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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洗烦除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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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升月落,雁南雁北,昭示着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的离去。

    一束束阳光从窗隙中钻了进来,眯眼可看到灰尘在其中翩翩起舞,卿天羽的脸庞被灶中半明半暗的火光映得半明半暗,灶中的火像个顽皮的小孩,伸着舌头,不许低舔着黝黑的锅底,在火光中那脸上的表情恰似生吞活剥了只苍蝇,没想到“雄杰有谋略,滑稽善权变”的自己会被吆喝来当灶夫,没想到“指点万里江山,气吞万里如虎”的自己会躲在这片“世外桃源”中却无返意,只不想还是不愿离去,没想到“挥毫泼墨,握剑披甲”的双手会拾柴担水……太多的意外,太多的不可思议,可卿天羽自己也不明白,他的心在告诉他,他愿意、他无悔。

    嬉闹声、拍水声、撞击声……糅合成这春日里的旋律飘入卿天羽耳中,他知道幽玥在为每一个小屁孩洗头。清晨,他就被她给押到了灶头旁,怒目圆睁的威胁他去烧水,没想到他不仅答应了还答得异常干脆,让那只张牙舞爪的“小野猫”吃惊不小。

    透过身侧的半扇虚掩的木窗,卿天羽看到屋外一大片刚劲、清新、生意盎然的翠竹,当春风还没有融尽残冬的余寒时,新笋就悄悄地在地上萌芽了,经过昨天的春雨,它就破土而出,请春风拂去层层笋衣,换上一身嫩绿的新装,好像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亭亭玉立在一片春光里,一到盛夏,它舒展开长臂,抖起一片浓郁的青衫,迎风起舞又婀娜多姿,暑来寒往,万物凋零,它却郁郁葱葱,苍翠欲滴,笑迎风霜雨雪,“或许人的一生,不仅需要鹰击长空的壮志凌霄,更需要‘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如竹的坚韧不拔”卿天羽暗思道。

    “师父,怀玥喊你过去”虎子打断了卿天羽的思绪。

    卿天羽一抬头,一个圆蛋脸,满脸憨厚壮,一头乌黑发,顺肩披落下。

    卿天羽抖了抖衣襟,虽说是粗布一身,也无法掩去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浑然贵气,就如明珠哪怕身陷泥泞,也无法掩去它的光泽,又如星辰,哪怕夜空再黑,也无法夺去它的璀璨。

    一棵拂花树,矗立在天地间,那遒劲的千枝上,窜出了许多花瓣,随风在天地间狂舞,树下,有一位盈盈伫立的佳人,她剪水双瞳,玉色流光,那澄净的双眼里盛满了春光,清清明明、干干净净,她的身侧是盛满水的木盆,阳光在水中闪出淡淡的亮光,她的头发全裹在布巾中,没有金凤吐珠也没有衔珠翠钿

    ,一块青色的布有它的整洁与优雅,那似有似无、似欢似愁的笑容荡漾在明媚的春光里……这就是卿天羽眼中的幽玥,那个低头不胜娇羞的“小野猫”。

    “站在那干什么?快过来洗头哟”幽玥微嗔道。

    幽玥很粗鲁的把他拽到凳子上,威胁道:“不许动!”

    头巾从头上除去,一头乌发立马像倾泻的瀑布,遮肩蔽目。

    “把头低下来,不许动,不然水流进耳朵里,你变成聋子我可不管,知道吗?“幽玥苦口婆心说。

    一声若有若无的“嗯“飘散在空中,卿天羽没想到,曾经他对别人俯首帖耳、毕恭毕敬是为了生存的本能,当他踏出那高墙朱瓦、那鎏金楼阁时就暗暗发誓要让天下人在他脚下俯首帖耳、毕恭毕敬,他要用杀戮与鲜血来洗掉这耻辱,他要将那些肮脏的高墙朱瓦、鎏金楼阁付为一炬来刷洗自己的耻辱,他要像碧空下的苍鹰,在为仇与恨长鸣,他要像绿茵上的苍狼,在为耻与辱追逐。而今天,那个久违的”嗯“字,却吐的那么的温柔,如这倾满人间的阳光。

    幽玥将水轻轻从头顶泻下,用梳子蘸满皂角液一下一下从头梳到尾,那专注的神情犹如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稀奇古玩,温水沿头发梢到发尾,温柔的滋润着每一寸头皮,而那双巧手,指腹搓揉头发传来的舒服令卿天羽紧绷的大脑倍感轻松。

    “真讨厌,你这小人怎可用如此乌黑的头发,长在你头上,真是暴殄天物呀!“幽玥愤愤道。

    “的确暴殄天物”卿天羽故作惋惜状,“若不,剪下赠予你,算是结发之情”

    幽玥立马闹了个大红脸,没想到平日里冷冰冰的、寒冰似的一个人斗起嘴皮子来也是半句不饶人。

    一个巴锅盖瞬间拍下,“你这小人敢再乱说,我就把你头发全扯下,让你做和尚去”幽玥恶狠狠说。

    卿天羽一抬头,不经意发现立在一旁的虎子,这个平日里大嗓门的少年,现正安静的立在拂花树下,任花瓣在他的四周飘落,任阳光洒了他满身上下,那眼神中透出了许多不明所以的复杂。

    “虎子”幽玥低呼一声,显然她也发现了虎子的不同寻常,“虎子,你怎么了?”

    虎子低头思索了半天,像个做错事等待挨训的孩子,“怀玥,我娘也是这样给我爹洗头的”

    砰----是木盆落地的撞击声,水立马四溅,幽玥像是个被烫了脚的猫

    一样跳了起来,大吼虎子道:“你在乱说什么?你看都是你闯的祸,你赔我的水“

    “怀玥,你每次都这么笨手笨脚“虎子立马反击。

    “你----你----“幽玥四处找棍子,要好好去教训胡乱说话的虎子,不经意瞟到卿天羽那张乐不可支的脸,以前那锋冷如刃的眉舒展开了,流露出顾盼生姿的喜色来,”哼,小人,你还得意,水没了,你头也没法洗了“幽玥暗哼道。

    “怀玥,珠姐姐们邀你过去”圆豆适时的话语打破了此时的尴尬气氛。

    “珠姐姐叫我?“幽玥惊呼一声,立马将手边的布巾扔给了卿天羽,耸耸肩无奈道:”你的好徒弟把水打了,没法洗了“转身朝身后的竹林跑去。

    “师父,你看到了,是怀玥打的“虎子气鼓鼓的怒瞪远去的怀玥。

    看着幽玥那稍显凌乱、紧张的步伐,卿天羽脸上的笑意可以宠溺死人,他还沉浸在虎子的那句话,很久以后,他才发现,这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句话在他的心中却激起了千层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这种爱与情太过沉重。

    “得辞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这种爱与情太过空幻。

    “若有把木梳,将黑发梳成银丝,也未曾不是一种惬意、逍遥的人生“卿天羽想。

    有情有爱的人生,才会变得有滋有味,看到花影,瞥见月色,都会产生“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的美妙幻觉。

    可有时,感情是个女妖,是具有无限诱惑力的妖化美人,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不让你看清她的面目,只让你看见背影,那背影无论怎样形容婀娜多姿都不为过,具有看不见的神秘,吸引着你丧失自律的功能,孜孜不倦的追赶着她,你总想看清她的面孔,若有一天你真可正视她,也是若隐若现的隐约,仿佛你永远也追不上,永远也看不清,她就是这么的奇怪,这么讨厌,这么害人,令人陷入痛苦与陶醉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情爱自古以来,就是一张网,罩住心,绊住脚。

    他对她的情与爱,交织着太多的离愁别恨,参杂着太多的生死沉沦,对于这张网,他是渔夫,她是鱼儿,到头来却是鱼死网破的悲彻心扉。

    他的一生纠缠其中,她亦然!

    一叶叶,一声声,雨打芭蕉滴到明。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