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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明日,一切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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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属于一个人?”

    花向晚有些诧异,昆虚子点头,伸手取过碧海珠,认真看了片刻后,确认道:“其中一魄与另外三魂六魄并不属于同一个人,我猜,或许是此人本身就魂魄不全,尚在胎中时,有人将这一魄单独放入了母体,融合之后,便成了新的三魂七魄。”

    “那……”花向晚迟疑着,“那这三魂七魄,算是一个独立的人吗?”

    “自然是独立之人。”昆虚子笑了笑,“既然重新轮回,成了新的三魂七魄,便是独立的人。只是我看这一魄极为强盛,应当不是寻常人的魂魄,若他原本的主魂没有消失,或许还会有所牵扯影响。只是,这一魄未必知道罢了。”

    花向晚没说话,昆虚子迟疑着将碧海珠还回去给她,小心翼翼道:“少主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没有。”

    花向晚反应过来,笑了笑:“就是随便问问。”

    说着,花向晚将碧海珠收起来,平和道:“那昆长老先去休息,注意安全,如果谢长寂有什么异常,可以来找我。”

    “好。”

    昆虚子有些心虚,花向晚交代好,便回头去了书房。刚到门口,就看碧血神君走出来,看见她,碧血神君笑了笑,转头看了一眼书房:“方才我已经同宫主定好了婚期,你来得晚了些。”

    “什么时候?”

    花向晚冷静开口,碧血神君告诉她日期:“选了个好日,三月后,十二月初九,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花向晚应下,随后道:“我会大概安排婚事和接任大典,之后想进密境修炼,婚事很多细节需要你多费心。”

    听到这话,碧血神君看着她,眼睛里带了几分怀疑:“你让我准备婚事?”

    “你用着逸尘的身体,”花向晚转头看他,“你能像他一样活着吗?”

    碧血神君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花向晚。

    花向晚凝视着他脸上的黑色绘金莲面具,忍不住伸手放在莲花之上,眼中带了几分怀念:“这个面具,是我十五岁那年,在他生辰时送他的,好多年了。”

    “那你像对他一样对我么?”碧血神君平静开口。

    花向晚动作一顿,两人静静对视,碧血神君眼中露出一丝嘲讽笑意,正想说什么,就听花向晚开口:“我能。”

    碧血神君动作一僵,花向晚手从他脸上面具滑下,抬手握住他的手,叫了他的名字:“逸尘。”

    碧血神君不动,他僵着动作,花向晚看着他,语气仿佛是带了蛊惑:“你准备婚礼吧,我荒废太多时间,我想好好修炼。”

    碧血神君没说话,花向晚继续嘱咐:“婚礼前不宜见血,你帮我看着。”

    “你怕我杀了薛子丹和昆虚子?”

    碧血神君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嘲讽开口。

    花向晚面色不动,只道:“如果是逸尘,他不会让他的婚礼有任何瑕疵。”

    碧血神君没说话,花向晚放开他的手,温和道:“你先回去吧,我同师父商议一下婚事安排。”

    说着,花向晚转过头,便往书房走去。

    走了两步,碧血神君突然叫住她:“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花向晚顿住步子,片刻后,她转过头,朝他笑起来:“你自己掂量就是。”

    碧血神君静静注视着她的笑,看着花向晚转身进入书房,他目光中带了几分嘲弄,转身离开。

    花向晚进了房中,和白竹悦询问了一下碧血神君提的要求,确认就只有婚期相关的事后,便简单说明了一下之后的安排:“最近三个月,先将弟子送到密境训练,加快提升修为。三姑多同清乐宫、七宗联系走动,鸣鸾宫那边我会让云裳处理安抚,我要进密境修炼,婚礼一事交给灵北狐眠打理,您平日多盯着些。尤其是灵南……”

    花向晚说着,面上带了几分遗憾:“她是师兄师姐的孩子,如今我也没个子嗣,日后合欢宫……”

    “你别说这些。”

    听着她的意思,白竹悦脸色瞬变,有些激动道:“如今什么都没做,你要说,至少也要等你当真……再说!”

    花向晚没有应声,白竹悦呼吸有些急促,花向晚上前,给她送了一些灵力,安抚道:“师父,你别着急,我就说个可能而已。”

    “你先好好休息,别多想了。”

    白竹悦不说话,她捏着扶手,只问:“你那毒,不是修为越高,毒发越快吗?你还去密境修炼,这没有影响?”

    “我是去修炼剑意,不是修为,”花向晚解释,白竹悦转头看她,花向晚低声道,“师父,寻情还在,我还是个剑修呢。”

    安抚好白竹悦,花向晚从书房走了出去,她将入密境前的细节一一交代过,等到晚上,才将秦云裳和薛子丹叫到云浮塔来。

    她早早等在云浮塔,准备了几坛子酒和一些小菜,秦云裳和薛子丹走进来,看着这个架势,秦云裳勾唇一笑:“哟,什么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请我们吃饭喝酒?”

    “这时候刚好,”花向晚笑起来,给两人开了两坛子酒,“早一点晚一点,都没这个空。”

    “听说婚期定下了?”

    秦云裳说着,同薛子丹一起走到桌边,提了一坛子酒,花向晚点头:“嗯,定下了。十二月初九。”

    “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秦云裳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什么,“哦,别说,咱们这辈子,好像都没光明正大一起喝过酒。”

    年少时怕被鸣鸾宫发现她与合欢宫交好,她每次来合欢宫都做贼一样偷偷摸摸,更别提和花向晚交好。

    等后来花向晚落魄,更是每天要装得苦大仇深。

    等到了如今,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喝酒,却也没了什么机会。

    “可惜你是和魔主成婚,”秦云裳有些遗憾,“不然就能喝一杯喜酒了。”

    “说得好像你没喝过一样,”旁边薛子丹轻嗤,“她成婚那天,秦云衣不还大闹了合欢宫一场吗?你在宾客席上坐着看戏呢吧?”

    “那时候哪儿有心情喝酒啊?”秦云裳听薛子丹说起这事儿,忙道,“我着急着呢,秦云衣要下毒,这事儿我虽然早早通知了她,但她一个回信都没有,我不担心吗?”

    “你还有这良心?”

    薛子丹露出意外神色,秦云裳一哽,正想说点什么,就听花向晚笑起来道:“好了好了,少说两句,你们能不能歇歇?我说薛子丹你这张嘴,怎么见谁都闲不住?”

    她转头看薛子丹,一脸正经:“你这样下去,是要孤寡终老的。”

    “说得好像修真界人人都得有个对象一样。”

    薛子丹不满:“我一个人不也过得好好的?”

    “你一个药修,如今也不制毒了,不找个人保护你,我放心不下。”花向晚叹了口气,满脸为他好的样子,“找个有能力的女剑修嫁了吧,免得天天逃命东奔西跑的,日后也有条出路。”

    一听这话,秦云裳“噗嗤”笑出声来,薛子丹扭过头去,她赶忙用酒坛子挡住自己的脸:“别看我,我这种有钱有能力有地位的女剑修看不上你。”

    三人说说笑笑,没提正事,喝着酒随便聊了一阵,聊着聊着就聊到以前,薛子丹话开始多起来。

    “你不知道我有多聪明,”他抬着手,吹嘘着自己过往,“药宗开宗以来,就没有我这么厉害的人物。我看病一般,但我制毒,古往今来,无人出我左右。”

    “嗯,厉害了。”秦云裳和花向晚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看着他发酒疯,敷衍着他。

    只是薛子丹刚说完,不知道想起什么,“哇”就哭了,趴在桌子上敲桌子:“祖父说得对,制毒不得好死,怎么个个都爱吃我制的毒啊?如果我不制毒,祖父怎么可能被毒死?合欢宫怎么会出事?我喜欢一个人多不容易啊,”薛子丹泪眼汪汪爬起来,看着秦云裳,抽噎着,“就这么没了,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吃颗药忘了,我的命真的好苦。”

    “你也别难过,”秦云裳劝着他,“说不定,不吃你的毒,吃其他人的毒,也一样的呢?”

    “不可能,”薛子丹闻言立刻摇头,“除了我,没人能毒死我祖父,也没人能绕开琴吟雨。”

    “你要这么说,”秦云裳被这话哽住,只能道,“我就没法劝了。”

    听到这话,薛子丹又趴回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花向晚看着他哭,慢慢喝着酒,只训他:“哭什么呀?我还没哭呢,你祖父很快就活了,合欢宫也很快就复生了,你除了命短一点,没什么遗憾了。”

    “阿晚,”薛子丹抬起头,红着眼看花向晚,“我和你同生共死,你看我是不是比谢长寂沈逸尘都好?”

    “你是怎么做到把相思吃了还能这么死缠烂打的?”

    秦云裳有些好奇,薛子丹抽了抽鼻子,满脸认真:“因为我太优秀了,我不允许他们比我更好。”

    “你还是再多哭一会儿吧,”花向晚抬手按着薛子丹脑袋往桌上一叩,“别说这些伤天害理的话。”

    薛子丹脑袋往桌子上靠去,在桌上哭了一会儿,就安静了,花向晚和秦云裳喝着酒,秦云裳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吹吹风去。”

    两人提着酒坛子,一起走到云浮塔边缘,坐到边上。

    在这合欢宫最高处,可以看见合欢宫及其后方整个主城,在夜里灯火璀璨,夜风吹拂着她们,秦云裳慢慢道:“小时候总想上来看看,你从来不带我上来。”

    “那时候我娘住在这儿,”花向晚喝了一口酒,慢慢悠悠,“我都上不来几次。后来不是带你上来了吗?”

    这两百年屈指可数的见面,几乎都是在云浮塔,毕竟这里是合欢宫最难让人窥伺之处。

    秦云裳笑了笑,只道:“长大就不稀罕了。”

    “事儿多。”

    “阿晚,”秦云裳看着满城灯火,“我有点记不清望秀的样子了。”

    花向晚听着秦云裳的话,没有出声,秦云裳平静看着城市,缓声道:“两百年太久了,我都习惯他不在了,只是一开始定下了目标,半途停下,我不知道去哪里。反倒是你,”秦云裳抬起手,转头看她,“有时候我会想,你要是不在了,后面是什么样子?”

    花向晚没说话,两人在夜里静静对视,片刻后,花向晚笑起来:“师兄很快就回来了。”

    秦云裳凝视着她,花向晚平静道:“别多想,你记得咱们小时候射箭,老师教导要怎么样才能中靶吗?”

    说着,花向晚抬手,比划了一个射箭的姿势:“对准红心,什么都别想,开弓,放箭,没有回头路。”

    秦云裳垂下眼眸,看着手边倒映着星空明月的酒水。

    花向晚缓声道:“云裳,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一辈人中,你心智最坚定,日后也走得最长。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我给你一道符纸,这道符纸便是我的命。”花向晚遥望着远处,神色平静,“如果有任何意外,当我放开魊灵,复活合欢宫,杀了所有渡劫修士后未死,那你就做最后的执刀人。”

    听到这话,秦云裳目光微冷,她定定看着花向晚,花向晚转头看她:“我死之后,合欢宫众人复生,望秀与你成婚,你执掌鸣鸾宫,至此,只要你在一日,合欢宫与鸣鸾宫便是同盟,你问鼎魔主,指日可待。”

    “我杀了你,还指望合欢宫与我成为同盟?”

    秦云裳嘲讽出声:“你这是坑我呢?”

    “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花向晚笑起来,说得轻巧,“我会留信的,你放心。”

    “花向晚,”秦云裳语气愤愤,“你把我当刀用起来,倒是没半点心疼的。”

    “朋友嘛,”花向晚开着玩笑,“不就是用来坑的?”

    “你……”

    “而且,”花向晚打断她,喝了口酒,“除了你,其他人我信不过。要不下不了手,要不不敢将性命托付,只有你,”花向晚满眼认真,“我知道,你会尊重我所有决定,包括死亡。”

    就像这么多年以来,无论做什么,她们都互相允许着对方所有选择,不惜余力帮着对方奋力相赴。

    她为满足她的心愿卧底鸣鸾宫两百年,为她众叛亲离。她也为救活她的爱人以命相赠,为她大好前程铺路筑桥。

    秦云裳盯着她,花向晚抬手随意将一张用心头精血写出的符纸交付在她手中,随后继续吩咐:“我暂时稳住了魔主,但难保他不会找薛子丹寻仇报复,你找个地方安置好他,玩笑归玩笑,他一个药修,还是得多护着些。”

    “他这只泥鳅比我还滑,出不了事。”

    秦云裳手微微发颤,却还是接过符纸,放入灵囊。

    花向晚点点头,只道:“我去密境这三个月,你尽量多给自己筹备一点人手,成婚那日你别进魔宫,把当年鸣鸾宫参与过合欢宫之事的人都放进来,等一切结束,你来救人,或者收尸。”

    “好。”

    “最后一件事,”花向晚想了想,她抿唇,抬手将碧海珠交给她,“碧海珠给你,里面放着沈逸尘的魂魄,你找个地方滋养着,日后若有机会,帮我复活他,说一句对不起。”

    “沈逸尘……”秦云裳握着碧海珠,皱起眉头,“到底是不是魔主?”

    “你也怀疑?”

    花向晚笑起来,秦云裳应声:“当年合欢宫出事时,后面的人对合欢宫太熟了。现下魔主在沈逸尘身体里复生,又要和你成婚……”

    秦云裳抿了抿唇:“我想不通。”

    “是啊,”花向晚淡道,“而且,他本来有许多办法让谢长寂入魔,可他偏生选了一个最牵强的理由,让谢长寂看见逸尘的脸去产生心魔,如果不是因为嫉妒,是因为什么呢?所以我想起了秦悯生——”

    花向晚解释着:“当年狐眠师姐的道侣,他被魔主抽取了一缕爱魄,之后他的爱魄单独化成人形救走师姐,又变成了她的左眼。而他本人,好好当着巫蛊宗宗主,巫生。”

    “你怀疑……”

    “我怀疑,沈逸尘是魔主的爱魄。”花向晚斩钉截铁,“人失去爱魄,不仅仅是不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而且失去的,是爱这个世间,感受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能力。巫生最后死的时候,反应很矛盾,他羡慕秦悯生,嫉妒秦悯生,看不上秦悯生,又珍爱秦悯生经历的一切。你说,这是不是很像如今的魔主?”

    “所以呢?他到底是不是?”

    秦云裳追问,花向晚想了想,只道:“不是。”

    “沈逸尘,的确是魔主一缕爱魄,可他已经进入轮回,成了一个完整的人。”花向晚转头看着碧海珠,目光温和,“他所作所为,都是沈逸尘,和魔主无关。”

    照顾她的是沈逸尘,陪伴她长大的是沈逸尘,劈尾上岸的是沈逸尘,为她而死的是沈逸尘。

    最后在磅礴大雨中,化作谢长寂的模样,呕着血问她:“我要是他的样子,阿晚,会不会,高兴一点?”的,也是沈逸尘。

    听着花向晚的话,秦云裳将碧海珠握在手中:“既然是魔主爱魄,他应该有所感应,你把碧海珠给我,不会被他发现吗?”

    “我早已隔绝碧海珠和外界的感知,他今日既然没问起,日后也不会问。毕竟,”花向晚嘲讽一笑,“他也不想让我知道,他和沈逸尘的关系。”

    就像巫生,至死不想承认自己和秦悯生的关系。

    两人在天台喝过酒,等到半夜,终于累了,花向晚站起身,疲惫道:“走吧,回去了。”

    秦云裳跌跌撞撞走到薛子丹旁边,去踹薛子丹:“醒醒,走了。”

    薛子丹迷茫抬起头来,秦云裳一把抓着他的领子提起来:“跟我走,我给你找个地方躲着,免得给魔主杀了。”

    “啊?”

    薛子丹酒半醒不醒,他隐约只听到“走”“躲着”之类的字眼,他恍惚想起什么,含糊道:“等等,我还得,还得给阿晚诊脉。”

    “诊脉?”

    秦云裳听不懂,就看薛子丹推开她,走上前去,一把把花向晚的手抓了起来,花向晚迷茫看他,就看薛子丹皱起眉头,不断追问:“好奇怪啊,到底是什么脉?”

    “怎么了?”

    花向晚有些头疼,薛子丹不说话,过了好久,秦云裳过来拉他:“走了走了。”

    三人互相搀扶着下了云浮塔,秦云裳拉扯着薛子丹离开,花向晚自己一个人回了屋,稍作梳洗,便直接倒在床上。

    倒在床上之前,她迷迷糊糊想着,不知道谢长寂是不是已经到了死生之界,他一个人在死生之界,应当很冷吧。

    而这时候,谢长寂坐在一间破庙里,破庙中有一些人在烤火,这些人中有乞儿、有商人、有奔向另一个村子寻亲的母子、也有被夜雨困住的猎人。

    夜里下了雨,他坐在门口,仰头看着夜雨,听着身后人聊着天。

    “我家娘子生得貌美,年轻的时候,许多人踏破了门槛,我也是无意之中在商铺见了她一眼,从此就忘不了了……”

    商人说着自己和自己妻子的过往。

    “我没有什么多想的,就想能明天能多要个铜板,西街有个包子铺,我闻着可香,想买个肉包子。”

    乞儿说着和自己的梦想。

    母子依偎在一起,孩子似乎是病痛,哇哇大哭。

    母亲将他抱在怀中,眼里都是眼泪,低低念着驱邪的歌谣,想让孩子别哭。

    ……

    破庙吵吵闹闹,谢长寂静静听着,过往他其实也听过这些话,但听了,也就是听了,可如今头一次,他开始慢慢有些明白了。

    商人说对妻子一见倾心,他想起了花向晚,想着少年第一次见到花向晚,那突如其来的一丝慌乱。

    乞儿说自己想买个肉包子,他想起花向晚,想着自己刚得知花向晚死而复生后,与花向晚成婚,那时他求而不得,又带着一丝希望,总寄托明日能与花向晚更亲近一些,好似那乞儿想要个肉包。

    母亲眼中含泪,痛在孩子身上,苦在母亲心中,他还是会想起花向晚,她所受每一份苦难,他便想以身相替……

    花向晚像一面镜子,倒映着这个世间,他从她身上去体会这世间所有感情,突然便隐约有些明白过往看不明白的事。

    身后人聊着天,看着他坐在门外,忍不住开口:“道长,外面雨大,您要不进来坐吧?”

    “不必。”

    谢长寂平淡回应,猎户笑起来:“道长,你一个人坐在门外心事重重,想什么呢?”

    谢长寂没出声,片刻后,他轻轻出声:“我娘子。”

    众人一愣,商人赶紧起身,有些惊讶走到谢长寂身边:“道长,您成亲啦?”

    谢长寂点头:“嗯。”

    “您夫人什么样啊?您说说呗?”

    这话把谢长寂问愣,他想了好久,只道:“很好。”

    “道长,”小乞儿也围到谢长寂身旁来,好奇询问:“道士也能成婚吗?您和您夫人怎么认识的啊?她脾气好吗?您喜欢她什么?”

    听见这个道士成婚,大家都叽叽喳喳问起来,谢长寂看着外面风雨,转头看向寺庙里的母子,他突然想起这些都是凡人,屋外寒冷,想了想,他站起身,走到屋中。

    大家高兴迎着他进入破庙,谢长寂悄无声息送了一道灵力给那个孩子,大家坐下来,开始同他聊天。

    他话不多,但说起花向晚,他也愿意多说几句。

    聊了大半夜,大家都累了,到处躺着歇下,他坐在火堆里,转头看那对母子。

    过了一会儿,他垂眸看向手上的入梦印,迟疑好久,终于还是进了花向晚梦。

    他有许多事,想同花向晚说说。

    例如他想告诉花向晚,今夜他帮了一对母子,和当年为了天剑宗教导帮人不同,今夜他帮这对母子,与道义无关,只是他突然想,若花向晚是个凡人,她与孩子漂泊在外,当有多难。

    这样一想,他突然便觉得有几分不忍,设身处地,便帮了母子。

    但他进了花向晚梦境,遥遥看见她站在他们分别那夜长河旁边,看着满天长明灯,似是在等着他。

    他便不敢开口。

    他怕花向晚认出他是入梦而来,便只能将自己化作一场梦境,隐藏在梦境之中,遥遥看着他。

    花向晚做了一晚上的梦,她梦见谢长寂,他就站在不远处,但一言不发。

    第二天醒来,花向晚在床上缓了缓,终于才起身,洗漱过后,将灵北狐眠等人叫来,安排好了所有事情,同秦云裳确认了薛子丹的去处:“把人藏好了?”

    “放心吧。”秦云裳看了一眼在满是书籍的密室中正在查书的薛子丹,漫不经心道,“藏好了,谁都找不到。不过他今天酒醒了,说昨晚有个事儿忘了和你说。”

    “什么?”

    “他说你脉象很奇怪,他没见过这种脉象,让你小心一些。”

    听着这话,花向晚沉默片刻,秦云裳怕她担忧,赶紧又道:“不过他现在已经在查书,有眉目我通知你。”

    “好。”

    花向晚应声,只道:“有事通知我。”

    说完,她便去了试炼密境。

    每个大宗门都有针对弟子的试炼密境,用来提升实力,密境中的时间和外界并不一致,越是大宗门的密境,时间差别越大,里面灵兽的实力越强。

    合欢宫的密境,当年被清乐宫取走,霸占两百年,如今终于归还了回来。

    这个密境一年等于外界一个时辰,最强的灵兽等级能到元婴,花向晚进入密境,便直奔最后一层。

    她没日没夜在密境厮杀,累了就出来休息,偶尔睡一觉,做做梦。

    梦里有时候会梦见谢长寂,他不说话就站在旁边,她便将他拉过来,说着近日辛苦,有时她也会问他在做什么,他基本不回答,唯一有一次,他慢慢道:“我遇见一对母子,她回娘家省亲,回来遇上匪盗,侥幸活下来,我送他们回村,他们一家人感念于我,请我小住。”

    她一听这话,便知自己是做梦。

    谢长寂如今在死生之界,怎么会去什么农家小住?

    可她还是问:“然后呢?”

    “我在同他们学种地,他们人很好,经常招呼我吃饭,孩子很乖巧,会叫我叔叔。”

    听见有人叫谢长寂叔叔,她忍不住笑。

    谢长寂揽着她,又同她说了许多,他说的都是一些很零碎、常人都难以察觉的事。如何种小麦,小麦如何成长,草木怎么发芽,泥土如何肥沃……

    天地间一切细节,都在他眼里放大,生机勃勃。

    她就听他碎碎说着,靠在他肩头,轻轻睡去。

    谢长寂转过头,看着她的模样,低头轻轻吻在她的额头。

    三个月很快过去,十二月初九将至,花向晚从密境中出来,灵北和狐眠便将婚礼和魔主继任大典的流程一起送了过来。

    “婚礼和继任大典放在一起,七宗有意见吗?”

    花向晚翻着流程,询问着情况。

    “不敢有。”灵北实话实说,“沈公子把有意见的人都找了一遍,七宗就太平了。”

    花向晚点点头,看了一眼狐眠身后一排嫁衣饰品:“这些东西好像都是新订的?”

    “沈逸尘一手操办的。”

    狐眠耸肩:“本来大家说用你之前成亲那套就行了,他不肯,自己亲自去订了婚服。”

    花向晚动作一顿,转头看向灵北:“那,魔宫那边现场也是他布置?”

    “是,”灵北面上有些不安,“但,复活师兄师姐的法阵还是布下了。”

    花向晚点点头,碧血神君的目标是灭世,不是毁了合欢宫,她杀戮越重,对于碧血神君而言越好,他没什么理由阻止她。

    她应声,只道:“那就行。”

    说着,她想起碧血神君:“沈公子呢?我出关了,他不来见我?”

    “他说了,按照风俗,新人成婚前不见面,不吉利。”

    说完这句,狐眠轻笑了一声:“你和他,还有什么吉利不吉利?”

    花向晚没说话,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恍惚觉得,这个人好像是真的在办一场婚礼。

    她点点头,没有多说,只确认了一下天剑宗传送阵修建的进度,确认明日传送阵可以开启之后,再将秦云裳昆虚子等人叫来,最后确认了一边计划。

    “明日我和沈逸尘大婚之时,天剑宗这边就可以开传送阵,将云莱的修士传送到合欢宫,从合欢宫直接到魔宫。”

    花向晚指着地图,划给昆虚子:“到了之后你们先不要去进去,我放开魊灵,应该和西境的修士有一番厮杀,等我杀了沈逸尘,毒发之后,在魊灵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再进来。”

    说着,花向晚抬眼看昆虚子:“谢长寂情况如何?他参悟问心剑最后一剑了吗?”

    “呃……”

    昆虚子被问得头皮发麻,强撑着道:“没有。”

    谢长寂已经三个月没联系过他,出去就失踪,想来是没有。如果参悟了,早就回来了。

    花向晚倒也没有意外,只道:“那就不必通知他,以免来了成为魊灵的新容器。魊灵的力量取决于他宿主身体资质所能到达的最高水平,如果寄生在普通修士身上,不足为惧。”

    “嗯……”

    昆虚子含糊着点头,花向晚转头看灵北:“你们就不必跟着我进去了,在外面等着天剑宗和秦云裳过来。”

    “可这样给七宗看着,太明显有问题了。”

    灵北不安提醒,花向晚迟疑片刻,抿唇道:“那你选几个弟子,同我进去,能少一点人就少一点。”

    “是。”

    安排好所有人,花向晚有些疲惫,她让所有人去准备,自己一个人坐在屋中。

    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她转头看向窗外。

    十二月的庭院光秃秃的,她看着这了无生机的一切,突然很想谢长寂。

    “谢长寂,”她低声喃喃,“明日,一切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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