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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离忧的突然攻击没有伤到温墨情,因着躲闪及时,只有衣袖被割开一条口子,即便如此,温墨情还是十分惊讶,尤其在眼看着言离忧跳入河中消失之后。
“果然是疯了,作死的女人。”看着渐渐平息的河面,温墨情扶着额头一声苦笑,“我又不是修罗恶鬼,有那么可怕吗?明明是来帮忙的,反倒……”
想想再怎么抱怨跳进河里的人也听不到,温墨情索性闭嘴,沿着河岸搜索了一番,结果如他所料,根本找不到任何影踪。杂乱马蹄声由远及近,另一批人马也寻到河边,为首的马匹上跳下一人,直奔温墨情面前。
“言姑娘呢?”
“跳河了。”温墨情面不改色淡然答道,“夜将军,劳烦借我些人马沿河下游搜索搜索,这河并不急,找到的机会很大。”
温墨情的镇定从容夜皓川可做不到,望着温墨情坦然表情瞠目结舌:“跳、跳河了?!世子不是来救她的吗?怎么还……真的跳河了?!”
“难不成是我推下去的?”温墨情有些无奈,转身凝视平静河面,懒散神情忽而收敛,“找到她时感觉她神智似乎有些不清醒,可能又想起以前的事把我当成坏人了。别看那女人表面上多豁达,实则心思很深,肚里藏着的事情太多,大概到现在最提防的人仍然是我。”顿了顿,温墨情又转回身与夜皓川对视:“夜姑娘怎么样了?让碧箫知道她受伤的话,肯定要狠狠埋怨我出手不及时。”
夜皓川摇摇头:“凌郗只是皮外伤,不打紧。带着那么多人在旷地上兜圈子,她的体力难免耗竭,所以才会筋疲力尽昏倒。不过好在她比我聪明,要不是她把纱巾绑在草垛上指引方向,我们也没这么容易找到这里。”
“早知如此倒不如让夜将军先找来了,现在,反要多费一番费工夫寻找。”
身后河面风平浪静,温墨情的心却不能保持波澜不惊——来找言离忧这一程的厮杀让他发觉,也许他把事态预料得过于简单,想要言离忧性命或者其他东西的,远不止他猜想的那几方势力。
平静河水如白练铺在苍茫原野之上,暮色渐至,赤红与靓紫渲染白练,如若一副安谧画卷,美得令人心惊。
这条河叫巫岚河,源头在望岚山,广阔河面静美温柔,终年不冻,是附近数百村落赖以生存的水源。在这些村落中有一个深藏山坳深处的小村,村中住民仅百余口,统统都姓顾,这村子也毫不例外地就叫顾家村。
顾家村已经有数百年历史了,从来都是安宁平和、团结和睦,村子里的人平日上山打猎、下河摸鱼,没什么金银买卖,全凭以物换物,日子过得落后却清闲满足,与外界的接触也就不那么频繁,所以当一个异乡人出现在村里时,整个村子的村民几乎都跑来凑热闹。
“姑娘别怕,他们都是来送粮食的。你看,这是阿渡娘做的草饼子,这是瞒姑腌的咸肉,还有这个,是亮弟昨天从山上打来的鹿……他们都是好心,姑娘不要害怕。”
低矮土房里,和颜悦色的年轻男人把一大堆筐筐篮篮推到沉默的女子面前,憨厚笑容和其他人无异。
“阿仔不要光顾着说话咯,丫仔有伤,侬婆子有药,快给丫仔擦了去!”看似颇有威信的老婆婆推了那青年一下,随手递上一大罐青黄色药油,转身朝挤在门口的村民挥了挥手,“散咯、散咯,让丫仔歇息,东西放外门子喽!”
怪腔怪调的土话听起来有些可笑,却让土榻上的女子表情变得柔和。
这些人,都是带着善意来的。
人群散去后,青年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姑娘能自己擦药吗?能的话我到外面守着,有事你叫我就好。哦,对了,我叫顾连山,姑娘叫我小山吧。”
“多谢——我叫言离忧。”
说完,言离忧悄悄打量着顾连山表情,想知道他对言离忧这三个字是否有什么感触,好在顾连山没有任何异常表现,似乎对他而言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名字。想想也是,这是近乎与世隔绝的落后村落,又是远离帝都的偏僻北疆,有几个人会在意什么女王爷、红颜祸水呢?对这些淳朴的村民来说,每天能吃饱穿暖才是最重要的。
跳河后的言离忧对发生过什么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己顺着河流漂泊很远,直到被岸边捕鱼的顾连山发现带回顾家村。
顾家村的村民很善良也很热情,对“不速之客”以极大善意相待,从祖传的创伤灵药到各种山禽野味,每家每户都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言离忧,顾连山更是把家中唯一床铺让出,让言离忧睡了几个久违的好觉。
“言姑娘是哪里的人?等伤养好后还好回去吗?”给言离忧送药时,顾连山呆呆地问。
“我是从帝都来的,算是流浪吧。”言离忧捧着残破的碗浅笑,“反正家里也没有其他亲人,回不回去没什么意义,若是可以,我倒宁愿留在这里。”
“咦?!真的吗?言姑娘愿意留下来再好不过,村子里没有郎中,平时大家有个头疼脑热就只能忍着,最缺言姑娘这种懂医术的人了。如果言姑娘喜欢,我就去和大家说说,大家凑凑给言姑娘盖间小屋,以后言姑娘替村里人看病,我们就负责给你打野味、送柴米,好不好?”
看着顾连山欣喜表情,言离忧不由自主微微点头。
事实上她刚醒来时本想赶回戍边军大营,一来是担心夜凌郗情况,二来也怕夜凌郗等人为她着急,待满身伤势渐渐痊愈、头脑也愈发清楚时,言离忧才有了不同打算。
回想跳河前情景,言离忧明白自己错怪了温墨情,如果他想杀她,又何必站在她身后等待许久又诸多废话呢?再说温墨情是碧箫的师兄,碧箫与夜凌郗又是结拜姐妹,于情于理,温墨情都没必要伤害夜凌郗,至于他手中染血纱巾,也许是夜凌郗交给他的也说不定。倘若如此,那么夜凌郗应该没有事才对,温墨情也不是来杀她而是来救她的,怪只怪她当时头痛欲裂无法思考,全凭心底冲动做事,竟然拒绝了救援一跃入河。
大概这就叫做阴差阳错、天意弄人吧。
顾家村的平静生活渐渐让言离忧打消回去的念头,这里宁和安静,与世无争,没有厌恶青莲王的人,也没有对朝政风云感兴趣的人,每天打扫打扫屋子、为村里人看看病开些简单土药方,生活虽清苦了些,却是前所未有地心安满足。
同时,也有些理所当然的事找上门来。
为盖房子忙碌一整天的顾连山晚上回到家,乐呵呵地把几块冒着热气的烤红薯塞给言离忧,又神神秘秘地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包裹:“前天亮弟出山去卖皮毛,我让他顺路带些东西回来,言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是什么?”言离忧好奇地接过包裹打开,一片艳丽展现眼前。
崭新的衣裙,喷香的胭脂,还有一支廉价粗糙的发簪,每一样都是艳俗到夸张的颜色,可看在喜欢素淡的言离忧眼里,每一样都是精美无比的。
“花了不少银子吧?”
“也没太多,上月猎了一窝羊羔,光是皮毛就卖了不少钱。想着言姑娘这么……这么好看又温和的人,肯定出身大户人家,总让你穿着和我们一样的粗布衣裳实在委屈,所以就叫亮弟琢磨着买些胭脂水粉回来,也不知道言姑娘看不看得上眼。”顾连山低头傻笑,语气里一丝歉意赫然,仿佛言离忧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是他的罪过。
言离忧轻笑,无可奈何,更多动容。
“以后别这么破费了,我本就不在意绫罗绸缎或是粗布衣裳,也没有涂脂抹粉的习惯,能有一处遮风挡雨的归宿足矣。”
“哦。”顾连山有些失望,无意中看见言离忧把那支发簪别在头上,忽而又欣喜开心,“言姑娘这样更好看了,村里人都说你像仙女呢,谁也没见过言姑娘这么漂亮的人。”
“我若是仙女,怎会流落凡间满身伤痕?说到底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普通人,和你们没有任何区别。”言离忧低头,温婉笑容一闪而过。
那一瞬却未逃过顾连山的眼,看得近痴,目光呆滞。
言离忧侧过身躲开令她不自在的目光,笑容僵了僵,想要做些什么遮掩那份尴尬,却被顾连山拦下。
“言、言姑娘,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顾连山咽了口口水,紧张地攥着衣袖,脸上一阵通红,“你说你没有其他亲人,也就是没有婚嫁对吧?我想……我是想问问,你愿意、愿意和我过一辈子吗?我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也不像帝都的人那样什么都懂,可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不,也是因为你好看……啊,不是,我是说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我……”
顾连山越说越慌张,到最后干脆语无伦次,连自己都弄不清楚要说什么了。
不过他的意思,言离忧已经听得明明白白。
言离忧低头看着一身粗布衣衫似笑非笑,心里一阵空虚茫然。
她对顾连山没有心动的感觉,只知道他是个温柔的好人,可她也明白,倘若真的选择在这与世无争的山村生活下去,她的确需要一个可以依靠、能给她温暖,让她慢慢忘记所经历风雨的可靠男人。
她只是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