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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越来越多的大街上,马车行驶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温墨情追在后面倒也不觉吃力,不过他很快发现那马车好像并不是为了载谁离开而出现的,相比之下,戏耍他的可能性更大。
穿过六条街道四个小巷,不急不缓的马车绕回距离宅邸不远的偏僻路口停下。温墨情收住脚步,面上毫无表情。
“当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明知有诈还不逃跑吗?”车门打开,金钰嘴角噙笑缓步走出,高傲神色仿佛昨晚狼狈逃走的人并不是她。
温墨情不理不睬,手腕一抖,穿过玉佩的红色剑穗划出完美弧度,长剑倒提手中,直指地面。
见温墨情坦然无畏,金钰反倒有些忌惮,咽了口口水,语气软上三分:“我们与君子楼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闹得鱼死网破,只要你肯把那张图拓一份给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说完了?”温墨情冷眉微扬,语气如隆冬寒冰。
金钰倒吸口凉气,故作的镇定被温墨情击碎后,颇有些气急败坏:“你到底想怎么样?图被你夺回去了,我们只要复制一张你都不肯,你以为君子楼无所不能谁都可以惹吗?”
“现在我所做,与君子楼无关。”温墨情表情冷肃,陡然而起的杀意铺天盖地,“我只是在为自己的部下报仇而已。”
最后的交涉破裂,金钰不再对和解抱有希望,素白手指放到唇瓣上一个响亮唿哨,立刻从周围涌出十余个身着异国装束的男人,看那狠厉眼神便知各个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抓住他,留活口!”
金钰一声令下,早就埋伏于此的男人们纷纷从腰间解下大盘绳索,动作一致地朝温墨情抛去,方向角度各不相同却配合默契,显然早有计划。
温墨情垂剑于地,身形静止不动,直至头顶一片绳索遮蔽阳光,那双冷光泛泛的眼眸里才暴出一缕慑人魄力,手中长剑陡然高扬,独剩剑鞘孤孤单单躺在地面,雪白长剑在半空挥舞出一片亮色。
温墨情的冷定镇静与金钰的紧张恰成对比,在温墨情拔剑时,金钰一直死死盯着那些密密麻麻交错成天罗地网的绳索,直到她亲眼看见那些绳索并未被温墨情的剑刃斩断方才松了口气,嘴角漫起得意笑容:“别白费力气了,这些绳索都是为你特制的,若非削铁如泥的宝剑根本斩不断。可惜你从不用好剑,自以为功夫高拿把破剑也可以战无不胜,我说的对吗,世子大人?”
温墨情不语,仿佛金钰对他的了解根本不能形成任何威胁,不起眼的普通长剑仍于空中飞舞,迅如雷电,矫若骖龙。
那些绳索的确无法斩断,剑刃几次与之交锋都发出暗哑声响迸裂出伤痕,而那些埋伏者见状越战越勇,手中绳索挥舞得更是游刃有余、呼呼作响。不过温墨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期待那般露出惊恐或者绝望的神情,那张冷俊面庞如巨石雕刻,表情纹丝不变,只有鬓发随身形游走翩然轻动。
咔嚓。
剑身发出第一声裂响的刹那,金钰等人已有了制服温墨情的十成把握,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得意之情。
不过他们高兴得有些早了,被围困于中央的温墨情闪转腾挪间动作愈发迅速,当剑身缠满绳索几欲崩毁时,温墨情用上七分力气狠狠一扯,同时身形急速后跃,毫无防备的埋伏者们被巨大力道带动向前扑倒。就在那一瞬,绳索传递来长剑碎裂震动纷纷脱手,而剑身四分五裂激射而出,一半深深斜飞入土地,另一半则没入那些埋伏者的身体里。
眨眼间,血花飞洒,漫天绳索、残剑碎片零落如雨,伤者哀嚎痛呼,死者不甘瞪眼,片刻前宁静之处竟成地狱。
即便寡不敌众、势单力薄,温墨情仍能反转局势以胜利者姿态傲然长立,这是金钰万万想不到的。错愕失神的金钰险些双腿一软跪倒,幸而被车夫一把拉紧车内。那车夫也是个定力了得的人物,见己方惨败立刻狠踢马臀驭车飞逃,全然不顾金钰那些手下还有几个活口,半旧马车在纵横交错的小巷中飞速穿行。
温墨情丢下残剑跃上墙头,房檐屋顶间几步平稳跨越便能紧随马车不至于跟丢,无奈跟着跟着,那车夫竟聪明地将马车驶入来往行人密集的闹市,温墨情只得挤过人群艰难前行。
好不容易从闹市脱身,温墨情却再找不到马车的踪迹,微微皱眉,闭上眼细听车轮滚滚声响,终于在声音逐渐隐没的最后关头辨明方向,敛起衣角大步追去。
温墨情寻找到时,马车正停在一条宽阔却无人的巷子尽头,两侧是正准备拆除重建的空屋,尽头一堆杂物。跑了半天的马鼻子里喷着团团热气,车内悄无声息,温墨情握紧拳头走近马车,猛地拉开车门。
里面空无一人。
跑了么?还是藏起来了?温墨情眼耳并用搜索着每一条蛛丝马迹,忽地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窸窣响动,温墨情想也不想,单脚点地迅捷后跃,凌空转身时却猛然瞳孔一缩,硬生生止住动作。
冬风撩起素白纱衣仿若又一场大雪翩临,一头柔和乌发似那新研的墨浓郁漆黑,在不染杂尘的纯白间异常美丽;然而最美的仍是面纱之上那双眼,如晴空碧蓝,如琥珀深邃,黑白分明不失灵动,一眼看不穿悲喜,猜不透爱恨。
“墨情。”
那同样淡如冬雪的声音,熟悉到令温墨情心痛。
紧绷的指骨不知不觉松开,温墨情站在原地,一刹忘了为何而来,由着发干的唇轻动,碰撞出多年不曾唤过的名字:“茗湮……”
碧箫和尹钧白赶到宅邸时正见言离忧坐在对面酒楼发呆,问她温墨情去了哪里,言离忧只摇摇头,语气透着茫然:“他追着马车走了,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被人缠住脱不开身,转眼就找不到他了。”
温墨情专心于某件事时会忘记一切的毛病碧箫深有体会,见言离忧情绪低落,以为她被温墨情抛下心里不痛快,连忙柔声不停安慰。
“我没事,碧箫,我真的没有怪他。”言离忧继续摇头,犹豫许久才压低声音轻道,“碧箫,我刚才遇见个女人,她……她知道我是谁,还问我为什么会和温墨情在一起。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她认识我又认识温墨情,却什么都没问就走了,这人会不会与青莲王有关?”
言离忧此时还是男装打扮,碧箫认出她尚需仔细看上几眼,若是不太熟悉的人不可能那么肯定眼前的“公子哥儿”就是言离忧,也就是说,言离忧口中的女人应该对青莲王十分熟悉。
碧箫沉吟少顷,眉心显出一丝凝重:“你说的那个人,也许……也许我知道她是谁。”
“你知道?是谁?”言离忧讶然,急忙追问。
碧箫叹了口气,回头朝尹钧白使了个眼色:“钧白,把你调查出来的结果告诉离忧吧,这些她有权利知道。”
“没关系吗……”尹钧白有些犹豫,见言离忧神色焦急望着他,这才深吸口气把所知道来,“我去查过那间宅邸的主人,是个老商户,当年在安州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年多前他搬去城东新宅,于是就把这宅邸租给了潇然商会的几位大户之一。那大户在商会记录的所有者名字是乔锦荣,可我打听后却发现,乔锦荣只是这家商户明面上的所有者,而实际上掌管一切事务的是个年轻女人,那女人的名字是……”尹钧白顿了顿,脸色有些青白:“那女人的名字,叫慕格塔·芮绮罗。”
“异族人吗?这名字有什么特别?”言离忧不明白为什么尹钧白看起来那么慌张,印象中并没有人提起过这种满是异域风情的人名,再看碧箫也是满面怅然忧虑,困惑愈深。
碧箫几次长吁短叹,清丽面容带着浓浓愁绪,忽地握紧言离忧的手,冰凉干冷。
“慕格塔,这是中州境外霍斯都帝国贵族姓氏之一。而慕格塔·芮绮罗这个人几年前曾在大渊出现过,那时她给自己起了一个中州名字。”仿佛想要避开某些回忆,碧箫闭上眼,长而卷翘的眉睫轻颤,“她……她就是我对你说过的那个异族女子,师兄曾经倾心的红颜知己,赫连茗湮。”
曾得温墨情特殊对待,坐拥多少人艳羡,却突然不辞而别自温墨情生活中消失的女人?
言离忧愣了愣:“那又如何?就算她回来找温墨情重修旧好,又或者她是来替温墨情向青莲王报仇的,与我何干?”
“赫连茗湮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到现在你还没想到吗?”碧箫有些急,抓住言离忧的手愈发用力,“你和师兄追查的是有关青莲王的线索,而她是凶手藏身宅邸的主人,其中关系你有没有想过?”
“才知道她的身份,还没来得及考虑那么多。”言离忧的语气颇为萧索。
这件事其中关联,温墨情也好,青莲王也好,还有突然出现的赫连茗湮,其实并不是很难想通的复杂问题,言离忧只是无心去想,得知那白衣女子身份时她就开始陷入混乱,连自己都感到匪夷所思。
言离忧的神情恍惚都看在碧箫眼里,长长一声叹息后,碧箫抓住言离忧肩膀用力按住,脸色沉重严肃。
“离忧,仔细听好我说的,尽量不要与赫连茗湮接触,她的身份绝非商人这么简单——你知道吗?她曾与青莲王关系密切,教授青莲王舞技,而且她也是第一个,亦是唯一一个试图刺杀先帝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