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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聚福楼厨房提供的精致早点,楼玉珠与楼承义起身寻到镇东那座大宅。瞧那精致的门院气势不凡的围墙,楼承义就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了。
好在楼玉珠也没期望楼承义忽然担当起来,微微眯了眯眼上前敲了门。门房开了门,楼玉珠把来意说清楚并塞过一个红封。“麻烦叔叔帮忙通传一声,少爷要是不见,我们也承您的情。”红封里是三十八文钱,不会多到让人看不过眼也不会少到让人不想动。
门房犹豫下接了红封到里面通传了,半刻钟后门内传来声音,楼玉珠眼睛一亮,退后一步跟楼承义并排尔后打起精神瞧着绯红大门。
两扇厚重大门打开一扇,周诚跨了出来,视线在楼玉珠身上转了圈尔后打量楼承义眼又转回楼玉珠身上,随即勾唇一笑。“跟我来吧。”
楼玉珠给忐忑不安的楼承义个安抚的眼神,抬脚跟了上去。七转八折的走廊抄手,高耸的假山及泠泠转的流水还有四处可见色彩斑斓的花卉及绿意昂然的植被,瞧上去颇有目不暇接之感,可惜这些对换了芯的楼玉珠来说都是小儿科!
周诚把两人领到花厅,冲两人道:“你们先坐,少爷马上就来。”
楼玉珠点头含笑道:“多谢周大哥。”
‘周大哥’三个字让周诚扬了扬眉,随即去找裴冠英。仆人送上香茶,温度还没冷却裴冠英就到了,坐到首位这才打量起父子俩。这一打量裴冠英知道周诚说的有趣是什么了,原本应该沉稳的大人却紧张冒汗,反到是该紧张的小哥儿却是含笑一脸宠辱不惊的模样。
楼玉珠起身介绍,楼承义拘束的站着说话都结结巴巴的,裴冠英直接问镇定的楼玉珠:“你们说是来报恩?”
楼承义紧张的一脸汗,楼玉珠接过话头:“月余前我阿爹动了胎气险些一尸两命,是少爷舍我二十两银子救命,当日若没有少爷伸出援手后果简直不敢想像。今儿来一是带我爹感谢少爷的大恩大德,二来也是想跟少爷回一声我阿爹经过仁善药堂的大夫诊治不即痊愈肚子里的弟弟也保住了。救命之恩不敢忘,日后弟弟出生我一定带他来给少爷叩头拜谢。”
裴冠英想了下的确有这么件事,当时也是生了做恻隐之心才舍了银钱,说实在话那点钱他根本没放心上更没想过还会有人寻上门来。眼神打量着楼玉珠闪过一丝趣味:“你读过书?”
楼玉珠谦虚道:“有幸识过几个字。”
“跟谁学的?”
“跟大哥二哥学的。我大哥叫楼华,二哥叫楼明,原本今天也该来的,只是家里活儿多暂时走不开,改日少爷若有空我再领大哥二哥过来拜谢。”没奢望一天就能搭上线,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多刷几次总能成的。“知恩图报,我们家暂时也拿不出什么贵重东西,唯有这自己捕的大红螯虾还算新鲜,希望少爷别嫌弃。”
裴冠英眨巴眼,旁边周诚开口问:“聚福楼的大红螯虾是你们送的?”
“之前是,现在还有我外姥爷一家送。因为出货量太多,我们一家又是刚分家就我爹一个壮劳力,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裴冠英沉吟声:“无需如此,当日我舍下银钱就没想过图报,”
“少爷仁心仁德不图回报是少爷品性高洁,但于我们来说却是忧关至亲性命的大恩情,此生此世都不能忘。”
不放在心上的二十两银子却让人如此感谢,说实在话真让裴冠英有点受宠若惊,一时间颇有点招架不住不知如此应对之感。
楼玉珠瞧了,领着楼承义起身告辞。
周诚主动道:“少爷,我去送送他们。”
裴冠英矜持点头。
领着人从原路返还,周诚扫了眼父子俩道:“聚福楼的大红螯虾卖四十八文一斤,每天怕是有百来斤的量,就算以十六文市场价供货一天下来所赚利头都不是小数目,只是你们怎么找外姥家而不找姥爷?我记得你说过你还有两个大伯吧?”
“说来惭愧,”楼玉珠瞥眼楼承义,再尴尬道:“可以说是家丑吧。”说着把近来发生的事挑两件重的说的,尔后是分家那天傅林书动胎气柳阿麽逼他喝药的事原封不动说了,待说完也到了门口,楼玉珠停住冲周诚一笑:“周大哥就送到这里吧。”
周诚点头,目送父子俩离开,转身回到书房把事情原封不动的又跟裴冠英转述了遍。
裴冠英听了都觉着惊奇:“我以为这等偏心的事都只存在于豪门大宅那等嫡庶分别上,不想个小小农家都有如此残酷的纷争。”
候在旁边的大管家语重心长道:“只要有利益,不管是豪门大宅还是农家小院都会有争斗的,区别只在于牵扯的人数。”
闻言,裴冠英脸色沉上两分,显然是想起了自己。他贵为一等候景阳候的嫡孙,父亲是当朝三品大员,可结果呢?还不是被亲人迫害的不得不避其锋芒到这屁大的小镇思过?若不是父亲当时打他一巴掌让他清醒,否则他恐怕会把整个候府闹的天翻地覆,定要跟他那好二叔好大哥问个清楚明白他怎么就居心叵测用心不纯了!
周诚视线在大管家跟裴冠英脸上转了圈,道:“楼家有趣的是这大房二房明显自私自利,三房却是老实憨厚,好在三房兄弟几个齐心又有成算,现在分了家手上又有大红螯虾的生意,暂时落魄日后怕是成就不小。”
大管家摸着胡须好笑的瞧着周诚:“诚小子很看好三房?三房可是白身,别忘了大房可是有秀才,还有个青出于蓝的小辈。”大管家姓胡,年轻时是候府大房也就是裴冠英父亲身边的长随,之后就顺势做了管家,做为忠心耿耿的心腹管家对小主子身边的小厮当然不陌生。
“我的确看好三房,前程不敢说,人品这一条到是让人放心。”并不再意胡管家的打趣,周诚冲裴冠英道:“少爷在虎牙镇恐怕要呆段时间,与其结交官员富户不若结交这些人品让人放心的庄户人家,一来省心,二来回去也不怕人嚼舌根。”
裴冠英想了下,摇头:“以后再说吧,我现在谁也不想结交。”
闻言,周诚跟胡管家对视眼也只能无奈作罢了。毕竟他们只是仆人,能出主意能见意能计划,但拿主意还得主子来。
从书房出来,胡管家看眼书记眼露担忧。“希望少爷能早日想通,老爷这么做也是为少爷好。”
“少爷心里有数,只是一下子接受不了。”老爷是亲爹,可当着二叔及一旁庶弟的面打了他一巴掌;二叔是亲的,可却迫害他弟上大不敬的罪名;候爷是他的亲姥爷可却一反常日喜爱严厉的指责他,这忽然的转变连心性坚定的人接受不了更别说顺风顺水出生就高人一等被宝贝着长大的裴冠英了。
“...但愿如此。”胡管家叹口气,看周诚犹豫道:“你之前想赎回卖楔的事,我想能不能推后一些?当然也不是准,只是现在少爷心情不好又跟你感情深厚,你若这时候走了估计少爷心里会更不好受。”
“胡管家放心,我也这么打算了。从小我就跟在少爷身边伺候,更待我不薄,说句不敬的话我当少爷是亲人,他现在心情不好我心里也不好受,怎么样我都会等少爷心情好一些再说。”
听周诚这么说胡管家也就放心了。
回到家楼玉珠把上门拜谢的过程一五一十的说了,楼承义脸含不安的迟疑道:“...其实我们可以加上利钱还他们钱。”见没人出声反对,楼承义鼓起勇气道:“只要卖十天大红螯虾就能凑齐了,到时候还了钱我们就不欠裴少爷了。”
闻言,楼玉珠扬了扬眉问楼华:“大哥怎么看?”
楼华想了下:“...这么做会不会惹恼裴少爷?毕竟他是舍的银钱,我们巴巴的还上去会不会让他以为我们是看不起他?”
楼承义急了:“二十两不是笔小数目,以前没钱是还不起,现在有钱了不还钱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
“于我们来说二十两是笔不小的数目,但于裴少爷来说二十两不过是九牛一毛简直不值一提。爹,”楼玉珠看向楼承义:“裴少爷出自上京看待事情的眼光于我们不同,就今天的态度看他是再乎那二十两银子的人吗?当日对不曾相识的我伸出援手是他的一片善心,这代表他心地善良品性臻美,是无价的。无价的品性我们却拿二十两银子去衡量,这不是好意而是打裴少爷的脸!传出去外人还道裴少爷吝啬斤斤计较是个小心眼的,可不坏了名声?”别人想攀关系还敲不开门呢,他有现成的却弃之不用傻呀?
一想到这么大笔钱不还,楼承义心里就像猫抓似的总安不下来。
“我知道爹认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这也是讲条件的,一来裴少爷不再乎这银钱,二来这并不是借而是舍,我们欠的不是钱债而是人情债,这是情份不是冰冰冷冷的银钱可以衡量的。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帮不上什么忙,可日后大哥二哥入了学堂学有所成,多多少少总能还上一些。”
楼华心狠狠跳了下。
楼玉珠笑了:“大哥不要告诉我就没想过这事。”
“我、我真没想过。”说着楼华摸了摸后脑勺,一向沉稳老成的脸上难得露出抹憨笑。
视线扫过兴奋的跟自己上学堂似的楼承义跟眼眶染红的傅林书,再冲旁听的张大柱一笑道:“今年已经错过时间是没法子了,明年开春大哥二哥就能去镇上读书。”
“去镇上?”楼承义张大眼:“不去隔壁陈家村吗?”
楼玉珠摇头:“大哥二哥原本就耽误不少时间了,再去陈家村从头学起不是浪费时间?我已经想好了,大哥二哥字都识得,差的是书写的熟悉度跟文章,横竖还有大半年,专攻练字跟文章,明年开春应该能赶上进度。”说着冲楼华道:“时间很紧,大哥二哥恐怕要受累了。”
“没关系,我受的住!”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能实现,吃点苦受点累算什么?
“大哥有信心就好。”有信心有动力,缺点时间用勤劳补上就是。“大舅,”楼玉珠冲旁听的张大柱道:“下午还要麻烦大舅回去一趟带我二哥回来,顺带再拿些两位表哥做的文章来,还有大舅要跟姥爷说一声,让姥爷叮嘱两位表哥专心学业,明儿开春与我大哥二哥一道去镇上逸山书院读书。”
闻言,张大柱激动的手直抖,急问:“入逸山书院要保人吧?玉哥儿有办法弄到四份保帖?”逸山书院没有路山书院出名,但那也是镇上书院,比陈家村师资条件不知好上多少!张家只是苦于没有人脉,否则张恒跟张远早该去镇上而不是在陈家村上什么大班。
“保帖的事我已经跟焦掌柜、翟掌柜说了,他们答应给我们做保。只待明年开春小考过后就能入学。”他不做没把握的事,既然许诺事先肯定是问过才开口的。
“那我现在就回去说!”
张大柱急性子跟徐瑟简直一模一样,楼玉珠哭笑不得的忙把人拉住:“我的好大舅,现在都快吃午饭了,你现在回去家里还有你吃的吗?保帖不会长脚跑,你就安心吃了午饭再说吧!”
脱不开身张大柱只得留下来吃午饭,只是心里装了事感觉连肉都不香了,耐着性子几口把饭扒完,起身就要走。楼玉珠理解张大柱心紧儿子前程的心理,把准备好的十个虾网及两斤肉一斤干果仁放娄子里装好递给张大柱。
张大柱忙摆手,他可是记得自家爹说过不再收东西跟只下六十个虾网的话了,这要收了东西回去恐怕得有好一顿训。
楼玉珠没好气把娄子往他手上一塞:“大舅回去只管跟外姥爷说,要是他敢把东西送回来,我以后进门就再也不叫他了!外姥爷送来的东西也不收了!”
这下换张大柱哭笑不得了。“玉哥儿你就张口一说,回去挨骂的可是你大舅我!”
“大舅不是常说自己皮厚肉糙吗?被外姥爷骂两句又不痛不痒的。”
傅林书听了这话,走来对着楼玉珠的后脑勺就是一拍,斥道:“没大没小!”拍完冲张大柱道:“大哥回去只管跟爹说是我的主意。”
闻言,张大柱也只得摸摸头把东西背背上了。做了半天心理准备以为会被狠骂一顿,不想把傅林书的话一转述,张老爷子硬生生把到喉咙边的大骂给收了回去,尔后眼眶染红躲到屋里去了。
张大柱当时就懵了,茫然的看向自家阿爹。
徐瑟也是眼眶染红,不好意思的瞪眼大儿子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东西放厨房里去?”
“呀哦”张大柱忙不迭的把东西送去厨房,回头绞尽脑汁还是想不通。好端端的怎么就不骂了呢?林哥儿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意思很简单,不过是傅林书心知感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