她就能把锅里剩下的偷吃上两口,以填补晚饭吃不饱的遗憾。
久而久之呢,当夜里再有主子叫人来传饭,除了当晚负责轮班的厨娘之外,大家就都不怎么起床帮忙了——因为有罗扇在啊,既然有人爬起来了,那其他人正好乐得不必困乎乎的去掺一手。
好在夜宵通常都做得简单,基本上就是些点心和粥,也花不了太多的功夫,罗扇起来帮着淘淘米也就没别的事儿了。
今晚也不例外地又有上头的人来叫夜宵,罗扇听见有人敲了敲自己房外窗棱,知道是叫她起来帮忙的,便忙忙地穿好衣服蹬上鞋,开门出去直奔伙房。今儿个轮班的是陈家嫂子,很老实的一个人,罗扇帮她淘过几次米,两个人也混得熟了。陈嫂子手脚麻利地把糯米下到锅里,上边搅着锅子,罗扇便在下面烧火,而后盖上锅盖小火慢熬,陈嫂子就到一旁去准备点心。很快置办妥当,取了个食盒,上面放点心下面放粥,陈嫂子拎着就往门外走。
想是走得太急,陈嫂子这两只脚一个没捣腾开就绊在了门槛上,整个人向前一扑,平着就拍在了地上,手上的食盒飞出去,粥也洒了碟儿也摔了,陈嫂子疼得半天起不了身。
罗扇连忙过去搀她,见疼得一脑门冷汗,便替她用袖子擦了:“还好么?伤到哪里了?”
陈嫂子却根本顾不得答她,直急得眼泪都下来了:“这可怎么好!东西都洒了!上头今天催得紧,这——这可怎么好!”
罗扇回头瞅了瞅锅里剩下的粥,凑一凑连半碗都不到,只能重新做,便向陈嫂子道:“嫂子莫急,再重新做就是了,我来烧火,咱们抓紧点时间兴许还来得及……”
“不成了……不成了……”陈嫂子急得直管掉泪,“我的右手方才在地上戳了一下子,如今动不得了……”
罗扇细细瞧了瞧陈嫂子的手,果然肿了两倍粗,忙道:“嫂子你需赶快去找府里郎中看看,千万别是骨折了——我去找别人来替你……”
“不行!不行!”陈嫂子慌忙摇头,“这个月……我已经摔过一次碗了,再被人知道第二次,我怕我……我怕我会被赶出去的……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小扇儿,嫂子求你了,千万别将此事说出去!”
罗扇一听这事儿还挺麻烦,这府里的人有多么冷血她可是见识过的,所以为了陈嫂子好,此事确实不能让别人知道。歪头想了一想,道:“那嫂子你再坚持一下,你告诉我这粥怎么煮,我来动手。”
“不成了……”陈嫂子眼泪掉得更厉害了,“方才那已是最后一点糯米,明儿要去库房领的,今晚再也没了……”
眼见着陈嫂子已是慌得六神无主,只管在那里掉泪,罗扇索性放弃同她交流,几步走到墙边架子旁,踮着脚尖去看那些坛坛罐罐里都还有什么食材剩下。翻了几个罐子,心里已经有了数,便把锅里剩下的那点糯米粥倒进碗里,刷了锅,重新烧上水,然后从那些罐子里分别取了红枣、粳米、小米、赤豆和莲心出来洗净。
一时锅中水烧开,把这些东西放进去,再从一只大葫芦里往锅中倒入牛奶,旺火煮沸,再改成中火熬开。罗扇又从水果筐子里拿了一个苹果两只香蕉,苹果洗净切块,香蕉去皮切段儿,待锅中粥煮沸之后把这两样也加进去搅和拌匀,再煮至滚沸,离火。
一道鲜奶水果粥就完成了。
好在点心还有剩,罗扇把食盒从地上捡起,仔细擦干净,重新盛上点心和粥,递给陈嫂子:“嫂子,按规矩我是不能进内宅的,所以还是得您自个儿忍忍痛亲自去跑这一趟,先把差交了再说罢。”
陈嫂子一直怔怔地看着罗扇如此这般,往粥里放牛奶和水果,这种吃法她可是闻所未闻,不由狐疑地瞟了罗扇一眼,见罗扇笑嘻嘻地看着她道:“嫂子,怎么着也是这样了,你不去送可能捱骂,去送也可能捱骂,送总比不送强,赶快去罢,回来还得看你的伤呢。”
陈嫂子也是没了别的办法,只好愁眉苦脸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食盒拎了,哀声叹气地跨出门去。罗扇把地上的碎碗扫了,混在泔水缸里,明儿别人拿走倒掉了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事掩过去,那些掉在地上脏了的点心,罗扇一一捡起来吹干净,寻了块油纸包好,悄悄回去房中藏到枕头下面,而后又折回伙房,该收拾的收拾了,坐在那里等陈嫂子回来,顺便把那碗剩下的糯米粥干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