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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与姨母走了出来,忙伸手将我二人扶下车去,“宓儿也要进去?”
我望着姨母强作镇定的背影,心底一阵酸涩不安,向他微微点头道:“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他了然点头,“我明白。你去罢,不过只一点,她们之间不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插手阻挠,我虽不甚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听叶知秋——”他猝然收声,极快地瞄了我一眼,笑容中便隐隐多了几分尴尬,“如今却应是岳丈了,从前对他诸多不敬,宓儿别要见怪才是。”
我心头一震,眼看着姨母与蔻儿、品秋已缓缓踱进院中,这才拉着他走到一边道:“是他……是他告诉你的?”
他蹙眉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为了你的事情伤心自责。原来那时他劝我要了你来和亲,本是想要报复太后当年对他的绝情,为我做事,也只是想倚赖我为他打下楚朝,说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不甘而迁怒于人罢了。他当时见了宁允祺送来的信物,只当那宁允祺是他亲生子,自然全心为他所谋,不惜顶着被我发现,性命不保的危险也要将你送回楚朝。然而……”他眯了眯眼,目中透出的神色便很是复杂了起来,“我真是想象不出他得知其实你才是他亲生女儿的真相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我仍是讶然不解,虽然一早已知爹爹非我生父,亦曾怀疑过先帝只怕也非我生父,只是突然被笃定地告知在漠国时曾数次打过交道,始终令我心存芥蒂的叶知秋,不,其实应是宁佑承竟然是我的生父,我一时自然很难接受得了。我有些急躁,“他又是如何得知我与允祺其实甫一出生便被掉换了呢?这桩事除了姨母,我只当这世上是再无人知晓了的!”
拓跋朔蓦地抬起宽大的手掌便将我揽入了怀中,掌心轻轻地按在我的后脑处,轻轻地抚摩着,另一手紧紧圈住了我的腰肢,在我耳畔轻叹,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猝然便激起了我心底阵阵涟漪。
“宓儿,你不必伤心难过,不管你生父是谁,生母又是谁,是皇亲国戚也好,是贩夫走卒也罢,对我来说全无半点分别!在我拓跋朔心中,你就是我的妻子,也只是我的妻子,是我拓跋朔今生今世唯一的妻子!”
我身心皆震,只微一迟疑便紧紧地抱住了他强韧的腰肢,将脸埋在他健硕的胸膛,哽声轻唤:“朔郎……”
低眉蹙首间,时间仿佛滞留住了,流动间缓慢而黏稠。清风无声,气息迷离,光影盘旋犹如压城而来的暮晏。院内紧着白墙处,一棵海棠树正开到娇艳,只簌簌地一阵摆动,几片花叶便萧萧落下,飘然坠地,发出轻微的荜拨声响,如最轻柔的手指掠过琴弦,泠然而清冽。
静谧。
相拥而沉沦,心脏跳动的节奏似乎都应和得一般无二。心底有种跃跃涌动的情触,如酣梦中的呓语,柔软、清涩,至真至纯。
拓跋朔……拓跋朔……我庆幸有你,庆幸有你!
不知过了许久,直到听到院中已隐隐传来谈话的声音,我这才猛然收回了缠绵而游离的心神,抬眼望去,隔着墙上那一行菱花镂空我瞧得分明,姨母正背对着我立在庵堂门前与一个姑子打扮的女子说话,那姑子的容貌我却很是陌生,当下忙轻轻推开拓跋朔,他亦明白我的意思,冲我点点头,便径自回马车那边去了。
我忙踱进了院中。蔻儿转身见是我来,忙转向那姑子介绍道:“纹锦姊姊,这位便是圣平公主,姊姊从前见过她的,可还记得不了?”蔻儿说完,不待纹锦开口便登时有些赧然起来,忙又道:“你看我,光顾着激动了,姊姊离宫之时公主还只是个吃奶的娃儿,姊姊自然是认不出的。”
原来她便是纹锦,静妃娘娘身边的人!
纹锦抬眼望了望我,却是极淡地笑了笑,“圣平公主?可是年前便远嫁了大漠的那位圣平公主?恕我愚钝,却不知公主怎地又回返金陵来了?”
我不由心下尴尬,正迟疑着不知如何解释,姨母猝然叹道:“纹锦,我知你这些年来心中必然一直怪罪着我,你知道宓儿是我的亲生孩儿,可我十五年前为了固宠将她与允祺调换,十五年后又为了自己的利益眼睁睁看着她远嫁漠国,我周萏当真是不配当一个母亲。你看不下我,我也是无话可说,如今我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替自己的所作所为辩解、描摹,我只是想……想看看她,她过得怎么样……她还好不好!”
纹锦面上虽铺陈着淡淡笑意,但眼中却始终是古井般波澜不起的淡漠,青灰色的姑子衣穿在身上,衬着白皙而未施脂粉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素净与冷清。她淡淡道:“见与不见又如何呢?这么些年了,你不是早也当娘娘过世了么?前尘往事,娘娘该忘的也早已忘了,你又何苦再来招她?”
一旁品秋再绷不住面色流泪道:“纹锦姊姊!娘娘她在哪里?在哪里啊?你快带我去见见娘娘,这么些年了,奴婢可是无一日不在挂念着娘娘呵!”
纹锦长叹了一声,却仍是不为所动,慢慢侧过了身去幽幽道:“你们还是回去罢,娘娘她……谁也不会见的。”
姨母面上一紧,我望着她,心中暗拊依着她的性子只怕说进便是要进的,横竖纹锦一人又怎拦得住门外这许多人?然而却不想姨母眼中星火瞬时黯淡了下去,微微低了脸颊,闷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改日……不,我是说,等到殿春姊姊想见我的时候,请你务必告之我,请务必告之!”
我不由心下很是震动。这样的姨母,这样几乎是小心卑微地讨好着别人的姨母我当真是从未见过的!我几乎是立刻本能地望向了纹锦,只见她仍是一脸淡然,嘴角边却慢慢地浮上了一丝近乎绝望的笑意,她低低道:“太后娘娘又何必如此屈尊枉架呢,横竖也是前尘往事了……”
姨母却似乎自她话中听出了一些希望,忙近前一步切切道:“从前是我以为殿春姊姊已经……已经离世了,我虽然心中有愧,也只能午夜梦回,得见素颜……可是如今我既然知道姊姊仍在人世,而且姊姊也对我……对我……”姨母眉头微蹙,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决意说出口来,“对我也亦非毫无挂念……我既到了姊姊的门前,不能亲眼见到她安好无恙,你让我如何甘心离去?”
纹锦再要开口,莲姬却慢慢从内院与庵堂大门相连的通道处走了出来,纹锦猝然扬眉,“小莲,你也看过娘娘了,无事也便请回罢。”
莲姬慢慢地在纹锦身前停下了脚步,口中是冲她说着话,一双清幽的黑瞳却是深深地望向了姨母,轻声道:“娘娘有话交代。”
“什么?”纹锦讶然挑眉。
莲姬叹道:“娘娘她说……”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宓儿……在我这个无敌后妈的带领下……终于要回婆家了……大家是要先看宓儿回婆家和棒子公主“姐妹情深”还是……静妃番外?投票啊投票……洛很犹豫的说……
肚子还是痛,为了清肠,洛一天没吃东西了,忍饿更文,含泪码字啊……乃们不会评,对得起洛么,哭……
第四十六章 一生一代一双人
只是这短短的一句话,八个字,姨母身形一震,已然怔怔潮湿了眼眶。只在下一刻,她拔足便顺着甬道向内院走去,纹锦眉头紧蹙,却终究是欲言又止,只默默转身跟了过去。我与蔻儿、品秋待要跟上,云姬却迎面拦住了,微阖着眼眉,她幽幽道:“娘娘只说见太后一人,所以……”
品秋急道:“可是——”
我伸手轻轻拉住她,劝道:“还是顺了娘娘的心意罢。”
品秋这才生生刹住了脚步,虽极是不甘,却也只得扭头走进院中,呆呆地望着天空发起怔来。
我眼见不得入内,心中虽也微微遗憾,却因着姨母进去前那那种清楚的决然与欢喜而少许的欣慰了起来。转身慢慢踱了出去,一眼便见拓跋朔长身而立,正倚在车辕旁与漠歌说话,他是背对着我,故而并没有发现我走了出来,漠歌眼尖,一眼便瞧见我走出院子,很是欣喜地喊了声:“王妃!”
拓跋朔一怔,忙扭头望过来,见我孤身一人走了出来不由很是讶异,几步便迎上前来关切道:“怎地这么快就出来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静妃娘娘她……只见姨母。”
他了然点头,伸手将我拉过身边,安慰道:“以后总有机会能见的。”
我轻轻嗯了声,他见我眉间仍是有着那么一丝丝的寥然,笑道:“宓儿就是喜欢多愁善感,左不过是上一代的事了,你又何必看西厢流泪,替别人忧心?”
我见他出言嘲弄,忍不住面上一红,辩道:“姨母可不是书中的人,她是我——”我蓦地滞住了,那句“她是我的母亲”生生地梗在了喉咙里,可幽怨在心,终究是抵不到喉舌,我叹了口气,慢慢低下了脸去。
拓跋朔抬手托起我的下颚,深深凝望着我的眼睛,仿佛要望入灵魂深处般执着相对。“宓儿,你一向宽容待人,对待伤害过自己的人都可以尽量地去原谅,为何就偏偏不愿原谅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他淡淡的一句问话却是重重地击到了我内心深处,是呵,为何我对着不想干的旁人都可以淡定而从容,轻易地原谅,却唯独不愿真切地原谅自己的生身母亲呢?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是心底的隐痛却愈发明显了起来,是……因为在乎?
因为在乎,所以不能轻易原谅!人总是这样的,对越是真心在乎的人,就越会潜意识地苛刻要求,容不得他或她一丝儿的错待?我隐隐地明白自己的心结,可在他朗然的目光下却仍是别扭地挣开他的手,固执道:“我并没有怨恨她。”
“可你终究也不肯承认她,不是么?”拓跋朔轻叹,“宓儿,我们回去天水后,你与她此生也许都不能再见,你当真不怕自己抱憾终身么?”
“你们南人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宓儿,我不想看你自苦。”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心头蓦地剧痛起来,一时怒起,一时却又深感无力,紧握的拳头想也不想便重重砸在了他的肩头,我流泪哽咽不已:“拓跋朔!”
“唉……唉!你又想谋杀亲夫了!”他装模作样地喊起疼来,却极轻极轻地握住了我的手,暖暖地包覆在了他宽大的手心。“宓儿,”他猝然微笑,“真好。”
“……?”我讶然瞅他,不知他突起的快意从何而来,却见他慢慢将我揽入怀中,掌心轻轻在我后背上抚摩着,指腹沿着我的脊背一点点一点点地往下顺去,有些腻腻的痒,然而却莫名地令我浮躁而不安的内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现下,我是不是你唯一的依靠了?”他附在我耳畔轻声问,“嗯?是不是?”
我心头一惊,为着他毫不掩饰地看透了我的心,嘴上却是别扭地否认:“才不是!”
我的回答太快,快到仿佛一点也没有需要思考,他的表情于是便有些受伤,咕哝道:“你真是倔,不光倔,还喜欢口是心非。承认我是你的依靠又会怎样,难道便会少了一块肉么?”
我哼了声,扭过脸去不理会他,他不依不饶,生将我脸颊又扭转了回来,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被他看得渐渐心慌了起来,生硬地辩道:“你少自以为是了,我若不是看在惇儿的面上,才……才懒得理你。”我想起前些时候在漠国发生的那些令我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