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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浅遇见霍聿深,是二十三岁。
而霍如愿遇见霍聿深,是十七岁。
以前她从不相信因果轮回,可现在不得不信,有些人于她而言如鸩毒,如罂粟,沾之蚀骨。
顾庭东总说她为何不好好地为自己活上一次,回顾从十七岁到现在的这几年岁月,只能用荒唐二字来形容。
正午的阳光正好,她不适的微微眯起眼睛,今天是顾庭东结婚的日子,作为霍家人,那个人不出意外的应该也出席了。
那个人大概是料定她不会跑,防备倒是松懈了下来。
临近下午的时候,天气竟然渐渐转阴,起了薄薄的一场雾。
有敲门的声音响起,得了她的允许之后,许青走到她面前,“太太,先生请你过去。”
“好。”温浅淡淡的应了声,她知道许青是跟在霍聿深身边很久的人,打量了她一会儿,面上不见异样。
她跟着许青上车,约莫行驶了二十分钟,车子悄然停下,而此时旁边正停着另外一辆车。
车窗摇下来,驾驶座上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宋蕴知。
不得不说宋蕴知多少是有些能耐的,要不然怎么会连霍聿深的身边人都能收买。
“没多少时间,快走吧。”宋蕴知低声催促。
确实,没多少时间了。
车门合上,女人猛打方向盘驶出。
车子一路驶上高速,可行驶了好久错过了好多出口,并不像是去机场的方向。
她们约定好,只要宋蕴知想办法把她从那栋别墅里带出来,她会自己离开。
雾气渐浓,温浅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速,心里忽然有些明了。
“宋小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她的语气有几分玩笑的意味。
宋蕴知没说话,只是手指将方向盘更加紧握了几分,她的眼眸里透出了几分近乎偏执的恨意。
这也是温浅这么近距离地打量宋蕴知,其实她发现她们两个人长得一点也不像,也不知道当初是谁眼瞎。
相较于她的淡然,宋蕴知显然没有那么平稳的情绪。
“温浅,如果没有你,我和承之一定会和以前那样,都是因为你。”宋蕴知侧眸看着她,目光近乎凶狠。
他们之间只是有一些误会,若是没有温浅这个人的存在,那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你放心,我不会回来的。”
闻言,宋蕴知讥诮的笑着,声音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只要你还在,我和承之就永远回不到过去。”
温浅只知道宋蕴知有段时间精神不正常,她以为那是她装出来的,可现在这么看,约莫不是装疯,倒是真的有几分癫狂的样子。
温浅不自觉的攥紧了安全带。
她的手机在此时突然响起,不曾想竟是顾庭东的电话,今天不是他结婚的日子吗?
还未等她接起电话,却见宋蕴知眸色一冷,猛的向一边打方向盘,车子的惯性让她狠狠地撞在车门上,瞬间车身失控……
这个路段雾气愈渐浓重,温浅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见前方有车灯闪烁着,迎面而来竟是一辆大货车。
“宋蕴知你做什么?”
“温浅,你以为我会这么好心帮你离开?帮你离开之后,承之早晚会知道是我联合大姐欺骗他,你以为我会这么傻吗?”
宋蕴知的眼睛有些微红,手指紧紧攥着方向盘。
温浅走了又怎样?承之的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只要温浅这个人还在,那她注定分不走承之的所有目光。
这样想着,宋蕴知脚下猛踩了油门。
“你疯了不成!”温浅大惊,她随即去抢方向盘。
温浅的整颗心都被吊起来,她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会有这样疯狂的一面。
“我反正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怕,温浅,你去死吧!”
宋蕴知大笑起来,她什么也没有,也不能让这个女人什么都占尽了。
仪表盘飞速运转,对面的车子不断按着喇叭,刺耳尖锐。
砰的一声,天旋地转,有那么一瞬间,温浅耳中仿佛是失聪了一般,什么也听不到,眼前也是茫茫然一片。
在那瞬间,她看到了宋蕴知绝望却又嚣张的眼神,顷刻之间,眼前一片黑暗,再也看不清什么。
温浅不知道是哪里痛,只觉得什么东西压在身上,沉得让她根本透不过气来。她感觉周身越来越冷,意识愈渐模糊。
她放弃了挣扎,时间每过一秒,便是离死亡更近了一分……
天色阴沉,一场浓雾掩去了所有。
……
当天,青城出了一件事情,江家小姐本该盛大举行的婚礼变成了一场闹剧,高朋满座时,新郎迟迟没有出现,这人人羡慕的江家准女婿顾庭东竟然当场逃了婚。
这场婚礼很久之后都还是很多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周衍正接到霍先生的电话时,他听见男人急切的声音从电话内传来:“太太在哪?”
“不是您让许秘书接她去找您的吗?”
周衍正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里就只传来了忙音。
没多久,宋蕴知出车祸的消息传来,现场车头近乎于全撞坏,救护人员到现场废了不少力气才将她从驾驶座拖出,那时已近乎奄奄一息。
副驾驶上应该还有一人,可当警方和救护车到的时候,只有宋蕴知一人。
而另外那人,不知所踪。
那天,霍聿深像疯了一样要求青城警方找人,可事发的时间路况很糟,能见度不清晰,导致监控也没有拍下什么。
唯一可疑的,便是在那出事的车后面一直紧紧尾随着另一辆车,跟着那辆车查出来的却只是无用信息。
按照现场的情况来看,副驾驶座位上的那人约莫也是凶多吉少。
一天,两天,三天……
扩大搜索范围在医院内也没有找到这样一个人,最大的可能,便是那人已经……死了。
可是没有哪个人敢说出这句话,据说当天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是霍先生的太太,而那个坐在驾驶座上至今还躺在医院没有脱离生命危险的女人,是霍先生的红颜知己。
这样两个身份摆在这,猜测也就多了。
时间一久,更是众说纷纭。
……
事情发生的半月后,宋蕴知没有醒,她受伤太严重,全靠重症监护室的仪器维持着生命。
周衍正亲眼见霍先生揪着主治医生的衣领,询问她何时会醒,那医生颤颤巍巍的说不知道。
外人皆道霍先生对这个红颜知己情深,可周衍正知道,想要她醒来不过是想知道那人的下落罢了。
又过了半个月,霍聿深亲访江家,声音沙哑的逼问江时初:“告诉我,顾庭东去哪了?”
江时初作为被退婚的当事人,自然也不好过,哭哭啼啼的大喊大叫:“我怎么知道顾庭东去哪了?我早就和你说过让你看好你老婆,如果不是温浅那个贱人,庭东会不要我吗?”
霍聿深从不打女人,可这次怒到了极致,他狠狠扇了江时初一巴掌。
“嘴巴别不知轻重。”他的声线冷漠,可更冷的是他的眼睛。
江时初一下被打的有些懵,可回过神来她捂着脸颊讽刺的笑着:“你打我有用吗?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私奔去了,温浅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和顾庭东私奔去了,真是一对狗男女!”
霍聿深回味着那句话,很长久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是沉默着,脸色阴沉,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她说的这句话。
温浅要么是死了,要么是和顾庭东私奔去了。
要不,两个人怎么会在同一天,一起消失的这么干净,就好似人间蒸发一样。
潜意识里,霍聿深愿意相信后者。
后来,突然间不知道某天起,霍先生放弃了寻找那个人,就当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
那人走的第二年,锦城霍家出了一场内斗,以往仅仅只是暗地里争权夺利,而这一次却是直接明着来。
霍浔州再怎么厉害,最后却因为一个女人满盘皆输,一个曾经替他走过牢的女人。
那一年冬天,霍老爷子病重,把霍聿深叫到书房里,长谈良久。
没人知晓那天晚上那父子两说了些什么,只是除夕夜前,霍老爷子病逝。
曾经的那些恩恩怨怨一并抹去。
霍浔州仅在老爷子的葬礼上出现过一回,从此他再也没有踏进过霍家半步,或许也是因为不屑。
约莫也是觉得这么些年斗的有些累了,着实不值得。
这三个子女之中,霍家大部分的家业由霍家这对姐弟继承,可饶是如此,霍聿深也没有在锦城留下,而是回到了青城,同时也把那个一直不受他待见的儿子一同带回去。
这孩子长了两岁,稚气的眉眼渐渐展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会觉得这孩子的某些神韵越发的像已经离去的那个人。
霍聿深想,大概自己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错觉。
小六大了两岁,反而和父亲生分了,就算回到青城,和他一点也不亲近。
每天周衍正接他上学放学,回到家里之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作业,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乐趣的,就是偶尔会来家里的荣竟何,以及楼下那只长得很肥喜欢打瞌睡的猫。
这幢别墅里,再也没有出现过许青这个人。
没有人知道她后来去了哪,只知道霍聿深对背叛极为厌恶,无论对方是在他身边多久的人。
某天,荣竟何来家里,他看了眼地上那只肥硕的猫,随意说了句:“也不知道谁养的,居然能长得这么肥。”
小六有些不开心,摸了摸猫的脑袋,嘟囔道:“养它的那个人不要它了。”
那童稚的语气,竟然莫名的让人听着有些难过。
这可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荣竟何抚了抚小六的发顶,有些事情他选择了不说,那便怎么样都不会说。
既然答应过守口如瓶,那便要一直瞒着,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也是对那人的尊重。
只是有些时候看到这孩子的脸,莫名的会想起以前的人。
真是孽缘。
荣竟何准备离开的时候,恰好霍聿深回来了,他看了眼荣竟何,淡淡的问:“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左右不过是一个闲人,得空过来看看小六,免得这孩子没妈又没爹。”
荣竟何这话说的悠闲,却是说了不该说的人。
霍聿深眉眼一冷,沉声说:“不需要你多提醒。”
小六听到这话心里不好受,谁也没理,自己气呼呼的跑回了房间里。可没多久,突然想想还是不解气,又跑回到两人面前。
指着霍聿深指责道:“还不是你把温浅姐姐气走了,她都说了会做我妈妈,会陪我很久很久的,都是你的错,都怪你!”
荣竟何在一旁沉默着,脸色也不好看。
而霍聿深的眸色一瞬间阴沉的可怕,他极为平静的喊了小六的正名:“霍宴琤。”
男孩被他眼里的阴鸷吓到,当下便已经不敢说话。
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这两年里谁都知道温浅的名字提不得,也不会有人敢在霍聿深面前提起温浅这两个字,就当那个人没有存在过一般。
他居高临下睨着男孩这张熟悉的脸,低声警告:“不许提那个人的名字,就当她已经死了。”
他对一个还未满十岁的孩子说这样一个字眼,未免残忍了些。
荣竟何在一旁觉得看不过去,呵止道:“小六是你儿子,你有必要像仇人一样对他吗?你这个人真是……”
真是不知后悔为何物吗?
当然,荣竟何那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小六的眼眶红红的,却倔强的站在原地没有走,他低着脑袋,这一副倔气性倒是真的和那人有几分相似。
霍聿深看着只觉得更气。
荣竟何却只是在心里长叹了声,真是造化弄人。
……
陆远珩被判了几年刑期,是按照罪罚最轻的来判,这大概是霍聿深最大的让步,他明明可以让这个男人身败名裂,或者让他坐一辈子牢……
可他没有。
要说身败名裂,这个男人似乎也不在意,毕竟他如今孤身一人,怎么样都没事。
出奇的,霍聿深在年初的时候去看过他一次。
在探视室里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到探视时间结束,霍聿深才出声打破了此时的沉默:“温浅两年前就失踪了。”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个名字,情绪无波无澜,语气平静漠然。
陆远珩先是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淡淡的说:“也好,她总算能为自己活上一次。”
霍聿深没再说话,转身走出探视室。
又至深秋,满目的苍凉之色。
刚出事的早些时日,他以为那个女人或许真的是死了,没人知道她为何会和宋蕴知在一起出了车祸,却好巧不巧的那天顾庭东逃婚。
再过一阵子,他又希望她活着,哪怕真的是个顾庭东私奔了那也无所谓。
半年前,无意间他知晓了一些顾庭东的只言片语,他出现在云城,离着青城不远的那个城市,只是偶然露面,并非在云城久住。而到至今仍旧孤家寡人一个,并未在他身边见到什么女人。
霍聿深初听这些消息之时神情是轻蔑的不屑的,甚至他潜意识里拒绝听到关于顾庭东的任何事情,可当天晚上,他便亲自去了云城。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找什么,去询问监狱里有无人来探监,结果是没有。
后来,时间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温浅这两个字。
也就只有不知死活的荣竟何,或者是他那个讨债来的儿子才会偶尔的提及那个人。
而每每提起那个人,霍聿深总是会翻脸,有时候他自己也在想,如果这辈子有机会再见到她,他会做些什么……
可想到这,他便觉得荒谬的很,这个假设并不成立。
锦城那个家他很少回,瑜苑那幢小楼也原封不动的留着,他亦是一次也没有踏入过。
南方的冬天冷的很快,年复一年的冷,连同着这座城市好似也没什么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