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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桶边的架子上整齐叠放着细白棉布寝衣,两个丫鬟拿干布擦净了姑娘头发上的水,服侍她穿好衣服,出来再由阮府婢仆领着,到右边内室休息。
凌妆觉得身上分外软,浑身没有一点气力,脑子也糊成一团,隐隐听到飞筝和侍箫也被人引下去休息,侍箫还说了句:“客宿在外,我来值夜……”
阮府丫鬟中有人笑道:“姐姐这样儿,还值夜呢,无非是端茶送水,我们来吧,姐姐们是客,只管安稳了睡。”
凌妆滚入锦被即睁不开眼,初时还能听到些人声,片刻四周陷入黑暗,她亦迅速沉入了梦乡。
睡了也不知多久,她只觉身上沉重烦躁,喉中渴得厉害,挣扎着想唤水。
须臾,唇上似有人渡来凉水,迷惘间辨不清是梦是真,凌妆顺势饮了两口,脑中渐渐有了些微意识。
可怖的是,似乎有正一人骑在身上律动,如夜鬼恶魔,口里轻轻呢喃着:“心肝儿,想死我了,便死在你身上,也是足愿……”
黑暗里根本看不清,只觉有一怪物趴伏着,凌妆怔忪抬手,摸到胸前一只手。
她还未完全清醒过来,却惊得骤然尖叫。
只是尖叫声刚刚划破夜空,已被那人以唇堵住。
凌妆开始疯狂挣扎。
其实此时她的挣扎,在对方看来有趣无力得紧,即使夜色浓重,她瓷白如玉的肌肤也似在熠熠生光,胸前两团绵软傲娇动人,腰细堪折,裙下风光更是无限旖旎。
阮岳不是初生牛犊,却差点折在里头,只叹酥骨粉心,千古尤物终是落在自己手上,心中畅快之意,比状元及第时有多无少。
半晌,凌妆直折腾得气衰力竭,发觉那人还是能逞强行凶,渐渐漠然一片,瘫软不动。
阮岳这才放开唇,拿手掩在凌妆嘴上,附在她耳边道:“宝贝儿,你是我的人了,我必不叫你吃亏,明日就让周氏自写下堂书,到庵里去,我娶你做正头夫人可好?乖乖,别闹……”
先前凌妆已意识到是谁,心中只觉无限可恨可悲,也万万没有想到,一个人人称颂的才子,当朝知礼仪明廉耻的太常寺少卿,会做出这般腌臜下作之事。
果然百姓们传官宦之家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没错,表面敞亮正大,底下却不知掩了多少乌糟……
阮岳见她没有再出声的意图,在她面上啄了一口,直起身挑亮了床头一点红烛。
灯光一起,锦帐内但见狼藉。
凌妆下意识拉起丝被蹭到床角,死死瞪着阮岳。
阮岳显然刚刚尽过兴,额上所缚的黑纱璞头下皆是汗水,身上脱得赤溜,也不遮掩,脸上是一种痴迷或者说更接近恍惚的神色,叹道:“真乃尤物也!”
凌妆恶心欲呕,却骂不出也哭不出,喉头似被一块大石堵着,喘气艰难,意识游离,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阮岳本满面柔情想靠过来,忽低头翻弄锦被床榻,俄而跳下床抓起烛台照着帐子里头又是一顿翻拣,目色转为狰狞,低吼:“你!你竟是个破鞋!还跟我装什么淑女清纯!”
凌妆冷眼看他跳梁小丑一般闹腾,浮起冷笑。
阮岳不知是被她的冷笑惹恼,还是只介意她不是处子之身,手持烛台跃至床角一手抬起她的脸,恶狠狠道:“你竟笑得出来!说!是谁?”
烛火的微光迫近眼前,亦是灼人,尤有一滴烛泪跌落在凌妆裸露的肩上,钻心疼,她却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阮岳见她面无表情,全身仅两扇蝶翅般的睫毛轻微颤动,玉容煞白,乌黑如浸水宝石的眸中有幽怨有恨意有压抑……极复杂的情绪,不用说出口,却胜过旁人千言万语,心头一软,总觉她并非是那水性杨花之人,只色厉内荏地掐着她下巴吼:“说话!”
凌妆似刚从梦魇中舒醒,努力想从他手上别开脸,冷哼:“少卿大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你只是侮辱了一个良家女子的犯官,哪来质问受害者的权利?”
“你说什么?”阮岳料不到她会这般,此时女子除了嘤嘤哭泣,六神无主之外,还能作其他反应?简直令他愕然。
“入门偷窃的贼,却怪主人家没有好东西,好个强盗逻辑!”凌妆牵起唇角,“我朝对奸辱良家妇女的定罪可不轻,甚至有判凌迟的,少卿大人与其操心我的清白,不如担心自家人头!”
凌妆声音不高,阮岳却似被兜头浇了盆凉水。良家子**于人,若对方肯负责,便是差些,定然是下嫁的结局,否则宣扬出去,女子一辈子便也毁了,他根本没考虑过凌家不答应的可能性。
他是一个男人,怎肯示弱?当即黑了脸哼道:“且随你,你想去告官?别忘是在我府上,我若说你自己爬床,看应天府信谁!”说完竟将烛台狠狠掷于地上。
室内又陷入黑暗,阮岳摸索着下床,气呼呼摔门而去。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竟没有一人前来查看。
结合前后情形,凌妆不禁在黑暗中苦笑。
想必阮老太在配合儿子的计谋,那醒酒汤里可能还加了致人昏睡的药,否则飞筝与侍箫便是小酌了几杯,也不可能睡得那么死。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前因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后果。阮岳会做出如此不齿之事,便是要娶,她也宁死不嫁,那么,事情闹大的后果只有两种:要么上吊,要么做姑子,否则在这吃人的社会,父母亦不能做人。
她不知阮岳有多少忌惮吃官司,可做官的人,这种事闹将出来必然于名声不利,被御史台纠劾,故而她敢断定,自家不动,阮家至多再次提亲,非要拿来说事,也是私底下去劝母亲,断不至于闹出来丢了双方脸面。
好在凌妆学医,又似从奈何桥上走过一遭的人,素是离经叛道,天塌下来当被盖的性子,到了天蒙蒙亮之际,她已把自己开解通透,权当被狗咬了一口,吃些药尽快养好伤忘记为是。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个儿要自己的命,那是傻子才做的事。
她闷声起床拾掇整齐,方高声召唤丫鬟。
阮府中先有人进来,是个生面孔,似乎早上方来交班,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愣愣等候吩咐。
凌妆只说:“去叫我的丫头来。”
那丫鬟听命到外头问去了。
隔了好一晌,飞筝和侍箫方才揉着眼跑进屋,飞筝甚至睡肿了脸,侍箫精神倒不错,只是有些惶恐,连连告罪,请阮府下人打水来伺候小姐洁面净手。
凌妆也不言语,直到全收拾妥帖了,方唤来阮府中小院的管事,道:“昨日来得匆忙,今日家中有事要办,天色尚早,就不打搅老夫人和夫人们休息了,你们替我辞一辞,就说我改日再登门谢罪。”
下人们自然不敢多问,只知这是隔壁凌家的小姐,老太太说要认作女儿的,便齐声答应,点了两人送她们出府。
还未踏出角门,即听见外头一片喧哗,出来一眼看见街对面那位辅国将军大门前乌泱泱围了一大片人,其中有几个妇人尤其哭闹得厉害,寻死觅活的,即便将军府上管事一再劝解,或请她们入内说话,只是置之不理。
“我那可怜的女儿啊!天杀的黑了心的,但图谋夺她嫁妆罢了……你们家又不是头一个孩子,天底下富贵人家,哪里当真保孩子不保大人……怎样的心肝啊!我今日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向你们讨个公道!便是告御状,我老王家也不怕!”
一个妇人哭得伤心,嗓音已然嘶哑,但还是叫得半条街都能听见,有从人亲戚搀扶着,并不劝阻。
另一个妇人接着叫道:“当初难不成是我们要攀龙附凤?是你们求着巴着要娶我们家大姑娘,嫁过来遭的罪我就不说了,街坊邻居都来评评理,如今医堂里头我们已问得清楚明白,哪有保没出世的丫头要少奶奶命的道理?还说是主母决断,叫你们主母出来说话!不然我们可要砸门了!”
“我们要亲眼瞧一瞧大姐!让医婆来查验,为什么不敢?谁家已有了男孙会杀大人?刽子手!刽子手!”一少女满面清泪高声呵斥,想是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凌妆精神有些不济,本不想听,奈何听了一耳朵,此时方才盯了一眼,但见那老王家果然带了许多操家伙的奴才,一副要打上门去的架势。
恰巧张氏从府内出来,见了凌妆,一怔,笑道:“怎地这么早就回来了?”
凌妆点点头,忽说:“日后阮府再有人来,让门房上回,就说母亲带我回杭州去了,万勿放进来。”
张氏本是出门瞧热闹的,此时发觉外甥女神经委顿,忙陪她入内,一边问:“怎么了?可是阮家怠慢了你?”
凌妆胡乱应承。
张氏即怒道:“这些官家,自以为了不起,瞧不起我们商户,其实不在要职上的官员,一年里头才几两俸禄银子?地方上的冰敬碳敬也轮不上,养活一大家子都成问题,你看所谓的帝子皇孙辅国将军府上,当初千辛万苦求来山西王家在金陵的长房嫡系大姑娘做媳妇,还不是瞧上王家有钱?女人生孩子就是去鬼门关走一遭,他们倒好,难产,大夫问保大人保孩子本就是做个样子,他们还当真保了孩子,结果活活绞死人弄下来,不过一个女娃,这不是图谋人家财产是什么?要我说,该闹!闹死这些道貌岸然的勋戚。”
外头还在哭闹,凌妆却觉得不那么吵了,与那山西王家的大小姐相比,至少现在自己还活得好好的,没把命断送在男人手上,女人从来可怜。只是为何非要可怜呢?为何命好命歹全指望不相识的夫家人?那王小姐躺在产床上被活活剖腹取子的时候,心中该是如何的绝望悲凉?
人性啊!
虽不得要领,但她心意坚定,管不了别人,先走好自己的路,将来若不遇个一心人,终其一生孤独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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