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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来, 明知故问:“大人这是……”
莘阐急忙解释:“先生勿怪,本官绝无唐突之意。只是没想到, 世间还有夫人这样伟若丈夫的奇女子,一时间失了方寸, 万望见谅。”
我微微一笑,并不多作答,只道:“不敢。”
莘阐便识趣地另起话题:“听先生言谈不似北音,难道曾在江南长住?”
我笑道:“说来惭愧,常年经商,大半时间奔波于南越,以致沾染了不少江南习气, 回到故地, 反而被家乡认作外乡人了。夫人因为少与人交往,倒是还保留着纯正北音。”
莘阐听说,又频频向江原偷看,我想像江原此刻定然铁青的脸色, 腹中狂笑, 表面却一派淡定。
这莘阐是灭蜀之后,我经过多方考虑才决定委以重任的莘氏族人,他当时是莘氏最积极向南越靠拢,激烈反对刘氏统治的代表人物。当初授官时,我与他及十几个同时被委任官职的蜀人匆匆见过一面,很难说他还认不认得出我。现在莘阐将全部注意和好奇都转到江原身上,又为了掩饰心中疑惑, 反倒对我殷勤许多,初见面时的惊异之情似乎也已消散。
我乘机问起近年南越对蜀地的治理情况,莘阐出于郡守身份并未正面表露情绪,可是言语中还是捎带出了不满之情,直说近一年多朝中对蜀地颇为苛刻,百姓生活较过去艰难,入蜀的商人也不如过去多了,马商更是几乎绝迹。当我告诉他此次运来的马匹有数百时,莘阐惊讶不已,表示明日立刻出城查看。
我正色道:“小人的马匹从戎狄人手中直接采买,绝对是纯血上品,还请大人多带几个相马人。小人不远千里来到蜀中,路上又损折了近百匹马,大人足可想见此中艰险,因此最怕的是常人不识马,胡乱压低价钱,那便得不偿失了。”
莘阐道:“先生放心,只要确定是良马,官府绝不会让你们做亏本买卖。”
我笑道:“若是有人不识货,小人亏本事小,以后只得回归北魏做生意了。那里虽然不缺好马,赚的少些,起码还分得清好坏。”
莘阐与我对笑一阵:“先生多虑了,蜀中虽然少马,并不缺识马之人。只不知先生要价几何?”
我伸出手指:“战马百银,种马百金。”
莘阐沉吟一下:“先生开价不低,我德阳府恐怕没有足够预算可以支付,需得奏明朝廷再作定夺。可惜现在临近冬至,恐怕书信到达时已到休沐之期,朝中通常有月余不理常事,不知先生可能等到开春?”
我露出着急模样:“小人必须在年前赶回关内,否则只怕春水阻隔,寻不到戎狄部落,被其他马商抢得先机。大人此处若不能收购,小人只好去成都江州等地询问,既然南越缺马,相信总能赶在冬日出手。”
莘阐听说,忙道:“先生稍安勿躁,容我想想。”思索片刻道,“这样罢,明日本官看过马匹之后,尽其所能留一部分。我再修书给江州、合州、泸州三地郡守,他们财力雄厚,必会欣然接受,如此先生便不用为此发愁了。”
我急忙起身相谢,又恭维道:“向闻蜀中四姓同气连枝,今日有幸亲历。正因大人没有独自居功之心,才轻易化解了小人之难,这般心胸豁达,实在叫人肃然起敬。”
莘阐满面喜色,扶住我道:“先生过奖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请先生和夫人驿馆暂歇,我们明日便一同出城验马。”
我也喜上眉梢,与莘阐互拜后,趁人不注意冲江原挑眉,江原阴森森背过身去。
一到驿馆,江原立刻原形毕露,狠狠把我压到床上,切齿道:“我说你怎么定要我这副打扮,原来早有预谋!存心耍弄我是不是?”
我被他恰到好处地压在无法着力处,翻不了身,结果很快就看到眼前衣帽乱飞,连自己外衣也没幸免。江原还不解气,又用从我身上解下的衣带,结结实实将我双手反绑起来。我大叫:“谋杀亲夫!”
江原拉起我,反手捏住我下巴,怒道:“你再这么叫,我把你扒光了扔院子里去!外面可都是莘阐的眼线,也让他们开开眼界,看你这大商人怎么被‘夫人’教训!”
我扭头,一口咬在他脖颈上,换江原大叫一声:“你才是谋杀亲夫!”
我啧啧嘴笑道:“许你府中某些人总以为我攀附你,难道不许反过来一次?好歹我还将你当正室夫人介绍的。”
江原闻言怒气收起,眯眼道:“越王殿下,你这醋意也存得太久了些。”
我笑:“陈年老醋,味道如何?”
江原性起,索性将我摁倒床上,上上下下亲了个够。
我胸膛起伏,差点要喘不过气来,双臂还背在身后,只能扭动身子:“闹够了没?快放开我!”
江原肆虐更甚,一脸坏相:“你何时帮我恢复名誉,我何时放开你。”
我终于寻到空档,把他踹开:“动静这么大,你就不怕被人听见。”
江原解开衣带结,将我按进怀里,凶狠地揉弄:“你猜他们听到会怎样?”我白他一眼,江原又道,“莘阐难道不认识你?”
我抬手勾他的下巴:“有夫人在此,他被你的魅力完全吸引了,纵然一时疑惑,万万想不到是我回来了。”
江原猛掐住我:“还敢说!”
我抿唇一笑:“夫人,明日出城,可要准备好了。”
第二日,莘阐见到驻扎城外的箕豹和燕骑营的武士,再度惊叹:“怪不得先生要价如许,单是这么多护马伙计,想必就费去不少银钱。”
我摇头笑道:“比起马匹,人力微不足道。即便如此,途中跋山涉水,应付流匪草寇,尚嫌不够。”
莘阐叹道:“如此艰难,也非常人所能坚持。”
我邀他进了一座临时搭建的营帐饮茶,留下裴潜带领相马者前去查验马匹。莘阐环顾一下,问道:“怎么不见夫人?”
我笑道:“他有些杂事要办,临时外出了。请大人午时在帐中歇息,等到傍晚回来,他想亲自与大人交谈。”
莘阐诧异道:“尊夫人竟有何事与本官相谈?”
我转头咳了一下,重新严肃道:“他向来自主,有时我也管不了。他既要小人代为开口请求,想必是要紧事,还请大人赏面。”
莘阐忙道:“夫人真乃奇女子,既然开口,本官敢不相从。”
我立刻拜谢:“拙荆为人粗鄙,若有失礼处,万望大人海涵。”
莘阐连声道“哪里”。
我忍着笑从帐中出来,悄声问燕飞:“昨晚莘阐对我们评价如何?”
燕飞将手掩在嘴边,眉开眼笑:“莘阐本来有些疑惑,特别是对您和太子殿下的身份存疑。我们买通了他遣去的耳目,只叫他待在稍远处听了片刻动静,又对他添油加醋一番。那几人照样回报莘阐,莘阐听得唏嘘很久,说:‘如此悍妇,果非常人所能消受,不知那位林先生眉清目秀,怎么会看上那样的女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越王殿下,燕飞真对你越来越佩服,如何想得出这样刁钻的障眼法!”
我横他一眼:“嘘!小心被你家太子殿下听见。莘阐粗中有细,事成之前还是小心为上。”
燕飞浑身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笑道:“殿下放心,保证万无一失。”
我点点头,示意他立刻离开,燕飞走几步又回头,急切道:“越王殿下,别忘了你答应的,剑法……”
我面容一肃,不悦道:“我还能食言不成?”燕飞赶紧消失。
是夜,江原回来,我低声问:“联系到程将军没有?”
江原边换衣服边道:“没有,不过联系到他手下的一名副将,虽然人数不多,不过勉强可以充充门面。”
“莘阐买了一百匹马,正在那边的帐里等你。”
江原听说,顺手敲我的额头:“知道了!”他哼一声,把玉带系在腰间,提着龙鳞剑出帐。
我跟出去,走到莘阐帐外,悄悄向里望了一望,只见莘阐正在帐中来回踱步,看上去有些焦虑。我想起日间燕飞所述,心道他不是在害怕自己被江原这“悍妇”看上罢?不觉嗤笑出声。
江原冷冷踩我一脚,掀帘进帐。莘阐抬头见到江原,猛然定住脚步,表情一时迷惑。江原朝他微微一抱拳,表情平静:“莘大人,久等了。”
莘阐似乎还被江原头上金冠晃得摸不着头绪,迟疑地回礼道:“敢问尊驾何人?”
江原对我微一抬手,我装作会意地朝帐外道:“商机如战机,所有人退出五十步外!”
转头再看,江原已经坐在桌边,又邀莘阐就坐,不慌不忙笑道:“在下姓江,名原。”
莘阐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吃惊来形容,他似乎正在努力思索“江原”这两个字的含义,过了许久才有所反应,异常严肃道:“尊驾,难道不是林先生的夫人?”
江原微微一笑,显得颇有风度:“小小玩笑,暂避耳目而已。”
莘阐单腿起身,按剑挪后一步:“既然是魏国太子,为何潜入蜀川,又扮作马商欺瞒本官?”
江原还是不慌不忙,给他倒茶:“莘大人不必激动,我只是代表魏国,想与你谈一笔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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