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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帝大典过后, 大概为避免夜长梦多,江德迅速宣布五日之后便为燕王举行纳妃仪式, 朝中开始准备燕王的婚礼,忙得不可开交。相比之下, 我认亲的仪式简单而冷清,除了朝中掌管礼仪的官员外,只有代表江德的丞相温继而已。
当天我穿一身白衣在太庙祭拜,听礼官念罢祷词,在他指引下依礼叩拜、焚香。温继在旁微笑道:“越王殿下,恭喜。”
我笑了笑,随礼官离开大殿, 前往邙山拜祭父亲的陵墓。按照惯例, 我必须一路步行,然后在陵前守孝一日,以补偿过去未尽的孝道。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官道上夜色尚存, 除了几队去城门换守的卫兵, 几乎看不见行人通过。脚步踏在石板之上,能听见清脆的回响。
快到城门的时候,忽听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我刚奇怪怎么如此熟悉,一名护卫已经在后面轻叫:“那不是燕王殿下么?”
我回首望去,果然看见江原骑马奔来,片刻已经来到跟前。他下马道:“我有急事, 请越王借一步说话。”
我扫一眼周围:“好。”说着离开官道,与他拐入坊间一条小巷。
江原低声又迅速地道:“急报传来,李恭时和乔云到达并州后,与太原守军激战数日,斩杀郡守赵伏桐,生擒边将曹扬、李保蝗站鸵酱锫逖簟!
我微怔:“如此后果,接下来你预备怎样?”
“二人已经答应作证,交待全是因为听令于晋王,意欲图谋不轨。”
我思忖道:“晋王定会抵死不认,单凭一面之辞,皇上会相信么?”
江原冷冷道:“若无谋反之心,怎会反抗?事实摆在眼前,他辩解也没用。”
我长长叹一口气:“就要到最后了么?看来孔家的运势也要走到尽头了。”
江原沉默点头,顿了一会道:“听说你亲口要求温相与那些老臣不参与储位之争?”
我靠在旁边的墙壁上,向远处的礼官望了一眼,又转头道:“看得出温继等人忠心的对象是皇上,我这样说只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明确答复。”
“可是你不该在温继面前表现得立场太明确,父皇会不放心。”
我一笑:“他都要立你为太子了,支持未来太子,总比支持别人要令人放心吧?更重要的是,我要让皇上形成这样的印象:魏国要攻取南越,必须依靠我才能顺利实现。”
江原又点一下头:“也算一个办法,这样你要求离京带兵会更顺利些。”
我问道:“既然李将军他们要回来,麟儿也要到了,你是要我先下令调一部分禁军保护他么?”
“不是,恭时派人去接时,他突然改口说不回来了。”
“也许不愿见你重新娶妻?”
江原皱眉: “其实他不回来添乱最好,不过我却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他收住话头,接着又道,“我去拜访过周玄大将军,他虽然不肯表态,但我猜想他至少不会让手中军权为晋王所用。”
“那就好。”
江原低下头,在我耳边道:“你也知道韩王府牵涉到南越奸细的事罢?”
“听说是韩王多年的管家?”
“嗯。”他的气息不经意从我颈间划过,“父皇已经命人严密监视韩王府,江进即使有心,暂时也没有多少余力帮助晋王了。”
我瑟缩一下,坚定道:“速战速决,就可以不牵涉到太多人。”
江原微笑:“你开窍了,只是比你的宋大哥晚些。”
我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你以为韩梦征真的因为受了风寒,才要求多滞留几日?”
“难道他装病?”
江原放低声音:“他受风寒不假,可是他滞留是因为暂时回不去,因为南越兵变了。”
我脑中一片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你问这一次,还是上一次?”
我更加震惊:“难道有两次?”
江原按住我的肩,沉声道:“我们也是刚刚得到确切情报,不过别担心,赵焕没事,只是已经大权旁落。”
我平静下来,问道:“难道也发生在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
“正是!”江原哼笑一声,“自从你离开南越,赵焕身体每况愈下,与此同时,太子赵誊的势力却渐渐扩张。宋然率南越军队凯旋回京,是由赵誊代表皇帝在郊外迎接。只不过,他干脆把军队迎到了城内,并且立刻封锁全城,将所有大权控制在了手中。”
我忧心忡忡:“仅仅是控制?难道官员们统统默认了么?首先宋师承一向终于父皇,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当然不会,赵誊还未来得及处理那些反对他的人,三皇子赵葑已经联系部分地方将领发动了第二次兵变。因为双方还在对峙,建康城中封锁有所松懈,我们的人才把消息传了过来。”
我直直盯着江原,觉得手足发凉,说什么也想不到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过了好一会,我抓住江原的衣袖:“难道……皇上早已经知道此事?”
江原低下头,用力握住我的手:“我不能肯定,天御府对南越的消息一向滞后,刚增加的眼线还不能发挥作用,大概不及父皇与晋王来得灵通罢。”
我咬牙:“但愿……”
江原看着我:“凌悦,从我的立场看,这是好事。意味着南越太子不会在这时与晋王勾结。”
我缓缓道:“很对。”
他的唇在我额上一碰,低低道:“凌悦,千万别忘了,要寻找恰当时机,从父皇那里要到兵符。胜负就在一线之间。”
我抬头,他眼睛里捕捉不到往常的自信,却带有一抹沉重的色彩。
他也牢牢地看着我,又道:“别忘了。”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想紧紧地抱他,狠狠地吻他,只是不让他离开。然而直到他踏着黎明骑马离开,我不过是简单地望了一眼,快步走出城门。
父亲的陵墓与皇陵相邻,还没有完全封住,墓前的石碑上尚有一半留白。礼官对我解说,这是当年母亲为日后合葬而留。我接过他燃起的三炷香,虔诚地插入陵前的鼎炉里。礼官又一次念起辞藻华丽的祷文,可是我觉得父亲并不需要这些。父亲要什么呢?他沉默在这里,难道等待的只是母亲的陪伴?如果看到南越的乱象,父亲可会像我一样的矛盾?
礼毕,官员向我告辞下山,我继续守在陵前。夜晚,护卫点起火把,对我道:“殿下,时间到了。”
我站起来,对其中一个护卫道:“脱下你的衣服。”我跟他互换了服饰,然后上马,与他们一同返回洛阳城。
进城后,我对他们:“我去去就来,你们回府就是。”
护卫长追上来:“殿下!您去哪?”
“别跟来!”我轻触一下燕骝,奔向洛阳城南。
等来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下马从怀中掏出备好的蒙面系在头上,在一座院落的门前敲了几下。门内有同样几声回应,我闪身进去,只见院落正中的房内一片漆黑。
我走到房前:“范大人,卑职来了。”
房内一个沙哑的声音问:“凌九?”
“是。”
那声音笑道:“你的情报有时很有用,有时却是废物,比程休差得还远。”
我平静道:“卑职只是尽我所能。”
房内哼一声,不以为然:“幸好不全指望你,否则你去北赵之时,岂不是要断了消息。”
我微笑:“范大人,卑职有要事告知,需要当面向您谈起。”
过了一会,房内发出几声敲击,点起了微弱的烛光。我推门进去,桌旁坐着一个全身罩在帏帽中的男子,他冷冷道:“说罢。”
我向他走近:“范大人可知,燕王派去并州的人就要回来了。”
“结果如何?”
“军队冲突,并州郡守被杀,两名将领被生擒。”
男子笑起来:“鹬蚌相争,终会是我们得利。”
我试探道:“晋王处境不妙,范大人要不要尽快上报太子殿下,请他出力支援?”
男子迟疑一下:“不用,此事禀报韩特使便可。”
我不屑道:“就是那个整日无所事事的韩梦征么?”
男子声音肃然:“他是太子亲信,不可妄评!”
我唯唯道:“是……”又犹疑一下,“难道韩王府暗杀越凌王的事,就是韩特使的谋划?”
男子冷哼一声:“他虽是太子亲信,我们却不用处处听命于他。你身为密谍,此后不可乱加猜测!”
我微微一笑:“范大人,确定了这件事,我也不用乱猜了!”
男子突然抽剑指向我,冷冷道:“你到底是谁!”
我拉下面罩,悠然道:“王管家,找到你真是不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