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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第498章 番外一 银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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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来秋去,夏尽冬临,年复一年又一年,直至呱呱坠地的婴儿都变成了会走路的小人儿……他才醒了过来。

    那是春光明媚的一天,三月桃花盛放,草长莺飞的季节,随意走在青石小路上,飘飞的花瓣都会拂落满肩。

    小雅儿还记得树丛边的百合开得正好,淡雅的黄,却是香到发腻。

    举目四看,都是开得热烈灿烂、拥有各种不同颜色的花品,蝴蝶蜜蜂成群,清晨未蒸发的露水在叶尖上青翠欲滴,鸟语花香,一切都美妙得紧。

    小雅儿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他并不明白这么女气的一个院子他的娘亲居然让一个冷冰冰的大男人住,或许是因为他娘亲是个太过古灵精怪、随性而为的人?

    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手里还提了一壶酒,酒其实有点儿重,可他偏要逞强,自己提着,美其名曰“拜师礼”。

    “啊哧——”

    许是周遭的花粉实在是太过浓重,清风一阵吹来,他控制不住,很用力地打了一个喷嚏,脚下又绊倒了一颗石子,不受控制地往地上跌去,眼看着那壶千金难求的好酒就要碎落在地,突然一双修长稳定的手及时抱住了他。

    “好险。”低淳温润的嗓音响在耳侧,尾音还带了点后怕,听得小雅儿心头一暖,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眼睛,并无责备之色。

    “爹爹!”小雅儿叫了一声,童稚的嗓音里带着惊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嗯,雅儿提着一壶酒是去做什么呢?”男子身量极高,仅是一袭普通白衫却将他衬得丰神俊逸,雅如释迦座下的一朵银莲。

    “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小雅儿闪缩了一下眼神,弱弱地岔开了话题。

    他每个月都会用固定的时间去看那个一直昏睡的叔叔,每次都会提一壶酒,等他醒来,然后求他教他武功!

    这是他的秘密,他和那个叔叔的秘密,到目前为止都不想让别人知道,就连爹爹都不行。

    是以,他下意识地选择隐瞒。

    “雅儿是长大了吗,连这点事情都不告诉爹爹了?”男子很有耐心,也没有逼迫他说。

    雅儿皱了皱眉,他的酒其实早就被爹爹提在手里,如果不跟他说实话的话,估计酒也拿不回来了吧?

    他都看望了那个叔叔大半年了,万一他今天醒来了怎么办?

    权衡利弊很久之后,雅儿终于弱弱开声:“爹爹,这是我的秘密,连娘亲都不知道,我告诉你的话,你能不能不要告诉给其他任何人知道?”

    男子微微笑了笑,挑眉,一脸和善,“好,爹爹答应你。”

    “那你跟我来?”小雅儿从男子身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地往外走,葳蕤花路蜿蜒了一路,也沾了他满身。

    男子缓步跟在他身后,手里提了一壶酒,他的目光似乎在一直关注着自己儿子的身影,又似乎没有,只透过淡淡花影看向更广阔天蓝的天空。

    “沙沙沙——”

    突然,走到一处花丛之前,一抹青色的幼小身影蹦跶出来,小小的身子扑向男子,搂住他的小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爹爹,你怎么在这里?”

    小青影是个女孩儿,和小雅儿长得极像,头上的双髻扎得漂亮,一朵栀子花别在上面,更衬得女孩儿玉雪可爱。

    “小涵儿,你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娘亲呀。”

    随着女子欢快的嗓音传来,草丛中在一阵阵沙沙声响过之后,又一抹轻盈的女子身影蹦跶而出,扑倒男子的怀中。

    她这一扑纯粹只是无心之举,草丛中枯枝烂木特别多,她急着追自己的女儿,一不小心磕倒了一根横生的草藤,险险往地上跌去。

    只是,本来以青衫女子的身手,这点“暗算”是不会让她栽跟头,就只是感觉到面前有熟悉的气息,所以才这般肆无忌惮地不怕和大地拥抱。

    “哎呀!儿童不宜啊儿童不宜!爹爹娘亲羞羞羞羞!”青衫女孩看着自己父母亲完全不避忌亲密拥抱在一起的和谐情景,立即用手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细看。不过,小孩子总归是有好奇心的,在指尖的缝隙里偷偷看着眼前甜到似乎空气中的花蜜都要腻起来的一幕,满心满心的都是幸福——

    大概,小涵儿认为,她的爹爹和娘亲是这世界上最相亲相爱的一对,虽然也有吵闹,但是,那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娘亲很风骚地将那些小打小闹叫作“情趣”。

    情趣是什么她是不知道的了,她就只知道,以后她也要找一个像爹爹这么好的相公!

    “夫人,怎么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毛毛躁躁的?”男子扶住她的肩,低头细细看眼前的青衫女子,女子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梳着简单的流云髻,以一根样式古朴的羊脂白玉簪挽起一头浓密青丝。

    许是因为奔走的关系,她的双颊早已变得红润,秋瞳一如既往亮如辰星,耀得人目眩。

    她从梵渊的怀里重新站直,漫不经心地抬眼看自己的夫君一眼,“不是有你吗?长这么大多没趣?”

    男子不禁失笑,理了理她稍微缭乱的发鬓,“你这般小孩子的心性又怎样教导雅儿和涵儿?”

    “哼哼,”女子不满斜睨他,一手将女儿搂过,“要和孩子从小做朋友才能减少代沟!”

    “涵姐儿,你说对不对?”女子说着就低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光影镂空在她的肩上,透过树叶的罅隙落到小涵儿的眼睛里,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娘亲此刻真是很美很美,就算嫁给了自己的爹爹,又生了她和弟弟一对龙凤胎,每天还要处理许多许多堆积如山的政事,她依然是美得让她惊心动魄——

    这就是她的母亲,一个说要从小要和她和弟弟做朋友,从不打骂和严苛斥责他们的韶龄女子,也是一国之母。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女子早就预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一个高兴将她抱入怀中,得意地对身侧的男子笑。

    男子无奈摇头,可神情却是享受,他接过女子怀里的小女孩,继续往前面走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有说有笑,十分之和睦。

    “爹爹,你手里怎么拎着壶酒啊?”梵渊因为要抱自己的女儿,自然而然将手里的酒递给顾竹寒,小涵儿眼尖看到,立即问道。

    “噢,这是你……”

    “爹爹,爹爹,你怎么走这么慢啊?”还未等梵渊将话说完,一稚嫩的童声便从前面传来,男孩似乎走得十分之急,待走到梵渊面前,才发现自己的娘亲和妹妹不知何时也在,而且看着他笑得一脸神秘和奸诈。

    “娘亲……妹妹……怎么你们也在……?”小雅儿怯怯地看了顾竹寒和小涵儿一眼,又瞟向梵渊,对他眨了眨眼,用眼神问他有没有泄露他的秘密。

    梵渊也一脸故作神秘地对着小雅儿笑了一笑,看得小雅儿一头雾水,心中更加紧张。

    “雅哥儿,你要去哪里呀?”顾竹寒走前几步,半俯下身笑吟吟地看着他。

    “娘亲,你就别问我啦。”雅哥儿十分老成地摆了摆手,转过了头,不理会他们。

    顾竹寒凑近他,轻声问道:“是不是要去看那个叔叔啊?”

    雅哥儿肩膀颤了颤,他缓缓转过头来,好奇地看向顾竹寒,“娘亲,你怎么知道我要看那个叔叔?”

    “因为这壶酒啊,”顾竹寒拎着手上的酒,在雅哥儿面前晃了晃,“这酒应该是你的吧?”

    雅哥儿瞪大了眼睛,想要夺顾竹寒手上的酒,却被顾竹寒一掠,将酒藏到了身后去。

    “雅哥儿,可不要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们啊。”

    “娘亲,那酒我很辛苦才搞到手的,你走心点好吗?”雅哥儿几乎都要苦了脸,他一向知道娘亲最爱作弄人,尤其是他。

    “这酒嘛,”顾竹寒将酒从背后拎出来看了看,“不就是我最新酿的‘醉松江’吗?怎么在你手里?”

    “……”

    雅哥儿转了转眼眸,低下了头,不作声了。

    顾竹寒再次凑近他,“叔叔的武功是很厉害,可他是不能喝酒的啊。估计他醒来之后……也不会喝。”

    她说至之后眼神忽而落寞,就连羽睫投下眼睑上的阴影都变得低沉。

    一股无形的压抑蔓延开来,梵渊放下了涵姐儿,搂了搂顾竹寒的肩,给予她无言的安慰,那个人都昏睡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的确是令人十分之焦灼和无奈。

    因为无奈而焦灼,因为焦灼而无奈。

    有时候有些事情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淡,相反地,更会让某些人或事的遗憾放大,而他的昏迷,就是她心中至大的遗憾。

    “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梵渊当先出声打破僵局,顾竹寒恢复精神,觉得不能在孩子们面前露出这样消极的情绪,对着梵渊笑了一笑,无声握紧了他的手。

    梵渊牵紧了她走在后面,雅哥儿和涵姐儿牵着手走在前面,他们似乎都知道母亲不太高兴,每次谈起那个叔叔,母亲都会露出黯然的神情。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桃园这边有这样一个长期沉睡不醒的人存在,是直至有一天,突然有一个穿了奇装异服的姨姨拜访,大闹了皇宫一场之后,他们才从鼎矶阁的叔叔口中得知原来桃园藏了一个人。

    那个人,还是父亲和母亲的知己好友,武功高强,曾经护住他们的母亲度过了一关又一关的困难和绝境。

    雅哥儿自小就在鼎矶阁那帮痴汉堆之中混迹,对于武艺也是十分有兴趣和上心,有次他问银八,银闇是谁。

    银闇就是那个叔叔,而当他问起他的时候,银八立即肃然起敬,眼底似乎燃起了一束光,“银闇是我们阁主,我们阁中武功最高强的人……除却个性标新立异了一点儿。”

    雅哥儿觉得他说至之后眼神变得极其古怪,心中愈发好奇,又接二连三问了好几个人,因着他是梵渊和顾竹寒的儿子,而且从小长得聪明可爱,在鼎矶阁里几乎是畅通无阻,无一例外都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以,雅哥儿最后得到的答案是——

    银闇是一个常年戴着花纹繁复的银质面具武功高强性格古怪但是对娘亲又十分之好可又一直醒不来的厉害叔叔。

    他觉得这样的人,他很应该要结识结识一下,这样就算娘亲心血来潮欺负他了,他也有还手之力。

    所以,每次娘亲出了新酒,他都会偷偷带一壶去看他。

    英雄豪杰都爱酒,雅哥儿想,银闇叔叔应该也爱酒吧?

    他独自一人去看望他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可他总是闭着眼睛没有醒来,这令他十分苦闷和郁卒。

    本想着今天再偷偷去看他,却不曾料想遇到了一大家子的人,而自己的爹爹……又不帮他保守秘密,让娘亲恣意欺负自己。

    唉,这也难怪,爹爹一向爱妻如命,想当年,他和妹妹两个豆丁因为调皮贪玩藏在娘亲的肚子不肯出来,以至于……爹爹差点要……

    总之吧,他们一家四口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雅哥儿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院落的门口前。

    院落的门大开着,阳光充足花香扑鼻,全然没有阴暗死沉的病房之兆。

    顾竹寒看见门大开着,便知道今天是谁过来了,立即往里头唤了一声,“先生,你可是来了?”

    “丫头,我在里面,进来吧。”不一会儿,里面便有人声传出,顾竹寒从善如流,和他们一起进去。

    院落里仍旧种了桃树,青海的气候不算十分之好,能种桃树的地方也是少之又少,这样一处院落种了这么多的桃树,实在是得天独厚的一块福地,也同样地,利于病人休养生息。

    当初顾竹寒选了这一块地建成这座院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银闇的一生实在是太坎坷曲折,而她对他也是十二分内疚,毕竟,他至今昏迷不醒,也是因为她。

    是以,她亦是一有时间就过来坐坐,和他聊聊天,说一说近期的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