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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唬了一跳,忙左右瞅了寻帕子。这边儿九公子垂眸站了一瞬,瞬间之后,自家慢条斯理放了笔管,淡声问:“有消息么,嗯?”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后头那个“嗯”字儿,又妨似由鼻音发出,且尾音又向上扬了几扬。
远山机灵灵打了个哆嗦,心知必是迢迟一走两月余,其间只两回往舞阳传讯……且次次均是末见夫人踪影,眼前这位着了恼。
只主子再恼,夫人要安心藏起来,任上神显灵……上神显灵?远山心里一动,凑上去小小声道:“仆曾听人说……若是你心里所思所念之人思你念你,你就会打喷嚏。方才公子打了……嗯,喷嚏,说不得夫人此刻正想念公子。”
“嗯?”九公子斜斜瞟了远山,一眼瞟过,复又垂眸去看画纸:“真有其事么?”
“是是!”远山忙不迭点头:“确曾有这种说辞。”
思忖片刻,九公子干脆挟了画纸窸窸剌剌卷了。待卷妥贴,方曲了食指弹弹袖口道:“既然你家夫人想我……她去何处,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既然迢迟寻不到,换梦沉去。”
额滴个大神!为了寻找九夫人,整个枢密院随护暗队,几乎倾巢而出,这些人在两月之内,几乎将封国七扈十三郡翻了个底儿朝天。
只是再翻的底儿朝天,这些人仍旧连夫人半片衣角儿都没有摸到。
现在又让梦沉去……远山眼珠儿一转,苦了脸问:“至周氏姐妹探得夫人离去,梁家人便借此大作文章,放出风声言……夫人是因妒生恨才愤而离家,待传闻过了,梁氏必然会有动作,公子不再等等么?”
九公子曲指叩叩桌沿儿,“锉锉”数声之后,这人方缓声道:“……大子等不得。”
大大……大子?
矒了半晌,远山方一拍额头:“仆倒忘了,夫人离去时已有……嗯,再加上三月,快到时候了哎!仆这就去传令。”
远山急哄哄开了门出去。
门扇儿开开合合,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九公子略闭了闭丹凤眼……算算日子,那个小东西很快便要诞子,若要她平安,在她诞子之前,必要先清出一片“安逸”之地。
想要安逸之地,便不能留梁氏。
早先十来年,梁氏也仅是争宠邀媚,现如今王将庐成年,这妇人便心思渐大。
大到先是派人假意劫持亲子,眼见事不可行,复又给九公子送了酷似谢姜的周氏姐妹。这两个妇人的底细,凤台早查的一清二楚,是平章知事周敬初嫡女不假,只周敬初死后,这两女便做了霍延逸的枕边人。
九公子留下周氏姐妹,其一……霍延逸逃匿至今,仍然没有踪迹。抓捕霍廷逸,九公子想着落在周氏姐妹身上。
其二,两姐妹相貌与谢姜相仿,九公子不想这两个妇人再出去招摇。或许更确切来说,在紫曦堂,他乍见周氏姐妹,便起了杀心!
谢姜是不是因为窥得自家用意,才顺势推波助澜离开,九公子不敢赌,亦不愿去赌!
更莫说这会儿……九公子心绪起伏不宁,连一刻也不想再等。
这晚,九公子便在早前谢姜住的木屋歇了。
第二天晨时,九公子下山回了老宅。
他进府先去紫曦堂见了老夫人,祖孙两个关起门儿谈了约半个时辰,而后九公子又去三省小塮见大夫人,母子两个照样关门密谈半晌。
随后九公子便又回了半间亭。
他走后第二天,大夫人动身往新都,这边儿老夫人则派亲信阿媛,将周氏姐妹移出望远楼。
时间一晃又过了七天。
这天将近落黑的时候,梦沉风尘扑扑回了半间亭。
这人放马驰过木桥,离木栅栏老远便大喝开门,守门仆役吓了一跳,忙跌跌撞撞奔过去,只他刚拉开半边儿栅栏,梦沉便催马直挤而入。
进了院子,梦沉非但没有下马,反倒打马直上碎石路,过了碎石路又上小木桥。这人一路急惶,直骑到红漆廊柱木屋前才停。
远山早迎下迥廊,甫一看见梦沉,登时劈头便问:“有消息了么?快进来快进来!”
“公子在屋里罢。”梦沉翻身下马,边大步往屋里走,边拍了身上灰渍土渍,待拍的干净,方进门儿揖礼道:“仆见过公子。”说了这句,眼角儿向后一斜远山。
两人十几年搭档,远山自是知道他的意思……有话要背了人说。
当下远山退回去守了碎石路。
梦沉这才进屋。
方才两个汉子在门口眉来眼去,九公子早就看在眼里。只他看归看,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打马直入寑居……究竟何事如此,嗯?”
上首榻座儿离门口约有十几步,声音大了恐怕隔墙有耳,声音小了主子又听不清……梦沉索性轻脚往前,直走到九公子身侧,方弯了腰禀报:“仆探得昆阳往南一处山里,有小娘子用石头砸鱼……且回回百发百中。”
九公子眸光一闪,饶有兴味道:“是那处两不管地界儿罢,嗯,她倒是找的好地方。”说罢这句,转眸轻飘飘扫了眼梦沉。
这种态势,便是要梦沉继续禀报。
梦沉默然半晌,方迟疑道:“夫人心思慎密难测,仆只敢在河这边儿打探……好像乌家合族都在河那沿儿安了家。再有……赵郎君亦在那里买了田庄,另安世昌的小儿也在。”
新都田庄人去屋空,九公子便知乌家人必定护侍于谢姜左右。因此这人听梦沉回前句话时,尚是唇角儿微勾,心情大好的模样,只听得下句……九公子脸上不由僵住。
屋子里气氛陡然一冷。
梦沉忍不住抬了脚跟儿……一点点,一点点往后挪。只他方挪了两下,九公子便一眼模扫过来:“即刻准备马匹,本公子要去昆阳。”
九公子说出这十来个字儿,竟仿似带了“嗞嗞”磨牙……亦或是恼的狠了咬住半拉嘴唇,才能发出的奇怪腔调儿。
梦沉忙躬身揖礼:“是是!仆即刻就去。”这汉子边说边往后退,及至脚后跟碰住门槛,方一揖到地,而后转身一溜烟儿出门。
自家主子恼到咬嘴的地步……众随侍自然“叮叮咣咣”收拾的飞快,半刻不到,车马干粮食水便准备妥贴。
九公子遂施施然登车。
马车辚辚驶出半间亭。
半间亭苞厨内。
灶娘阿青收拾了案板面盆儿,只她刚弯腰去褪灶里的柴火,做杂活的妇人阿应便进了屋。
“哎呦!我来我来!”阿应三两把抽了红火儿扔进灶膛,斜眼扫见灶台上半盆儿面粉,便顺嘴儿问:“大早上舀了这多白面……要蒸饼么?”
阿青“哗啦啦”舀水,舀了水又收拾方才远山几人用过的粥碗。只她手下“叮叮咣咣”忙个不停,嘴里却也不闲着:“公子急着出门……哪里来得及蒸饼。哦……等下你端了倒缸里去罢。”
“好咧!”阿应眼神闪烁不定,端上面盆便走只她到了苞厨门口,又拐回来问:“出甚大事了么?公子走的忒也急。”
“甚么大事儿,公子要去昆阳……说是什么靠河沿儿。”阿青只顾低头涮碗,浑然没有看见阿应眉梢一抬,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一刻之后,阿应遮遮掩掩出了苞厨,径自由梅花林去了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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