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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
又是打麦的时节,每家每户吆喝着,全家老小出动割麦,打麦,全村都忙得热火朝天。
沐雪爹被她爷叫去帮忙收割麦子,每日她和她娘就得多割好几背草,她们家虽说没种得一颗麦子,在整个麦季也同样累得像条癞老狗。
李铁栓一连十来日都在李家麦地里甩着膀子苦干,麦子一入仓,沐雪爷奶不说给个百十来斤意思意思,连个正经的谢字也没得。
李二嫂看着累瘦一大圈的男人,气得接连骂了好几天李家叮骨虫,真是分了家也要变着法儿的压榨人。
沐雪家鱼塘挨着秋寡妇家那亩阴山地,一连几日沐雪去割草都能看见秋家人撅起屁股在麦地里忙活,黑娃只比沐雪小了月份,如今已经长的比她还高了,十来岁的小子在没有男丁的秋家,被当成了整个劳动力来使。
因他总和秋寡妇在一块儿,刘癞子倒是几番都没寻着空儿与这秋寡妇纠缠,沐雪背着背篓割草,瞧着刘癞子在附近转来转去,远远盯着麦地里屁股撅起来秋寡妇,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很是恶心人。
刘癞子虽说的出了名的泼皮无赖,却也在心里给自己立了底线,他惯常调戏捉弄的都是成了亲的媳妇子,断不会去招惹那没出门子的黄花大闺女去,即便他在村里作威作福,偷鸡摸狗的,村里人都恨他恨的牙痒痒,却也还保留着一点儿同村人的情谊,也是因了这点,里正偏帮起他来,村里人顶多也就说一句“人家是亲戚呢,心当然是偏着他的。”,并没有十恶不赦,此人非除不可的感觉。
刘癞子这番转悠,把李二嫂害得紧张了好几天,她私下同李铁栓讲,别是这刘癞子打上了她们家鱼塘的主意,毕竟他可是从人家院门口经过,大白天看着别人家的老母鸡随手都能顺走的老泼皮,若是被主人家发现了,还能嬉皮笑脸的说借老母鸡回去下几个蛋吃,至于这被他顺走的老母鸡他还还不还的,全看他心情。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刘癞子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便是他一把火烧了你家麦子,你也没地儿找人赔去,村里人见着他经过,都得关紧院门,生怕啥东西给他顺走了。
沐雪听她娘和爹说着提防刘癞子的事儿,并不以为意,她家的鱼才下塘半年,现在捞起来也最多只够塞个牙缝,怎么着也要明年夏天才能卖钱。
再一个鱼塘的鱼哪儿是那么好捉的,没得渔网,怕是他刘癞子在塘里折腾个一天一夜也抓不住一条鱼来。
最重要的是,沐雪早晓得了秋寡妇与刘癞子那一腿子的烂事,人家这是苍蝇寻鸡蛋缝来了,有她们家鱼塘什么事儿啊!
只是沐雪不好跟她爹娘把刘癞子与秋寡妇的事儿挑明了,只能看着她娘天天紧张的干瞪眼,直到秋家收完那块地麦子,刘癞子也不再来了,她爹娘才把心放肚子里去。
这日,沐雪和她娘刚割草回来,她娘回家去做饭,沐雪站在鱼塘坎儿上往水里扔草,看着黑娃直挺挺的站在他们鱼塘边,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家鱼塘。
沐雪不理他,继续往塘里扔草。
救小石头那回,沐雪就看出这个小子胆大心细,遇事儿十分冷静,有股子下乡孩子没有的机灵,她还高看他一等。
可后来沐雪发现黑娃的机灵劲儿太过火了,报复起人来那机灵劲儿全变作了狠厉劲儿,挺怕人的。
记得那次狗蛋烧了他们家的麦子,她爷奶又不乐意赔的,吓得狗蛋躲到大山里面摔断了腿,要不是邻村打猎的汉子发现,怕是三五几天都没人寻着,狗蛋必死无疑。
之后,沐雪问过狗蛋,怎么想到躲到山里去,狗蛋说他先前只是想跑到镇里大姑家避避的,半道遇着黑娃,黑娃给出的主意,才去了山里。
可黑娃跟李家人指的路,却是去镇里。
那时候他才八岁,就知道声东击西,设圈子把整个老李家耍得团团转,又能狠心的把个三婶的独儿狗蛋给作弄死,可见其心之狠毒。
此后,沐雪并不敢小看黑娃,平日见了也就点点头,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的,谁也别招惹谁。
沐雪扔完草,也不打算招呼黑娃,转身就走,却突然被他喊住。
“姐,你这塘里养了多少鱼哩?”
沐雪回头盯着他被太阳晒得黑黝黝的脸庞,还稚嫩得很呢。
“你问这个干啥?”
黑娃见沐雪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局促起来,半天才说:
“姐,你弄这鱼塘可比咱家种地强多了。”
沐雪心惊,她用地来挖鱼塘,全村的人都笑话她,说他们家疯了,连里正都好心提醒过,她爹娘虽说听了她的,也是一直悬着一颗心。
特别是如今眼瞧着大家都收着黄灿灿的麦子,她家啥也没有,日日割草守着这一塘水瞎折腾,谁不看笑话呢?老李家的人,到处说他们家是疯子,幸好是分出来了,不然整个老李家怕都得给他们折腾散架咯。
沐雪心惊,瞧着面前黑瘦黑瘦泥鳅般的黑娃,没想到整个村子里就他看出了道道。
“是吗?我也就是瞎折腾,强不强的,这谁也说不准哩!”沐雪不咸不淡的说。
黑娃摇摇头,一脸的坚定:
“姐,赶明儿你卖了鱼,怕全村人都得跟着羡慕眼红了。”
沐雪不愿和他多说:
“你可别乱说话,快响午了,快家去吃饭吧。”说完她也不理黑娃,捡起地上的背篓,背在背上也准备家去。
黑娃不依不饶的,上前来拦住沐雪:
“姐,我不想种地了,我想来帮你家割草喂鱼。”
黑娃的眼睛狭长透着坚定的光芒,沐雪盯着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反正她是不敢收他的。
“如今,鱼塘的鱼还没长大,也吃不了多少草,可往后鱼得胃口越来越大了,姐一家人怕是忙不过来了,我手脚麻利也勤快,吃得了苦,可以帮你们割草,一天能割十背。”
黑娃他爹死的早,家里只得他奶和他娘两个女人,前些年他还小,家里人都宝贝着他,没让他干啥重活累活,他便这样浑浑噩噩轻轻松松过了几年。
这两年他长大了,也懂事了,跟着下地才知道家里奶和娘为了养活他有多辛苦,加上他家地也不多,一年到底忙活来忙活去,勉强也只够个饱,前几年皇帝免了地税还好些,这又要交税了,他们家的日子便又艰难起来。
黑娃是个很有担当的男孩,特别心疼他奶和他娘,家里没有男人,奶也老了,往后一年年的也只能靠他了,若死靠着家里那点薄地,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近来一年,黑娃突然开了窍,打量着村里人人避讳的刘癞子总是有事没事围着他娘转悠,他心里愤怒又恐慌,却奈何人小力气小,没法和那刘癞子杠,且里正也帮着刘癞子,黑娃又没有证据,只能暗自着急。
他也是看出来了,她娘并没有多恼那刘癞子,时不时还能给个好脸和刘癞子说弄一番,黑娃很怕哪一日,她娘经不起刘癞子的诱惑便会,丢下他和他奶不管,与那刘癞子私奔了去。
这样想着,黑娃心里便更加恐慌,一会儿恨刘癞子,一会儿又恨起他娘,如此折磨了一段日子,他总算是想明白了,或许就是家里太穷太苦,他娘才会这样。
只要他能赚上钱,把家里日子过好了,他娘也不会生出什么其他的心思了。
沐雪其实考虑过请人帮忙,毕竟如黑娃所说,往后鱼儿食量大了,光靠他们一家人是忙不过来的。
可李家村这般大,也的确没有个合适的人选,这事儿她便拖下了。
沐雪细细打量一脸坚定的黑娃,若没有狗蛋那事儿,或许他还是个最最合适的人选,但如今她还真不敢用他,万一哪天她没注意得罪了这小子,指不定他就闷声不响一包药下到她鱼塘里,把她满塘的鱼儿全给药死了。
“不了,黑娃,眼下,咱自家还忙得过来。”沐雪想也没想就生硬的拒绝。
“姐,你是怕我会作怪吗?”黑娃还在坚持,不让路。
沐雪脸上似笑非笑,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我黑娃指天发誓,我对姐家的鱼塘绝对没有任何不好的心思,若是有,就让老天下个雷劈死我。”
古人多信奉鬼神,并不敢轻易发毒誓,可惜沐雪对这些是半点不信的,她只知道人心易变。
黑娃这都发了毒誓了,还以为沐雪便信了他,不想她只是笑了笑,啥也没说,绕过他就走掉了。
黑娃站在鱼塘边上,看着沐雪走进屋子,砰得把门一关,回头望着塘里碧汪汪的水,咬了咬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秋寡妇找了来,才跟她家去。
从那一天起,黑娃每日都自带着背篓去山上割草,割了就一声不吭往沐雪家鱼塘里倒,李二嫂瞧着了,劝了好几次,他啥话也不说,倔脾气上来了,第二天还是照样去割草喂鱼。
这事儿让秋家两个寡妇晓得了,把黑娃抓回去好生搓打了一顿,骂他缺心眼子,自家的活不干,偏去帮别人家干活,关键人家还不领情呢!
黑娃这一白干,就干了一个月,看的李二嫂提心吊胆的,又让沐雪爹去劝,又去找了里正,但这黑娃就像吃了迷魂汤,谁劝都不好使,依旧日日割了草就往沐雪家鱼塘道。
村里人都说又疯了一个,他们管李铁栓叫老疯子,管黑娃叫小疯子,看着看着秋家的笑话,眼瞧着到了打稻谷的时节,那黑娃每天白日忙活了,晚上也要去割草给沐雪家喂鱼,大家就不淡定了。
“那小子肯定是撞了鬼,眼睛被迷糊住了,把牛儿当成亲爹了……”
“我看啦,八成是那小子看上牛儿家闺女了,你瞧他家的闺女,长得那个水灵,娇滴滴的比那官家小姐还好看呢!”
“黑娃那小子,手段好啊,这么小就懂得自己给自己找亲事啦,心劲儿真大啊……”
稻谷还没打完,这风言风语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李二嫂听了气的一脸漆黑,回来就揪着李铁栓的耳朵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都别再让黑娃那小子给咱家割草喂鱼了,便是打他一顿也好,你出去听听,外面传得像什么样子,往后咱家雪儿还怎么嫁人啊?”
“那脚长的他身上,我怎么阻止得了嘛?”李铁栓也苦恼。
沐雪听她爹娘为这事儿吵吵了好几天,其实她对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是不在意的:
“娘,你别管他,他要割就让他割,反正是他自个儿愿意的,咱又没强迫他。”
“雪儿,娘得儿啊,你年纪小,懂得个啥,黑娃他这样,简直是将咱家架到火上烤啊,别人只会说咱白占他的便宜啊……”
李二嫂看沐雪那般不在乎,心里更着急,生怕她会真和那黑娃看对了眼儿。
想当初,她可是连镇里卖酱的平哥儿都给拒了的,这黑娃哪里比的上平哥儿一根手指头啊!
可不怪李二嫂想的太多,实在是她被这流言蜚语快折磨疯了。
今儿她去洗衣服,一个个的媳妇子还拿黑娃开起来她的玩笑来,听听,她们那臭嘴了说的啥,管黑娃叫小女婿呢!
眼看着李二嫂着急的连饭都吃不下了,沐雪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第二天就在鱼塘堵了来倒草喂鱼的黑娃。
“你说说看,你是什么个意思,到底有啥目的。”
沐雪抱着双臂,冷冷的看着面前的少年。
“姐,我真没啥坏心思,就是想让你顾我帮你家干活。”黑娃擦了擦汗,抓起草往鱼塘扔。
“你家里有地,干嘛一门心思要上我家来干活?”
黑娃停了手,认真的说:
“种地不赚钱,姐这鱼塘才能挣大钱哩!”
面对这大实话,沐雪竟无话可说。顿了顿,才盯着黑娃的眼睛说:
“可我顾谁也不乐意顾你。”
“为什么?”黑娃瞪大了狭长的眼睛,十分惊讶,他敢说村里绝没有哪家的小子干活有他利索。
“因了狗蛋那桩事儿,我觉得咱家这庙太小,怕是装不下你。”沐雪干脆把事儿给挑明了,口气依然冰冷冷的。
黑娃脸色慌乱一闪而过,张着嘴巴,想解释什么,最终是什么也没说,在沐雪犀利的眼神下,垂下了头。
“这件事儿,你知我知,我也不爱管闲事,所以你往后别再来我家折腾了,若还给我家惹麻烦,我也不客气了。”
沐雪见黑娃低了头,不免又威胁一番。
黑娃盯着自己脚上的一双破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动不动,过了好长时间才抬头,却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对的神色,他把背篓里的草全部倒到鱼塘里去,背起背篓,再也没去过沐雪家鱼塘。
稻谷刚收完,沐雪三舅妈就生了,还是个大胖小子,这回,黄姥姥连家里的稻谷都顾不上,提前一个月就到镇子里守着去了。
小子生下来,哭声响亮的很呢,因这年又是个大丰收,三舅舅便给沐雪那小表弟取名为黄川满,人唤满哥儿。
这次,满哥儿生下来三舅舅舅妈也没敢张扬,又专门找了大夫来瞧,都说满哥儿壮实得很呢,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这样,三舅妈才把心放了下去,派人来通知沐雪家。
正好沐雪今年这最后一波烟草叶子也晒烤好了,依旧制成了烟草丝,用黄油纸包好,正准备去镇里卖与程老狐狸呢!
接了三舅妈的喜讯,母女娘在家里收拾一番,又是换衣服,又是梳头的,急急忙忙就往镇上去。
沐雪三舅好不容易才得了满哥儿,她和她娘一致认为该给满哥儿的洗三儿送个大礼。
家里也没啥拿得出手的,两人只得到镇里去买。
这逛了一路,腿都走软了,也没买着个称心的礼物,再耽搁下去,怕是赶不上满哥儿的洗三儿了,沐雪便提议干脆去银楼给满哥儿买个银锁去。
她看电视里面都喜欢给小孩送银锁银手镯的,即便过了好几百年,这风俗也一直延续了下来,便想都没想就说了。
李二嫂一下子被沐雪的豪气给震住了:
“银锁头?那可得老贵了,谁家娃没事儿戴那玩意儿啊?”
“很贵吗?”沐雪反问,满眼疑惑。
“少说四五两银子吧!”李二嫂保守估计。
还行啊,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沐雪松了一口气,笑道:
“也不算贵嘛,满哥儿来的不易,我这条命都是三舅舅救的呢!娘难道觉得闺女还不值当个几两银子?”
“知道你能,你会赚银子,可有银子也不是你怎么胡乱花的呀!还没长牙,话都不会说的娃,你给他给银锁子,他能懂个啥?”
知道沐雪又寻着了那神奇的药草,很卖了些银子,可李二嫂还是就觉得肉痛。
沐雪抱着李二嫂的手臂撒娇:
“娘,女儿又不笨,当然晓得满哥儿不懂这银锁头的好来,这银锁头可不仅是送给满哥儿的,更是送给三舅舅三舅妈的!只要舅舅舅妈懂得它得好就是咯!”
李二嫂转念一想,确实是沐雪说的这个理儿,这送礼送礼,可不是送给能懂的人嘛!
想着她三弟帮了家里那么多,她便咬了咬牙,同沐雪一同走进了银楼。
还是头一次进来,李二嫂束手束脚的,啥也不敢摸,只敢拿眼睛瞧,乖乖,她可从不知道连个小娃娃戴的银锁都有这么多花样讲究。
眼看着自家娘被看花了眼,沐雪便自己一个人去寻了店里的掌柜。
先前店里伙计和掌柜见来了两个一看就是乡下的土包子,也没好好接待,等到沐雪露了富,便一个个都眉开眼笑客客气气起来。
沐雪刚其实已经挑好了个刻有胖娃抱鲤鱼花纹的银锁头,足足五两银子,她哄了她娘继续去挑选,自己和掌柜的到一边交谈。
“老板,你给瞧瞧,这个能值多少银子。”她把从地主家那小傻胖子那哄来的华丽金叶子拿出来。
思来想去,这金叶子漂亮是漂亮,可也不能当银子使,放个十年八年的,也是可惜。还不如早早给典当了,换成银子是正经,只是那典当铺的掌故贼得很,她怕自己被哄骗了,只得先来问问银楼这些懂行的。
掌柜从沐雪手心小心拈起那片金晃晃的叶子,摒住呼吸,把老脸凑近了看,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望着面前这位相貌不俗,但穿戴普通的小娘子,深吸一口气,问道:
“你这是,从哪处得来的,可不像是咱们这个地方该有的东西啊!”
沐雪见掌柜起了疑心,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金叶子道:
“你只管告诉我,这能值几个银子,别的管那么多干嘛,反正不是偷抢来的。”
掌柜的眼睛落在沐雪紧握金叶儿的手上:
“我还没看仔细,你给我再看看。”
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这般精巧的物件,光是上面隐刻的繁复经文,就是他穷极一生怕也达不到的手艺,更别说上头镶着那,见都没见过的,能把人眼睛晃花的无名宝石了。
沐雪见掌故眼神狂热,便知道这金叶子确实不凡,她张开手指,却不给他拿去,只让他在她手里看。
“这次可看清楚了?”又过了好几分钟,沐雪见掌故一边啧啧感叹,还是挪不开眼,收拢手指,一把把金叶子收了。
“唉!别……”
掌故怪叫一声,对上沐雪黑白分明的眼睛,便一下收了声。
“怎么样?”沐雪迫不及待的问。
“怕是不好说!”掌故的唏嘘道:
“道不是说那金子有多值钱,关键是那出神入化的雕刻手艺,还有那颗少见的宝石,都不是能估价的。”
这掌故的倒是个厚道的,并没有哄骗沐雪。
“真那么值钱吗?”
“小娘子,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我劝你还是别想着把它拿去还钱的好,据我的经验,这种精巧玩意儿的主人非富即贵,且还是大富大贵。”
掌故的语重心长的说:
“你这一流露出去,怕是得引来麻烦。”
沐雪眼珠一转,又问:
“咱镇里大地主苏老爷,难道也没有这样的玩意儿吗?”
掌故摇摇头,眼光毒辣:
“怕是没有的吧!苏老爷也只能算得上是富甲一方,这玩意儿,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怕是得京里才得有呢!”
听他这么一说,沐雪只觉得她这一时兴起,哄骗来的金叶子有些烫手了。
别了银楼,沐雪一路都心事重重的,心里计划着要想个什么法子,把这金叶子还给那小胖子得了。
直到听了满哥儿充满活力的哇哇哭声,她才回过神来。
三舅家已经来了好些人,黄姥姥家的亲戚自不必说,三舅妈娘家也来了人,大家围着哇哇大哭的满哥儿笑话着。
满哥儿被脱了衣服,只穿了个红丹丹的肚兜,给放在了一个大木盆儿里,黄姥姥往他胖乎乎的身上浇水,盆里被人扔了好些铜钱,还有些碎银子块,应该是三舅舅的同事婆娘给扔的。
李二嫂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着,头脑一发热,就将怀里的银锁头掏了出来,乒乓一声扔进了木盆里。
那偌大的白花花的银锁一进盆,就把所有人的眼睛给亮瞎了,黏在上面挪都挪不开。
沐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四周一阵倒吸气的声音,再想阻止就来不及了。
“这位是谁呀?这么大方啊?”三舅妈娘家来的亲戚,纷纷咬起了耳朵。
“二姐,你这是?”
三舅妈脑袋上还绑着护额呢,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李二嫂,说不出话来。
三舅妈姜小红知道沐雪他们家才分了家,也没分得个什么,且又修整了房子,听说开春后又挖了大鱼塘,现在是一亩地也没得了。
这上上下下算下来,都快花了十两银子了,他们家这一向吃紧的很,前两年连饭都吃不上了,怎么会突然有了那么些银子呢?
为这个,姜小红其实已经和沐雪三舅暗地里吵了好几回,用脚趾头想想,也只有他们家有这个本事能又这么些钱,她男人又一向护着他二姐家,二姐这年花得这些钱,想来都是她男人偷偷借得。
虽说姜小红和二姐平日也挺要好的,见着面两人也都亲亲热热的,二姐家穷些,他们接济些也没个啥,可是接济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她男人背着她拿了十来两银子给姐姐,不是她小气,怕是摊谁头上,谁心里都要有疙瘩了。
这些想法,姜小红一直放在心底,其实已经对李二嫂很不满了。
这不,满哥儿刚出生,本来黄姥姥是马上就要派人去给李二嫂送信的,却被姜小红给拦住了,硬生生到了洗三儿这日,躲不过去了,才让人给送了信。
可如今,二姐一出手,就给自家儿子送了那么老大个银锁子,可不将姜小红给吓懵住了。
沐雪见银锁已经显了眼,吓住了众人,没了挽回的办法,只得嘻嘻哈哈打马虎眼笑起来,对着她三舅妈一个劲儿说着恭喜好听的话。
黄姥姥眼明手快,免得惹更多人眼红,赶紧将那大银锁捞起来,塞进姜小红手中:
“你姐的一片心意,好好收起来,别辜负了。”
边说边疑惑的看着旁边的李二嫂,李二嫂也觉得不妥,眼下也只能强笑。
有了这出,余下的程序不免有些索然无味了。
三舅妈带着几个自亲回道她屋子里,怀里揣着那银锁子,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沐雪大舅妈张开芬便酸溜溜说了:
“二姐,你真是好大的手笔啊!这一出手,将咱妯娌几个都给震住了!”
虽嘴里这么说着,张开芬却在心里讥诮李二嫂打肿脸充胖子,一个字,傻!转头,她又对沐雪小舅妈说:
“娟儿,你瞧瞧,二姐多大方,有贵在官矿上干着,一年十几两的银子,还是三儿给寻得活计,你咋不给满哥儿送个大银锁子啊?”
为着这桩事儿,张开芬一直跟沐雪小舅妈过不去呢,但如今屋里还有三儿媳妇的亲娘在哩,黄姥姥便觉得脸上有些臊,怪大儿媳妇说话不看场合,有些怒火了。
姜小红她亲娘也是个精的,见黄家妯娌有疙瘩,不管不顾挤兑起来,便抱过姜小红怀里的满哥儿,找借口说抱出去给大伙瞧瞧去,便出了门。
黄姥姥的脸便一下垮了下来。
陈美娟成日里被大嫂挤兑挤兑便也忍了,如今这般喜庆的日子就下她脸子,她也不依,直接回道:
“大嫂,咱又没分家,有贵挣的银子也是大家的,若照你这般的好似那银子就我一个人得了似的,既然这样,娘,那大嫂家是不是就不用分咱有贵挣的银子了?”
这话说的,一下子就让大舅妈进退不得,眼睛盯着黄姥姥,生怕她顺着娟儿的道道往下滑,应了下来。
李二嫂只觉得坐在屋里尴尬的很,说起来也是她的错,要是暗地里偷偷把银锁子给了小红,也没怎么多事儿了,她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了自己个儿。
眼见她老娘脸色越来越不好,李二嫂连忙起身,拉着黄姥姥:
“娘,我这赶了老远的路,有些渴得慌,你和我去舀点水解解去。”
三舅妈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把李二嫂想差了,也内疚的紧,连忙就要起身,亲自去给她倒水去,被李二嫂一把按下:
“你刚生了满哥儿,快歇着,今儿个有你累得时候。”
黄姥姥也看出来李二嫂是要缓解缓解屋里的气氛,正好她还有话要问闺女,便狠狠瞪了一眼大儿媳妇,一起出去了。
两人寻到厨房角,见大家都在堂厅里,便放心说起话来。
“菊花,你老实说,你哪儿来的哪些钱?怎还送了这么一份大礼?”黄姥姥和姜小红想的一样,一直以为闺女家今年花的这些银子都是三儿子给借的。
为这,她私底下还把沐雪三舅舅好好说道了一顿。
若是修房造屋的,儿子给借点子钱也就罢了,这听说她闺女简直魔障了,好端端把家里的地给挖了,还特意买了青石板砌什么堡坎,那青石板有这样用的吗?
各家院里想铺条干净的路走,都舍不得买来铺呢!
黄姥姥怪她三儿晓得他姐姐胡闹也不拦住,还给她借银子使,很是生气,偏她三儿怎么都不承认借银子这事儿。
如今看来,便是她三儿子再怎么没脑子,也断没有借钱给他二姐给买个那么个中看不中用,又死贵死贵的银锁子来送礼的。
李二嫂见送个银锁子不仅惹出了麻烦,还引来了老娘的怀疑,虽有心糊弄,却糊弄不过去。
最后只得把沐雪说的那一套搬了出来:
“娘,你别急啊!女儿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断不会去干啥昧良心的事,这钱干净着呢!”
她干巴巴的解释:
“是你外孙女年初在大山里去割草,运气好给发现了一株人参,说是有上百年的时候了,再不采摘那人参都快成精了。”
李二嫂觉得沐雪说的那奇药不太靠谱,就换成了她自以为天底下最贵的药品,人参。
“她也是鬼精鬼精的,把我们两口子都瞒的死死的,去镇里荣和堂换了五十来两银子回来,这我才晓得呢!”
什么,人参?
二妹他们村的大山上有人参啊?
在屋里带着看着陈美娟不顺眼的张开芬也出来了,正巧在厨房边偷听了这一耳朵,瞬间眼睛就亮了!
怪不得呢,二妹那穷鬼突然那么大方起来。
听了这个消息,张开芬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就找了借口说头痛病犯了,要提前回去养养,黄姥姥以为她故意装怪,也不理她。
不想张开芬把沐雪大舅也一并拉了走,这般那般一说,两人也顾不上回家去拿锄头,直接在镇上买了把镰刀就往沐雪他们村里奔。
两人进的山去,寻找了一整天,直到天黑尽,才出山,却不甘心。
连续几天,沐雪大舅大舅妈都在他们山上找人参,被李家村的村民碰到了几次,也不知怎么就把消息传开了。
山上有人参,一株能卖好几十两银子呢!
消息长了翅膀,一瞬间就飞遍了李家村每个角落,家家户户啥也不干,全都操起锄头往上奔。
不过几天时间,连别的村都听说了,也一窝蜂挤到李家村来挖人参。
本来人参就稀少,全凭运气,这下子李家村的人可就不干了,找了里正团结起来,不让外村的人进山。
可这般的诱惑又有谁抵挡的住,白天不让进,他们就摸黑了上山去寻人参,一时间,整个青石镇掀起了一股寻人参的热潮,久久都没退去。
这股热潮持续了一两个月才渐渐退去,还是有那不死心的,时不时上山去碰运气。
因大家都没寻着人参,便有人说了,这整个山头唯一的一根人参都让老李家的孙女给挖去了,这可是全村的山,长了人参也是全村人的,凭啥她一家给独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