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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得太快,江曦那句“你是谁”还在嘴里,门口的男人已经凶狠地扑过来了。
从进山洞起江曦就时刻保持着警惕,冷不溜秋见着这么个人她反应也不慢,胡乱抓了块石头砸了过去,自己则往草床后一翻。翻完她心就凉了,刚刚只顾着躲,看也没看,草床后紧挨着的就是山体,两平米不到的空间,简直是送上门的让对方瓮中捉鳖。
江曦仓皇中砸出去的石头自然不能期望有多准,男人一偏身就躲过去,一看江曦那处境倒也不慌张起来,一脚重重踩在石头,皮笑肉不笑道:“老子在这山窝窝里窝了十天半个月,本想着还有没有命出去,没想到老天还给个开荤的机会。”他笑得阴厉又邪气,伸手就去抓江曦的头发:“你乖点伺候得好,老子说不定让你多活个两天,要不然……”他冷哼两声。
庄令没盼到,反倒盼来个煞神还是个色鬼,江曦心中苦得和煞神似的,还不如撞见罗刹和尸母呢!两平多的地方,想躲也没地儿躲,江曦拼命抵着墙,手在背后胡乱摸,突然她摸到了冷得扎手的东西,那东西已入她手就蹭蹭冒着寒气,江曦不管也不顾它是个啥,甩手就朝着他的脸丢了过去。
男人看江曦身形娇小,样貌打扮都像个不经事的大学生本就提防不高,没想到她来这一手,饶是他横跨一步额头仍是碰了个正着。骤然一声闷响,听得江曦肉疼。她才看清砸出去的东西是个红得发黑的瓷坛,嘭得一下,裂开的瓷坛中淅淅沥沥漏出白色的粉尘,铺头盖面地将男人的脸蒙个正着。
男人捂住脸凄厉地惨叫,江曦呆若木鸡,我靠,这坛子里的是鹤顶红?在呆着的一瞬间,江曦似乎还听到了个惨叫,幼细尖利和猫叫似的。马上江曦就醒过来,趁着他自顾不暇,一掀帽子挡住脸闷头避开纷纷扬扬的粉尘,手脚并用地爬过床,往洞口冲去。
洞口眼看近在咫尺,突然江曦小腿钻心一疼,膝盖一软身不由己地跪在了地上。男人发狠地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摁在墙上,踹在她腿上的脚改为踩,狠狠碾了又碾,痛得江曦险些没叫出声。
“敢阴老子是吧!”男人摁着她的脑袋朝着墙一砸,江曦脑袋嗡嗡直响,撞在墙上的鼻梁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流鼻血的没,“妈的,那个老不死的敢威胁我,你他妈也敢爬在老子头上?!”江曦的抵抗让他戾气暴涨,心里的邪念已经被杀意所取代,他扯过江曦的脸,从腰间拔出个匕首冷笑着从她脸上划到脖子上:“你说我是先要你的命,还是先在你这白白嫩嫩的脸上添几道口子,让你好痛快痛快。”
男人下得是狠手,那一下砸得江曦眼前发黑,神智都有些涣散,恍恍惚惚听见他的话在心里骂道:变态啊!让她痛快就干脆给她一刀啊!
一缕温热的血顺着江曦的额头流下,让她本就伤痕累累的脸更加惨不忍睹,男人见她不不理不睬,又在她腿上碾了一脚:“妈的,还挺有骨气不吭声?!”
卧槽!我倒是能回答你啊!江曦艰难地睁开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又闭上。闭上眼时她一愣,她似乎在他颈子上看见条青色的蜥蜴?
她这种藐视的态度激怒了男人:“有骨气是吧!老子就成全你!妈的!那老不死的整天念叨着她手里的尸母不好,老子就当做个顺水人情卖个新的给她!”
刀子一扬,江曦猛地睁开眼:“王一山!!”
男人一愣,凶狠地抬起她的脸:“你怎么知道老子是谁的!说!你他妈到底是谁!”
“我……咳,咳。”流进喉咙里的血呛得江曦咳个不停,王一山不耐烦地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别跟老子墨迹!说,你是不是陈和那狗娘养的派来的!”
“叮铃,叮铃。”神出鬼没的铃声再度响起在江曦耳侧,不止她一人,王一山显然也听见了。他的脸上迅速地变化了好几种颜色,烦躁犹豫还有恐惧,见江曦浑浑噩噩的样子,手一松任由她瘫在山壁上,冷笑连连:“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不怨我不怜香惜玉,你就怨老天不长眼你注定要落在那老不死的手上。”
铃声由远及近,飘到山洞口时停住了。
王一山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洞口,焦躁地在身上的皮夹克摸了个遍才摸出一根香烟,颤着手点了几次才点上小声骂了句:“妈的,老不死阴魂不散的。”
江曦的模样比在山里钻了近了一月的王一山还要狼狈上许多,或者说从小到大她都没吃过这么多苦头。她那叫一个委屈伤心,却不知怎地竟笑出了声,沙哑的笑声引得王一山低头看了她一眼:“神经病!”
在别人眼里她不就是个神经病吗,神经病就神经病了,江曦和滩软泥似的靠在墙上,该来什么的就来吧,左右不就个死吗。
嗒,嗒,鞋底带起泥巴落地的声音,来人走得很慢,随着“他”的走近,王一山手里的烟灰抖得越来越多,直接掉在江曦脸上。江曦嫌弃地吃力抬手擦了擦脸,懒洋洋地一睁眼,倒吸了口冷气。
不是来人长得太恐怖,而是那张苍老的脸庞离江曦很近,几乎是脸贴着脸,没有焦距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江曦。
王一山狠狠嘬了口烟,带着丝讨好又带了丝敬畏地说:“李阿婆,你不是说原先那尸母不和衬你那宝贝孙子吗?看,我又给你找了个,您瞧合适吗?”
老人垮塌的嘴哆嗦着说:“好,好。就是她了。”
王一山喜上眉梢,搓着手低声说:“那你看,你上回答应给我那两玉麒麟……”
“放心……”老妇人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像是自言自语般道:“该你的一定有,不该你的也没有。”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江曦却觉得身心俱凉,比方才在王一山手上生死一线时还要让她觉得可怕。这个老人,江曦不自觉地往山墙上贴了一贴。此景落到王一山眼中,他嘿嘿一笑,拍了拍江曦的脸庞:“怕了是吧?”他欣赏着她的恐惧,阴狠地低声说:“你知道吗?落在她手里还不如被我一刀子了结。这个老婆子可有一百种一千种法子让你生不如死,前一个姑娘在她手里活活折磨了七七四十九天,连个鬼都做不成!”
江曦勉力想挤出一个高冷的笑容,可她挤不出来因为她看见了王一山背后垂着头站着的女人。白色的丧服,僵硬环抱的姿势,她安静得不存在一般。对王一山这些人来说,她确实是不存在的,可在江曦眼中她是真实的。
木玲的玲,她在心里轻轻念着这个名字。
她记得这个女人曾经的笑容,曾经的青春与张扬,可现在她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不,比行尸走肉还不如,她身边盘桓的黑烟显示着她是一个生魂,如果再不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她会变成死魂,却不是鬼。
不是鬼的鬼,永远排行在阴阳间,永远是操控人手中的一个傀儡,永远地陪伴她怀里的“孩子”。
可那又怎样了,她江曦自己都自身难保,说不定下一刻她就会代替她。
江曦的眼神落在木玲怀中的襁褓上,襁褓是鲜红色的,血一样的血色,和木玲的丧服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襁褓中的“孩子”没有哭,似乎如同每一个婴儿安静地沉睡着。可庄令告诉过它,被强行留在阳世的婴鬼绝不会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它们死在人生的最初期,还没有接触这五彩斑斓的世界便骤然离去,离去后又被亲人挽留不得投胎,日日受阳气的侵蚀。故而它需要大量的阴气和戾气才滋养,还需要一个尸母来抚育,抚育出来的会是什么呢?
庄令没有告诉它,还是阿宁说给她听,它说千百年里只有一个婴鬼出生过,它出生后伏尸万具,是世间最凶煞的存在。
江曦不懂,如果它的家人真的爱这个孩子,怎么会让它成为这样的东西?
“既然有更好的了,你也就没用了。”老婆子佝偻着背走到木玲身边,从袖中掏出一把纸钱洒开:“走吧。”
王一山看着她对空气念念叨叨,脚板心都发凉,忍不住离那些飘扬下来的纸钱远远的。妈的,要不是为了那两个玉麒麟,他才不会和这个疯婆子打交道。他咬着烟头,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像有什么趴了上来。他毛骨悚然地回头,背后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破碎得空坛子四分五裂地倒在地上。
“走吧,走吧。”老人边洒纸钱边念着,仿佛在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洒一把喊一句:“孙子回家喽。”
“孙子进香香喽。”
“孙子见娘亲喽。”
她喊一声,木玲就机械地往前走一步,江曦的意识就模糊一分,像是有什么在拉扯着她起来,可越拉她的头就越晕。
“娘……”
木玲走到她身边,僵硬地逐渐弯下腰,江曦的耳边又响起了一声尖细的“娘……”,她低下头,看见了一双绿幽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