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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少妇不曾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长安，大宁坊，杨府。
虽然不是在翠楼，也并未曾去到灞桥欣赏青青杨柳，可笔下王昌龄的这首《闺怨》，还是很贴切的形容了秦娟的心情。
如果婚后自己坚持让杨青辞去健羽卫的军职，圣上就未必不会同意。那样的话，自己也不必在这里悲悲切切的写下这些东西吧。
可是，夫君会开心么？他几乎从来不和自己谈论他心中的抱负，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有大事要做！不跟我说，还是怕我担心吧。
秦娟自嘲的笑了笑，既然夫君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在这里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还不如切切实实的帮帮夫君！
低头沉思了一阵，秦娟再抬起头时，眼里已多了一分坚决、也多了一分睿智。
穿过后院的圆拱门，秦娟静静站在了高普的房前。这里，她从不曾进去过，不过，那是从前。
高普打开房门，诧异的看着少夫人，实在想不出这位年纪轻轻的主母找自己有什么事。
“世安先生，秦娟有一事相商。”
“是！少夫人请进。”
秦娟低头裣衽一礼，走进了小木屋。
高普手足无措的站在小屋正中，看着尽显大家闺秀的秦娟端坐在宾位上，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楞了半晌才想起是不是应该给少夫人奉茶啊，便手忙脚乱的四处寻找茶具。
秦娟微微一笑，制止了高普的瞎忙：“先生不必麻烦了，请坐。”
高普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依言坐定。
“夫君出门了，本来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该过问这些事。”秦娟小心翼翼的酝酿着措辞，“可是……想必先生也很清楚，子吟短期内回不来，这件事情，我还是想跟先生商量一下。”
“少夫人请讲。”
“亦清那边，子吟已经托付给先生了吧？”
秦娟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高普老老实实的回答：“是。”
秦娟虽然不清楚杨青让司马川去范阳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做哪方面的事情还是知道的，情报网的概念，她已从杨青那里接受并理解了。
“我想先生如果同意，就请亦清尽快往龟兹一行！”
高普霍然抬头，迎上秦娟波澜不惊的眼神。
北渡黄河，沿丽水经广武继续向北，穿越琵琶山的和戎埉口，顺着秦长城以南西北而行，便是河西节度使驻所、北疆要塞——凉州。
公元前121年，汉武帝开辟了河西四郡，即武威、酒泉、张掖、敦煌四郡。武威，即武功军威之意，因此而得名。当时武威郡下属姑臧、张掖、武威、休屠、次、鸾鸟、扑、媪围、苍松、宣围10个县，治所在故臧。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分天下为13州，各置一刺史，史称“十三部刺史”。武威郡属凉州刺史部，凉州之名自此始。意为“地处西方，常寒凉也”。
河西走廊是中原通往西域的咽喉要地，而凉州则是河西走廊的咽喉。此地北依大漠，南靠雪山，东部就是广庶富饶的中原内地，往西则是游牧民族的传统家园。
凉州城中，安思顺来回踱步，对健羽卫的突然北上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说是来打仗的，可自己并没收到任何消息；如果说是针对自己的部署，可健羽卫是禁卫亲军啊，而且年初高仙芝不是窥觑过自己河西节度使的位置么？自己不过略施小计，圣上还不是罢了此议？没理由啊。
高副将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外：“大人，兵部要求准备的粮草补给已齐备，是马上送去城南还是……？”
安思顺皱起眉头：“郭晞还是没有要入城的意思？”
“应该是，他们连帐篷都没搭，辎重也未解车，不像是要进城。”
“那就真的只是路过了……五千人的天子亲军，这是要去哪呢……”安思顺的步子越来越急，如果真的出事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及早准备才好。
“粮草马上送过去，别落下什么话柄。另外把韩成给我找来，去年的冬贡，还有一批没送进京，让他跑一趟！”
高副将表情一呆：“冬贡？年前大人不是已经亲自带去长安了么……”
安思顺突然停住脚步，高大的身躯背对房门，似乎在凝神观看墙上字画。高副将心头狂震，暗骂自己多嘴，一边颤声转口：“是！末将这就去办！”
凉州南郊，健羽卫临时驻地。
几乎所有人都黑了一圈，郭晞和杨青的亲卫队远远的看着自己的将军，就这样笔挺的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希烈，怎么今天是你催着赶路了？现在已经快天黑了，真的还要再往前走？”
“子吟有所不知，在凉州宿营，咱们是要安稳些，可此间的河西节度使大人只怕就难以安心了。他若夜间过来探视，问起你我行止，你说是不说？”
话说到这份上，杨青也是一点即透，缓缓点了点头，杨青不再继续追问了。
“这地方，晚上特别冷，走不到两个时辰。算算脚程，可能到不了嘉麟，那就只能在荒漠上扎营了……人还好说，这么多坐骑，就怕遇上沙暴啊……”杨青心里盘算着，嘴里轻轻念叨了出来。
声音虽轻，但郭晞离得近，还是听到了。赞赏的看看自己的副手，郭晞很欣慰，杨青这一个多月来明显成熟了，而且成长的速度足令所有人都吃惊。刚刚开拔时，杨青几乎什么都不懂，虽然他有一肚子的好点子，眼光也够长远，可毕竟不是行伍出身，一些旁人看来很基本的东西，很多他都似是而非，所以基本上他都是在静静的看着郭晞等将领下令。可现在，郭晞相信，就算是让杨青独立领军，健羽卫也不会乱到哪去。
再看看杨青的外貌，郭晞甚至有点担心起来。哪天凯旋回到长安，弟妹秦娟会不会找自己算账？变得又黑又瘦、但更结实的杨青，现在哪里还像个书生儒将啊？
“子吟不必太过忧虑。”郭晞出言宽慰，“现在已是四月夏初了，而沙暴多发在初春。就算万一真遇上沙暴，只要势头不是最猛烈的，我们的辎重车辆和营帐，也能在外围抵挡，到时将坐骑拉进来就是。”
杨青点点头：“也对，咱们的车辆着实不少。要是我们的坐骑都是骆驼就好了，有它们在外边趴着，咱们躺在里边睡大觉都成。”
郭晞哈哈大笑：“骆驼在平地上还是不及马匹好用，咱们这一路又并非全是沙漠，当真换了骆驼，你又要抱怨了。”
杨青跟着笑了两声，忽然想起随军携带的大量火器，正色道：“骊山上带下来的东西，最怕高温，又怕潮湿。西北多干燥，潮湿倒并不担心。可如此远距行军，一路颠簸不堪，白昼已开始渐渐高热，我们还是要格外小心才是。”
为了尽量保密，就算没有外人在场，郭晞杨青也把带来的火器称作为“骊山上带下来”的，取的是最初的构想发生在骊山之意；或者直接叫宝贝，这是几位将校眼见郭晞杨青对火器的重视程度而开玩笑取的。
郭晞点点头：“放心，我已叫司马林别的不用管，就看好这个是正经。如今他都不怎么挪窝了，尽心着呢。”
杨青想想司马林那略带呆板的认真，会心的笑了笑。看看远方天色，又看看城内的方向：“十日粮草不算很多吧？怎么安大人要调集这么久？”
郭晞冷笑一声：“许是我们早到了五天，让他难办了吧。”
正说话间，军需郎快步跑到：“禀二位将军，凉州筹集的粮草已经送到，交验无误！”
“好！”郭晞精神一振，“叶关！传令下去，全军立即开拔！”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此处虽不是燕山大漠，天上的月亮也并不如钩，但当杨青静卧在地上，看着满天繁星、远处的山峦在月色下披露悠长的黑色曲线，心里还是最真切的感受到了李贺诗中的意境。
照现在的速度，健羽卫五日后就可到甘州（张掖），十日后就有可能抵达玉门关了！春风不度玉门关，出了玉门关，就是真正的远离中土了……
“公子，怎么躺地上了？多凉啊！”张南在营帐内寻了一圈，没发现杨青的踪影，走出来才发现杨青有点冒傻气的举动。
杨青忍不住白了张南一眼，不解风情！这茫茫戈壁之上，天为被、地当床，仰首遥望星空，多能体现军人的壮烈情怀！那啥啥康德不是说过吗，“这世界上唯有两件东西能够深深地震撼人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
不过张南这一说，杨青倒真的开始觉得地上寒意刺骨了，顾不得继续鄙视他，杨青一骨碌翻起身：“行了行了，进去歇息。”
张南咧嘴一笑，临行前小姐可认真交代过，若是没照顾好公子，可要拿自己是问！看小姐嫁过来这几个月的情形，聪明点的都知道，宁得罪姑爷，莫得罪小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