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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风压根儿没有想到,过了这么久会发现活埋自己的恶人,想着娘的安危把满腔的仇恨忍下了。但看到秦矗一走,心里不甘,扔下手中的活计去追。
正好一辆骡车赶到跟前,他拦住爬上去,催促赶车人快走。谁知骡老车破,快不了。瞅着秦矗的背影,却望尘不及,走着走着就落了一大截,渐渐连背影都见不着了,无奈对车把式说:“你误了我的事儿,算我倒霉,不走了。”
正要付他车钱,瞅见一个后生驮着一个老妇人徐趋行走,老妇人身躯肥胖,在后生背上闭目咳喘**;后生像个大壳蜗牛,走得气喘吁吁,汗水渗透了衣服,但仍然谨力而行。他望着可怜,猜想后生是带老娘去看郎中的,这么背着多不容易,心生恻隐,便命骡车停下,拦住后生探问:“这位大哥,咋不雇个脚力?”
后生瞟他一眼,说:“不打紧,省几个脚力钱也好。”
“这么背着不光您受累,大娘也不舒坦。这车您用吧。”
“您甭管,我这再走一程就到医馆了。”
从风晓得他怕花钱,便掏一把铜板给车把式,说:“连我的一块付了,您给送一程。”
后生不敢领受,再三婉拒。
从风不耐烦:“你这人敢情比我还倔,怎么忍心让你娘遭罪?”
说罢大踏步走远了。
走了一程,秦矗是追不上了,回不回工地去干活站在路中央犹豫。
一辆骡车疾驰而来,急忙闪到路旁躲避。不想车把式连“吁”几声,骡车在面前停住了。
车内有人冲他喊:“从风先生,巧遇。”
他抬头瞅一眼,武藤章从车上跳下来,冻肉似的脸上浮现着难得一见的爽朗,抱拳、打躬,举止称得上谄媚。
武藤章是刚才从邱持贵口里得到消息的。邱持贵打主凤茶楼出来给他送信。他正往主凤茶楼走,两人迎面碰上了。
武藤章听说从风答应比试,心想这下仓义川的东西唾手可得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得手舞足蹈。但赌输赢换情报的意思。须得赶在比试之前对从风说明白,这事儿不能让旁人知道,只能当面鼓对面锣与从风私下谈。
他估摸着从风既然答应比试,就不至于给自己吃闭门羹,于是撇下邱持贵。调转车头直奔码头来。没想到事有凑巧,又在半路上撞上了。
从风警觉地望了一圈,没见他另外带什么人,放了心,嘲讽说:“武藤先生没带帮手?不过你那些帮手都是吃干饭的,带了也没用。”
武藤章拿捏着分寸,态度好得就像浪子回头,谦恭说:“那天的事儿是个误会,多有得罪,武某深感愧疚。从风先生别往心里去。”
从风不饶他:“我不往心里去,人给狗咬了,还能跟狗计较?”
武藤章尴尬地笑了一下:“武某知道从风先生度量大,才想到再跟从风先生进行一次切磋。从风先生,咱们别在这儿站着说话,武某请你喝杯酒,一来陪个不是,二来也的确有事儿和从风先生商量。”
“请我喝酒,好啊,武藤先生客气。这个面子我得给不是?正好听听武藤先生想玩什么幺蛾子。”
武藤章把骡车打发走,引着从风徒步而行。不远处有一家酒楼,走进去,选个好地方坐下。点了几样特色菜,要了一坛杏花村,嘱咐店家赶紧治备。
其时还不是吃饭的时候,店内没几个客人,正好说话。武藤章挪了挪屁股,挨近从风。奉承说:“从风先生,中国的戏法艺人,你是唯一值得武某交往的。此次接受我的挑战,更是佩服你的胆气。”
从风从左顾右盼中收回眼神,说:“武藤先生刚才说什么来着?胆气?比个戏法要什么胆气,不就是个玩玩的事儿吗?”
“可不是玩玩那么简单,比试是要论输赢的。”
“这么说武藤先生想赢我。我琢磨着你不只是想赢我,指定还打着另外的算盘。你是为了拿回仓义川那些破玩意儿吧?”
“从风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别给我戴高帽子,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屎。我就闹不明白,和我比顶礼慈云,合着你能把它变回去?没这个能耐吧?”
“从风先生,你留着那些东西有啥用?没准还会惹上麻烦。你还给仓义川,可是一份人情,日后大家都是朋友。我和你比戏法,当然没能耐变回去,只是想立个君子协定,你输了,就把仓义川的东西给我。”
“武藤先生这个臭招是怎么想出来的?”
武藤章的眉头在不知不觉中蹙了一下,说:“从风先生,没想你对戏法的理解也如此浅陋。你们中国人演戏法心思用在卖狗皮膏药上;我们日本人把魔幻之技视为崇高的艺术,双方较量是非常庄重的事儿,怎么是臭招?”
从风心里想:这混蛋装的跟个人似的,就凭你那点儿本事想赢我?成,我就哄哄你,让你做梦去吧。讪笑说:“武藤先生招不臭嘴臭,谁告诉你心思用在卖狗皮膏药上?你老糟践中国戏法艺人有意思吗?自己又只有恁么点本事,还瞧不起别人,又要来求我跟你比试,我都不知道你们日本人是怎么个庄重的。你说我输了就把仓义川的东西还给你,这倒好说,不过,我怎么觉得我有点亏?”
武藤章的脸色青一阵紫一阵,但他不敢和从风翻脸,奉承说:“从风先生想要什么做补偿?要钱的话,您开个价,我尽可能满足。”
“钱倒是不必了。这么着吧,咱们开场之前一人卖十个狗皮膏药,卖完就比试。另外,武藤先生脸上还得贴一个。”
“从风先生,你是想羞辱我!”
“这话从哪儿说起?你刚才还说咱们是朋友,怎么一点诚意都没有?我这叫做庄重呢。既然武藤先生觉得不好玩,那咱们就别玩了。”
说罢起身要走,武藤章慌忙拦住,“从风先生,咱们再商量商量。”
从风转过身来说:“我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答应,还商量什么!”
武藤章心想,此人不可理喻。可我不答应,他一反悔,仓义川的东西就没法拿回来了,试探着说:“从风先生,换个别的要求吧,武某尽量满足你。”
“我没别的要求,就要武藤先生卖狗皮膏药。”
武藤章满脸无奈说:“光卖,脸上就不贴了。”
“倒也是,武藤先生不能没有脸。”从风探手摸着他的脸颊和脖颈交汇处,“就贴这儿吧。”
武藤章心里恼燥,但又不好发作,说:“从风先生,君子无戏言,你输了,就得把仓义川的东西交还我。”
“你这人,咋车轱辘话来回说?我答应你了,就一定说话算数。”
“从风先生是个爽快人。”
此时酒菜上来,从风瞥一眼,故意问他:“武藤先生,不用我结账吧?”
“哪能呢?难得从风先生赏脸,自然是武某结账。”
从风伸手拈一片牛肉塞嘴里,嚼了嚼,吞下去,说:“嗯,筋道儿。”
武藤章把两个杯子挪到一块,准备开酒。
从风摁住他的手,说:“不忙。”
武藤章说:“咱们一醉方休。”
从风说:“我比试之前不喝酒。”
说着招手叫小二拿两片荷叶来,倒一盘牛肉,又倒一盘宫保鸡丁,打了两个包,捎带手儿把武藤章手上的酒揣兜里,说:“武藤先生,剩下的归你了。悠着点儿。”
武藤章说不得,恼不得。桌上还摆着三盘菜,刚要举筷,冷不丁数十只苍蝇扑过来,惊得连连后退。实在忍不住了,转过脸来瞪从风,却早没了踪影。有火没处发,便吼小二,可苍蝇也不知了去向。憋着满肚子窝囊气,掏出一把铜板劈头盖脑砸向小二。
转身下了酒楼,强制自己把心思静下来,想着仓义川一定等得着急,该先给他吃颗定心丸。于是就在街头买了两个包子,拦辆骡车,催驰去会仓义川。
奔波数十里,天近黄昏。将近到得刘宅,命车停下候着,徒步自行。
门人在路边引颈眺望,见武藤章走过来,原是认识的,慌忙拦住,悄悄告诉他:“仓义川刚被防军守营的官兵押走了,这会儿里边还有兵士在搜查。”
原来,那天总督大人听了曾皋的禀报,担心事有不测,遂当机立断,传令秘密拘审军械局书办刘芬木。刘芬木经受不住刑讯逼供,招认仓义川是日本间谍。人证在案,仓义川今日即被拿获。
武藤章吓得屁滚尿流,唯恐逃之不及,慌忙登车回奔,心想:“人都抓了,那些东西要它还有何用?我拿了会烫手。”
连夜赶回住地,辗转一宿没睡安稳,在家里闷了两天不敢出门。
这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就见秦矗来造访,不敢说出缘由,只说要放弃比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