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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俗事纷扰复杂,人不也一样,因为都是凡夫俗子,不得不必红尘俗事烦扰。
有人说,雾里看花,看不到花儿为了盛开流下的汗水;水中望月,看不见它皎洁之下的灰尘;镜中观颜,看不清岁月无声无息爬过的细纹。可沿着历史的横幅而下,又有几人能看清呢?
最美的人生莫过于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最美的人生不逊于拥抱灿烂的朝阳,吻别绚丽的红霞。
美丽的人生总是徜徉在梦的摇篮中,而梦活在人的大脑中,所以“梅妻鹤子”留在了笔墨间,“采菊东篱”呈现在赞声里,举世混浊,唯吾独清更是一种人生难能触及的境界。
人活一世,有人喜欢随遇而安,有人喜欢独善其身,有人喜欢见风使舵,有人喜欢溯流而上,而卿天湛就属于后者,经过风雨的锤炼,才可收获雨过天晴的赞歌,犹如树苗,只有经过春雨的洗礼,才可茁壮成长。
天恬静坐桌边,那份静让人错觉时间与空间都在她身上停滞了,只有眼睛在不经意转动间流露出内心的那份焦虑不安。
等待---等待----等待犹如天女散落人间的花瓣,有花随水而流,有花掩埋尘土,有花落入发间,有花坠落泥潭。
相同一件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思考路径与解决方法,当然,也有不同的心态。此时的幽玥就是热锅上的蚂蚁,到处碰壁,此事因她而起,心怀内疚,坐立不安,心焦如焚,许多年后,幽玥才知道这种感情叫关怀,当然,有个词叫:关心则乱。
“小姐,音权将军回来了”随着翠环的惊呼提醒之后,一个魁梧的身影稳步从黑暗中走来,从那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中可以断定来者心中的矛盾,月华如练,越过完美的东西,人们越无法接受它的黑暗面。
世上人与事均如镜子的两面,欣赏者站在明亮面,鄙弃者站在黑暗面。
“末将参见……”
“免了军中的礼节,这里是安南王府,说吧!”天恬冷得如寒冰一样开口,双目射出阴冷冷的寒意,一种不好的预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湛少爷他---他---他---”音权语塞,一时有点口讷,一语中便可窥见此人内向木讷,不善善意欺瞒,从那胀紫的脸上可以看出此时此人正绞尽脑汁、搜肠刮肚找婉转的说辞,“湛少爷心情不好,在喝酒解闷”
“砰—”天恬顺手砸了桌上的杯子,瓷杯撞地立马碎成了无数的瓷片,杯壁上朵朵红梅,是飘落在雪地上的孤寂,开了一地也碎了一地。
“卿天湛,你好大的胆子”天恬怒吼一声,双目圆睁,满脸杀气,双眉紧锁,鼻翼扇动,樱唇紧咬,露出一两颗银牙,“翠环,去把红缨拿来”
“小姐,小姐,这其中肯定有误会……”翠环快带哭声乞求了。
“将军,我----”音权也是一脸的忧虑不安,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好言相劝,一齐把目光紧锁在一脸不解,同样忐忑不安的幽玥身上,那求助的目光犹如溺水之人见到远处漂来的一块浮木一样,那期盼的目光,给施舍者的感觉不是怜悯而是心痛。
“恬姐,湛弟他……”幽玥绞尽脑汁想解说之词。
“谁再说只言片语,军法处置!”天恬横视幽玥一眼,那明显外露的怒气是秋日原野上燃烧起来的熊熊烈火,想扑灭却无从下手,只能任其烧尽化灰,“翠环,还愣着干什么,去把红缨取来”
红缨是杆枪,拿开布罩,丝丝冷意从那光亮的刀刃上不断溢出,月光照其上,都被碾成了无数段,微弱的烛火连照眼都不敢,枪刃锋利无比,剔骨割肉,见血封喉,枪身通体圆滑,无一丝杂纹,枪头上一簇红缨,静挂两边,虽红艳艳却彰显不出半分热情,那份萧杀之气寒透人心,天恬带枪,一语不出,融入夜色中。
似乎什么都离去了,只留下了死亡般的沉寂。
有微风拂过,有花香飘过,有月光洒过,如此美妙的仲夏之夜,却被种种不祥的预感所掩盖。
幽玥一下子瘫坐在身旁凳子上,她不知流泪是否能改变什么?泪流满面又能证明什么?整个人似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她真的不知道事情怎么会闹到如此地步,一发不可收拾,如果说过错,她愿意一人承担所有的过错,像现在的这种无助感折磨着自己,吞噬着灵魂。
“幽小姐,音权将军,你们快去呀!小姐现在怒火中烧,说不定真会出人命的,快去呀!快去呀!”翠环边哭边催促道,她与小姐、少爷从小一起长大,位分上虽说她是丫头,可小姐从小就把她当妹妹看,疼她、爱她、关心她。对她来说,“安南王府”不仅仅是那块烫金大字的匾额,挂在门头上是一种无法比拟的象征,还是她心中永恒的家,大少爷死了,死在英雄的归路上,她的心哭了,脸上却笑了,每个人的追求不同,那结果也不同。
每片桃林,每片坟茔,每个里面都埋藏了一个可歌可泣的故事,黄土下是一个个曾鲜活存在并跳跃过的生命,一抔土,两个人,阴阳两隔,一座坟,一段情,随风而逝。
翠环的催促如一盆三九寒冬的凉水把云里雾里的幽玥泼醒,自责有什么用?能挽回点什么吗?
站在夜幕里,幽玥无助又彷徨,她不知依醉楼位于何处。身后传来哒哒急促的马蹄声,一番天旋地转之后,自己似乎落于马鞍之上,双手不自主的攥紧身前人的衣襟,心里像暴风雨下被翻卷起的海浪,一浪又一浪,狠狠拍打着沿岸的礁石,头顶传来雄厚的解释声:幽小姐,得罪了!
“把卿天湛给我叫出来”
“瞧我这眼,刚还未瞧清,这不是我们的女将军吗?将军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依奇、依纨还不快来招呼”
“滚!”红缨一闪,惊呼声、叫喊声、躲避声一片,天恬提枪,正步朝楼上去。
“慢着!卿天恬,我依醉楼开门纳客,迎四方之客,接八方之财,你今日若来赏歌观舞,妈妈我请客,若是来拆招牌,妈妈我也不是吃素的“老鸨眉梢一挑,一抹狠色染上眉梢,原先那副娇骚模样消失殆尽。
“本王今日就是来拆这依醉楼二字招牌,伤风败俗的烟花之地,留有何用“天恬杀气腾腾,一脸的刚毅。
“好!卿天恬,不要以为人人都怕你,老娘我也是刀山火海,油锅里滚摸打爬出来的,你也不问问敢到我依醉来闹事的下场,给我上!“一声令下,十多个赤膊男子将天恬团团围住,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都给本王滚,本王今日只为找一人,不想死的就上来试试“
“哎呦----“老鸨娇羞羞掩帕笑起来,”这话当我们都是傻子呀,这女将军带军打仗,别拘一格,这带枪找人还是闻所未闻啊,这女人就如这母鸡,不会下蛋的母鸡谁会要呀?“
“轰---”的一声,狂笑声此起彼伏,原本在寻欢作乐的男人们听说安南王的女儿带枪拿刀的来找风流快活的弟弟,立马丢掉怀中娇滴滴的佳人,围栏看好戏去了,世俗中人都有五十步笑百步的心态,更何况是穿梭在风月场所的浪子们,他们追求的不就是哄堂大笑的空虚吗?
身影乱窜,刀剑相击,幽玥只觉眼前眼花缭乱,分不清敌友,只能聚精会神死死盯着红缨发出的嗖嗖寒光,撞击声、哀嚎声、杯盏声、尖叫声……声声充溢耳膜,眼前的这团麻,从头至尾,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内心却宛如磐石而立,提枪、刺枪、收枪,所有的动作完美至极,在空中画出的每个弧度都张扬出她的风采,红缨在手,更彰显出武者的霸气,立于天地之间,令近者寒,远着惧,一时之间,除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静得连每个人的呼吸音都清晰可辨。
天恬未见丝毫的气喘吁吁,似乎刚才的打斗未曾发生过,只是不施粉黛的面颊掠上了几分苍白,紧锁的双眉刻写出了她此时的种种复杂内心情绪。
一杆枪,一个人,一份情,搅乱了今夜的梦,打乱了今夜的醉生梦死。
天恬不是不知今夜她的冲动若被有心人利用,是会将她送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它将葬送整个安南王府,可今夜她已经不愿管这些了,安南王府是她支撑下去的勇气,而天湛是她活下去的希望,她不能让这个希望就这样措手不及淹没在这红尘纷扰中,其实,这个道理浅俗易懂,就如世间所有人都知,总有一天会生死两隔,但当死神的脚步真靠近时,没有人甘心承受,都会希冀、会挣扎,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默默的等死,那张耗光生的希望,磨灭求生的欲望。
希望与岁月同在,而身后留下的脚印是一种坚定的印证。
老鸨脸上的脂粉被吓得抖落了几层,花容失色的整张脸被昏黄摇摆的烛火打上,犹如深秋早晨路边被霜笼罩下的牛屎粪,“卿天恬,卿天恬,你等着,你今日有本事拆我依醉招牌,他日定有人卸你安南王府牌匾,做人不要得寸进尺…….”老鸨整个人气势上强作镇定,可双眼流露出的是种种惧意,整个人就是那霜打过的茄子。
“本王今日一来不为拆楼,二来不为搅场,只为找自己的弟弟,红缨见光必嗜血,可原本打算嗜的不是你们的血”天恬眼露凶光,红缨离老鸨咽喉的距离仅为一寸,老鸨全身抖糠似的,颤颤抖抖的说不出话来,那种吃瘪又活生气的表情活似鼓气的青蛙,吐又不是,吞又不是。
“卿天恬,你住手”不知何时从楼梯上走下一位大腹便便、酒气熏熏的中年男子,双眼微眯,双脚似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半依半靠在楼栏上,原本严厉的寻问,说的底气不足。
“薛大人,天恬今夜只为寻弟而来,如有得罪之处,改日定登门拜访,望大人海涵”天恬中肯的说道。
“卿天恬,你武我文,你保家卫国,我安邦定国,井水不犯河水的事,可你今日挑衅滋事,夜半扰民,臣食君禄,为君分忧,确保一方百姓安居乐业是父母官的本分职责,你……“中年男人在半醉半醒中,搜肠刮肚的找责备话。
“多几个你这样的父母官,不亡国也亡国“
“卿天恬,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朝廷命官“薛海似三九寒冬被人从头泼了盆凉水,整个人气的咬牙切齿,他知道卿天恬一直瞧不起他,可没想
到,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如此难堪,怎么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当今芳芷皇后可是他薛家的靠山,谁见了他薛家人不是点头哈腰,就这个草莽出身的女娃子不买账,让自己在军营里颜面扫地,威严荡然无存,可气!可恨!今日不借此机会给个下马威,让他的老脸往哪搁,堂兄薛蹴的死与他安南王府脱不了干系,仇不是不报是时机未到。
“哎哟,青天大老爷,你可要给我们这些命苦的女流之辈做主呀!“老鸨故意使眼色,让身旁的小厮把这醉眼迷朦的父母官给激将下来,这戏若让这女娃一直唱没对手,岂不太无味,”大老爷,大老爷,你要做主呀!依醉楼小本经营,经不起卿将军的折腾,卿将军把这破楼旧甬的地方当成了练武场,这让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呀?“老鸨一开腔,下面的莺莺燕燕全陪衬上去,薛海一下子感到自己的形象高大威猛起来,有卿天恬在,他做事请示,做人窝囊,今日他要”除暴安良“,济世救民。
老鸨头上的牡丹花不知何时被遗落在地,在这份喧闹中独自静静维系着它的娇艳与盛开,看似格格不入,实则十分融洽。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将军失礼在先,我去找公子把他带回“音权音落人去,但仅仅这句普通的叙话却让幽玥原本焦躁不已的心安静下来,幽玥虽初次与音权打交道,但她知道音权表面看起来老实,木讷,但他对恬姐的维护是刻写在举手投足间的,如果说恬姐像太阳,那他就是地上的向日葵,随着太阳东升西落的轨迹而转动着它金灿灿的花盘,这种无私的默爱,是溪水、是涓流、是微风、是旭日。
同是赏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境,有人看到的是“癫狂柳絮随风舞,轻薄桃花逐水流“;有人看到的是”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也有人感叹的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景同心不同,得出的意境当然迥异。
“恬姐,恬姐,我们回去吧!“幽玥很担忧的看着天恬,不是因为她惧怕狗官的几句威逼之语,而是怕见到万一恬姐真的让红缨舔食天湛鲜血这一幕,事情发展至这一发不可收拾的局面,幽玥内疚得无地自容,天湛是天恬血溶于水的亲人,是天恬心头最牵挂的人,若他们之间发生血的画面,这将让彼此情何以堪。
“卿天羽众多衣服里的一件“幽玥耳边突然荡起了这句话的回音,嘴边露出了几分苦笑的味道,卿天羽对自己来说算是过客吧!彼此因机缘巧合相逢相识于琼琅山,后因师命而结伴同行,其中零零碎碎发生了许多昨日的记忆,可这些又如何?在现在幽玥心中,卿天羽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视人命如蝼蚁,这样一个双手沾血的坏人,为何师父还要自己去跟随他,或许师父也是被他的外表所蒙蔽吧。
在幽玥心中,对卿天羽的感觉很复杂,不是一个词,一个字所能涵盖的,矛盾着、繁杂着、说不清、道不明,潜意识里认为彼此此生不复相见,一想到这,幽玥就释怀了,不复相见又何必自己纠缠过往的种种错与对,爱与恨呢?
过去的终将过去,会来的终将会来。
“恬姐,音权将军去找天湛,我们回去吧!”幽玥用哀求的语气将天恬往门外拽。
四目相对,天恬眼中流露的伤痛,见者心痛,用生命去呵护的一份情,若撕裂,任谁也无法逃脱这份撕心裂肺的伤痛,杜鹃啼血也不过如此吧!
回去的路,夜很黑,夜很深,夜很静。
回去的心,人很伤,人很悲,人很痛。
天恬的背影犹如秋风中的落叶,无奈、伤离,幽玥紧随其后,虽知恬姐伤痛,却不想去打扰,人有时需要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沉心、安心、静心,尘世间的事纷扰繁杂,若苛求则生命太过牵绊,永远走不出这个谜团。
看着天恬的背影,幽玥在想,要怎样一副铁肩才扛得起一个家族由盛转衰的巨变产生的心理落差;才扛得起夹缝中的芸芸众生的声声叹息;才扛得起安南王府在官场中血风腥雨的屹立不倒。
天恬的肩膀,一头承担着安南王府的荣辱兴衰,一头承担着对卿天湛无私的爱。
天恬----一位原本该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却勇敢承担肩头的责任,从此不能沉溺于疏影横斜,暗香浮动的园林小景,而要有胸中肝胆照昆仑的豪气冲天;勇敢承担肩头的责任,从此失去了登高抒啸、清流赋诗的惬意,而要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态;勇敢承担肩头的责任,从此不能有高强青杏笑晴空的情意,而要有居安思危,戒奢以俭,以身作则的责任心。
到底需要一双怎样的肩膀才可承担起如此重的责任。
赢弱的双肩下,强撑起半边天的是颗宁死不屈的心,爱国之心,爱家之心。
嘴边有丝淡淡的咸味,幽玥伸手抹去,不知不觉间抹了一脸的泪痕。
天恬走在眼前的身影万分坚决,她的眼不会流泪也不能流泪,她不能失去这份撑起天的勇气。
细烟轻雨淡扫眉,驿路梨花春暗渡。
满腔愁丝空头寄,飞叶败花更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