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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中的女人紧蹙着眉心,脸色苍白,唇色青紫,额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身体时而轻微颤抖,仿佛堕入了噩梦之中,但紧闭的双唇却连一句呓语都不肯发。
赵文烨守在旁边,静静的等着人醒来。恩归则忙上忙下的照顾着人,擦汗、喂水,然后在拿着手帕拭去陆蓁唇边因不肯吞咽而溢出的水痕。
偶尔与赵文烨的目光相擦而过,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责难,心中的胆怯包裹着愈发不可抑制的自责便又更深了一层。
拿着被汗湿的帕子转身去濯洗,擦身而过时,听到了那人沉沉的一句:
“不准再有下一次。”
她深低着头,轻声答了一句:“是……”
纪雪臣赶到的时候,陆蓁悠悠转醒过一次。
她目光安静,看着床边的赵文烨,倒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赵文烨握住她的手,试探的唤了一句:
“蓁蓁?”
陆蓁眉眼一动,似想起了什么,眼神中蕴上了哀伤,“是梦吗?”
赵文烨明白她指的是什么,顿了顿,答道:“不是。”
陆蓁撇开眼睛,苦笑一声,“我真希望是梦……”
闭上眼,身子微微一蜷,整个神态都显得倦极了。赵文烨将手掌放在她肩头,“累了就睡吧,朕守着你。”
床上的人没有在应声,好像就这么沉沉睡去。半响,纪雪臣开口道:“先让臣诊脉吧。”
赵文烨闻言,侧开身体,让纪雪臣靠了过来。纪雪臣埋头不语,直到赵文烨的耐心都快用尽了,才抬头道了一句:“怕是不太好。”
赵文烨心一紧,“怎么说?”
“旧疾复发,再加上——”纪雪臣的手覆上了陆蓁的额头,“怕是今晚就要烧起来了。娘娘心中积郁太盛,抑不可发,若只单单降温退烧,怕是治标不治本。”说着,又见赵文烨看着他眼神有异。
思绪一转,便找到了症结,将试热的手收了回来。
“微臣先去开一些疏肝理气、驱寒固本的方子,等娘娘喝了再观后效。”
赵文烨点头,“有劳爱卿了。”
纪雪臣收拾好医箱,撩袍拜辞,安义看了看赵文烨的眼神,也追着一同去了。
黄昏时分,陆蓁果然渐渐烧了起来。整个人翻来覆去睡不踏实,但又醒不过来,脸颊通红,嘴唇也白的发了裂。
恩归心里越来越急,替她搓红了手脚。赵文烨则将水碗接了过来,小心的喂下一口,又拿着干燥的手帕仔细的擦拭过陆蓁的唇角,仿佛像对待一个婴儿那般。
不过,比之前好一些的是,陆蓁终于肯出声了。虽然赵文烨和恩归都听不清她在呢喃什么,但总比之前昏沉时要好。那时的陆蓁,咬着牙,双唇紧闭,仿佛是在无声的抵抗着外界的所有……
陆蓁呓语时,赵文烨会埋下头,在她耳边叫她的名字,蓁蓁,蓁蓁。他不期待她的回应,只是希望她若真的深陷噩梦之中,若真的彷徨无助,能听到他的声音,知道有他在身边。
而且,他渐渐开始觉得后悔。
他知道自己没有错,事情无一不是在他的掌控中进行着,就想计划中那般,一步一步,直到最后。
他没有错,可他无法抑制——
赵文烨紧紧握着陆蓁的手掌,许是太大力,捏痛了她,竟将人从无尽的噩梦中悠悠唤醒。
“蓁蓁?!”
但陆蓁却只是睁开了眼,茫然的看着他,眼睛因为高烧而泛着红丝。她好像并没有真正的醒来,又或是思维太过混沌,她扶着赵文烨坐起身,惶惶然就要下地,却被赵文烨用手臂拦了下来——
“放开我。”
陆蓁瞥了他一眼,竟如陌生人一般。
赵文烨不肯放,压着陆蓁的双腕,将人用力摁回到床上。
“放开我!”
“蓁蓁,你要去哪儿?!”
“我要去杀了他!!!”陆蓁用力推开赵文烨的胳膊,指甲狠狠的陷进了他的小臂。他吃痛的倒吸口冷气,却没有将人甩开。
“杀了他们……”
“……他们?”赵文烨从来不知,自己会被陆蓁的仇恨所骇到。他们……指的是谁,是设计诬陷她从而导致小还枉死的人,还是所有……所有负了她的人。
“我不想再忍了……不想再忍了,赵……”短暂的精力很快消逝殆尽,陆蓁身子一软,滑到了赵文烨怀中,刚刚的莽撞冲动,也只不过是郁结攻心的一场梦游。
但赵文烨还是听清了陆蓁隐藏在唇边的最后三个字,是他的名字,咬牙切齿。
他伸手,将她汗湿的发缕挽到耳后,手掌轻轻擦掉了她额头的细汗。安静的凝视了她良久,终究还是将一腔情思压回了心底。
耳边听得有人走进门,他以为是安义又或是煮水的恩归,谁知一转头,却看到了多日未见的靳德良。
“皇上,惠妃差奴才来问问,陆嫔娘娘可……可好些了。”也许是看到了赵文烨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靳德良有一瞬间愣了神。
“惠妃差你来的?”
“是。”
赵文烨转过身,对着他,“你手里拿的什么?”
“是,是惠妃娘娘送来的安神香……”虽然感觉赵文烨的语气和以往一样,但靳德良还是没有来的打了寒颤。
“哦,是么?拿给朕瞧瞧。”
靳德良伸手去递,赵文烨抬手去接,但不知谁慢了一步,包着安神香的纸盒便摔倒了地上,几块棕色的香翻滚而出,其中一块,滚到了赵文烨的脚边。
赵文烨抬起脚,将那一块香一脚踩碎,“来人,将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拖出去。”说着,抬头冷冷的看着靳德良,嘴边一字一句——
“杖毙!”
靳德良的眼睛瞪得老大,想说什么,但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唯独几个字……他知道,他原来,一直都知道。
看着靳德良失神的被人拖出去,赵文烨一直滞阻的胸口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清风拂进,他狠狠的吐了一口气,重新坐回到陆蓁身边,看看她熟睡的脸庞,又转过头似看向更远的地方。
“朕也不想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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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吃什么药,但陆蓁的体温到第二天清晨就降了下来。
赵文烨因为早朝不得不离去,只剩下纪雪臣和恩归一起守了整个早晨,陆蓁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不太像刚刚痊愈的病人,此时的陆蓁,整个人的气色和状态甚至比前几天还要好。
纪雪臣遣了人去禀告赵文烨,又与陆蓁和恩归说了些最近几日该禁忌的事,正要告退,却被陆蓁喊了回来,甚至还屏退了恩归,只留下他与她两人。
“帮个我忙,纪太医。”
纪雪臣笑着摇了摇头,“娘娘的忙,我帮不起。”
虽然被拒绝,但陆蓁的眼神却愈加漠然起来,“纪太医若帮了本宫,事成之后,不管纪太医想要什么,本宫都愿帮你完成心愿,只要本宫做得到。
“……”
纪雪臣低着头,没有回应,但却听到了自己隐隐的心跳,隆隆,隆隆。
“娘娘——”恩归在外边高声提醒了一句。
陆蓁示意纪雪臣不要多嘴,略等了片刻,就听到了安义的声音,赵文烨回来了。
“蓁蓁,好些了么?”赵文烨一边搓手,一边走近询问她。
陆蓁瞥了一眼床边的空位,冲他笑笑,“坐啊。”
赵文烨一怔,眼中有着意外之色,但更多的是被眼前之人贴近之后的柔情。他顺势坐在陆蓁身边,正要继续问她,却见她主动伸过手掌来替自己暖手,猛地躲了开。
陆蓁有些疑惑,“皇上不是冷么?”
他摇头,将搓热的双手贴到她脸颊上,如同哄孩子一般,挤了挤她的脸。
“朕不冷。朕刚从外头回来,带着风,怕你冷。”
陆蓁恍然大悟,低头抿唇一笑,“哪能怕成这样,臣妾又不是纸糊的。”说着,牵着赵文烨的手,覆上自己的额头,“瞧,都已经好了。”
赵文烨摸着她脑后的长发,回道:“嗯,你这病是厉害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说着,又转身询问纪雪臣,“是真的没事了么?”
纪雪臣低着头回是。他本就少话,赵文烨听了也不觉得有异,只回头看向陆蓁,责怪了一句,“你真是吓到了朕。”而后,彻底放下心来。
赵文烨陪着陆蓁用了午膳,午休的时候,恩归从蕴华宫取来了一封信,支支吾吾,要拿给陆蓁看。
陆蓁接过来,徐徐展开,借着午后的暖阳,反反复复,从头到尾一遍又一遍,看的入了神。
这信没有落款,但她却认得写信人的笔迹。
“谁的信?”赵文烨见陆蓁一声不吭的看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不由很是好奇。
陆蓁从信中抬起头来,淡淡回道:“小还留给我的。”
“哦?”赵文烨眉峰一动,正不知如何接话时,陆蓁却将信递了过来,赵文烨拿来一读,当即也沉了脸色。
“那酒是淑妃让瑞宁送的?”
“是,小还也知道。”陆蓁将赵文烨手中的信抽了回来,细细叠好,放到怀中。
赵文烨收了收乍空的手掌,有些不是滋味。
“婉姐姐和瑞宁设了这一局,谁知最后害了小还。不过信中所说的,婉姐姐想加害容浣也好,想借容浣之手除去瑞宁也好,都是小还的猜测。只是,没想到瑞宁把祸水引到了我身上……”
赵文烨有些不耐烦的哼斥了一声,“够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朕不想知道。”但话脱口而出,又觉得太过伤人,他牵过陆蓁的手,“蓁蓁,只要你不去做就好。”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
陆蓁脱开他的手,无奈一笑,“皇上能保护臣妾么?”
赵文烨皱眉,“朕当然可以——”
“您做不到。”陆蓁竟打断了他的话,“您能保护天下人,保护您的臣子、子民,但是,您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
赵文烨定定的看着陆蓁,某种他渴望了好久的东西,就这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仿佛他伸手就能抓回来。
“……所以臣妾只能寻求出宫自保。”
赵文烨重新握上了她的手,“让朕告诉你,你不需要自保,只要你答应留下。”
这次,陆蓁没有再挣脱,仍他握着,只是目光依旧未曾动摇,“口中的争辩又有什么用处呢。现实中,您又将臣妾置于何地?”
“你放肆!”
赵文烨从未想过,他会因为陆蓁的几句质疑而恼羞成怒。
陆蓁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臣妾已经没事了,送臣妾回蕴华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