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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丘开始慌了。
她搬到这里来不久之后就发现了这个储藏室,刚才快递小哥打电话来,她就心血来潮想趁此机会和宋萍果开个玩笑,飞快地吃光碗里的皮蛋瘦肉粥,一抹嘴就钻进了储藏室,然后从里面把门给反锁上。
常年不使用的储藏室几乎被杂物和灰尘占据,不过雷丘并没有什么严重的洁癖,仅仅在门后面站一会儿等宋萍果来开门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少在她的构想之中,这个玩笑非常地安全,没有任何可以出问题的环节。
她站在门后听宋萍果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准备好了得意洋洋的笑容,准备在宋萍果打开门的那个瞬间露出来。
雷丘觉得等她出去之后一定要重新做人,不能和龚逍也学着想一出是一出执行力还特别强,这样肯定是要出问题的。
“这什么破门锁啊……”雷丘还在徒劳地转动门把手——内心深处她还是有点期待自己忽然爆发小宇宙然后一拳搞定这个门锁的,“就不能坏得彻底一点吗,从里面能锁上但是从里面打不开算是个什么毛病啊!”
“趁着女朋友下楼拿快递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躲在储藏室里面,你这又算是什么毛病啊?”宋萍果愤愤地翻着手机通讯录,“你再坚持一下,我问问房东这附近有没有开锁的……”
得到的答案是,有,但是这附近的租客太多,人来人往的,开锁的也怕会惹上事儿,所以都要房东本人在才肯给开。
而宋萍果的房东孙大妈这会儿不在家,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
“雷丘,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宋萍果挂掉了电话,为了防止雷丘听不清楚而紧贴着门板,“好消息是等孙大妈说等她晚上回来立刻去帮你找那个开锁的,坏消息是她要等到今天晚上才能回来。”
雷丘哐哐地拿头撞门:“要是她回来的时候那个开锁的已经下班了怎么办。”
“那你就只好在里面等到明天早上了。”宋萍果低头顺着门缝看了一眼,“你怎么没开灯?”
“要是能灯还能打开,我能不开吗。”雷丘郁闷地来回按着墙上的开关,“这个房间里面就没有一样能够正常使用的东西。”
“是啊,包括你的脑子。”宋萍果回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表,“放心吧雷丘,现在已经早上十点了,你不会在里面待太久的。你带手机了吗?”
“没有。”
“你带吃的了吗?”
“没有。”
“糟糕,那你得饿着了,这个门缝都不够我给你塞张饼进去的。”
“呜哇小苹果你就不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帮你想什么办法?你这是典型的自作孽不可活啊。”宋萍果叹了一口气,“那这样,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问问那个开锁的能不能通融一下。对了,这个储藏室有窗户吗?”
“没有。”雷丘还在储藏室里不停地晃动房门,“放心,我觉得我应该不会被憋死的,这不是还有门缝嘛。”
“那我走了哦?”
“嗯。”
“真的走了哦?”
“哎呀,你快点去找那个开锁的问问啦,我就不信他还能不做生意。”雷丘放弃了摇门,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板上,乱七八糟地哼着歌,“早知道我就把手机带进来玩了……”
宋萍果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在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之后,雷丘才把贴在门板上的耳朵拿开,转过头看着储藏室内部。
储藏室里大多是一些款式很过时的旧家具,除了表面上厚厚的一层灰尘之外倒也没有多脏——不过雷丘很担心这里面会不会有老鼠,作为一个在农村长大的孩子,有跟着大人一起打老鼠的丰富经验,她虽然不害怕老鼠,但是还是不敢赤手空拳对付老鼠的。不过这里面都是旧家具,又没有吃的,应该不会有老鼠吧。
这个想法刚刚在雷丘脑海中成型,她就看见一个黑影飞快地从两个柜子之间跑过。
根据她多年的打老鼠经验总结,那必然是一只老鼠。
宋萍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储藏室里寂静无声。她有些担心地敲敲门:“雷丘?你没事吧?”
“目前还没有。”雷丘无精打采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小苹果……我觉得我有生之年遇见你,已经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嗯?”宋萍果笑着追问,“怎么忽然这么说?”
“不然我和你谈恋爱以来怎么遇到这么多倒霉事儿呢。”雷丘闷闷不乐地解释,“这里有老鼠。”
“对不起,对你的浪漫细胞有所期待是我的不对。”话是这么说,但宋萍果还是趴下来透过门缝往储藏室里看,“有老鼠?那里面不是好多旧家具吗,你站到那个旧写字台上,老鼠应该爬不上去吧。”
“我没问题的,对付老鼠的经验我多了去了。”雷丘拍了两下门板,“你快点从地砖上起来,这样会着凉的。对了,那个锁匠怎么说?”
宋萍果干笑了两声:“锁匠说等房东回来了她立刻来给你开。”
雷丘呜咽着用拳头砸门:“好——讨——厌——啊——”
“好啦好啦,乖乖的等到晚上,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的。等一下哦,我去把你的手机拿过来,最近龚逍也可能会给你打电话吧?”
“嗯……把我的剧本也拿过来。”
宋萍果能听得出来这个声音八成是雷丘在郁闷地挠门。
门缝虽然窄,几张纸还是能够轻松通过的,宋萍果把雷丘做了注释的剧本复印了一份,分批从门缝底下给她塞了进去。自己则好奇地翻开那份原件,看着雷丘写在空白处的小字:“拍这场的早上要多吃一点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雷丘扭过头回答她,“你仔细看,那场戏基本上都在哭,大哭和大笑都很消耗体力的。”
《地下室》从女主角被关进地下室之后,就更像是一部电影和话剧的混血儿。电影的那部分让镜头可以更加方便地展现没一个细节,固定的舞台和大段的内心独白又方便发挥话剧的特色。
龚逍也似乎也知道在这方面雷丘比自己要专业得多,她都没有明确标注出哪些只是对女主角心理的描写,哪些是要直接说出来的台词,特意加了一行说明,让雷丘可以自行决定哪些要说出来,哪些只是作为对剧情的注解。
雷丘也就认真地逐行逐列把要说出来的部分和心里的部分区分开,偶尔甚至还会删去或者加上那么一两句。
“龚逍也给你这么大权限啊?”
“因为我是专业人士嘛。”雷丘把剧本的封面和扉页的那两张纸给垫在靠近门边的地板上,终于给自己腾出了一个可以坐下还不用担心灰尘的位置,“龚逍也可是聪明人,知道该把事情交给内行。”
“这方面你也没多专业啊。”宋萍果笑了起来,“你是演员,又不是编剧。”
“是啊,如果是叫我写出什么跌宕精彩的剧情来,我是办不到,不过我不是那种凭着一腔热血演戏的人,我头脑很清楚,知道戏该怎么演才会有最好的效果。就像是有的美食评论家自己不会做菜,不过却能够指出菜的缺点所在,当然啦,前提是龚逍也本人也不是专业的编剧,不然就像是你们厨师被自己不会做菜的莫名其妙的评论家指手划脚,肯定会觉得很生气。”
“唉,你们这些搞艺术的听上去就是比较厉害,不像我们厨师,每天也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你大学学的舞台监督,要是毕业之后成功找到专业对口的工作,现在不也是搞艺术的。”雷丘兴奋地拍了一下手,“哎,小苹果,我看你上次干的也不错啊,就是有点缺乏经验,等我再拍点戏攒点钱,生活更稳定一点了,你就也投身艺术事业吧!”
“哼,我才不要呢。”靠在门外的宋萍果回答她,“折腾来折腾去,我还是喜欢每天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安稳生活,无论是在舞台上出风头还是在演员们面前出风头,都不太适合我。”
“……是不是上次耍帅失败给你留下太深刻的心理阴影了?”
“雷丘,你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让你关在里面三天三夜不放你出来。”
幸运的是,孙大妈是个热心肠的人,平时和租客们——尤其是宋萍果——的关系也都还不错,没到晚上就急急忙忙地从外面赶回来,找锁匠给雷丘打开门把她给放了出来。
“等一下,先别把门敞开!小苹果,递给什么棍子给我,我来把这只老鼠给搞定。”
宋萍果迅速地从门缝里递了一把鸡毛掸子过去,雷丘接过鸡毛掸子,顺手把门给推上,转过头朝着正朝自己这个方向跑过来的老鼠用力就是一下,她不确定这一下能不能搞定那只老鼠,为了防止老鼠顺着鸡毛掸子爬上来,她赶紧把手给抬起来,看了看地上那只已经一动不动的老鼠。
“好啦。”雷丘打开门接过宋萍果递进来的垃圾桶,用鸡毛掸子把老鼠的尸体给扫进去,“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就在这个时候,雷丘的手机响了。
正在伸懒腰的雷丘不情不愿地从宋萍果手中接过震动的手机:“龚头儿发短信让我立刻过去……那我先走啦,晚上要是不回来吃饭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不得不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雷丘实在是非常期盼着拍这部戏,不然她也不会跑得这么快,都没听见宋萍果正在身后喊她:“你确定你不先洗个澡再去吗?!”
所以看见灰头土脸的雷丘出现在面前的时候,龚逍也放下手机起立鼓掌向她致敬:“你这两天是亲自模拟剧情以求达到更好的表演效果去了?”
雷丘正在用手机屏幕的反光来检查自己头发上有没有蜘蛛网:“桑枝答应你了吗?”
被戳到了痛处的龚逍也二话不说把雷丘按在自己刚才坐的椅子上:“你拿这件事儿来损我我就扣你钱,在这儿等着,我先把那个演导演的叫过来让你熟悉一下。”
拍这部戏之前的前期准备太简单了,龚逍也租下了一个带地下室的一楼民居,一楼的那部分搭好布景用来拍女主角进地下室之前的前置剧情,地下室的那部分用来让雷丘完成电影的重头戏,投资小到让龚逍也觉得这钱花的一点都不过瘾。
《地下室》里面,真正有戏份的角色一共三个。
那部戏中戏的导演罗青,雷丘演的那个女演员闻欢,还有一个全程只能听到声音看不见脸的女歌手卓雨。
人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总是有想要倾诉的*,总是想要确认自己不是一个孤独的灵魂,闻欢当然也是如此。
闻欢在发现自己被困了之后,第一件事是想要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求助,但是这个地下室完全收不到手机信号,更别提她掀开手机后盖之后发现,就连sim卡也被人给拔走了,只有sd卡还留在卡槽里。
在这种情况之下,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手机就只是一块废铁。
在想尽一切办法仍旧无法逃生之后,陷入绝望的闻欢再次拿出了手机,她迫切地想要找人说话,抑或是听见别人的说话声,她不抱希望地打开手机上的电台app,发现里面还留着自己下载到了本地的几期节目。
那是闻欢的好朋友,一个名叫卓雨的歌手参与制作的电台。
说是朋友,其实也就是在两个人都刚出道的时候偶然认识,从来没什么合作和交集,维持着不咸不淡的平稳关系,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喝茶聊天倾诉烦恼。
闻欢没有带耳机,不过在这种场合收听电台也不需要什么耳机,她在墙角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好,按下了播放键。
这一期的节目她还没有听过,开头先是两个主持人的对话,大约两三分钟之后,闻欢终于听到了她熟悉的声音。
光是看卓雨的外表,大概很多人都会觉得她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有些阴沉,但事实上无论是她的性格还是声音,都和阴沉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
这个电台的内容一直就没什么营养,有卓雨参加的这几期也不例外,以心灵鸡汤为主,以人生感悟为辅,虽说没什么营养,但是倒也没有肉麻矫情到恶心,从头到尾都散发着让人舒适的活泼和明媚。
闻欢平时非常喜欢听这个电台的节目,但是对于此刻身处绝望泥沼中的时候,这种节目却只会让她更加颓丧。
但是她还是一直开着手机,不断地听着下载好的那几期电台节目,直到电量耗尽。
大概心底深处还是觉得,同类的声音能给自己带来求生的动力和希望吧。
演剧中导演的那位演员叫任鸿儒,和雷丘一样是话剧演员出身,各种意义上都算是雷丘的老前辈了,看上去总是笑呵呵的,相处起来也和看上去的样子一样和善。
而真正的导演就更是雷丘的老熟人了。
“你说缺钱的时候来压榨我就算了,怎么不缺钱的片子还来压榨我啊?”夏一鸣不满地向雷丘抱怨,他看了一眼龚逍也的方向,故意提高了说话的音量,“这种人找得到女朋友才怪呢!”
被戳到了痛处的龚逍也僵硬地回过头来:“什么叫压榨你,我这是信任你的能力!”
而最后一个人,也就是给卓雨配音的人,有点出乎雷丘的预料。
当她向龚逍也确认了,这确实是白镜之后,雷丘如同一只脱缰的宠物狗冲向主人一样冲了过去,抓着白镜的手用力地上下摇动:“白镜!我是你忠实粉丝啊!真的,真的,不是客套话,你的每张专辑我都买了,一有机会就听,每首歌的歌词我都能背下来……你能不能给我签个名……哎呀我怎么没带个本子来……”
“雷丘。”龚逍也拍拍她的肩膀,“我觉得现在宋萍果要是在,你就和我一样了。”
“和你一样什么?”
“和我一样没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