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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翎见弟子视线微移, 才发觉自己的手还按在弟子的手上，顿了顿, 若无其事地收回，没什么表情的谪仙面容上一派光风霁月。
妲己抿嘴笑了，眼睛里似乎蕴着万千星辰, 点点微光撩拨人心意，看得云翎都有些不自在了，才听她轻声说道：“师尊, 修仙有什么意义呢？”
清风朗月，美人微醺, 正是美不胜收之时，若换了旁人，哪还有心思去想别的，云翎却是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没有意义。”
“修仙一道, 初始是凡人悟道而得仙, 可遇不可求，之后灵根被人发觉, 有了仙家宗门，修仙的越来越多，成仙的越来越少。”
云翎低声道：“我不进昆仑仙宗，也并非就说明我这一生白活, 只是走上仙途, 难免就担负了一些事情, 比起这些来说，修仙并没有什么意义。”
青年的眸光清透而又认真，妲己忽然就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完完全全就是仙家的心性根骨，他并非是不懂人世纷争，而是看透不说破，所谓游历对他而言也没有太多意义，他所欠缺的心境，是逍遥。
云翎自小在昆仑仙宗长大，即便走的是剑修一途，他看上去还是更像一个道修，修仙修的是一个境界，而昆仑仙宗的这些弟子包括严霜，从小到大被灌输了太多的责任和担当，即便修到大乘，也难逍遥渡劫而去。
昆仑仙宗看似花团锦簇，正道魁首，但从严霜记忆里魔门六道屠宗灭门时，正道十宗无一人伸手，不难看出如今的处境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却也不过是表面。
妲己红唇微勾，脸颊浮红，语气轻缓，而又带着几分醉意，“我若当初不曾走上仙途，八苦都尝尽，大约也能得几分人间喜乐，不像如今，几百年的日子，连件值得高兴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云翎一顿，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师尊？” 妲己微微抬起脸庞，美目宛若天上明月，眉眼一转，又似星云蒙纱。
云翎霍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若非脑海里叮叮作响的好感度上下起落的提示音，妲己都差点以为是自己哪里惹了他。
“这可真是……”低笑一声，妲己以古礼拂袖，慢慢饮尽杯中的梨花酒，抬眼看向夜空中的新月，眸子微眯，虽然有些不耐烦，但曲灵儿那里，该有行动了。
曲灵儿确实没打算吃一个哑巴亏，她在正道的身份不算什么，比起一个可有可无的卧底角色，她在魔门的身份才更加重要，魔门觊觎昆仑仙宗已久，若不是飞华仙尊坐镇，魔门六道联合起来灭去昆仑仙宗，那南域大把资源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可惜数次碰壁，连魔门内部自己都搞起了分裂，不乏有人心灰意冷地想着，想灭昆仑仙宗，大约得等熬死了飞华仙尊，或者这位祖宗哪天飞升了才有可能。
如今曲灵儿的消息传回去，魔门里也打起了精神，修仙界里，师徒相恋的事情不少，魔门对此是无所谓的，甚至还有魔修专门寻了相貌好看的女娃收做弟子，养大了享用。可正道一旦发生这种事情，轻则逐出师门，重则双双废去修为以作惩戒，虽然知道昆仑仙宗可能不大会对大乘的老祖做出这样的判罚，但至少能给那个魔门公敌带去不少麻烦！
于是不过几日，严霜的化神大会结束没多久，九域各处就轰轰烈烈传起了昆仑仙宗某位大能和他的弟子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故事之香艳，情节之大胆，用词之放肆……一看就是编的。
连妲己都有些无语了，翻了翻小道童红着脸给她带上来的话本，放在了一边，也许魔门一开始是很认真地在传播谣言的，但是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如今修仙界的开放，这点谣言没等传出九域，就被看透商机的说书人们编成了一段段曲折离奇的话本故事，很是卖座。
只是她也明白，所谓一力降十会，云翎的实力摆在那里，剑修是能越阶对敌的存在，就算是渡劫老祖都不敢赌上自己近在咫尺的仙途和他搏命，除了从这些边边角角入手，给他添点堵，他们压根就没有半点能给他造成伤害的手段。
曲灵儿咬碎了牙也没辙，她倒是有无数种法子给严霜泼脏水，可谁都当成笑话听，除了几个被她迷得要生要死的男人，压根没人肯信她，要是她能和严霜多相处些日子，众人自然能有眼睛分出个上下，可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只在化神大会上露了一面，就住到飞华仙尊的住处去了！
妲己还是想岔了，魔门的谣言对云翎还是产生了一些效果的，翻着新鲜出炉的话本，云翎整个人都有些发懵，话本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写，但昆仑仙宗，剑修师徒，大乘后期大圆满，字字句句都指向他和弟子，这话本里的玉林仙尊显然指的就是他。
而那“飞雪仙子”……云翎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他对弟子的心思竟然明显到这个地步！那么多人都知道了，弟子肯定也知道了！弟子会怎么看他？
狐狸眼小道童看着自家仙尊沉怒的脸色，心里打鼓，终究还是大着胆子劝了一句：“仙尊，这一看就是魔门在给仙尊泼脏水，没人会信的。”
云翎抬眼，看向那狐狸眼小道童，小道童只觉得自己这话起了效果，而且他还被仙尊用鼓励的目光看了！吞了吞紧张兴奋的口水，狐狸眼小道童连忙继续说道：“这些人也不想想，仙尊乃是当世大能，别说仙子了，就是凌花宫主来了，仙尊也是看不上眼的啊！”
狐狸眼小道童说的凌花宫主，是上一代的正道仙子，和云翎勉强能算是同辈，美貌实力都是当时一等一的，如今是出窍中期的大能，更是正道第一的美人。
云翎盯着狐狸眼小道童看了一会儿，直把小道童看得浑身不对劲，才硬邦邦地说道：“霜儿是最好的。”
小道童立刻拍马屁：“是啊，仙子天资过人，于修为上定能赶超凌花宫主……”
云翎不说话了，他觉得霜儿哪里都好，不仅仅是天资，而且，他的霜儿哪怕每天不修炼，喝酒睡觉撒娇闹腾，要人哄要人抱，他也觉得她是最好的。
小道童话还没说完，掌教的声音已经从外间传了进来，他修为低不清楚，云翎却是一早就发觉了的，只是没动弹。
白胡子的掌教是和云翎同辈的师弟，也是云翎少有的朋友之一，这会儿走进来，目光落在云翎手里的话本上，语气就带了几分笑意：“这回可是气着你了？”
云翎清透凤目抬起，盯着掌教看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掌教捻着胡子，忍不住笑了：“别说我了，就是把这话拿去问问宗里的杂役弟子，也没人信啊。”
云翎的紧张稍有缓解，面上还是一派淡然，盯着掌教说道：“那你来此，是为什么？”
“倒是有一件正事。”掌教端正了神色，“霜儿的化神大会之后，青霄玉宇楼失踪了一个弟子，是路上发觉的，还没出我昆仑仙宗的地界，因为失踪的蹊跷，所以我来借一下师兄的云光镜，探一探这弟子现在何处。”
云翎颔首，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青霄玉宇楼的弟子，可是个叫周灵儿的？”
掌教点头。
云翎淡淡地说道：“那人一身魔气，就算青霄玉宇楼的人没有发觉，你也没瞧出来吗？想来如今失踪，不是自行离去，就是魔门中人带走了。”
“我就是发觉了也不好直接说出口啊……”掌教哼了一声，“现在的正道十宗，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她那师父要交代，我也就是给个交代罢了。”
云翎取出云光镜交给掌教，掌教顿时喜笑颜开了，目光落在他手边的话本上，讨好地说道：“师兄，我帮你扔了吧，这桌子也该擦了，哎呀，地，地也要扫一扫了……”
玄底红纹的长袖一拂，整个洞府顿时为之一清，云翎清透凤目一瞬不瞬盯着掌教的鸡皮老脸，掌教讪讪地摸胡子，小声嘟囔道：“好，好，我用完就还。”
云翎语气平板地说道：“多留些日子也不打紧，本就是师尊留给我们两人的东西。”
掌教顿时笑开了话，雪白的胡子都要飞出去了，对着云翎一个拜礼，怕他反悔似的，拿了云光镜就跑。
屏退狐狸眼小道童，云翎从衣袖里取出薄薄的话本，目光落在完好无损的扉页上，悄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