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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的宫。”
“听说他家是做化工的。”
“表哥的家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我讨厌火。”
任燚在网上查宝升化工厂爆炸案时,脑子里不断浮动着曾经听过的这些话。
当年网络还不发达,能查到的内容不多,但已经足够展现这起事故的轰动与可怕,其实任燚本来不需要上网查,当年他亲历过现场,后来上大学的时候也做过案例分析,但现在他需要去了解一个从前没有关注过的角度。
在确定了一些信息后,任燚给傅楷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查一下户籍信息。
傅楷的回复证实了任燚的猜想。
18年前爆炸的宝升化工厂所属集团董事长宫明宇,正是宫应弦的父亲。
顿时,任燚脑中回荡起一个声音,一遍遍说着那句“我讨厌火”,那是宫应弦冷淡又华丽地声线。当时他还以为宫应弦是在故意气他,原来那简单的四个字背后,藏着这样的悲剧。
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一夜间失去了家和家人,还是以那般惨烈的方式,这样的变故有几个人可以承受?他会变成现在这样,全都有理可循了。
任燚心里很不好受,他见识过太多火灾,知道火会给人留下怎样残酷的伤害,无论是生理的、还是心理的,就像火烧痕迹完全不可逆一样,它的伤害也将伴随终身。
宫应弦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当了警和谐察,并且去调查火灾案件的?当他进入被烈火焚烧后千疮百孔地废墟时,他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是不是被迫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过去?
任燚有些不敢往下想了,他胸口闷得慌,眉头紧拧着。
从他父亲在化工厂救援中被困八天七夜,到后来他父亲亲手把宫应弦从火场中救出,再到俩人的相遇、合作,冥冥之中,也许真有那命运之手,将他们牵扯到一起。
作为一个从小就立志要做消防员的人,任燚天生带着一种“拯救”的使命感,而对于宫应弦来说,也许参与调查火灾案件,是对自身的救赎,他们命运的结合,理应是有意义的,例如第四视角的案件,就是意义。
任燚掏出手机,沉默地看着宫应弦发给他的那条信息。
谢谢。
他给宫应弦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任燚低声道:“你在哪儿?”
“分局,怎么了。”
“我有事要当面跟你说。”
“我马上要回家了。”
“你等等我,我现在就过去,很近。”
宫应弦犹豫了一下:“停车场见。”
任燚跟他爸打了个招呼,就下了楼,驱车前往鸿武分局。
进入地下停车场,任燚很快就看到那辆牧马人,车门敞开,宫应弦正坐在车里看资料。
任燚下了车。
宫应弦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资料,也下了车:“有事吗?”
任燚深吸一口气:“宫博士,我们还不能放弃。”
宫应弦皱了皱眉,眼眸中闪烁着难懂的思绪。
“第四视角的案子。除非能证明蔡婉真的不是共犯,否则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放火烧死那么多人的罪犯。”任燚的胸口用力起伏着,“这难道不就是你做警和谐察的意义吗?”
宫应弦眯起眼睛:“你在说什么?”
“我问过你为什么做警和谐察,你没回答,但做警和谐察,不就是为了除暴安良吗。”任燚深深地凝视着宫应弦,“直觉和猜测不能当法律,但能当我们继续查下去的理由。”
宫应弦抿了抿唇:“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不需要你操心了。”
“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就算结案了,只要我们能找到新的证据,依然可以起诉她,你也不想放过一个纵火犯吧!”
“跟你没关系了,回去吧。”宫应弦转身就要回车上。
任燚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宫应弦的肩膀。
宫应弦眼中精光一闪,他突然弯腰、旋身,并一手扣住了任燚的手腕,眨眼间,已经绕到了任燚背后,一个擒拿手,就将任燚的手臂反拧到背后,将人怼在了车门上。
任燚痛叫一声,用力挣扎起来,但宫应弦的力气大得吓人,制住他的那只手纹丝不动,他实在想象不出宫应弦这样斯文贵气的长相怎么会有这么野蛮的力量,他骂道:“妈的,你给我放开。”
宫应弦在任燚耳边冷冷说道:“我说过不要随便碰我。”他松开了手,后退一步,低头整理起自己的衣服。
任燚甩着酸痛的手腕,刚想发火,想起宫应弦的身世,又心软了,他冷哼一声:“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看在……总之,你到底还查不查。”
宫应弦拿起驾驶位上的资料递给任燚。
任燚随手翻了翻,是宫应弦对蔡婉父女及相关人员做的调查,连很多年前的信息都有,他一喜:“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的。”
宫应弦道:“你不是警和谐察,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没必要再参与了。”
“开什么玩笑,我已经参与这么多了,能说放下就放下吗。那场火是我灭的,很多人是我救的,我只想给受害者及家属一个完整的交代,让作恶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再说,已经结案的案子,分局就不会给你警和谐力支援了,你不需要帮手吗。”
宫应弦直勾勾地盯着任燚:“你真的愿意帮忙?”
“不然我大晚上来找你干嘛,我都愿意牺牲我的私人假期帮你了,你还不领情?”任燚甩了甩手腕,“这个算工伤啊。”
宫应弦沉默了一下:“好,有需要我会找你。”
任燚扯了扯嘴角:“你现在应该说什么?”
“说什么?”
任燚晃了晃手机:“这两个字啊,发短信说缺乏诚意,当面比较好。”
宫应弦冷笑一声:“让开。”
“不是这两个。”
宫应弦径直上了车,关上了车门。
任燚一把抓住了倒车镜,然后敲了敲车玻璃。
宫应弦只得降下了车窗,斜睨着他。
任燚咧嘴一笑:“不客气。”
宫应弦微怔,一眨不眨地望着任燚灿若星辰地眼眸,一时有些出神。
“但工伤你得赔,请我吃顿饭吧。”
“你记性这么差吗,我不跟人一起吃饭。”
“矫情什么呢,你已经跟我一起吃了两顿饭了,一次在你车上,一次在你家。”任燚道,“你不好意思当面谢我,请我吃顿饭是正常的社交礼仪。我知道你不吃,你看着我吃总行了吧。”
宫应弦看了一下表,犹豫了。
“正好跟我说说你都查了些什么。”任燚笑道,“这附近有家小龙虾,特好吃,就是挺贵的,平时不太舍得吃,你付钱我就能吃个痛快了。”
宫应弦升起了车窗,扔下一句话:“店名发我手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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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应弦比任燚先一步到了餐馆,他站在闪着俗气的霓虹灯的店面前,脸色铁青,脚就像生根了一样,一动不动。
任燚下了车,就看到宫应弦钉在店门口:“怎么不进去啊?里面有空调。”
“好脏。”宫应弦瞪了任燚一眼,“你就一定要在这种地方吃饭?”
“好吃呀。我说少爷啊,你沾点人间烟火气吧,难道你从来不在餐厅吃饭吗?”任燚闻着里面飘出来的阵阵香味儿,不禁吞咽了一下。
“我从来不在这么脏的餐厅吃饭。”
“还行啦,反正你也不吃,你跟我进去坐着就行。”
宫应弦咬了咬牙,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你真要走啊。”任燚撇了撇嘴,“感谢人一点诚意都没有。”
宫应弦却没有去开车,而是打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出餐布和消毒水。
任燚憋着笑:“你查案的时候也没这么多顾忌啊。”
“那是迫不得己。”宫应弦又瞪了任燚一眼,然后深吸一口气,步入了餐馆。
他们来的时间很巧,正是晚饭结束了而夜宵还没开始,人不是很多,要是吃饭时间可是要排队的。
任燚要了一个包厢。
进了包厢,服务员还没开始说话,就见宫应弦绕着桌子走了一圈,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拿出消毒水开始喷,一下子喷掉了小半瓶。
服务员看呆了。
任燚道:“你别理他,我来点菜。”
喷完消毒水,宫应弦把一次性餐布分别铺在椅子上和桌子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哎你真不吃啊,真的很好吃。”任燚问道。
宫应弦没好气地说:“不吃。”
“那先上这些。”任燚坐在了宫应弦旁边,看着宫应弦正襟危坐,不停瞪着眼睛打量四周,又可怜又好玩儿。
“来,说说案子吧。”
宫应弦把他目前查到的信息跟任燚分享了一下,主要是蔡婉父女俩复杂的社会关系和近期的动向,其中或许有线索能帮他们找到那笔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的钱,或者别的证据。
俩人聊了一会儿,服务员开始上菜了,一下子上了四个口味的四大盘小龙虾。
宫应弦皱起眉:“你吃的完?”
“这算什么。”任燚舔了舔嘴唇,戴上手套,开始剥虾,边剥还边叫唤,“哇,好烫。”
剥出了特别完整漂亮的一只,任燚拿着在宫应弦眼前晃了晃:“真不吃?”
宫应弦别开脸:“拿走。”
任燚把它送进了自己嘴里,啧啧称赞道,“好吃。”
宫应弦静静地看着任燚,心想,他怎么会吃得那么香?
“宫博士,你说你又不吃外食,又不吃热的,你能吃的东西岂不是很少?”任燚道,“你肯定觉得我吃这些东西不健康吧,我觉得你吃的才不健康呢,成天吃冷餐。”
“我只是不吃太热的,我可以吃温的,我的饮食营养均衡。”宫应弦冷哼一声,“而且干净。”
任燚笑了笑:“你活得不累吗?”
“轻松不是活着的最大意义。”
“好吧好吧。”任燚举起自己的饮料,“来,碰一个?水你总喝的吧。”他指了指宫应弦面前的矿泉水。
宫应弦犹豫了一下,拧开了瓶盖,和任燚碰杯。
“这一杯,庆祝我们合作愉快,再预祝之后的成功。”
两个塑料瓶撞在一起,发出了一点都不响亮的声音,但俩人心中均有些触动。他的“合作”关乎的是惩恶扬善、是司法正义,他们必须成功。
一个吃着,一个看着,这样奇特的一顿饭,竟也意外地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