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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strong>也许在江南那一块曹家是手握一方权柄的豪吏,然而在京城这个一块砖掉下来能砸死三个宗室的地界,曹家不过是中等而已,虽有康熙召见的青眼,但一来康熙并没有因为曹寅而着意捧着曹颙,不至于被冷落,却也谈不上盛宠;二来曹颙本身为人谦和,气度雅致,行事更是低调全面,兼之来京时短,半点把柄也无,故而比在江陵时,还少了许多关注。{}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城西蓬莱居,曹颙独身于二楼雅间悠然品茶,时而侧耳细听,都是些东家长子娶了西家闺女,南家儿子钻门路弄了个肥缺等等。
曹颙自不会以为从这茶楼中听到什么骇人听闻的消息,当时对民间言论禁管之严,只从三代清帝洗不脱“文字狱”罪名就可见一斑,文人脊骨愈发弯曲,清高放达早被磨得点滴不剩,因此市井流行的八卦也无甚出格之事,无非是一些达官贵人家传出来的异事,或一些文人的风流逸闻之类,这蓬莱居并非专供文人来往的雅楼,只环境好些,却不禁止寻常人来去,因此聊得范围就更加广些。
到曹颙品了两小杯茶后,四爷方姗姗来迟,一身湖蓝的便服长褂,带着顶深蓝便帽,腰间缀着个半新不旧的荷包,一手背负,一手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俊容平静深默,薄唇微抿,看上去仿佛与那身蓝色融为一体般,静谧而极具压迫感。
曹颙察言观色虽不如李卫,却也是通透的主,一眼便知这位爷此刻心里头不愉,也不敢托大,立时起身,态度恭敬而又熟稔,这番自然而然的态度,可比不情不愿的风华做出来好看多了,四爷下意识多瞅了他几眼,暗暗点头。四爷周身冷肃的气氛一缓,两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疏离感顿时便冲淡了不少。
四爷身后跟着苏培盛和墨檀,待曹颙向四爷礼毕,也上前行礼,曹颙避之不及,忙还了礼,在他那颗完完全全由封建观念养成的心里,墨檀以前虽然是风华的人,但现在已经在四爷手下,差不多和他是一样的身份了,且看起来四爷很信任他,今非昔比,他可不认为自个这个前主子的结拜兄长可以拿乔——他二人是四爷的心腹,没有品级,表面看来不如官职在身的自己,实际上地位反倒比自己这样的外臣更高些,没听说宰相门前都七品官么,何况四爷还是位拥有圣宠的皇子!
“原来是曹大人,”四爷徐徐开口,语调低沉而疏离,一副偶然相遇的架势,“可还习惯京城?”
曹颙微微低下头,道,“奴才谢四爷关心,托皇上和四爷的福,奴才虽初来乍到,诸事却还算顺利。{}看小说就去……书_客居!”
胤禛放在桌上的修长指尖动了动,他盯着曹颙,面无表情地道,“既然来了此处,便好好当差,皇上向来喜爱勤勉之人,希望你不要让皇上失望!”
曹颙忙道,“谢四爷,奴才定会牢记四爷的指点,必不辜负皇上圣恩!”
胤禛又重新打量了曹颙,曹颙的一言一行,明明暗藏了机锋,偏偏和煦如春风,十分悦耳,一派贵公子的尔雅气质,不由得让他又想起远在江南的风华,闪耀夺目的,肆意坦荡的……
收起心底的那一点异样,胤禛点了点头,他不是多话人,确定了曹颙的心思后,便不再说话了,垂着眼睑,长睫掩着凤眸,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曹颙愣了愣,不知这位爷何意,他已经暗中表了忠心,按说初次见面便可以圆满结束了,最好双方都各回各家才是,此时此刻,也不适合长谈啊!
他下意识地往四爷身后看了看,就看到那白胖胖的大太监直冲自己使眼色,墨檀干脆张大嘴巴,使劲给他对口型——
主——子——主——子——主……
墨檀的主子?不就是眼前这……
不对,墨檀的主子,可不止一位!!!
曹颙恍然,心中有些诧异,这位爷对连谨的态度可真不一般,想来连谨在他身边混得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
然而对这位以严肃冷酷闻名的爷,曹颙也有了另一番印象,明明想知道什么却不愿自己问而是不声不响地纵容手下出头,呵呵,这行为,挺有意思的……
“奴才初一见到四爷,被四爷风采所慑,倒混忘了另一件事,”曹颙看着苏培盛替四爷重新倒了杯茶,笑道,“奴才幼时与连谨于江陵相识,有幸结拜,情如手足,后来连谨投入四爷门下,幸得四爷看重,连谨听闻我此次上京,特命奴才代他向四爷问安,他如今轻易不得离开江南,然对四爷的心却不曾有一丝变化。”
风华的原话当然不是这个,而是“代我向四爷说一声,风华不才,定然要做出一番成绩去见四爷!”这话冷邦邦的,全无半点恭敬卑微之意,曹颙不知就里,怎敢就这么带给四爷?只好自己加工一下,务必在保留愿意的基础上,使得语气更诚恳,更忠心耿耿,哪知歪打正着,鉴于四爷和风华于风华临南下前制造的暧昧,这原本只是表忠心的话,听在用心不纯的四爷耳中,便别有一番滋味荡漾心头。
“是么?”心里头慢慢琢磨着这番话,四爷摇晃着薄瓷茶杯,唇畔扬起了微妙的弧度,乌沉沉的凤眸盯着茶杯中荡漾的碧绿茶水,罕见地发呆了。
苏培盛在心中擦了一把冷汗,四爷唉,您这也不怕自毁形象?风少到底给您灌了啥药把您弄成这副思春小毛头的德行?
“奴才不敢欺骗四爷,连谨……”曹颙忽然想起什么,微微皱了皱眉,“一路舟车劳顿,甚是辛苦,奴才见他仿佛脸色不好,只精神却还愉悦,奴才要给他找大夫,偏他不肯,后来奴才上京前又见了他,竟是瘦了些,想来是一刻也不敢忘记为四爷尽心吧!”
苏培盛简直想上前捂住曹颙的嘴巴,哎哟曹大人哪,没看我们主子眉头都拧到一起了嘛,怎么就没点眼力见呢?还不停嘴?还不停嘴?
四爷点在桌上的指尖已经停止了,低沉地问道,“他……生病了?”
曹颙摇摇头,此次与四爷相见,发现四爷并不如传言中那般刻薄不近人情,他心中便有了一点念头想先说出来,当下斟酌着慢慢回道,“回四爷话,奴才说不好,连谨一向看着光风霁月,骨子里却不大与人多言自身之事,也不喜和人接触,奴才也不过仗着多年的情分,勉强他自个去找大夫罢了,只江南形势复杂,便是他不顾惜自己的身子,奴才也怕他难深入其中,若耽误了四爷的事……”
胤禛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看向他的眸光中含着一抹复杂的光芒,淡淡地道,“罢了,爷自然明白江南的难处,即便连谨一无所获,爷也不会怪他,你无需如此多心,他,是爷的……心腹,爷自不会轻易舍弃!”
曹颙闻言,从江南悬到京城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吐了一口气,向胤禛深深一礼,“奴才代连谨谢四爷宽悯!”
“不必。”
胤禛望着郑重其事的曹颙,没来由地觉得有些郁闷,至于郁闷什么,他是不愿去深想的。
到此,胤禛了结心事,终于站起身,打算离开了,说巧不巧,雅间外便听到掌柜热情大声的招呼声,“哎哟,竟真是八爷,九爷,十爷,小民还以为眼花了!好久没见您三位贵人,小民的店可都暗淡无光了!”
便听到九阿哥凉凉地笑道,“还是你老儿会说话,这楼上还有座儿?”
“瞧您说的,别人来没位儿,您来还能没有么?里面请里面请,雅间一直都给您们留着呢。”掌柜谄媚地道。
胤禛、曹颙在楼上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胤禛皱了皱眉,曹颙见他这个表情,便明白四爷不愿和那三位照面,于是走到屋角花架旁,在花架上掀了几下,那花架连同一块雪白的墙皮无声地旋了开来,露出一道五尺左右的洞口,弯弯腰便能走进去。
胤禛微微挑眉,却也不说什么,走到洞口旁,盯了一眼旁边面色平静的曹颙,正欲弯下腰,墨檀一个闪身,先一步跨了进去,四爷顿了一下,没说什么,随后跟上,苏培盛也紧跟上去。
待三人离开,曹颙把花架恢复原貌,再将四爷喝过的茶杯丢入桌下的暗格中,又从暗格中拿出个一模一样的放在托盘里,刚把一切弄妥当,雅间门被重力碰地一声推开。
四爷自是不知上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从那洞里跨出,便能直起腰,走了不到十步,到了尽头,墨檀上前开门,四爷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隔壁酒楼的某雅间里,墨檀再次态度自然地上前推开门,领先走了出去,那些客人倒罢了,掌柜和小儿竟像是没看见似的,任由四爷几人从从容容地离开了酒楼。
四爷不是憋不住话的,可方才的经历实在是挑战了他那根名为政治的神经,他又不愿意去猜疑自己信任的人,当下侧目充满疑问地看向墨檀。
墨檀眨眨灵动的眼,“那本就都是蓬莱山庄的产业,是四爷您的,方才的秘道是最简单的,若那几人硬闯,说不得大东家会动用地下的那条,大概百十丈外,就是那家淘宝阁!”
四爷抿起薄唇,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风华交到他手上的蓬莱山庄,再完全用原班人马肯定不可能,他同意恐怕风华也舍不得,他自然要派人有接手,只是那产业遍布全国,太过庞大,到目前为止,他也只消耗到六七成罢了,那些小规模的茶楼,酒楼暂时还顾念不到。
罢了,总之,他相信连谨不会害他,既如此,也不必太过计较……
“墨檀,明日你带着府上的郑大夫去见连谨,以后就让郑大夫随身伺候连谨。”
墨檀一愣,眼眸大睁,猛然摇头,“不行,主子说了,奴才得待在四爷身边,好好护着四爷,这就是奴才的功德!”
四爷听不懂“功德”的意思,但不妨碍他蓦然沉下了眼眸,“到了如今,你还当连谨是你主子么?”
墨檀皱巴着一张俊脸,瞅四爷一副你敢承认我就立刻踢走你的架势,他就算真的这么想也不敢说,支支吾吾了好半晌,依然得不到四爷收回成命的表示,垂头丧气地答应了,“那好吧,四爷,这可是您派的,回头在主子那,您得替奴才说几句好话!”
四爷点点头,“你若答应了,爷自然不为难你!”
墨檀扁了扁嘴,这还不叫为难?再说,主子是什么人,还需要一个小小的凡人大夫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