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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听了一笑:“据说县令大人受了伤,眼下是谁在统领县事啊?”
吴心蓝回答:“是华阴城的参将王大人统领,由于县令大人破了相,这官嘛,自然也无法做下去了,就这几天,朝庭就会派新官上任。”
张仪点头:“姑娘可知道这新来的官是谁吗?何时到任?”
吴心蓝撇撇小嘴:“问这个干嘛?”
张仪道:“先打听清楚,提前准备啊。免得临时抱佛脚,来不及。”
吴心蓝哼了一声:“你们是想贿赂新县令,好让你们在此地长住吧。”
张仪哈哈一笑:“姑娘好聪明,一语中的。城外那几个村子已被点灯子等人毁得不成样子,左右无人居住,我们重整村落,也算有点功劳了。”
正说着,忽听街上锣声当当,一阵骚动,吴心蓝向外指指:“新县令八成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张仪点头,带着随丛出了大门一瞧,果然街上来了一阵人马,前面有差人举着回避牌,后面四个人抬着一顶红色小轿,轿子前后有十六名官差护着,后面还有大车,拉的是家眷。
轿子旁边还有一人,骑着一匹红马,方面阔口,凤眼长须,顾盼之间,棱棱有威。此人身穿便装,但是那股雄浑沉郁的气势,使得此人卓尔不凡,令人望而生畏。
张仪看到此人,心头突地一跳。原本微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
他精于相术,只看此人一眼,就知道此人前途无量,具有英雄气概。眼神中那股刚毅狠绝,显示着他的心狠手辣,张仪知道,一旦此人执掌华阴,大秦这一万将士,绝对无法轻易蒙混过关。
他是谁?应该如何对付?张仪一时陷入了沉思。
等这一干人过去,街头的人也散去,吴心蓝站在张仪身边,叫了他两声,张仪才听到。吴心蓝道:“县令大人都过去了,你还呆立什么?”
张仪问她:“县令叫什么名字?是何来历?你可知道?”
吴心蓝得意地一笑:“自然知道,我开的可是客店,南来北往的人多了,这华阴县数我这里消息灵通。这位新来的大人姓孙,叫孙传庭。听说是刚刚起复的。”
张仪一愣:“刚刚起复?”
吴心蓝脸上有了一丝敬佩之色:“孙大人是看不惯魏阉,才主动辞官的,眼下魏阉倒了,可国家也成了这个样子,正该孙大人这样的好官出来治民。他一来,华阴县就有救了。”
张仪问:“此人不贪财?”
吴心蓝打了个哈哈:“他要贪财,早投靠魏阉,成为阉党了。还用得着辞官么!”张仪点头:“也是,唉,这回有点麻烦……”
他不自觉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吴心蓝一愣:“麻烦?什么麻烦?”张仪一惊,忙打圆场:“他一来,那些流贼就麻烦了,哈哈,你说是不是?”
吴心蓝点头:“这个自然,要不我怎么说华阴县有救了呢!”
张仪回到柴房,愁眉紧锁,他知道眼前这个孙传庭绝不是好对付的。正思索间,吴心蓝敲门进来:“这位先生,有房间空出来了,你们搬过去吧。”张仪一笑:“前倨而后恭,莫不是因为我等做过流贼,把姑娘吓到了?”
吴心蓝一撇嘴:“别说你做过流贼,就是做过皇帝,到了我这儿,也一样整治。我只是看你还像个好人,这才让你搬过去,别不识抬举啊……”
张仪拱手一揖:“识抬举,当然识抬举。这间屋子,哪里是人住的嘛!姑娘说是吧……”吴心蓝哼了一声:“贫嘴……”
二人搬进了客房,张仪又和吴心蓝聊了半天,又问了整个陕西的情况。吴心蓝这里来的人多,天南地北的都有,因此各地的情况都知道些。聊这半天,张仪对天下之势,大概有了一个了解。
吴心蓝慢慢地对这个年轻书生也有了好奇之心,这家伙哪来的,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此等样人。他虽是个书生,可与其他那些迂腐文生大不相同,学识不用说了,渊博得令人可怕,偏偏又生着一张利嘴,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能接得上话,而且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有些道理明明是歪理,可经过他的嘴一说,立马变得天经地义。
她当然不知道,别说是她一个市井妇人,就算是一国之君,也被眼前这家伙糊弄得颠三倒四,五迷三道。对付她,张仪睡着觉也办了。
二人说着话,张仪也套出了她的大概身世,这位吴姑娘也不是凡人,乃是陕西大豪吴九州的女儿。吴九州是当地的武术大家,生了九个女儿,她是最小的,上面八个姐姐都已远嫁,唯有她在家守业,吴九州死后,产业被八个姐姐分光了,只剩这间客店,吴心蓝也不计较,只是她出身武人世家,眼光颇高,既看不上那些咬文嚼字的书生,也看不上那些粗鲁凶暴的莽汉,更瞧不起官家商贾,因此不知有多少提媒的人来,都被她赶出门去。
这样一来,提媒的人少了,吴姑娘的年纪却一天天大起来,因此直到二十五岁了,也没嫁出去。华阴城里都知道这位老姑娘,一提她,都憋不住想笑。
但是吴心蓝为人仗义疏财,乐于助人,周围的街坊大都受过她的接济,因此人缘是极好的,她骂别人几句,别人知道她的性子,也无人计较。大家甚至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这位吴姑娘最好永远别嫁出去,永远呆在华阴县里,因为这样的好人实在不多了。
这天晚上,张仪很晚才睡,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那位孙大人的脸庞,在他前世的经历的对手中,除了那位犀首——公孙衍之外,没有如此厉害的人物。可此人的性格脾气又是怎样的呢?原来准备的一番说辞,可能是不好用了,而眼下又无人知道孙传庭的底细,因此明天的会面,他必须下足功夫,做好准备,以应付各种可能出现的局面。
直到定更时分,他才睡下。
第二天一早,未到巳时,张仪就准备好了,带着随丛向县衙而来。按他的想法,新县令昨天到来,县里各级官吏总要设宴招待,县令又是一路劳乏,今天绝起不了太早。
可是到了县衙门口一瞧,新县令早已升了堂,正在处理民事呢。
此时堂上跪着两个人,一人又高又胖,一人是个瘦子,堂下围着一群百姓,伸着脖子在那里看。
大堂里面条案后,坐着孙传庭,正是昨天骑红马的,他身边没有师爷,只有一个班头。
孙传庭此时已听完了两人的供诉,正在发问:“鲁二,你是屠户?”那个高个胖子回答:“正是,小人卖肉,已有十年。”孙传庭又问:“何老古,你是买肉的?”瘦子点头:“正是。我与鲁二住得不远,常在他那里买肉。”孙传庭又问:“那你因何陡起歹心,偷了人家的钱财?”
何老古连连摇手:“小人没有偷他的钱,小人自小老实,不会偷盗。虽然与他有些过节,可不会行此龌龊之事啊。”
孙传庭问鲁二:“你说他偷了你的钱,有何为证?”鲁二取出一个钱袋:“这是他的钱袋,里面的钱就是偷我的。”班头将钱袋呈上,孙传庭看了看,钱袋上绣着一个何字,便问何老古:“这是不是你的钱袋?”何老古点头,孙传庭道:“据你所说,你今天一早,买完了肉,走出巷口,发现钱袋没了,急忙回去寻找,发现钱袋果然丢在了鲁二的肉摊上。鲁二还了你钱袋,而且里面分文不少。你很感激,可是正要回家,鲁二突然反口,说你偷了他的钱,是也不是?”
何老古连连点头:“大人说得,正是实情。”
孙传庭又问鲁二:“可据你所说,何老古根本没有失落钱袋,买完肉后,你进屋如厕,出来时发现肉案下的钱少了,此时街上只有何老古一人,因此断定,是他偷了你的钱,是也不是?”
鲁二连连点头:“正是如此。”孙传庭叹息一声:“此案只有物证,却没有人证,这可有点难了。”
下面的百姓也都纷纷议论,且看孙县令如何断这桩疑案。
孙传庭吩咐打盆水来,众人不解,都瞪大眼睛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