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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诱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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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靖川漆黑的眼睛沉而冷,勾着点戾气,全无往日的懒散轻慢。

    这次轮到许昭意后悔了,后悔得牙疼。她总觉得自己挖了个巨大的坑,不仅自个儿脚一滑摔进去了,还顺手把铁锹留给了梁靖川。

    她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

    “躲什么?”梁靖川牢牢握住了她的脚踝,朝自己扯了把。

    他靠她太近,隐约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扑通扑通,清晰而有力。

    “你不是挺能耐吗?”梁靖川睨着她,近乎压迫地探她的风光,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嗓音懒散而轻慢,“我成全你。”

    “梁靖川!”许昭意心头一悸,薄瘦脊背绷得笔直,慌张地不行,“我我我我就是开个玩笑,我以后再也不…啊。”

    悬顶的灯光明晃晃地从他身后劈落,许昭意看着他,往下是他微滚的喉结,往上是他漆黑沉冷的眼,及时抵住上颚,也没压下难以启齿的声音。

    袅袅的藏香云绕雾燎,恍若在通往布达拉宫的长街上,过载的快意混杂在朝圣拜佛的空灵感里。

    让人心悸的气息,背德又禁忌。

    “这玩笑好玩吗?”梁靖川懒懒散散垂着视线,捻转着感受她的紧润,漆黑的瞳仁通透清亮。

    “不好玩不好玩。”许昭意摇了摇头,眸底泛起一层水雾,“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我们下去吃晚饭了好不好?我我我饿了。”

    梁靖川倏地低笑了声,说不清的意味,眸底依旧清冷自持。

    许昭意始终悬着一颗心。

    梁靖川却只瞧了她几秒,直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

    她扯过薄被一拢,眸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底千回百转,从“他今天终于打算做人了吗”脑补到“他不会是幼稚到想把我铐六个小时吧”,还是摸不准他的脉,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然后许昭意忽然意识到,这他妈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被铐着呢!

    她开始尝试拆手铐。

    钥匙还在另一个房间,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自个儿拆除。然而她遇到了个良心商家,手铐根本不存在质量问题。梁靖川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拆除,实在是离谱。

    你妈的。

    许昭意平生第一次为产品质量过于合格而绝望。

    “这手铐madeinChina吗?”

    上一秒还觉得“黑心商家、三无产品、必给差评”的许昭意,对着手铐质量日天日地的服气。

    许昭意郁闷地甩了下手,听到卧室外的脚步声,抬了抬视线。

    梁靖川已经折回来了,端过来一个托盘,颀长劲瘦的身形立在门框边,带着沉郁而冷然的压迫感。他朝她而来,湛黑的眼眸攫住她,自下而上缓缓掠过,让人心悸。

    他顺手将东西朝侧柜一推。

    一瓶红酒,一罐蜂蜜,还有一盘浸在冰块里的樱桃。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脏下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红酒、蜂蜜、冰块和樱桃,”梁靖川扬眉,捏住她的下巴,嗓音偏低,“你想先试哪一个?”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畜牲啊,这哥哥。

    “我试你大爷!”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瞪了眼他,被危险攫住后心跳都在加速,紧张得不行,“梁靖川你变态吧?”

    许昭意真是惊了。

    她对他的脾气秉性门清,心底多少有些犯怵。这个试字太灵性了,小黄文女主待遇都没这么惨,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臣妾还是告退吧。

    这一退,最好是一辈子。

    许昭意心说真要来一遭,她不得被玩死。她当然不肯四选一,直接伸了下没被铐住的手,不管不顾地拽住他,赶紧趁机撒娇、服软、抱大腿。

    “你到底想怎么样吗?”她小脑袋往他肩上靠,枕着他滚了滚,“我真错了哥哥,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别吓唬我了,我真的很听话了……”

    “什么都听?”梁靖川拨了下她的小脑袋,似笑非笑,“叫一声老公,求我。”

    许昭意耳根微热,抬眸怔怔地看着他,眸色闪烁了下。

    “不肯?”梁靖川冰凉的手指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动作轻佻至极,“那我们从红酒开始。”

    许昭意呼吸微窒,面上的情绪不由得僵硬,几乎秒速改口。

    “老公。”

    她的声音很低,清软又婉转,带着一丝难以描摹的柔和媚,字字酥到骨子里,精准地撩到他心尖。

    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

    事实证明,这声老公只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开端,梁靖川根本不肯轻易放过她。

    “求我呢?”他掀了掀眼皮,“想偷工减料?”

    许昭意偏开脸颊,耳垂发烫,耳尖都一阵阵的发麻。

    “求不求?”梁靖川戳了戳她的脸颊,捏了两捏又揉了两揉,“不肯求,讲两句好听的也行,说不定我就放过你了。”

    许昭意气笑了,“不是,哥你还要脸吗哥?我就没听过这么厚颜无——好,好好好,怕了你了。”

    她瞥见他微挑的眉,咬了下牙,及时改口,“您凌风出尘才如子建,风姿特秀气质卓然,龙章凤姿颜朗清举,您满意了吗?”

    “太单一。”梁靖川懒声道。

    许昭意忍了又忍,从《诗经》背到唐诗宋词,搜刮了一堆恭维的话,引经据典地来了段贯口:

    “妾今幸睹君姿,温润如玉,貌比潘安,青袍黄绶一仙客,皎如玉树临风前。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词汇够丰富了吗?这次满意了吧?”

    “没诚意。”梁靖川勾唇。

    “你大爷的梁靖川!”许昭意面上笑容凝固,忍无可忍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伺候了!”

    “你还挺有骨气。”梁靖川捏了捏她的耳垂,肆无忌惮地嗤笑她,“那就别求饶。”

    许昭意是真怕剩下几个小时被搞死在床上。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呜呜了两声,委屈得不行。

    “求你。”她咬了下唇,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求你行吗?”

    “不行,宝贝,”梁靖川轻笑了声,嗓音低低的,往她耳尖绕,“到手的猎物,我为什么要放过?”

    许昭意反应了几秒,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梁靖川你个骗子!说好这事翻篇的,我都求你了,你说话不算数啊你。”

    她整个人非常绝望,有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

    梁靖川勾了勾唇,意态轻慢,坏到了骨子里,“不让你体验下生活的苟且,你怎么知道珍惜诗和远方?”

    “梁靖川你无耻!”许昭意尖叫着挣扎了下。

    昔日寒山问梁拾得曰:世间有人引我、撩我、勾我、诱我,温香艳玉、销魂诱骨,却不打算负责,如何处治乎?

    梁拾得云:只是收之、缚之、压之、尝之,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只待一晚你且看她。

    ——《新梁拾得不忍歌》*

    许昭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二次伤害,不止要躺平被他翻来覆去地上,还他妈上了他的当。

    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

    不过意料之外,梁靖川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他先前拿来的红酒、蜂蜜、冰块和樱桃,大约都是唬她的。许昭意从没消受过的温柔和耐心,揪着床单,因快意断断续续地呜咽。整个过程像是在薄春明媚的碧水中,一叶小舟随之摇曳荡漾。

    许昭意头一回有些手足无措。

    梁靖川低下头来,勾着她的下巴吻她,听着她甜腻婉转的声音着力而顶,声线低哑,“别哭。”

    许昭意搂住他的脖颈,声音软软的,勾着一点婉转的媚色来。

    落地窗外夜色已浓,这一轮漫长的旖旎持续了很久。在漆黑如墨的冬夜,昏黄的路灯晕开潋滟的光,汇成一条迷滢的光带,绵延进夜色深处,东风夜放花千树。

    梁靖川忽然捞起她,拨过她的肩膀侧向飘窗位置。

    许昭意轻呼了声,不安分地动了动,难捱地抱住他的手臂。她没什么意识地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媚得分外撩人。

    飘窗外波士顿的夜景一览无余,查尔斯河在月色下静静流淌,古老的灯塔山老建筑和繁荣的CBD商业区隔河相望,新与旧在碰撞,恒生出一种奇特的风情。

    梁靖川嘶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被绞紧,眉间攒起了点凶性和不耐来,“你别说话。”

    好凶。

    “你干嘛吼我啊?”许昭意本就受不住,委屈地埋在枕头里,“我就是难受,你嫌我吵。”

    “没嫌你。”梁靖川低头辗转压着她的唇,抹掉她的眼泪,“是你太紧了昭昭,试着放松点。”

    燃出的藏香浮荡在空气中,并没檀香和沉香的气息好闻。梁靖川平日里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但在这种时刻,莫名生出一种放纵的意味。

    藏香早已燃尽了几程。

    梁靖川从她身侧起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衬衫,“钥匙呢?”

    许昭意缩在薄被里躲了两秒,才冒出漂亮又可爱的小脑袋,轻声轻气道,“隔壁的桌子上。”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长发,无声一哂。

    许昭意耳垂微烫,目光闪烁了下,像一颗刚冒了尖尖的含羞草,温温吞吞地重新缩了回去。

    这种安静恬淡且娴静美好的温柔错觉,只维持到解开手铐。

    拆开手铐的下一秒,许昭意面无表情、出手如电,梁靖川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下。

    这一下着实不轻。

    大约是被牙齿磕到,梁靖川的唇角都呛破了,隔不了多久会青。

    “你家暴?”他微微眯了下眼,扶住下巴动了动。

    许昭意没料到他不避开。

    她意外地扬眉,倒也不觉得心疼,脚尖碰了碰他的膝盖,“你活该啊你,谁让你威胁我?有你这么威胁女朋友的吗?”

    她晃了眼侧柜上摆着的一应物件,多少有点心悸,对他怵得很。

    “唬你的,我不舍得。”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长发,嗓音低缓又无奈,让人觉出温柔来。

    “你就是欺负人。”许昭意低了低头,面无表情地躲开了他的触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可怜弱小又无助,单纯善良又无辜。

    “我错了。”梁靖川捞过她的腰身,紧紧地抱住她。

    “起开,快滚。”许昭意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了挣。

    “我错了,宝宝。”梁靖川埋在她肩颈间,又重复了遍。

    他的嗓音慵懒又纯净,是那种越低越迷人的类型,十分抓耳,低低地往她耳尖绕。

    许昭意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还是偏开脸,“你喊爸爸都没用。把手撒开,我要下去穿衣服。”

    “宝宝。”梁靖川轻吮她的耳垂,嗓音里带着不自知的迷恋。

    “哎呀,你好烦啊梁靖川,”许昭意有点绷不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啊?”

    她忍着笑意推了推他,“快去收拾东西,你不回去考试了?”

    这哥哥,不做人的时候是真畜牲,可温柔的时候也是真撩天撩地撩到人腿-软心也软。

    许昭意有点被哄着了。

    “我后悔了。”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底一派清明。

    他没那么大方,他只想日日夜夜地把她留在身边。

    “嗯?”许昭意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

    梁靖川揉乱了她的长发,懒洋洋地直起身来,也没解释,转移了话题,“我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许昭意抬了抬眸。

    一条极细的铂金链条在她眼前垂落,上面坠着一枚声音清脆的小铃铛,和数颗鸽血红钻,切工完美,熠熠生辉。

    这是一条脚链。

    许昭意平时经常进出实验室,跟各种性质的药品打交道,并不怎么戴首饰。不过她还挺喜欢这些小玩意,毕竟脚链的寓意独特:

    拴住今生,系住来世。

    许昭意拨了下镂刻暗纹的小铃铛,听着清越的铃声,轻声笑了笑,“很漂亮。”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捞过她的脚踝,挪到膝盖上。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下,低了低声音,“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靖川没搭腔。他牢牢按住她的膝盖,低头替她系好,粗砺的拇指自左到右按过她的踝骨。

    许昭意轻咳了声,不自在地微微一动,脚链上的铃铛清越而响。

    她的脚踝纤细,皮肤冷白凝雪素如脂玉。银白色的链条上鸽血红钻覆盖其上,平添了一抹艳色。

    梁靖川眸色深沉下去,漆黑了一片,“可惜刚刚没戴。”

    不然每弄一下,清越的铃声都会随着她甜腻的声音而响,实在太诱了,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情致。

    许昭意反应了几秒,耳根一热,没好气地推了推他,“不是,你能不能别总想这种下三路的问题?做个人吧梁靖川。”

    梁靖川轻哂,不太在意。

    大约少年人的爱情,像夏天。

    许昭意喜欢这时候他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赤诚又热烈,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也许惊喜的方式会很俗气。

    可直白的爱意,从不俗气。

    -

    今年是许昭意第一个在国外度过的年节。

    许昭意其实已经几年懒得看春晚了——人越长大就越觉不出年味,不图红包又不图零食衣服,期待感就相应减少。除了走流程的拜年,春节和往常似乎别无二致——不过在异国他乡,她反而开始怀念国内的除夕夜。

    哈佛在春节并不放假,波士顿的JohnHancock剧场,例行举办了常春藤学校的联合春晚。华人街的年味比较浓郁,相较于国内,总觉得缺点什么。

    但许父和许母在。

    许昭意感动了足足五分钟。

    本来可以感动更久的,可惜第六分钟她就知晓了:

    她父母原计划趁着难得的假期过二人世界,只是环球旅行进行到美国时,因故晚了航班,顺便陪她过个年。

    你妈的。

    许昭意第10086次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这次除了地点不在国内,算是许昭意最忙碌也最上心的一个新年了。从买年货、打扫卫生开始,到做年夜饭、打麻将守岁,春联是自己写的,窗花剪废了好几个,汤圆年糕鸡汤扣肉白糖水,一应备好。

    不过作为厨房杀手,她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昭昭,过来把菜洗一下。”许崇礼抬声使唤自己的女儿,无意间晃了眼,微微一顿,“停!放过饺子皮小祖宗,你还是跟你妈看电视去吧,别杵在这里添乱了。”

    许昭意还在费力的研究怎么擀饺子皮,虽然她不应该出现在厨房里,她应该出现在餐桌上,品尝美食才是她适合的事,但她不死心。

    可能上帝给了许昭意美貌智慧和爱情的同时,收走了她的厨艺。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许昭意用实力证明了:

    漂亮的饺子皮漂亮得大致相同,丑陋的饺子皮丑得千姿百态。

    许崇礼看了几秒,脸都黑了。

    “我明明有进步了好吗?”许昭意垂着脑袋,不情不愿也不服气,“爸,你应该客观看待问题,要学会纵向评价一个人。”

    昭昭无奈,昭昭无措,昭昭无辜,昭昭搓搓小手。

    “进步?你看看自己浪费了多少面粉,”许崇礼一把拽过许昭意,将人拎出了处方,嫌弃得半死,“你爸我的厨艺这么好,你怎么半点都没继承?跟你妈一样。”

    后半句被钟女士耳尖的听到,瞬间触了霉头。

    “说什么呢?你女儿的美貌和才华还是继承我的呢!”钟女士瞪了眼他,朝许昭意招招手,“昭昭过来,不要跟你爸爸说话。”

    幼稚鬼。

    许昭意撇了下唇角,在心底腹诽了两句,还是冲了冲手上的面粉,温温吞吞地挪过去。

    “但你女儿的清晰的头脑和过人的智商是继承我的,”许崇礼掀了掀眼皮,格外较真地一字一顿道,“要不她就是个漂亮但不中用的花瓶。”

    天呐,两个幼稚鬼。

    许昭意躺着也中枪,她咽下一口气,捂了捂心脏,忿忿地咬牙切齿道,“大可不必如此,我聪明不能是我后天努力吗?”

    然而没人搭理她。

    钟女士在听到许崇礼的话时,就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许崇礼你指桑骂槐是不是?你结婚前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花瓶?”

    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许昭意摇了摇头,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水迹,听着两个人十年如一日的battle,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调台。

    一个毫不变通、直来直往、理智冷静到没人性的科研工作者,和一个好奇尚异、浪漫迂回、感性热情到骨子里的艺术家,性格喜好和日常习惯大相径庭,毫无共同语言,甚至经常看不惯对方。

    说实话,她父母能和谐美满过到现在真的离谱。

    波士顿比北京慢将近十三个小时,国内的除夕夜,在波士顿是白天。周围的邻居大多好奇,有人过来送东西,有人过来学着拜年,还有人留在这儿凑搭子学麻将。

    梁靖川的电话拨过来时,许昭意刚糊了一局。

    平板里传出熟悉的主持人的声音,表演到压轴节目了,离新年还有不到十分钟。钟女士被心算过人的父女俩坑得吐血,说什么都不肯玩了,凑搭子的邻居也回家了。

    许昭意悄悄从客厅溜走,上了二楼接通电话,“你还没睡啊?”

    国内这会儿该是快半夜了。

    “是啊。”梁靖川低缓的嗓音温温淡淡地传来,“我女朋友不自觉,过年都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冤枉啊,你不是说今天回老宅过年吗,我怕你没空好不好?”许昭意直喊冤,“请你珍惜你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小女朋友。”

    话还没说完,手机振动了下。

    许昭意晃了眼短信里的一数字,往前数了几个零后咝地倒吸了口气,想给退回去,“哥,新年发红包是图个吉利,不能这么搞。你这样,我真的觉得被包养了。”

    “那也没见你多温顺。”梁靖川懒懒散散地说,“你这种自觉,能不能留到床上?”

    “梁靖川,”许昭意面无表情道,“今年就剩最后几分钟了,您能不能说点阳间的话?”

    梁靖川懒洋洋地笑一声,下颌微抬,随意道,“在阳间,我也想跟你做到死。”

    许昭意被他的话噎了下,实在不想搭理他。

    这他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许昭意自动把下三路的场面翻篇,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轻扣了三下,“听到磕头的声音了吗?谢谢你给昭昭小朋友的红包,昭昭小朋友给你拜年了。”

    “没诚意,”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她,“你用手指磕头?”

    “那不然呢?现在是半夜了哥哥,白日做梦也要有限度。”许昭意反唇相讥,“你是想要跪榴莲,还是跪搓衣板?”

    说话间,对面也传来一阵时轻时重、时长时短的敲击声,难得他这次没有唱反调。

    “怎么,川崽是磕头求原谅,还是也想要红包啊?”许昭意轻笑,“你磕那么多下,是想让我破产吗?”

    梁靖川没有搭腔,将刚刚那段东西重新完整地敲了一遍。

    这是一段有节奏和规律的时通时断的敲击声:滴滴、滴嗒滴滴、嗒嗒嗒、滴滴滴嗒、滴……听着似乎有点熟悉。

    许昭意蓦地反应过来。

    是摩斯密码,我爱你。

    许昭意捂了捂脸,有那么点欢喜,翘起来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心底的小人都在欢呼雀跃。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也爱你。”

    他这人,怎么这么会啊。

    梁靖川轻轻一哂。他的嗓音低而缓,在夜色的浸润下从东八区传到西五区,让人觉出眷恋和温柔来,“想我了吗?”

    许昭意没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

    通话两端陷入沉默。

    梁靖川没得到回应,略微诧异地挑了下眉,“你在做什么?”

    “我在点头啊。”许昭意轻声道。

    梁靖川稍怔,心底温柔塌陷了一角,难以抑制地软了下来。

    零点的钟声在国内敲响。

    国内除夕刚过,国外却是阳光明媚。冷冬的白日,冶艳的太阳光线稀薄,肃杀的空气寸寸围剿,撒在人身上也感觉不到多少温暖。

    许昭意站在露台位置,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轻声道,“新年快乐,梁靖川。”

    跨过了十二个时区的新年道贺,平板里春晚直播画面中是上海外滩漫天绚烂的烟花,国内的热闹喧嚣和国外的现实生活叠合。

    新的一年开始了。

    梁靖川轻笑了声,“新年快乐,许昭意。”

    -

    航班在首都国际机场降落。

    校历中原计划在四月份的学术交流,因故被推迟了将近半个月。时间在改动后又反复变动,尘埃落定前许昭意也没跟梁靖川说,后来确定了时间,她也干脆不提了,心血来潮地想来一个突然袭击。

    许昭意跟导师打过招呼,行李撂给了司机,直接去了京大。

    近几日燕京小雨连绵不绝。

    北方暮春时节的细雨微冷,带着丝丝入骨的清寒,将飘了许久的杨絮沉向路面。薄春的花已然开败,青葱的绿意席卷了盎然的生机在燕京蔓延,如翡如翠。

    许昭意翻了下梁靖川以前发给自己的课程表,不确定体育课是否被取消了,这才给他发消息。

    [你在哪儿呢哥?我都到你们学校了。]

    消息迟迟未回。

    许昭意倒也不太在意,干脆自己顺道过去看了看。

    从南门进去,篮球场和足球场都坐落在体育馆附近。

    她站的位置巧,雨天没什么人遮挡,几乎一眼晃到梁靖川。

    黑色的球衣,熟悉的23号。

    梁靖川的身形劲瘦修长,气质冷然,放在茫茫人海里依旧卓然。他正干净利落的过球,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后,压腕投出。

    篮球精准入框。

    大约是她的视线过于直白,梁靖川似有所察地侧眸看向她,一如初次见面,三三两两,懒懒幽幽。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迷滢的细雨掀起飘渺的水雾,梁靖川眸色漆黑而沉冷,喉结上下一滚,五官轮廓的起承转合都沐浴雾气里,特适合老电影镜头里最经典的一幕,惊鸿一瞥,一见钟情。

    很欲气,也很招眼。

    许昭意歪了下脑袋,软软地朝他招手,眉间生出点慵懒味儿。

    梁靖川将篮球朝身侧的人一抛,淡淡地交代了几句,捞起看台上的背包,朝许昭意走过来。

    场上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各种视线从场上汇聚到许昭意身上,或是探究好奇,或是意味深长。场上有两个人是他的舍友和同学,跟许昭意打过照面,此刻正在兴致勃勃地跟其他人科普八卦。

    “我操,真有女朋友?我还以为是他敷衍人的说辞。”

    “前排承包马扎、瓜子和可乐,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人知道内幕,透透底?”

    “来一段掌声,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我给你们说一段。”

    许昭意见怪不怪,倒也没多在意,安静地看着梁靖川走过来。

    黑色的雨伞撑过她的头顶,隔断了连绵不绝的细雨。

    梁靖川微微蹙眉,嗓音低而冷,“怎么穿那么少?”

    是有点少。

    许昭意跟沈姒处得久,闺蜜间喜欢分享喜好,偶尔会互换穿衣风格。她上飞机前穿的是一袭旗袍元素的连衣裙,也没穿外套。

    淡青色的水墨晕染,勾着点与往日不太一样的风情,漂亮到惹眼。

    梁靖川眸色深了深,将外套罩在她的肩上,手上一拢,不由分说地将人裹进去。

    “走的急就没多穿,再说雨也不大,这都四月下旬了,真的不冷。”许昭意抱怨了一句,想要掀开,“太招眼了哥,而且这样怪怪的,不太搭啊。”

    她刚一抬手,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下手背。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单手拢着她的腰身,将外套拉链拉到顶。

    许昭意缩了回去,咝地倒吸了口气冷气,“女朋友是用来宠的好吗?你能不能别老欺负我?”

    梁靖川肆无忌惮地轻嗤了声,整个人懒洋洋的,“除了在床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许昭意睁大了眼睛,一手拢着他的外套,一手没好气地推了推他,“旁边还有人呢哥,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着点?”

    其实他的嗓音压的很低,混在雨声和风声里,只有两人听得清。而过往寥寥的几个行人匆匆经过,并不会有人注意。

    但这话听着太羞耻。

    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微润的头发,懒声道,“你成熟点就会明白,做人要从心所欲。”

    他一如既往地勇于认错,也一如既往地坚决不改。

    “你少忽悠我,孔子的七十从心所欲后面还有半句,”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不逾矩。”

    梁靖川轻轻一哂,将她的小脑袋按回了怀里。

    场内忽然传来一阵轻笑,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下着雨呢,今天先别练了吧?我给你们带了水。”

    有点耳熟。

    许昭意身形顿了下,拨弄了下他的雨伞,朝看台附近瞟了眼。

    她扫到一个女孩,漂亮、高挑,隔老远就觉得气质脱俗。

    女孩似乎人缘很好,在人堆里言笑晏晏,引来一阵瞩目和笑声,周遭气氛都活络起来。

    就是这姑娘看着很眼生,眼生到许昭意搜刮了一遍脑海,也没有半点关于这人的印象。

    好奇怪。

    明明声音这么熟,她却不记得跟对方打过照面。

    许昭意纤丽的眸子微眯了下。

    梁靖川不满她的走神,手上一捞,将人带到了铁丝网后。

    野蔷薇的藤蔓缠绕着铁丝网,枝叶的绿意在雨幕中翻新,冒出一点尖尖的浅红,对夏日翘首以待。迷滢的细雨滴滴答答地滑落,大珠小珠落玉盘。

    过道里空无一人,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微哑的嗓音勾着点不痛快,“看什么呢?”

    他在花藤的遮蔽下低下头来。

    就在许昭意闭上眼睛,想要顺从他的吻时,依旧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从场上被风捎过来。

    女孩轻笑了声,闲聊几句后陡转了话题,“对了,靖川呢?没跟你们一起吗?”

    那是一种状似无意、极力克制情绪到了无痕迹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自然而然地问出口。

    许昭意睫毛一眨,睁开了眼。

    现实和记忆就在此刻重合,脑海里咔哒一声,似乎有根紧绷的弦断掉了。她蓦地想起在波士顿的某个清晨,陌生电话里那道女声。

    一道带着不善和敌意的女声。

    真他妈巧啊。

    作为一个女孩子,许昭意虽然没在谁身上下过功夫,但她可太懂这种语气意味着什么了。

    而且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她都连名带姓喊他,这女的多说一个“梁”字,会累死啊?

    许昭意没什么情绪地抬眸,手抵在梁靖川肩上,轻轻一推,避开了他俯身而下的吻。

    “怎么了?”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偏冷的嗓音低下来,勾着点诧异和不解。

    许昭意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她看着梁靖川,像贾宝玉初见林黛玉一般,拈腔捏调地说。

    “这个妹妹的声音,我曾听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