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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岸一开始还没看清,抬头:“你说什么?”问完才瞥到桌上的东西,眼神瞬时一凉,问:“你这算什么意思?”
沈瓷抱着自己的手臂,站在沙发前面,中间与他隔着张茶几,茶几上硕大一束红玫瑰,他送的,说是算道歉他晚到的诚意,而花瓶旁边是颗熠熠生光的珠子,也是他送的。
“一颗珠子代表一个承诺,你答应过我的,现在我把第二颗珠子还给你。”
当时江临岸手里还拿着毛巾,擦头发的动作在停顿几秒之后照样继续,而脸上的表情也是由凉转热,笑着说:“你是不是刚才喝多了,莫名其妙拿这个东西给我!”说完他重重擦了两下,原本半干的头发就一小撮一小撮地顶在头上。
沈瓷留意他的表情,似乎并没把她的话当真,她又暗自提了一口气:“我说真的,这是第二颗珠子。”
江临岸这才意识到她并不是开玩笑,再度抬起头来:“好,那你说吧,这次是什么要求?”
沈瓷眸光定了定:“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分手?”
“算是吧。”
原本表情轻松的江临岸在一秒之内脸色放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
“没有喝多,没有说酒话?”
沈瓷苦笑:“我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清醒的了!”
“所以刚才那顿算是分手饭?”
“……”
“上回你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跟我打了分手炮,这次是分手饭,很好,用心良苦啊!”江临岸带点嘲讽地把话说完,将手里的毛巾扔沙发上,之后翘起二郎腿问沈瓷,“说说吧,这次是什么理由?”
沈瓷暗闷一口气。
她该怎么说?在这种氛围之下,他刚洗完头,头发一撮撮地倒在头顶,上身还没穿衣服,就那么赤条条地裸着,黑眸是从未有过的干净。
而她呢?她还带着刚才做饭的烟火气,眼神应该是清冷的吧,自他进门开始她就一直在酝酿情绪。
“其实也没什么理由,只是一下子想通了。”
“想通?你想通什么?”
“觉得我们这样继续下去意义不大。”
“那你所谓的意义是什么?”江临岸似乎很冷静,但一路紧逼。
沈瓷低头把抱着胳膊的那只手放下来,叹了一口气:“算了,这么跟你说吧,今天下午我见过你母亲了。”
江临岸一愣,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个。
“你见她干什么?”
“是她来找我的。”
“然后呢?她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分析了一下我们继续下去的利弊,然后给了我一笔钱。”
江临岸足足顿了好几秒,随后问:“你拿了?”
“拿了,因为想不到不拿的理由。”
沙发上的男人随之呵了一声,很轻缓的笑,像是冷笑,又像是苦笑。
“她给了多少?”
“一张支票两百万,我没同意,觉得有点少,加到五百万,她说暂时没有这么多,需要回去跟你爷爷商量,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等,就问她最多能加到多少,她说三百万,我又加了一点,最后成交,三百五十万。”沈瓷用很平淡的口吻叙述这个过程,一字一句,包括当时她的眼神和表情,江临岸都看在眼里。
他觉得这个女人很神奇。
“讨价还价?”
“……”
“你这么好的资质不做生意真的很可惜。”
“……”
沈瓷知道他是在嘲讽,没接话,只是苦笑一声:“钱我已经拿了,下午从银行把支票兑现存进了我的账户,所以拿了钱就得办事,你爷爷和你妈都希望我尽快离开你。”
“那你自己呢?”
“我自己?”
“对,你自己怎么想?”
江临岸似乎也没生气,只是眼底有些冷光。
沈瓷依旧站在茶几前面,低头看了眼桌上那颗珠子:“我预期是五百万,所以三百五十万是少了点,但换个角度想想,你妈或许有句话说得挺对,如果我执意跟你在一起,一旦你项目败了,一无所有,甚至负债累累,到时候我大概一分钱都拿不到,还不如现在拿这三百五十万,总比守着你一句毫无价值的承诺强!”
她把金钱和他的承诺摆在了同一个天平上。
江临岸一直觉得自己给了她最珍贵的东西,承诺会为她背水而战,可到头来这些东西原来在她心中根本“毫无价值”!
让他怎么相信呢?明明之前还一直好好的,她眼里那些温柔都是假的吗?
“你觉得这颗珠子只值三百五十万?”
沈瓷低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沙发上的男人哼笑一声,缓缓起身绕过茶几走到沈瓷面前来。
“你用钱来当借口,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相信?”
沈瓷一愣:“为什么不信?”
“如果搁在以前我或许会信,但现在不会!之前你妈做手术,那点钱你都要坚持分期还给我,所以麻烦你下回找个稍微让人能够信服的理由。”眼前男人唇角突然勾起笑意,抬手碰了碰沈瓷的面颊。
她像触电般别过脸去。
他为什么不信?
他凭什么不信?
“两者之间无法比较的,之前我不想亏欠你,一笔归一笔,所以欠的钱总要还,但现在是你妈主动给我钱,况且三百五十万也不是小数目,你知道我弟弟开销很大,我需要钱。”这话不假,她在经济上确实一直不宽裕,江临岸也相信她需要钱。
“你要是缺钱的话可以问我要。”
“问你要?”沈瓷冷哼一声,“我之前问过于浩了,因为温漪的缘故,你的项目已经出了问题,银行这几天一直在催要贷款,你目前自身都难保,一旦资金链断掉就要面临巨额债务,而且以后几乎没可能再东山重起,哪还有能力再接济我?”
江临岸没料到她还去找过于浩,甚至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
“所以你已经把利弊关系都衡量清楚了?”
“当然,这一周时间我考虑了很多,与其在一起一无所有,不如现在断干净,你可以继续你的项目,我还能得到三百五十万,所以怎么衡量这都是最好的结局。”沈瓷抬头撞进他的目光,言辞笃定,毫不犹豫。
江临岸也在看她,看她的眼睛,平淡眸光中毫无一丝波澜,可她刚才的述说对他而言无疑是最荒诞的讽刺。
他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与人拼死厮杀,背水而战,可她却已经把利弊都权衡清楚,很轻易地作出了取舍。
他该说什么?
他该以怎样的情绪面对?
大概会愤怒吧?可为何心里悲凉的情绪要多过愤怒?
江临岸抬手又捧住沈瓷的脸,她还想躲,却被他强硬地转过来面向自己。
“你看着我!”他声音寒凉,距离逼近,“知不知道这一周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陪人喝酒,吃饭,说尽了这十年来最低微的软话,连于浩都说我是自找虐受,可是我并不这么认为,因为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了,你在我身后,我要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所以受点压力委屈我都无所谓,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一周时间都没见到你,不是不想,是我不敢……每天烂醉如泥,身上都是女人的香水味,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他边说边用指腹轻轻擦拭沈瓷的面颊,从唇翼到发迹,再从发迹到眼睛。
“你不懂吗?我不怕输,不怕一无所有,但我害怕身边没有你……”
沈瓷瞬时闭上眼睛,呼吸拉长,心脏在那一刻好像猝停。
她紧紧抠紧自己的手指,手心里有一道伤口,刚才在厨房收拾那些碎瓷片的时候不小心割伤的,没来得及包扎,此时却成了她逼迫自己清醒的唯一办法。
“有必要这样吗?我并没有让你承诺什么,你也不需要为了我而放弃应得的东西。我们都现实一些行不行?你继续你的抱负和野心,我拿我该拿的东西!”沈瓷边说边别过脸去,躲开他的手。
江临岸顿了顿:“你该拿的东西?”
“钱啊,三百五十万,虽然不是特别多,但对我而言已经够了,我们在一起时间也不长,我并没有多贪心。”
她像在剖心置腹,口口声声都是钱。
江临岸没再说话,因为感觉所有语言在一刻都已经消失。
沈瓷见他眼底已经蓄满冷意,继续说:“可能你现在心里在怨恨我,区区三百五十万就能让我放弃,但你要理解我的立场,你没穷过,没有像我一样为了很少的钱就像狗一样跪在别人脚边。很抱歉之前给了你我并不贪钱的错觉,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比谁都在乎钱,不然当初也不会和陈遇在一起。”
沈瓷突然提到了以前的事。
“我当初答应陈遇的求婚并不是因为感情,我不爱他,只是贪图他给我带来的利益,还有……”沈瓷顿了一口气,“你对我的过去也一无所知,当年我妈只肯让我念到小学毕业,为了能够继续念下去,从十四到十六岁之间我陪过很多男人,他们替我付学费,而我陪他们睡觉,还有之后的高中和大学,我在苏州…”
“不要再讲下去了!”江临岸制止。
沈瓷低头苦笑一声:“听不下去了?”
“你为了能够离开我,需要这么抹黑自己?”
“抹黑?”沈瓷别过脸去皱了一下眉,“你觉得我是在故意撒谎?”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是你不信还是不想去相信?”她再度抬起头来看向江临岸,“可是很抱歉,我说的都是事实,甚至远比我刚才说的还要肮脏,我就是这么一个可以为了钱而出卖自己的女人,我可以为了几百块钱去和男人上床,现在一下子有三百五十万,这笔账怎么算我都不亏。”
江临岸定定看着面前的女人,她眼眸中黑白分明,面容淡静,刚才还为他做了饭,围着围裙站在厨房热汤的样子简直像天使,可为何才一会儿工夫就已经陌生成这样?
江临岸不信,叫他怎么信?
“你不需要这样,我知道你在担心我的项目,但你真的不必为了项目就跟我分手,还找这么不堪的借口…”他似乎能够笃定这是沈瓷的“伎俩”,当初她为了陈遇能够上位也做过类似的“牺牲”。
对,肯定是这样。
江临岸抬手要去抱一下面前的女人,可沈瓷却往后退了两步。
“真的不是借口,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说完转过去把那颗珍珠拿起来,一把塞到江临岸手里,“如果这个理由还不够,那我再补充一点,一开始我们之间就是个错误,是你强迫我的,你感觉不出来吗,我对你并没有感情,这点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现在也一样,所以你把东西带走吧,以后别再来找我。”说完转身进了卧室,门被关上。
江临岸独自捏着那颗珠子站在客厅里,外面雨声风声继续。
似乎上一次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大雨瓢泼的夜晚,她在车内把第一颗珠子塞到他手中。
她说:“你放我走吧!”
这次也一样,外面依旧狂风暴雨,只是她换了一个说法:“以后别再来找我!”
……
沈瓷独自坐在卧室的床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口一点微弱的光透进来,外面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声音,之后总算听到一窜脚步声,江临岸从客厅走去洗手间把那件已经湿掉的衬衣重新穿到身上,然后走到卧室门外站定。
“下周五晚上我爷爷办寿辰,在这之前我不会再来找你,但周五晚上我会让老姚开车过来等,你要是愿意出席我爷爷的寿宴,今晚讲的一切都不算,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若不愿意出席,我们之间……”门外声音顿了顿,“我就当之前从未认识过你!”
此后外面再无声音,随后防盗铁门“嘭”地一下被关上,总算走了,沈瓷心尖跳了跳,呼吸拉长,直至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她才松开一直扣在手心的手指,慢慢摊开,被瓷片割开的伤口处早就被她抠烂,腥稠的血糊了一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