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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豪奢,嗜杀戮。这就是武厉王给人的一贯印象。
远离车队之后,朱厚成突然驻足,脸上表情阴翳难测,让身后熟知王爷作风的一众亲兵心中忐忑不已。王府近卫统领许挚壮着胆子凑了过去,小声说道:“王爷,不是急着回京复命吗?”
皱着眉头,朱厚成没有理会手下的疑问,转而抬头眺望,远方依稀可见的雄伟城池。
“许挚,你说世上怎么就那有那么多喜欢给本王添麻烦的人呢?”没有想象中的雷霆突变,朱厚成背着身问道。
这一句话不会接也不敢接,许挚低头并不说话。
这种自问自答显然经常发生,没有得到回应的朱厚成眉头一挑:“一人封王登基,一人护国修道不好吗。那老不死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挥马鞭,朱厚成策马狂奔,留在身后的一句话令许挚生出涔涔冷汗。
“双龙夺嫡?本王自然当仁不让!”
驻扎营地内,和皇兄进行了一场针锋相对的朱厚聪原地不动,心思同样千转百结。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惨叫声,所有人看向朱厚聪的目光都渐渐改变。原来这位陌生的皇子并不如大家想的那样,是个没有脾气的烂好人。敢和凶名昭昭的武厉王正面对峙的朱厚聪,他哪怕是仗着同为皇子的身份,依然足以令人心生改观。
站在不远处的张衍圣,嘴角不自觉轻轻一翘,松开扯住陈正华衣襟的右手,这位之前选择袖手旁观的中年儒士笑着说道:“知道你不放心,现在赶紧过去看看吧。”
在两人对峙之初,就着急插手的红衣老人却不紧不慢,看过了刚才一幕,陈正华终于相信了张衍圣的说辞,朱厚聪根本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经不起半点打击。
“先生有什么需要代为嘱咐的吗?”陈正华走之前行礼问道。
“如今确实没有那么多时间等朱厚聪慢慢成长了......”收起了事不关己的清淡漠然,张衍圣陷入深思。
修身已至人间极致,眼里只剩家国天下的张衍圣再开口时,只有一味中正
坚定:“重疾需下猛药,此刻不妨多告诉他一点。”
眼角瞥见人影晃过,朱厚聪抬头看向走到跟前的红衣老人。错以为陈正华又是像往日一样来说教自己的朱厚聪,不愿再次开口,只有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疑问。
看到朱厚聪这幅不变的倔强模样,此刻转换过来念头的陈正华,再没有了之前的怒其不争。
略微踌躇,想起了张衍圣嘱咐的陈正华,突然觉得原本要说的话好像有点不够分量。脸色阴晴不定,好似突然摸透了眼前少年的想法,陈正华脸色凝重,开口只有一句:“在江湖上暗中放出了你在太和山消息的人,就是朱厚成!”
一直把话藏在心底的朱厚聪抿了抿嘴,还是忍了下来。面色不见点滴情绪,朱厚聪平静开口,同样只有一句话:“谢谢。”
瞧着眼前少年的样子,陈正华一脸惊愕,复而哈哈大笑。转身离去之后,面色欣喜的红衣老人用谁也听不见的细微声音低声喃语,只有几个字隐约可闻:“超忍不拔之志则大事可成......”
抬头看到天边落日西垂,原本想四处走走,安稳下心思的朱厚聪在略微犹豫之后,还是转身登上了身后的马车。
刚掀开帷裳,一股热气就涌了出来。车厢内燃着两个冬日取暖的青铜火盆,脚下铺着一层厚厚的北域毛毡,连四周的厢壁都用羊毛皮裘堵了个结结实实。这座奢华马车之所以比寻常尺寸大了近乎一倍,便是为了安下横在车厢尾部的檀香木质床榻。
感觉身上骤暖,还没来得及脱下厚重皮靴的朱厚聪猛然抬头,透过遇冷升起的腾腾雾气,看到斜靠在床头的柔美女子,正笑着与自己对视。
“你醒了?”面色一喜,朱厚聪赶紧凑了过去,来到吕雉的身边柔声说道:“怎么也不派人喊我一声?”
吕雉笑笑也不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正弯腰伸手替自己掖平被角的朱厚聪。等朱厚聪直起身子之后,吕雉才带着一点点责怪的语气,开口说道:“见见也没什么要紧的,何必非要当面让人下不来台?”
坐到床前,朱厚聪低头猛呵了几口热
气之后,才伸手握住吕雉留在袖外的五指柔荑。不去理会女子责怪的言语,朱厚聪皱了下眉头反口说道:“身子不好就要自己多注意着点,天气这么冷容易受凉。”
看出来朱厚聪是不愿让自己担心,秀美女子也就不再过多纠缠,随着朱厚聪刻意岔开的轻松话题聊了下去。
早就醒过来的吕雉其实不仅仅听见了兄弟争执,连陈正华的那句挑拨言辞也听在耳中。吕雉知道,朱厚聪知道自己早已知道,两人心知肚明却默契的都不愿开口戳破。这一对苦命坎坷的情侣,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戳就破的脆弱温情。
吃完晚饭,朱厚聪将困意上头的虚弱女子安抚入睡,自己心中却久久难以平静。
被陈正华一句话挑明了皇兄暗地里的小伎俩之后,朱厚聪清楚自己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书上言而不明的朝堂风雨,死过一次的朱厚聪无所畏惧。同样是因为经历过生死,已经知道惜命的朱厚聪,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头涌热血的与人以命搏命。
以后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现在最让朱厚聪困扰的却是车厢内熟睡的女子。
看上去正在好转的吕雉,暗地里却发生了一种奇怪的变化。这些天来,吕雉时不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发病时的她总是冷着脸,嘴里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想着想着,靠在车厢侧壁的朱厚聪脑袋一点一点,连续好几天没有合过眼的他沉沉睡去。
梦中,仙气缭绕,有两人相对而坐。
朱厚聪想要伸手触碰,眼前容貌熟悉依旧的白衣女子,看似咫尺却远在天涯。
眉眼神情全非的吕雉,浑不似人间凡胎,面带解脱,似笑非笑,开口时清冷扎人:“这一世的你,还真是和以前不同了......”
猛然惊喜,朱厚聪走出车厢,恰好月上枝头。四周静籁无声,天地间一片冬日荒凉。
一身冷汗的朱厚聪,惊慌失措,哽咽哭泣。
谁也不敢相信的他,此刻不再故作坚强,只是心中满满的苦涩又能说与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