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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现在这样很好】成亲了才叫好
几十年前在西南苗疆一带,若是谁家小娃娃夜晚啼哭不睡觉,爹娘只要唬一句南摩邪来了,不管先前闹得多惊天动地,都会立刻消停下来,比狼婆婆和阎罗王都好用。只因他功夫奇高无比,行踪神出鬼没,擅长养蛊制毒,手段又阴险狠毒,几乎各个寨子都吃过苦头。到后来大家伙不堪其扰,于是联名去找当时的西南王段景,求他出兵镇压,也好还大家伙一个安生日子。
段景在获悉此事后,亲自率军前往深山密林,设下重重陷阱,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才将其擒获。寨子里的人都当王爷要一把火烧了这妖人,却没料到南摩邪在狱中待了没几天,便被堂而皇之请进了王府客房,成为了段白月与段瑶的师父。
乡民虽说无法理解,但能将人困于西南王府,不再出来为祸世间总是好的。况且既然有了身份地位,想来也不会像先前那般胡闹,于是便也渐渐忘记了这回事。
而在南摩邪的教导下,段白月与段瑶的功夫也绝非常人所能及,但就有一个毛病,招式着实是太过阴毒。不过段景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向来就看不上中原武林那套侠义仁德,能打赢不吃亏便好,管他手段如何。
西南王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虽说南师父看上去疯癫了些,但对两位小王子是当真好。段景因病去世之后,也是南摩邪暗中相助,才能让年幼的段白月坐稳西南王位,逐渐有了今日气候。
亦师亦父,有些事段白月对他自然不会隐瞒,也着实隐瞒不住。
“你打算在这里站多久?”白来财,或者说是南摩邪道,“这山谷里头有个神医,脾气不好,若是等会听到有不速之客站在他家门口,只怕又会出来漫天撒□□。”
“好端端的,师父怎么会来这里。”段白月扶住他。先前每回诈尸刨坟钻出来,可都是大摇大摆回王府的。下人刚开始还吓得半死,次数多了也便习惯了,后头甚至还会念叨,为何南师父这回居然能埋这么久,到现在还没诈出来,我们都十分思念。
“你与瑶儿都不在,我回去作甚?”南摩邪道,“况且来这里,也有大事要做。”
“与这位神医有关?”段白月与他一道往客栈走。
“他是叶观天的徒弟,中原武林数一数二的神医。”南摩邪道,“也是你心上人的弟弟。”所以不管是治疗旧疾还是心病,听起来都应该很是靠谱才对。
段白月对“心上人”三字无话可说。
“虽说这神医脾气不怎么好,心肠却一等一的软。”南摩邪雄心勃勃道,“为师与他先搞好关系,将来也好为你大婚之事出一把力。”
段白月哭笑不得。
“不过这段日子我试探了几次,他似乎也不知道何处才能有天辰砂。”南摩邪叹气。
“有劳师父挂心了。”段白月道,“不过徒儿这内伤由来已久,最近也并无异常,倒是不必着急。”
南摩邪又问:“瑶儿呢?”
“在客栈,这些天赶路狠了些,应当正在睡。”段白月道,“还有件事,前几日在桑葚镇露宿林中时,天刹门的蓝姬曾追来,要将瑶儿带回去成亲。”
南摩邪闻言震惊:“瑶儿今年才多大,那妖婆子是疯了吗?”
“据她所言,应当是师父亲口承认,说瑶儿练过菩提心经。”段白月道,“虽不知传闻从何而起,不过近些年江湖中倒是一直有人在说,菩提心经能壮人阳元,若能与练功的男子交欢,两方内力皆能大涨。蓝姬既是妖女,自然会对此分外信服着迷,跑来抓人也不奇怪。”况且西南王府的小王爷长得也好,粉嫩嫩的,脸蛋一掐一把水,若是不随便下毒养蛊,任谁看了都会喜欢。
南摩邪怒道:“胡言乱语!我就随口一编,怎么也有人信?”
段白月:“……”
随口一编?
南摩邪又问:“瑶儿没吃亏吧?”
段白月摇头:“这倒是没有,还平白捞了一条红眼蛇。”
南摩邪深感欣慰:“果然不辱师门。”
“菩提心经到底是何等功夫?”段白月问,“还有,师父为何要找人在西南散布谣言,将此物吹捧上天?”
南摩邪拍拍他:“你想练?”
段白月摇头:“不想。”
南摩邪叹气:“怎么就是不肯呢,你看瑶儿想练,我还不想教他。这功夫好啊,能壮阳。”
段白月冷静道:“可要本王下令,替师父将墓穴扩大一些?”不知道在上头压块铸铁板,能不能多关两年。
“这回为师出来,可就不回去了。”南摩邪道,“至少要看着你成亲。”
段白月道:“我从未想过要成亲。”
“那也无妨,但夫妻之实总要有。”南摩邪道,“否则——”
“师父!”段白月咬牙打断他,站定脚步道,“还有什么话,在此一次说完再回客栈!”
“那可是皇上。”南摩邪提醒。
段白月问:“皇上又如何?”
“皇上心里要装家国天下,如何能单单顾得上西南一隅?”南摩邪道,“你不想做这西南王,却因一封书信便改了主意,东征西战扫平边陲叛乱,甚至不顾内伤险些走火入魔,只为能让他安心坐稳皇位。此等情根,若是被戏班子唱出来,估摸着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要落泪。”
段白月道:“现在这样很好。”
南摩邪坚持:“成了亲才叫好。”
“我在西南孤身一人,他在王城也并未立后。”段白月笑笑,“除了师父,无人敢过问本王亲事,他却不同。”朝中老臣何其多,日日都有人上本求皇上招选秀女入宫,还有人彻夜长跪嚎啕大哭,莫说是亲身经历,就算想一想都头疼。
“自己选的路,我不委屈,他亦不会委屈。”段白月继续道,“现在这样,当真很好。”
南摩邪唉声叹气,突然凌空劈下一掌。
段白月猝不及防,又原本就有内伤,闪躲不及只觉胸口一阵闷痛,竟是生生吐出一口鲜血。
南摩邪转身就往琼花谷跑。
段白月心里窝火,想站起来却又眼冒金星,只能靠坐在树下喘气。
叶瑾这天一大早就去了后山,因此只有楚渊一人在院中,身边陪着四喜。
“白侠士,这是出了什么事?”见他急匆匆跑进来,四喜公公赶忙站起来问。
“叶神医不在?”南摩邪问。
“小瑾去了后山,要晚上才能回来。”楚渊道,“怎么了?”
“方才我想去城里买些酒,谁知还没等出山谷,却见着一个白衣人正躺在树下,看着挺高大英俊威猛潇洒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甚至还有一些些贵气,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却不知为何受了重伤。”南摩邪滔滔不绝不歇气,“估摸着是来找神医治病的,却还没等撑到山谷入口,便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楚渊心弦猛然一紧。
“估摸着是死定了。”南摩邪唉唉叹气,非常惋惜。
楚渊大步朝外走去。
“皇上!”四喜公公被吓了一跳,赶紧追上去,“皇上要去何处?药快煎好了。”
“传旨下去,谁都不准跟来!”楚渊头也不回。
“皇上!”四喜公公又急又忧,在原地直跺脚,这又是怎么了啊……
远远看到躺在树下一动不动之人,楚渊脑中空白,有些沉寂多年的情感,隐隐像要决堤。
“我没事。”被他扶起来之后,段白月强撑着摆摆手。
楚渊握住他的手腕试脉,然后皱眉道:“你几时受了内伤?”
段白月道:“调息片刻便会好。”
楚渊又问:“你的人在哪里?”
“城中杨柳客栈。”段白月道,“无人知道本王来了这里,楚皇尽可放心。”
指下脉相虽虚却并不乱,楚渊也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其实并无大碍。在经历过方才的慌乱之后,也逐渐冷静下来。
段白月问:“可否请人送封信前去客栈?”
“这是你的火云狮?”楚渊招手叫来不远处的一匹马。
段白月点头。
楚渊带着他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出了山谷。
南摩邪远远看着,心情甚好。
杨柳客栈里,段瑶正在和段念一道吃饭,突然就有侍卫来报,说王爷被人扶了回来,像是受了伤。
“什么?”段瑶吃惊,赶忙站起来还没来得及下楼,却已经人先一步上了楼梯。
“哥。”段瑶赶紧迎上去。
楚渊把人交给段念,转身想走,却被一把握住了手腕。
段瑶:“……”
“我有话要说。”段白月脸色有些苍白。
楚渊与他对视,微微皱眉。
段瑶纳闷无比问:“你是谁?”
段念:“……”
段白月继续道:“与边陲安稳有关。”
楚渊在一语不发,扶着他回了卧房。
段瑶想要跟进去,却被段念生生拉了回来。
屋门被“哐啷”一声关上,甚至还在里头插了锁,段瑶更加迷惑:“你认识这个人吗?”
段念纠结了一下,道:“认识。”
“是谁啊?”段瑶刨根究底,“看着和哥哥很熟,但我却没见过,还蒙着脸。”似乎颇为神秘。
段念斟酌用词:“宫里头的人。”
“哥哥出去就是为了见他?”段瑶迟疑着坐回桌边,还没过一会,却又猛然站起来。
段念立刻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什么都不知道!”
段瑶:“……”
段瑶:“!!!”
屋内恰好有暖炉温着水,楚渊拧了热毛巾,替他将脸上血迹擦干净。
段白月的呼吸已经平缓许多,事实上他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被一掌拍得有些懵而已,毕竟那可是南摩邪,用过的筷子指不定都有毒。
“要说什么?”楚渊问。
段白月道:“苗疆有个门派叫欢天寨,似乎与西北反贼暗中有联系。”
“江湖门派?”楚渊意外。
段白月点头:“掌门人叫李铁手,贪生怕死又贪得无厌,被外族拉拢算不得稀奇。”
“先盯着他吧。”楚渊道,“如今刘府已倒,朝中势必要大清洗一番。西北那头若不主动出兵,朕也没理由先动手。”
段白月道:“那待朝中局势稳固,楚皇又打算如何解决西北之患?”这些年战事不断,楚军虽派兵扫荡过几回,却也只是将侵入者驱逐出境,并未斩尽杀绝。但如此打打停停,总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刘府一倒,也就意味着阿弩国已名存实亡,漠北各部族随时都有可能联合一致挥兵南下,不可不防。
楚渊皱眉:“西南王有话直说便可,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段白月笑笑:“李铁手曾派人送来过一封书信,想要拉拢我。”
楚渊到此倒是并不意外,毕竟在旁人眼中,朝廷与西南一直便势同水火,段白月更是出了名的狼子野心。
“两军交战,能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自然最好。”段白月继续道,“若哪天楚皇真想动手除掉这根刺,我可先暗中抽调三万西南军北上,与大楚西北驻军汇合。再假意在西南折腾出动静,到那时漠北部族定然会以为楚军主力都在西南战场,于他们而言乃天赐良机,不可能不反。到那时楚皇便可名正言顺,出兵剿匪清贼,永绝后患。”
楚渊道:“条件。”
段白月闻言失笑:“那要看楚皇能给我什么。”
楚渊声音很低:“你想要什么?”
段白月敛了笑意,沉默许久。
楚渊面色如常,手心却沁出冷汗。
许久之后,段白月道:“锰祁河以南。”
楚渊猛然抬头与他对视,咬牙道:“锰祁河以南,是整片西南。”
段白月扬扬唇角:“楚皇也可不给。”
楚渊挥袖出了客栈。
段瑶正站在门口,见客房门被打开,赶紧用灿烂的笑容迎接,结果什么都没迎接到。
楚渊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走廊。
“你又在傻笑什么。”段白月在屋内头疼,“去吧,一路护送回谷,免得又出乱子。”
段瑶小跑下楼。
段念识趣,伸手替自家王爷关上卧房门。
段白月听着外头动静渐小,轻轻叹了口气。
南摩邪骑在窗户上道:“当初就该建议老王爷,送你去戏班子唱情圣。”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角儿。
段白月与他对视片刻,然后拉过被子,捂住头。
“要这么多封地作甚,能吃还是能喝?”南摩邪跳进来。
段白月道:“若什么都不要,按照他的性子,定然又会在心里多一桩事。可若是要别的,想来也不会给。”倒不如就像现在这般,各取所需,两不相欠。
“你问都没有问过,又怎知别人不会给?”南摩邪把被子丢到地上。
段白月靠在床头:“我懂他。”
南摩邪胸口很是憋闷。
楚渊武学修为并不算低,自然知道这一路都有人在跟,不过也未计较,独自回了琼花谷。段瑶直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方才转身往回跑,打算好好盘问一番,结果刚回客栈就和人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顿时魂飞魄散:“救命啊!”
“混小子!”南摩邪将他扛在肩头,伸手重重拍了两下屁股,“连你师父也敢下毒?”
段瑶自知理亏,于是扯着嗓子干嚎。
段白月在房内捂住耳朵。
段念眼底颇为同情,不过也只是同情而已。
纵观整片西南,应该还没有谁敢在南摩邪手中抢人。
几天后,朝廷的书信也送到了琼花谷,一道前来的还有东南驻军,是沈千帆的亲信。
叶瑾坐在院内啃烧鸡。
楚渊推开门进来,笑道:“怎么今日如此有胃口?”
叶瑾吐掉骨头:“听说你要走了,庆祝一下。”甚至还需要放一串鞭炮。
楚渊在坐在他对面:“当真不想随朕一道回宫?”
叶瑾脑袋几乎甩飞。
楚渊心中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笑:“也好,在外头自在些。”
“以后当皇帝小心着点。”叶瑾哼哼,“不是每回都能运气好,恰巧被人救。”
楚渊答应:“好。”
四下一片安静。
叶瑾心里很是奔腾。
按照往日习惯,若是出现此等尴尬场面,他定然会将人撵回去睡觉,但马上就要走了……似乎应该稍微将脾气收敛一些。
当然,并不是因为不舍,而是因为这人是皇上,不能轻易就被赶走。
替自己找好理由之后,神医又仔细思考了一下,平日里琼花谷的婶婶大娘们是如何聊天。
片刻之后,叶瑾道:“成亲了吗?”
楚渊:“……”
叶瑾咳嗽。
楚渊道:“没有。”
叶瑾又道:“年纪也不算小了,该成亲还是要成亲。”
楚渊顿了顿,道:“好。”
叶瑾继续耐下性子:“可有喜欢的姑娘?”
楚渊几乎想要落荒而逃:“没有。”
于是四周就又安静了下来。
叶瑾觉得自己似乎没有找准切入点。
幸好四喜公公及时找过来,让皇上早些歇息。
叶瑾如释重负。
赶紧走赶紧走。
月色下,楚渊一路走,却又无端有些想笑。
“皇上与九殿下聊了些什么?”见他眼底带笑,四喜公公也高高兴兴问,“可是愿意跟着一道回宫了?”
“小瑾说在江湖浪荡惯了,不想去王城,不过倒也无妨。”楚渊道,“还剩这一个弟弟,又有救命之恩,朕不会强迫他。”
“也是,在这山谷里挺好。”四喜公公道,“医术也高超。”住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大肚子下去不少,走路也轻盈许多。
“皇上,胖爷爷。”琼花谷的小童子蹦蹦跳跳跑过来,是叶瑾平日里收养的弃儿,年岁小也不知见皇上要行礼,笑笑闹闹便将手里的盒子递上前,“方才有人送到山谷门口,说要我亲手送,还不能给师父知道。”
“多谢。”楚渊被逗笑,从他手中接过来。
小童子继续一跳一跳跑远。四喜公公原本还有担忧,觉得此物来路不明,余光却扫到了西南王府的火漆封口,于是便也没有多言。
回到卧房后,楚渊坐在桌边,轻轻挑开封口。打开红木盒,里头是一枚晶莹剔透的淡蓝玉珠。
焚星?
迟疑着用手拿起来,沁凉圆润,在灯光下像是会发光。
第三日清晨,叶瑾双手揣在袖子里,一路送众人出了琼花谷。
“朕以后会常来看你。”楚渊替他整整衣领。
千万别!叶瑾望天,我们又不是非常熟。
楚渊失笑,伸手抱住他拍了拍,而后便翻身上马,一路烟尘滚滚朝北而去。
叶瑾一边哼哼,一边踮起脚看,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尽头,才转身往回走。
南摩邪在旁边道:“不愧是做皇上的,出行都有几拨人抢着送。”
也并不是很想送啊,顺路而已。神医施施然回了药庐,并未注意到“好几拨人”是何意。
段白月策马立于山顶,一直看着楚渊带人出山谷上官道,与沈家派来护送的影卫汇合,方才调转马头回了客栈。
见着他回来,段瑶识趣噤声,继续专心摆弄自己的小虫子——看这架势,就知道定然是没能带回心上人,说不定还跟人跑了,傻子才会触霉头。
段白月一语不发,进了自己的卧房。
段瑶立刻脑补出了哥哥扑倒在床嚎啕大哭的场景,觉得感人非常。
“小王爷。”段念拿着几包点心进来,“属下刚买的,可要尝尝看?”
“当真不能告诉我,当日送哥哥回来那人是谁吗?”段瑶抓住他的手不放。
段念面不改色:“属下当真不知道。”
“莫非是楚皇的侍卫?”段瑶撑着腮帮子胡猜乱想。
段念冷静道:“嗯,大概是。”
段瑶一边啃点心,一边继续疑惑万分。
就算是个男人,边陲十六州楚皇都能给,为何偏偏这个侍卫就不行?
也是非常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