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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家伙很虚弱,但他的大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满是欢快兴奋和期盼。
朱砂怔住,随即站起身尴尬着急道:“阿离莫胡说!”
好在的是君倾看不见,看不见朱砂登时面红耳赤的模样,否则小阿离这话真真是要她无地自容了。
“丞相大人,民女将小公子交给您了。”朱砂斥罢阿离,也不便将他塞到君倾怀里,便躬身将他放到地上,随即转身就走,“民女先行离开!”
“娘亲!”小家伙哪里舍得朱砂离开,伸出手就抱住了她的大腿不让她走,边吸溜着鼻子边着急道,“娘亲娘亲不要走不要走!”
“爹爹爹爹,不要娘亲走好不好?爹爹把娘亲留下好不好?”小家伙急急地对朱砂说完后转过头看向君倾,小家伙没有多少气力,致使他尽是说些话而已便气喘吁吁的,可他却便边粗粗地喘着气边愈发着急地对君倾道,“外边好黑好黑,娘亲怕黑黑,没有阿离陪着娘亲,娘亲会害怕的,所以,所以爹爹不要娘亲走好不好,娘亲会害怕的……”
“……”小家伙这一着急,不管当说的不当说的都说了,使得朱砂整个脸红得都快透了,以免还有更令人尴尬的事情发生,朱砂什么都未说,只是着急着将小阿离的手从自己腿上掰开。
小家伙非但不松手,反是将朱砂的腿抱得更紧。
怕伤到小家伙,朱砂又不敢太使力,可即便如此,还是让虚弱的小家伙觉到了疼。
“娘亲,阿离疼,娘亲掰得阿离的手好疼好疼……”小家伙就算吃痛,也还是不撒手。
可他这一喊疼,朱砂立刻不敢再动他。
她僵在了那儿,走不得,留不是。
“娘亲……阿离想和娘亲还有爹爹一块儿睡……阿离不吵也不闹,阿离听话,阿离会乖乖的……”小家伙说着,抬起手,轻轻地扯了扯朱砂的衣袖,“小小小花他们都能和他们的爹爹还有娘亲一块儿睡的……阿离也好想好想和娘亲还有爹爹一块儿睡……”
“……”朱砂眼睑和颞颥猛跳不已,这,这已经不是什么小事情,这可是有失伦常的事情,她怎可能和小家伙的爹同躺在一张床榻上!
“娘亲……”小家伙还在巴巴地等着朱砂的答案。
“阿离。”一直沉默的君倾终于说话了,“先到一旁去,我与你娘亲说上几句话,朱砂姑娘,不介意听我说上几句话吧?”
“朱砂不敢。”朱砂垂着眼睑,不敢看君倾的眼睛,她本就面红耳赤,怕再看君倾的眼睛,会让收不回神儿愈加尴尬。
小阿离不敢不听君倾的话,不舍地松了朱砂的大腿,慢慢地挪到了一旁去,隔着一小段距离眼巴巴的看着君倾和朱砂。
君倾朝朱砂靠近一步,用鼻尖感受她的所在,朝她缓缓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一旁等着的小家伙根本听不到。
他的鼻息轻挠在朱砂耳朵上,有些痒,但她没有矫情地躲开,她只是站着不动,听他把话说完。
君倾说完话将头抬起来时,朱砂紧拧着眉,抬头看他,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除了淡漠之色,再无其他情感。
少顷,朱砂微微转头,看向双手紧抓着还裹在他身上的她的外裳的小家伙,心底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轻声对君倾道:“民女……留下便是。”
“多谢姑娘了。”君倾说这句话时,竟是朝朱砂微微垂了垂首。
朱砂没有震惊,亦没有慌于君倾的这一举动,她只是定定看着君倾而已。
这仅是一个微小的举动,却饱含着他这个父亲对儿子的爱。
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只有在面对重要之人的事情时,才会躬下一直以来都是笔直的背,才会低下骄傲的头。
此时在她眼前的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仅是一个爱护自己孩子的父亲而已。
而她,也仅是在帮帮一个独自带着孩子的父亲而已。
虽是这般在心底告诉着自己,可当朱砂躺到君倾的床榻上时,她还是觉得如卧针毡,使得她绷着身子,一动不动。
朱砂觉得,此时的她,不仅脸红耳朵红,便是脖子根都红透了,尴尬到了极点。
她不是第一次呆在这张床榻上。
她在这相府里第一次醒来之时,她就是在躺在这张宽大的床榻之上,小家伙告诉她,是他的爹爹将她抱回来的。
而第二次……
则是她给他穿衣穿裤,还,还俯到他身上,窃了他唇上的香。
朱砂羞愧得不由闭上了眼,她当时怎的脑热得做出那般羞耻的事情来。
朱砂本就觉得既尴尬又羞愧,偏偏小家伙还在这时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脸和额头,关心道:“娘亲的脸好红好红哦,娘亲是不是觉得哪里难过呀?”
小家伙说完,还不待尴尬的朱砂说话,他便着急地坐起身转了头,看向君倾急切道:“爹爹,爹爹看看娘亲,看看娘亲是不是好难过。”
此时的这“一家三口”,正一齐躺在君倾的床榻上。
朱砂躺在里侧,君倾躺在外侧,小家伙阿离则是躺在他们中间。
朱砂本是要走,只因君倾与她耳语的那句话,她留了下来,躺在这床榻上,躺在小家伙的身边。
他说:“朱砂姑娘可否帮我这一回,让阿离如愿一回?待阿离睡着后,我自不会与姑娘继续同卧一榻。”
她留了下来,只是为了阿离而已。
许是怕朱砂太过紧张,君倾并未完全躺在床榻上,他只是背枕着枕头,斜靠在床榻上而已,此时小家伙着着急急地说完话,立刻就抓起他轻放在肚腹上的手,将他的大手移到朱砂额上,急道:“娘亲的额头好烫好烫,爹爹也摸摸看!”
君倾的掌心被小家伙轻按着覆在朱砂的额头上,额头上突然而来的冰凉让朱砂下意识地想要跳坐起身,只因这举动,过格了。
可她才只是弓起脖子要抬起头而还未坐起身时,君倾那轻贴在她额上的手忽地朝下用力,压着她的额头让她抬不起头,同时对小家伙道:“你的娘亲没事,只是这衾被盖着有些热而已。”
“……”朱砂尴尬得只是沉默。
感觉到朱砂不再想要坐起身,君倾才收回手。
小家伙却是不放心道:“娘亲就算觉得热也不能踢被子哦,不然娘亲的头会疼疼,身子会好难过的哦。”
小家伙边说还边给朱砂用力往上扯扯衾被。
朱砂除了尴尬地点点头,不知自己当说什么才好。
这父子俩都坐着,让朱砂更觉如卧针毡,使得她轻轻握着小家伙的手,道:“娘亲没事,快睡下吧,莫再着凉了。”
“嗯嗯!”小家伙笑着点点头,连忙躺了下来,凑近朱砂,还伸出手抱住了她,当他抱上朱砂后却又立刻收回手,一边老老实实地紧挨着朱砂平躺在她身边念叨道,“娘亲觉得热热,阿离不能再抱着娘亲,不然娘亲会觉得更热的,娘亲要是踢被子就不好了,嗯……阿离不贴在娘亲身上,阿离靠着娘亲抱着着娘亲的手臂就好!”
小家伙说完,用脑袋蹭蹭朱砂的手臂,然后抱住了她的胳膊。
“……”
“嗯……娘亲觉得热热,然后爹爹的身子总是冷冷的……”小家伙自言自语,忽然就笑了,“娘亲娘亲,让爹爹抱抱娘亲让娘亲觉得不那么热,好不好呀?”
“……”朱砂想抬手按按生疼的颞颥,又怕小家伙觉得她头疼,她想说不用了,又担心小家伙觉得她是在嫌弃他的爹爹不稀罕他的爹爹进而有一连串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这就使得她觉得她不管做什么动作说什么话都不合适,只能沉默,等着君倾自己来解决他儿子的问题。
朱砂虽然直觉君倾会处理得好小家伙这总是让人尴尬的问题,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前几日堪堪冒犯了他,他不会想着要报复她的吧?
他不是这样的人吧?
他总不会真的来抱她吧!?
朱砂不由慢慢转头,瞟了斜靠在枕头上的君倾一眼。
只见他一脸的淡漠之色,抬了手,在小家伙头顶上轻轻揉了揉,道:“阿离,莫再闹腾,睡好。”
“是,爹爹!”得了爹爹又得了娘亲在身边的小阿离欢心还来不及,根本就不会因君倾这一句凉淡的话而觉得蔫吧,相反,他清脆地应了一声,立刻躺好不再动也不再说话,一手抱着朱砂的胳膊,一手则是朝君倾的手慢慢移来,然后抓上他的衣袖一角,闭上眼,听话地安安静静睡觉。
小家伙只是抓着君倾的衣袖一角,而非握着他的手。
可就算如此,小家伙也知足了。
因为从未有过的满足,小家伙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即便入了梦,小家伙的小脸上还挂着笑。
可见小家伙心里是有多欢心。
待得小家伙睡得深沉了,朱砂才慢慢撑起身,欲下床离开。
但她才微微撑起身子,便听得一直闭着眼的君倾轻声道:“朱砂姑娘躺着便好,无需离开,我到椅子上坐着睡便行,姑娘在这儿陪着阿离。”
“丞相大人,民女留下,恐是不妥当。”朱砂不愿在这床榻上久留,更不想留在这棠园里,这只会让她觉得尴尬。
“姑娘可是想说我得寸进尺?”君倾缓缓睁开了眼,同时很是轻缓地坐起身子,坐起时不忘一手按着衾被,以让身上的衾被不随着他坐起身而往衾被里跑了风凉到睡得正香的小家伙,“或是说,姑娘觉得我既是阿离的父亲,当是由我这个父亲陪着阿离才是,而是想着要将这等小事也推脱掉。”
“民女不敢。”朱砂恭敬道,就算她心里真是这般想,她也不敢说出口。
君倾在这时轻轻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衾被,露出了他放在衾被下的手,也露出了小阿离仍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的小手,只见他动作轻缓地将衣袖从小家伙手里取出来,一边微垂着眼睑道:“姑娘也看到了,就算阿离再怎么想抓着我的手,也只是抓着我的衣袖而已。”
“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我与他说过,不可抱我,亦不可握我的手,他听我的话,所以他不敢。”君倾声音轻轻的,怕吵醒小阿离,语气也与他旬日里那淡漠的语气不同,朱砂听得出,他此时的语气里有对于小家伙才有的慈爱和温柔,以及……无可奈何,“也并非我想要这般对他,只是我必须非这么对他不可。”
朱砂没有坐起身,也没有问什么,只是盯着君倾看而已,看他慢慢地将衾被从自己身上褪开,看他背过身坐到床沿上,套上鞋,听他继续往下道:“我的身子,终年寒凉,莫说抱着他背着他,便是握着他的手,他都受不得,握着我的手,只会让他睡不着而已。”
“姑娘睡吧,莫觉得有何尴尬不妥的,当做是在清心苑或是小棠园便行,或是当我不存在亦可,若是姑娘还觉不妥,我道旁屋去也可。”君倾说着,站起了身。
“丞相大人!”朱砂在他抬脚离开前急急唤了他一声。
君倾并未转过头,只是背对着她,道:“姑娘可还有事?若是无事,便也快些睡吧。”
“丞相大人可否不急着走?民女……有些事情想问问丞相大人。”朱砂虽觉这般与君倾共处一室极为不妥当,可听了他方才一番话,她的心颇为急切地想要问他些话,只望他愿意回答她。
君倾默了默,才道:“姑娘问吧。”
“谢丞相大人。”朱砂微微低头,看向似乎觉得冷而朝自己愈来愈凑近的小阿离,慢慢地侧了侧身,将小家伙轻柔地环到自己怀里来,只见小家伙像小猫似的在她怀里拱了拱,咂咂嘴,继续香香甜甜地睡着,看着小家伙安静满足的睡颜,迟疑了一小会儿的朱砂终是道,“还请丞相大人恕民女多管闲事,民女……想知道小公子患的究竟是何顽疾,可有民女能帮得到小公子治愈这顽疾的地方?”
君倾的眼眸晃了晃,他没有回答朱砂的问题,只是沉默着。
君倾的沉默让朱砂连忙道:“民女并未有什么意图,民女只是想帮帮小公子而已。”
“你……想帮阿离治愈他身上的顽疾?”君倾还是没有回过头。
他似未将朱砂的话当一回事。
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他的双手在慢慢拢成拳。
“是。”朱砂应得毫不迟疑。
“原因。”
“民女欠了大人两次人命恩情,若有丞相大人需得着民女的地方,民女在所不辞。”朱砂说完,抬手在小家伙光洁却苍白的脸上轻轻抚了抚,道,“还有就只是民女自己的原因了,民女觉得小公子太过惹人疼惜,看着他向往着走向太阳底下的模样,总觉有些心疼,想着若是民女能帮到小公子,民女定会尽力去帮。”
“只是小公子说过,道是大人说了只有找到小公子的生身母亲,小公子身上的顽疾才可治愈,不知除了此法,可还有别的办法?”朱砂话音才落,又接着道,“民女的话有些多了,请大人恕罪。”
“别的办法……”君倾微微闭眼,“有。”
“还请丞相大人告知!”
“一命换一命。”
朱砂怔住。
“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朱砂紧拧眉心,“朱砂觉得这并不算是办法。”
朱砂此时只瞧得见君倾的背影,不知怎的,她很想扳过他的身子,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眼睛。
“不,这是办法,只是我的命不能给他,也给不了他。”君倾不想再多言,迈开脚,离开了。
他这已不久矣的命就算给了阿离,也无用。
只他自己,根本就救不了阿离。
朱砂躺在小家伙身边,思绪万千。
渐渐的,她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说不出味道,像她从缕斋拿的安神香,却又不是。
虽不是缕斋的安神香,但却如那安神香一样,让她的心绪平静,催她入眠。
未过多久,朱砂便在这淡淡的熏香中睡了去,睡得平稳。
君倾在这时又走回到床榻边来。
他未曾离开。
他的右手里捧着一只镂空小铜炉,正有淡淡的白烟从铜炉里袅袅散出。
君倾将小铜炉放到了床头旁的小几上,而后坐到了床沿上。
他背对着床榻上的母子在床沿上静坐片刻后慢慢地脱下了鞋,重新躺回到床榻上来,躺在睡得香甜的小家伙身边。
然这一次他不是如方才一般仅是斜靠在床榻上而已,他是头枕着枕头,完全躺下。
他紧紧闭着眼,密长的睫毛微颤不已。
过了良久,他才缓缓侧过身,面对着朱砂与小家伙,动作极为缓慢地抬起左手,隔着衾被将手轻轻搭在了已然熟睡的朱砂的肩上。
朱砂难得入眠,睡得正沉,并未有反应,君倾这才将身子往里挪了挪,尽可能地靠近他们母子俩。
君倾的身子寒凉,小家伙怕冷,便朝朱砂的怀里更缩近了些。
朱砂没有将他推开,反是将这小家伙更抱紧了些。
君倾不敢靠得太近,以免自己的身子凉着小家伙,也以免惊醒朱砂。
他只是微微低下头,让自己的额轻轻抵在朱砂额上。
他的手依旧隔着衾被轻环在朱砂肩上。
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拥抱他们母子。
“原谅我。”又是过了良久,君倾才稍抬起头,用冰凉的唇靠近朱砂的额,微颤着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怕朱砂醒来,君倾的吻未敢在朱砂额上久留,只是轻轻一碰,便离了开。
朱砂没有醒。
相反,这一夜,她睡得很安稳,这一个月来最为安稳的一夜。
因为她没有入那个黑暗冰冷没有尽头的梦。
但她还是入了梦,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梦。
梦里,是绿意盎然的春日,却是一个雨水湿漉漉的春日,一个满是绿意的小小山坳,那个小小山坳里,种着几株海棠树,花儿开得正艳。
她在花儿开得最绚烂的那株海棠树下避雨,她手上没有油纸伞,只能在海棠树下将就着避避雨。
忽然间,一只毛茸茸的灰毛兔子蹦跶到她脚边,看了她一眼,便窝在她脚边不动了,好似与她一样,遇着雨,走不了了,便将就在这树下避避雨。
“小灰。”她蹲下身,揉揉灰毛兔子的脑袋,浅笑着问,“阿兔呢?”
灰毛兔子动动球状的短尾。
她抬头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的雨帘里正有一幢绰绰人影,撑着油纸伞,正朝这小小山坳的方向走来。
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她却是站起身,看着正慢慢走近的那人,笑得欢心。
然后,她将双手合在嘴边,对着那人欢愉地大声唤道:“阿兔——!”
她还未能看清那人的模样,便有一双小手在旁轻轻推着她,唤她起床。
朱砂睁开眼时,天色已大亮。
------题外话------
一起睡一起睡一起睡!满足姑娘们!哈哈哈~
本人大概今天要下乡,去三天,本人没有存稿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