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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皮蛋瘦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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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雪眼冷眼瞧着他爹李铁栓被她娘搓揉,甩脸子,反复几番的谈判,她爹人就焉儿了,却还是不松口。

    反正她们母女两个的意思是,李铁栓一日不起誓答应守住这皮蛋的制作方法,她就一日不拿皮蛋去买。

    沐雪见她爹实在左右为难的紧,逼得老实忠厚的脸都起了汗,她娘坐在一旁绷着脸,两人就这样僵着。

    沐雪暗恨她爹死脑筋,知道他怕是迈不过一个“孝”字的坎儿,毕竟他前半生几十年都是被李老太婆这样压榨着过来的,怕是愚孝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爹爹,其实你是想差了。”沐雪打破沉默,看着李铁栓:

    “你要孝顺爷奶,我和娘并不是要拦着你。”

    李铁栓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咱卖皮蛋,还是以后鱼塘卖鱼挣了钱,咱对爷奶的孝心是一分也不会少的,只会增加,你想想,这逢年过节,生张满日,咱手里有了银子,该给爷奶拿的礼咱什么时候少过了?”

    沐雪走过去挨着她娘坐下:

    “便是咱往后要是发达了,为着爹爹这份孝心,咱比三爹四爹两家多拿些,也是应该的。可爹爹想想,这不管是鱼塘的事儿,还是眼下皮蛋的事儿,都是女儿想出来的,不避着爹爹,也是女儿对爹爹的一片孝心啊!”

    “爷奶对女儿到底咋样,爹爹想必心里也清楚,便是这条命也差点让爷奶疼爱的丢了。”

    李二嫂听到这儿,又想起以前的苦日子,恶狠狠的瞪着李铁栓,恨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忙把沐雪搂在怀里。

    李铁栓望着沐雪心里愧疚不安,只听她继续说:

    “今儿女儿就给爹爹交个底。”

    沐雪顿了顿,眸子闪过一丝寒光:

    “都是到阎王殿走过一遭的人了,女儿自觉已经报了爷奶的生养之恩,余下的便全是礼数了,女儿对爷奶是已经没有半分情谊的,还愿意叫他们一声爷奶,全是看在爹爹面上。”

    “现如今,咱也不是不管爷奶,自是女儿自己想出来的挣钱法子,实在不愿意轻易给了爷奶三爹三婶她们去,若爹爹执意不顾及着都死过一回的女儿,也不顾及着和爹爹同甘同苦十几年的娘,那不如就和娘和离罢了!”

    李铁栓被沐雪说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很是没脸,突然听她说“和离”两字,猛的抬头看着面前的母女俩。

    只见两人全用一种痛心疾首,却又坚毅的眼神看着他,吓得他一时手足无措。

    话都说道这份儿上了,这几年,沐雪心里虽对她爷奶已经不满意到了极点,但这还是她头一次赤裸裸的表态自己已经恨上了他们,往后除了日常礼节也不会不管他们。

    李二嫂心里和沐雪想的差不多,并不觉得奇怪。

    李铁栓就不一样了,他一直秉着家和万事兴,吃亏是福的观念,想着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了,万没想到沐雪和她娘对他爹娘早就没了半分情谊,全靠面子上维持着,一时有些深受打击。

    “爹爹,你好好想想吧,若想明白了,咱明日就去镇上试试水,瞧瞧咱这皮蛋到底能卖个什么价,若爹爹想不明白……”

    沐雪和李二嫂对了一眼,李二嫂没好气的冷冰冰说:

    “想不明白就趁早别过了,你明日就裹了被子,收拾好衣服回去和你那老娘过一辈子去吧”

    这一夜,且不论李铁栓心中有多煎熬,梦里一会儿是他小时候,李老太抱着他,背着他,给他洗澡喂饭的温柔场景,一会儿是他从苏老爷家打家具回来,看着床上躺着的面黄肌瘦,叫都叫不醒的闺女,一会儿又是那田有财呲着一口大黄牙,凶神恶煞上来抢他闺女的情况,把他惊醒了好几回。

    第二日,李铁山眼下就起了重重一层黑眼圈,整个人无精打采的,吃了早饭一声不吭就出去割鱼草,一割就割了一天,中午都没有回家吃饭。

    沐雪和她娘中午在家左等右等等他不到,还以为他真的要抛弃她们母女,跑老李家去了,一时心里五味陈杂,没个滋味。

    李二嫂嗖得一声站起来,收了桌上给李铁栓摆的碗筷,满脸怒火:

    “雪儿,别等了,咱吃咱的,你以后就权当没他那个窝囊爹,没了他,咱娘俩的日子过的更舒心。等吃了饭,给你姥姥送个信去,明日我便和那混蛋和离!”

    沐雪见她娘气的狠了,也顾不上吃饭,蹬蹬蹬跑到屋门一看,她爹正站在鱼塘远处的边边上,往塘里扔草了,也松了一口气,回屋安慰她娘去了。

    晚间,李铁栓累了一身汗回来,见自己媳妇和闺女坐在桌上吃饭,见他回来也不招呼,只顾着吃饭。他心里有些失落,便自个儿去厨房舀水洗了把脸,正洗着脸,就见李二嫂端了碗筷来洗碗,把个碗筷鼓捣得乒乒乓乓,听声音就知道她心里有多不满。

    李铁栓不敢开口,默默地走去堂屋,却见桌子上放着一大盆油汪汪的红烧肉,旁边配了一大碗米饭,米粒堆得高高的,筷子也摆的整整齐齐,显然是留给他的。

    不知怎的,李铁栓心里一软,鼻子一酸,便流下泪来。

    “爹爹怎么只干看着,不动筷呢?”

    沐雪出来唱白脸,就似没发现李铁栓的异样,拿起筷子给狠狠夹了块大肥肉,放在他碗里,亲自端起来送到他手边。

    “娘特意给爹做的红烧肉了,可香了,爹爹快尝尝!”

    李铁栓低头擦了擦眼里的泪,看着笑的一脸花骨朵似的闺女,往嘴里大大扒拉一口饭,和着松软的红烧肉吃起来那个香,恨不得把舌头都咬了一齐吞下去。

    想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只要回来晚了,哪个还会想着给他留肉啊,有时候连饭都没有,只能干饿着。

    虽没有说破,李铁栓没去老李家,选择留了下来,经此一回,他可算是被沐雪和她娘拉到同一个阵营里去了。

    没两天,沐雪就和她娘商量着拿皮蛋到镇上去卖卖看,两人正在屋里收拾着,狗蛋咋咋呼呼的从门外跑来了。

    原是她爷奶让他们一家子回老家去吃饭,沐雪见狗蛋窜到厨房门口,连忙拉块蓝布把皮蛋盖起来,李二嫂也起身把狗蛋往厨房外面推。

    仔细一问,狗蛋也说不出个什么,只说他四爹从镇上买了酒,又割了肉,爷来叫他们回去吃饭哩!

    沐雪出去寻了还在割草的李铁栓,一家人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跟着狗蛋往老家去。搬家出来那么久,连端午都没叫他们二房回去吃个饭,这不时不节的,也不晓得她爷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沐雪和她娘对了一眼,纷纷在彼此眼里看到了警惕。

    去到老家,也不过一会子,疑惑就解开了,原来是沐雪四爹李铁忠终于在镇上的一个老胡同买下了两间屋子,带着四婶王大梅和铁蛋要一起搬去镇上了,今日特地请一家子吃顿饭。

    沐雪听那意思,她四爹是连同他辞了饭馆的工作,另寻了典当铺子的工也一并给家里说了。

    今儿便是沐雪四爹李铁忠搬家的日子,他和沐雪爷奶商量好了,毕竟是亲兄弟,也请了沐雪他们家回来吃饭,沐雪不知道李铁忠和她爷奶耍了什么花招,并没有让他们追究他在镇上买屋子的钱是哪儿来的。

    沐雪一家坐在堂屋里吃饭,见她爷奶,她三爹三婶不但不生气,反而为这事儿喜气洋洋的,她奶竟还买了一串鞭炮噼噼啪啪在门口放了起来。

    她奶逢人就夸说她家小儿子出息了,现如今都在镇里买下房子了,往后就搬到镇里,脱离农村成镇上的人哩!

    这顿饭,算是沐雪她们家在老李家吃的待遇最高的一顿饭了。三爹三婶对她们家的殷勤便不说了,爷奶也是一直笑眯眯的,偶尔她四爹说两句话,那水平可高了李铁山不止一层两层,哄得老两口笑呵呵的,气氛古怪的特别和谐。

    瞧他乖面子做得多好,话说的多好听,他说:“爹,娘,儿子原是舍不得你们,可那东家说了,典当铺子里事情多,须日日守着,离不得人。”

    “儿子这一搬到镇里去了,也不能日日在跟前孝敬爹娘,这心里实在难受的紧,要不我还是把那典当铺子的工给辞了,回家来,好好伺候好这两亩地,守着爹娘过日子吧!”

    沐雪见她四爹挤出两滴眼泪,假惺惺的说着,一副孝子模样,时不时还给她一个挑衅的眼神。

    沐雪心里冷哼!知道她手中捏着的四爹的把柄算是废了,不过她还真佩服她四爹,果然是读书人,这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的,敢情今儿个请他们二房来吃饭,是给他们炫耀来了。

    果然,李老太就感动的说了:

    “四儿啊,娘晓得你孝顺,可不敢为了我们丢了那么好的差事,你就安心到镇上住着去,啥时候想娘了就回来看看,你是个争气的,娘说出去脸上都有光呢!”

    李铁栓见了眼眶也有些湿润,本想说两句,沐雪马上给他夹了筷子菜:“爹,你吃,三婶今儿做的菜咸淡合适,咱可得多吃两筷子。”

    “就是,多久没吃弟妹做的菜了,竟还很是想念。”李二嫂也不是个傻的,早看出来今日他们家不过是在陪面儿的,这一大家子高兴他们的,他们二房只管安静吃就是,多什么嘴,可别又闹出什么来。

    刘桂英现如今虽说是分了家,同样和老李头老李太婆吃喝在一处,粮食都是老的出,他们自然是吃月白,骤然听了二嫂和侄女的夸,便脸上有些得意起来。

    “二嫂,你们也难得回家一次,今儿就多吃些啊!不够锅里还有呢!”

    刘桂英脸上堆着笑,有些讨好的看着李二嫂和沐雪,沐雪见了她那张讨人厌的马脸,突然就没了什么胃口。

    这时,李铁忠递了个眼神给王大梅,王大梅便停了筷子,对刘桂英说:

    “三哥、三嫂,往后我和铁忠搬到镇上去后,怕忙起来也顾不上家里的地了,我们四房分得的两亩地还要指望着麻烦三哥三嫂了,咱也不敢让三哥三嫂白忙活,每年秋收下来,打下多少粮食来,三哥三嫂看着给点就行,其余的就归了你们了!”

    这话说的大气慷慨,村里人哪个不把地看的比天还大,那简直就是庄稼人的身家性命,看看,上好的两亩地几乎就是白送给三房了,也难怪三房对四房搬去镇上这事儿也不阻拦呢!

    沐雪冷眼瞧着这一桌子的人,怕是他们私底下早就商量好了的,就他们二房一家蒙在鼓里呢!

    四婶王大梅说着这话的时候,沐雪见着她四爹显然挺直了身板,一副低调炫富的模样!

    我呸!就那两亩地,也值当当个事儿来特意说一番,不就是想让他们二房眼红嘛?还真是打错了算盘,不就两亩地吗?沐雪还真不放在眼里,她动动手指头也不止挣那点儿!

    沐雪失笑,假装看不懂桌子上三房四房你来我往的道道。

    若是往常,四房等同变相的把那两亩地儿给了三房,李铁山刘桂英两口子怕是得乐疯了,可如今,他们都一门心思惦记着去金陵银矿当矿工这事儿呢!

    四房给的好处不如二房大,三房两口子一向把利益看得明白,反正四房两口子昨夜也交了底儿,说他们四房是不打算与他们争银矿这门美差事的,李铁山两口子也懒得去管他们搬到镇上住的事儿,吃过了饭便直接凑过去讨好李二嫂去了。

    沐雪他们家之前放出去的消息是称,他们家刚起的鱼塘只沐雪和她娘两个人伺候不过来,且她们家没得个男娃,她爹李铁栓也舍不得离了娘俩,怕家里没个男人立着,两个人在村里日子不好过受人欺负,所以才拒了银矿这个美差。

    不管村里人暗地里多么笑话李铁栓傻,当了李二嫂的面儿,却是一个劲儿的夸他知道疼人,得了好福气。

    这吃了饭,也不好立马就走,沐雪一家只能留下来帮着四房收拾东西搬家。

    她四爹这次借了村里里正家的牛车,大家喜气洋洋的帮着往牛车上搬东西,一派热闹景象,惹得周围的邻居出来看热闹,李老太是真心高兴,一张歪嘴笑起来看着特别恐怖,话还特别多,谁问她都要去答一口,好似天底下就她最能,她生的儿子最出息。

    沐雪估摸着,看这阵仗大家还要一路跟着去镇里去瞧李铁栓的新房子,便和她娘商量先回去拿两个皮蛋也去镇里碰碰运气。

    李二嫂点了头,两个皮蛋揣在怀里也不显,没人看的出来,且反正今天女人们都是坐牛车去,还省了脚力,便同意了。

    沐雪便寻了个空跑回家去拿皮蛋,挑了两个大个儿的皮蛋,沐雪把上面一层糠灰都用水洗掉,又用帕子擦的干干净净,表面上看起来和一般的鸭蛋没有半点区别,即便是不小心让人看见了,也没啥惊讶的,不会引起什么轰动。

    她把洗干净的皮蛋塞进怀里,刚跑出门,又折了回去,去她房间把藏着的那片金叶子拿了出来,小心放好带在身上。

    反正今儿天还早,若卖皮蛋的事儿与馆子说的顺利,还她可以利用余下的时间打听打听苏地主家住那儿,也好把这金叶子给人还回去。

    却说李家这一路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从李家村到了镇上。

    牛车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老胡同,在一处有些偏的院门停住了。

    “爹,娘,便是这里了。”

    王大梅跳下车,手里牵着铁蛋。

    好些日子没见,铁蛋也长高了一截,看起来不似小时候那般白白胖胖的了,如今也会正常走路,奔跑了,但他还是不怎么会说话,只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人,安静的出奇。

    见沐雪望过去,铁蛋认出了她,对着她腼腆的一笑,特别纯真无邪。

    沐雪看他眼睛透着一股灵气,很是机灵,不相信他有什么毛病。

    “快,四弟,弟妹别光站着啊,快领咱们进去瞧瞧你的新房子去!”刘桂英咋咋呼呼的,手里从牛车上拿了个翠花大包袱,扛在肩头,一个劲儿的往里看,稀奇的很。

    “爹,娘咱小声些,这院子是铁忠东家给卖的,还住着东家的人呢!”王大梅见不得刘桂英的大嗓门,笑着提醒。

    李老太笑眯眯的点头:

    “对的,对的,可别笑话咱乡下人家不懂礼数。”

    沐雪也从牛车上拿了一样东西,跟着大家一起走进去。

    还真别说,两进的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统共五间大屋,她四爹买了两间,另三间便是姓陈的掌柜并他闺女孙子住的。

    还另有一个厨房,单砌在院子里,用现代的话说,是开放式的,说是两家人共用,锅碗盆筷也是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院子虽有些小,但也尽够住了。

    王大梅招呼着李铁栓李铁山两兄弟把装衣服的木箱子往里间抬,沐雪跟在后面也想去瞧瞧。

    “弟妹,是西进最里面那间吧?”李铁山扯着喉咙问忙上忙下的王大梅。

    “是勒,是勒,二哥,三哥把箱子放屋里就行,我马上过来。”王大梅又高兴,却实在忙得抽不了身,什么东西放哪儿都要问她,她答话都来不赢。

    沐雪主动牵了铁蛋的手,王大梅道了声谢,又去忙了。

    跟着她爹和三爹一路朝西,因两人手里抬着重重的木箱子,就叫沐雪去先把房门打开。

    沐雪走到前头,刚要伸手去开门,却见房间门半掩着,本来就是开着的,根本没上锁。

    她用手一推,吱嘎一声就开了。

    只见里面一个穿绛红裙子的女人正弯着腰殷勤得拿着抹布在擦木床哩!旁边地里放着笤帚和铲子,显然是打扫了有一阵子了。

    “雪儿,你咋杵着不进去呢?”李铁栓和李铁山抬着木箱子跟在她后头。

    “你咋这么不懂事,这木箱子老沉老沉的,快别挡道儿!”李铁山也跟着埋怨起来。

    沐雪刚一推开门,那女人就停了手,转过脸来同意惊讶的望着沐雪。

    只见她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挽成一个团儿垂在脑后,团上插了一根金钗,长得也比一般妇人白净些,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和她四爹四婶一般年纪。

    那女人见了沐雪,又听了门外李铁栓两兄弟的话,便猜出几人是李铁忠的家人了,随即一笑,大大方方的开口说:

    “你们来了,可是忠哥从乡里回来啦?婶子呢?怎么没见着嫂子啊?”

    沐雪不出声,牵着同样安静的铁蛋让开,李铁栓和李铁山抬着装衣服的笨重木箱子还没寻着合适的地儿放下,就突然见屋里站着个陌上女人,皆是唬了一跳,差点儿把木箱子放下砸到了脚。

    这个女人到比沐雪几人还要来的自然些,更像是屋里的女主人,她笑呵呵的解释说:

    “我也是住这院子里的,我住在东厢房,看闲着也是闲着,知道今天忠哥他们要搬家,便估摸着先过来给他们打扫打扫。”

    “你们别愣着啊,看看这木箱子该怎么摆放就怎么摆放,我这也收拾的差还不到了,就先出去见见嫂子去,常听忠哥提起嫂子,我实在想见见她呢!”

    说着女人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说完就扭着腰出了门。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屋里的几人都没回过神来。

    “二哥,那个女人是谁呀?”李铁山头一次见着镇里打扮那么整齐,说话又那么好听的妇人,全不是村里那些娘们能比的,感觉很是局促。

    “她不是说是住这儿院子里的吗?可能是四弟的邻居!”

    李铁栓的心思没那么活络,打量着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屋子,想着该把木箱子摆放在哪里比较恰当。

    铁蛋摇摇沐雪的手,沐雪低头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听他蚊子般小声的说了三个字:

    “不喜欢。”

    “你不喜欢谁?”沐雪知道铁蛋会说话,只是他不愿意说,有些现世自闭症的症状。

    铁蛋望向空空的门口,沐雪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其实刚刚那个女人一开口说她也住在这儿,沐雪就猜出了她是谁。

    这院子是典当铺子姓陈的掌柜的,西厢卖给了她四爹,东厢住着的自然就是陈掌柜一家了。

    之前沐雪为了捏她四爹的把柄早就打听清楚了,这陈掌柜的女婿是招上门的,一年前得病死了,就留下陈掌柜的女儿和一个几岁的孙子。

    刚刚那个就是陈家的寡妇了。

    沐雪眯起眼睛,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听不见她爹和她三爹说些什么。

    才刚她一进门,见着那有些姿色的陈寡妇在她四爹四婶睡觉的里屋,拿着帕子抹床就觉得有些怪异了。

    这静下心来越是思索越是觉得不大对劲,别说她一个寡妇了,便是正经家里有男人的妇女也不会轻易一个人进人家夫妻的里屋,怕传出闲话去,更别说还是里屋没人的时候了。

    这陈寡妇听那口气也是没见过她四婶的,更谈不上有什么情分了,凭什么进人家的里屋,还帮着又是扫地,又是抹床的啊?

    这想想就不正常!

    非常的不正常!

    沐雪正疑惑着,呼啦啦就见她四婶、三婶、奶并着刚刚那陈寡妇一起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沐雪牵着铁蛋站在角落,仔细观察那陈寡妇,发现她虽脸上一直带着笑,说话也算得体,但对着她奶特别的殷勤,一会儿夸她四爹能干,一会儿夸她有福气,把她奶捧得乐得找不着北。

    她对着沐雪四婶也是过分的亲热,手挽着手的,一上来就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的那叫一个亲热,好似两人是真真的嫡亲姐妹似的。

    再看她与三婶刘桂英说话,就敷衍的多了,面对刘桂英的大嗓门,沐雪从她眼里看出隐藏的丝丝不耐烦。

    “梅姐,我比你小两岁,以后你直接叫我名字秀文好了,不用那么客气。往后都在一个院子住着,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尽管跟我说,我这一天天的闲着也是闲着,能给你帮上点忙心里也高兴哩!”

    沐雪看了一阵,越看越觉得这女人不简单,见她娘没在屋里,想着反正她和这女人也八竿子打不上关系,懒得管她四爹家的事儿,便找了借口把铁蛋交给她四婶,出去寻她娘去了。

    四爹家的东西全都卸在了院里,杂七杂八的东西也堆满了半个院子,沐雪出来,见她娘正在从里面挑拣东西,她四爹带着她爷她爹几个兴高采烈的看院子,看这样子,今天晚上怕是要在这儿吃了晚饭才回去。

    沐雪不耐烦呆在这儿,拉着她娘小声咬耳朵:

    “娘,我带皮蛋到酒楼去碰碰运气去,然后就家去了,要是你和爹要在这儿吃饭,就别等我了。”

    “雪儿,你等等,我跟你一道去。”李二嫂不放心,拍了拍身上的灰。

    沐雪制止道:

    “娘,我年纪小,走了不显,你走了怕奶又要胡乱念叨了。且今儿是四爹四婶的好日子,就留爹一个在这儿,怪不好的,就怕三爹三婶提出啥过分的要求来,爹一个人撑不住呢!”

    李二嫂转念想想,觉得沐雪说的对,又想到她虽年纪小,确是能拿菜刀砍人的主儿,心劲儿比她这当娘的还大,脑子也转的快,怕是一般人没哪个能欺负了她去。

    这般一想,心里便安定了些,李二嫂又从兜里掏出十几文铜钱放在沐雪手里:

    “知道你不耐烦看着你奶你爷他们,肚子饿了自己到摊子上买点子东西吃,别饿着了。”

    沐雪出了门就直冲镇里最大的酒楼走去,好不容易糊弄伙计让他叫来了老板,老板却是个老古板,任沐雪舌灿莲花说干了口水,只是不信,一心以为她是小孩子胡闹拿他消遣着玩儿。

    沐雪没法子,只得私自花了半吊钱,混去后厨塞给了厨师父,借了他的锅,小半个时辰慢慢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

    一开始,那老厨子也是经不住沐雪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哀求,想着由他亲自看着,料这漂亮的小娘子想作甚精怪也不能。

    不想等沐雪那小砂锅里冒出阵阵诱人的香气,倒把老厨子的兴趣给勾起来了。

    “我说,小娘子,你这煮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香?老馋虫都要给人勾出来了!”老厨子忍不住弯下腰,把脑袋凑到冒香气的砂锅上方,大口大口的吸着香气。

    “刚不是告诉您老人家了,我这煮的是粥!”

    干了一辈子的厨子,老厨子从不晓得光是白米加瘦肉能煮出来这么馋人口水的粥来,只是不信。

    沐雪用帕子包住砂锅盖子,把那盖子一揭。

    顿时香气四溢,沁人心脾,浓浓的肉香加上皮蛋特有的香气,裹着白糯米的奶米香气,从后厨房直灌酒楼大厅。

    酒楼这时辰只有寥寥几桌人,都是喝酒划拳的,这才拖了那么久,本已喝半醉不醉,猛然吸入这香气,只觉得全身软绵的四肢突然被唤醒了。

    “老板,这是什么香气?你这酒楼藏了什么好吃的?”

    “管它是什么,只管先给爷上一盘儿来!”

    “日逑的,这香气简直要人命,速速上来!”

    便是那几桌酒鬼,又都是镇里有钱人家的子弟,纷纷朝着掌柜的嚷嚷起来。

    掌柜的自己都还懵逼了,哪里回答得出来,只得赶快让店里伙计去安抚,自己撒了腿顾不得形象往后厨房跑,他早就忘了之前那桩与那漂亮小娘子胡搅蛮缠的事儿了。

    来的后厨房,厨房已经挤满了人,轮换着休息的店里伙计全都堆在那儿了!

    “去,去,去,别围着,该干嘛干嘛去…。”掌柜的挤不进去,抬脚往身旁一个伙计屁股上踹去,伙计本要正看沐雪用筷子在那香气四溢的粥里搅动,猛的被人踹痛了屁股,张嘴就要骂娘,回头一见,是自家的老板,自己的衣食父母,瞬间就怂了。

    老板又骂又踹,费了好大一番劲儿才把满厨房的伙计骂出去,然后哐当一声把厨房的门死死关住。

    奈何这香气实在搅得人流口水,伙计纷纷趴在门口,想着那粥是吃不上了,可从那门缝里多吸几口香气也是好的。

    沐雪揭开砂锅,见用柴火慢火熬制的皮蛋瘦肉粥翻滚沸腾,糯米、瘦肉熬到绵软、烂熟,皮蛋煮得半融化,肉香、皮蛋香与米粥相互融合。

    “老师傅,有没有小嫩葱呢?”

    沐雪一边慢慢搅拌着皮蛋瘦肉粥,一边看着眼睛都快掉到砂锅里的老厨房,好笑的问道。

    “有,有,我这就给你拿!”

    老厨师这下算是服了,慌慌张张的转身,一下撞到了他背后默默吸着香气的老板,两人不免哎呦一声叫起来。

    “快,快去给小娘子拿葱去!”老板凑了上来,搓着手,伸长了脖子往那砂锅里看。

    沐雪也不说话,只是抿着嘴偷笑。

    一时间,老厨子就拿了两根水嫩嫩的小葱来,沐雪让他洗干净了切成葱花放好。

    “老师傅,要出锅了,找个碗来盛吧!”

    “去,去拿那金陵买的白瓷碗来。”老板急吼吼的吩咐老厨子。

    老板一家三代都是做酒楼饭馆的,他家堂兄在金陵开酒楼,他没那么多本钱就在青石镇开,这四个一套的白瓷碗还是他上次在堂兄酒楼瞧着了,死皮赖脸求来的。

    平日也就用过一次,便是乡长上任那天乡绅们给他接风,来他的酒楼吃饭,才给拿出来的,平日都是锁紧柜子,轻易不给拿出来的。

    沐雪对陶瓷不在行,却也瞧得出老板拿出来的这套白瓷,色泽莹润,釉色均净,瓷碗口边描了金丝,想来价值不菲。

    只见她伸了木勺在砂锅舀起一勺倒入白瓷碗中,瓷碗表面就浮起了一层稠如凝脂的粥凝汤,米粒软糯静静地漂浮在熬出的稠厚汁水间,米和水浑为一体,切小块的皮蛋和肉块混杂在其中,再撒上一撮老厨子切的葱花,简直不要太完美。

    “老板,你瞧瞧,我这买卖做得做不得!”

    沐雪把盛了皮蛋瘦肉粥的白瓷碗往他面前轻轻一推,笑的眼睛亮晶晶的。

    老厨子识趣儿,马上去找了个瓷勺子来,递给老板。

    老板手里拿着勺子,先低头闭上眼睛轻摇头,狠狠得吸了一大口香气,再睁眼看碗里,这白、红、青、绿几种颜色搭配在一起,组成这一碗馋死人的粥,一下子舍不得下手。

    老厨子在他身后急的不行,一个劲儿的催促。沐雪只望着被皮蛋瘦肉粥捕获的两人,但笑不语。

    终于,老板舀了一勺子,吹了吹,放进嘴里,脸上露出一个享受的笑容来。

    “小娘子,给我也盛一碗。”老厨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迫不及待的拿了另一个碗给沐雪。

    “人呢?人都哪儿去了?”这时,一头大汗的白小六提着个食盒,蹬蹬跑进酒楼,在楼下空荡荡的没见着人,又往楼上去,却只见厅里就只一个伙计伺候着,偏那伙计还特别不认真,时不时的往后面张望,给那桌客人添酒都差点满了出来。

    他们荣和堂因着他师父的原因,也是镇上有头有脸的大招牌,师父爱吃这里的酱肘子,常使了他来买,按说他和这酒楼的伙计早就打的火热。

    可今日,他这从楼下跑到楼上都没一个人招呼,白小六顿时就火了,把食盒往桌子上一放,刚想发一通脾气,这才后知后觉,突然闻到一股子从来没闻过的香气。

    ------题外话------

    作者取名是个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