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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加故事》
fuiwe
/文
20220804
chapter1
记忆中充京的温度多是不冷不热,四季怡人,今年已经春天了却还刺骨的寒。
穿着毛衫出门,计迦楠还总觉得风穿过阳光吹入肌肤。
上了车,边打开手机她边和前座的司机说:“直接就近开到京景一号,别绕路了。”
司机启动车子,顺着抬起眼皮觑了眼中央后视镜,目光落在后座正在拢衣服的年轻女孩身上:“今天不用绕了?”
计迦楠摇头,嘴角无奈地扯了下:“周末。”
回国的事没有跟任何人说,所以计迦楠去公司总是怕在附近撞到熟人。
她参与的美国公司在国内的办公地点是市区的京景一号大厦,而街对面是京政大楼,京政隔壁是宁氏大厦。
这两个地方,前者是她二哥谈之醒的办公地点,后者是他的好友宁硕的公司,也是她此次回国要谈事的合作方公司。
计迦楠和宁硕也是认识的,六年前,十八岁的她刚拿了新鲜的驾照,初生牛犊不怕虎开着他的迈巴赫上路,不到半个钟,一头撞毁在环城路,当晚直接上了充京的所有大小新闻。
这次计迦楠回国,打算谈完事再和二哥说她回来了,免得他们圈子里的人一大早知道她回来和宁硕谈合作,纷纷笑话起六年前那桩往事,来两句什么……迦楠长大了哈,现今都是能和你债主并肩而立的人了,还记不记得当年把他刚提的迈巴赫玩毁了,他也差点在你手上英年早逝的事?
她打算会议上再和他打招呼。
司机说:“我刚刚送你爸爸去机场,他还是觉得应该让你二哥知道你回来了,能照应照应你。”
“我二十多了,不是十八。”计迦南忍不住道。
司机无奈一笑。
计迦楠是真不愿意提前被知道,可能是年纪渐长,脸皮也薄了,不想被笑话,这几天为了避免上班路上遇见他们俩其中任何一个,她每天都绕了远路。
本来去公司最近的路程就是从京政大楼和宁氏门口的长街过去,再从边上的路口掉头,两分钟就到对面自己公司了,但这几天她每天都绕了半个充京城,从别的地方绕到公司门口去。
今天周末,那两人都不用上班的,所以也不怕遇见了。
今儿路上车也少了许多,司机开着最近的路线,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京政大楼附近的路口。
计迦楠扭头透过后挡风望去,宁氏大厦在清晨淡淡的阳光里直耸云霄。
“宁硕哥……这几年挺忙的吧。”她呢喃了句。
司机说:“是吧,宁氏产业多,他还一直在开拓。”
计迦楠点头,所以当年懒散又阔气的年轻大男孩,如今应该已经正经了不少了,每天日理万机地进出会议室,忙忙碌碌。
忽然司机目光从车外后视镜收回,跟计迦楠说:“你二哥来了。”
“什么?”计迦楠把向后的身子转回来看到驾驶座,再顺着司机的手势往车窗外看去。
单向玻璃,今天太冷都关着窗,计迦楠就不怕被抓到,明晃晃地看了出去。
一辆通体银色的豪车从后面开上来,并肩等在了路口。
计迦楠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这,这是,我二哥的车?”
司机颔首:“他出门常开这辆。”
“那他今天还出门干嘛?他不是朝九晚五周末固定有休息的吗?”
司机一笑:“出门玩吧,周末在家待着也没事,就路过这儿了。”
计迦楠心想也是,就歪着头一直盯着那车,终于等到隔壁直行的信号灯变绿了,他刷的一下就开走了。
来不及松口气,忽然司机又说:“宁总也来了。”
计迦楠:“……”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可思议地重新看出去,一辆黑色迈巴赫从后面慢悠悠地开了上来。
他又买迈巴赫了?
计迦楠正要问司机一句确定是他吗,忽然隔壁的车子又并排停了下来。
前面的信号灯还是绿的,他可以直走的。
转眼间计迦楠见她司机还降下了驾驶座的车玻璃,一下子忙拿手挡住了脸朝另一边扭过去。
指尖缝里,司机朝外面颔首打招呼:“宁总今儿周末还出门呢?”
“嗯。车里是谈三叔?”一道清冽如泉的嗓音传来。
计迦楠屏住了呼吸,一边出神地回味这把多年未听的声音,一边想着,他应该是看出来这车子是她爸爸的?所以停下打招呼。
计迦楠跟妈妈姓,爸爸陪她回国待了两天,今早已经走了,这六年里父女俩一直长驻国外。
司机摇头对他说:“不是,谈先生就有事回来两天,早些时候我就送他去机场了。”
“嗯。”男人颔首,就松开刹车趁着最后十秒钟绿灯往前走了。
司机往后和计迦楠说:“刚刚你二哥在打电话,没注意到我们的车。两人估计是一起的,也不知道干嘛去。”
“嗯。”
很快他们这边也转了绿灯,从路口掉头,两分钟后就停在了京景一号门口。
计迦楠上办公室后重新打开手机,上面停留在她刚刚上车时就点进去的一个微信号上。
昵称是宁硕,她给的备注是:宁硕哥。
聊天记录里有内容,她加他一个月,聊过几句,他只知道她的姓,不知道她叫迦楠,不知道背后的人是六年前那个真的差点让他英年早逝的,小迦楠。
两人说的都是公事,这么多天里只有寥寥一句完事后的闲聊,他说:才二十多岁?计总年少有为。
计迦楠站在落地窗前远眺着街对面的建筑,靠着墙笑,忽然想,等见了面,他会不会谈完事让她顺便把六年前的那辆迈巴赫赔给他?
13年那会儿是盛夏,考完驾照她堂哥谈之醒说他有朋友在考场附近办事,办什么事也不知道,但是他喊了朋友顺路去接她。
他那朋友很是阔气,见面一听说她拿了新鲜的驾照,就夸她棒,接着递过一把车钥匙给她,说给她练练手。
说来他真的是生意人的作风,觉得胆子大才能有机会干好事,怯懦不敢上前是永远没有成功的那一天的。
计迦楠彼时还小,对车子没什么研究,上去后才认出来方向盘上的车标是迈巴赫,惶恐地想下车,他说没事,都一样,开吧。
当天晚上他们圈子里就已经传开了撞车的消息,一个个都笑没了,说他全充京最慷慨,新手也敢借,那车可才提三天呢,这就没了,关键是还差点搭上一条命。
笑完又笑她,说这妹妹是奇才啊,技术一般,胆子贼大。
宁硕那会儿解释,说是他当时在接电话一时疏忽忘记帮她看路了,那天是台风登陆过后的第二天,街上有颗树倒下占了一半的马路,她刚拿驾照,还不能准确衡量那点距离能不能开过去,一紧张方向盘就打得大了些,这才撞的。
他在所有人面前说迦楠开得很好,怪他,是他的错,并且明令禁止他们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这些都是谈之醒笑着复述给计迦楠听的,她原本不知道,出事后人好几天没出门,躲家里养着不大不小的伤,还有心里被事故打击的创伤。
几天后一个深夜,睡不着正在收拾行李,忽然手机响了,显示着谈之醒的备注。
接起来却是宁硕的声音。
彼时二十三岁的大男孩声音如泉,深夜流水般动听又温柔地流卷过她耳朵,慵懒又努力地哄她说:“傻瓜还在难过?嗯?别难过了,撞了就撞了,又不是你的错。再说哥哥车子多得是,撞不完。”
“……”
“嗯?怎么不说话,应哥哥一下啊。”
“嗯。”
他笑了笑,伴着徐徐的晚风柔情似水地渡过来一句话:“这才乖嘛。”
计迦楠记得那一刻她心颤了颤,浑身电流感流窜。
他说本来还想回头再教教她,陪她练手的,却听谈之醒说她要去留学了。
她又“嗯”了一声。
男人说了句可惜了,末了就喊她出去吃宵夜,说给她饯行。
计迦楠在那恣意又带着蛊惑般的声音里,抗拒不住去了。
13年那会儿和现在不一样,什么都刚兴起不久,花花世界却也没有现在花样多,不是特别好玩,一群公子哥闲着没事几乎天天出去吃喝玩乐。
计迦楠记得那晚他们在海边酒店玩,还记得那夜天气特别凉快,台风余威掀起沙滩上一阵又一阵的浪花,咸湿的海风吹着烧烤炉,窜起的细碎火苗一簇簇地照亮了男人俊逸无暇的五官,深情的眼,也照亮了她心里加速的跳动。
那天晚上,宁硕问了计迦楠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怎么要出去留学了还考国内的驾照。
要是他没忽然想起来这个,他们那晚应该也只是吃吃宵夜喝喝酒就算为她饯行了,而她这绵长的六年应该也可能平平无奇地过去,只寄托学业,心无旁骛,而不是一心想着赶紧毕业,回国见他。
两年前计迦楠加入了美国一个科技公司walrus,一年前技术入股。
半年前宁氏准备收购。一番拉扯,会议安排在后天的宁氏总部。
就对面那栋楼。
作为专门为这项目从美国回来的负责人,计迦楠要出席这个会议,而且,宁硕应该也在。
他还挺看好这公司的样子。
最后看了眼那栋楼,计迦楠转头加班去了,她多少有些紧张,也摸不清是多年后再和他交集,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生意大场面。
忙了会儿,办公室有人来访。
是此次她回国全程负责接待她熟悉这边公司事务的总监。
男同事进门就喊了她一句:“计小姐?”
“你好。”计迦楠从办公桌前抬了下眸,微扬下巴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你好你好。”男人笑了笑,调侃她已经见了几天的面了还这么客气,“怎么大周末的还来?”
计迦楠说闲着没事,客气反问了句您怎么也在。他说听到她来了,怕她有需要帮忙的,就过来看看。
计迦楠道了谢:“暂时没有。”
男同事眼神从进来开始就一直游离在她脸上不退,此刻嘴角依然高高上扬着,也没走的意思。
走近在对面坐下后说起了话:“话说,迦楠啊,你对宁氏的会议有把握吗?”
计迦楠对于这拉近了不少距离的称呼微顿了下,转眼也没去过多在意,眼神依旧看着电脑:“照章进行就好,要什么把握?”
男人的笑声里夹杂着些许“调笑”的味道,笑她不知商场波云诡谲,话里充满无知无畏:“你还小吧,生意场上都是算计,也许对方忽然改变原定的收购条件怎么办?”
“再看,不是由我一个人决定的。”
“……”同事噎了噎后,又感兴趣问了句,“说来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公司呢?以你的本事,随便入职美国一个大公司都不是问题。”
计迦楠淡淡道:“我冲着合伙人的身份来的,不是当一个普通的员工。”
“……”
“另外,没工作经验,想练练手。”
“……”
同事好像一时之间无法再找什么话题,似乎对于她一路下来的耿直有些不适应。
但是对着那张无害的绝美面孔,又忍不住给她找找理由,想她可能是在美国生活久了,那边职场环境没像国内这么圆滑,所以干笑两声后调侃:
“原来你加入我们公司,是练手攒经验啊?你后面是有自己要开公司的意思?”
计迦楠模棱两可地说了个词:“再看吧。”
男同事闻言,很是诚恳般地给了她一个建议:“你要是没计划,还是先留下吧,也就是换个人发工资,都一样。”
“怎么,孙总要留下?”计迦楠微撩眼皮,“怎么没听说?”
他顿了顿,随即略不自在地笑了声:“我本来也想留下,这不早早被一家新公司挖去了,那边位置比这高一些。”他笑了笑。
计迦楠颔首:“嗯。恭喜升迁。”
他闻言,下一秒又继续游说:“真的,你留下入职宁氏,这样我们过两天这合作,还更加顺利一些。”
计迦楠平静道:“谢谢,我有把握。”
“……”
男同事默了默,又开口:“现在大环境不好,说实话在国内,就算你是名校毕业也不是说轻轻松松十拿九稳就能找到好工作,创业更是难上加难,没有好的背景资源,你根本做不好,你留下来有好处……”
计迦楠手机响了,替她打断了男同事接下来的滔滔不绝。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说这电话可能有点久,他不介意的话,有事可以明天上班再说。
人倒是识趣走了。
关上门,计迦楠和妈妈讲了半分钟电话就挂了,清清静静工作到十一点半,收了工打算回家吃饭去。
司机在地下车库等她,计迦楠在一楼走了几步才想起来这事,就转身准备回电梯。
逆着人群刚迈开腿,计迦楠就仰头从大厅往上望去。
三楼处有人靠在那,单手慵懒地撑着围栏,另一只手衔着根烟在抽,眼眸半阖往下俯视的角度,正对着她。
男人黑衬衣的领口解开两颗,外套散开着,指尖烟雾敷在他冷白的脖颈与脸颊上,低垂的眉骨深邃分明,鼻梁挺而高,丹凤眼含着一抹薄薄的光,不浓不淡,认真瞧着你时,特别深情的模样。
隔得远看不清脸上的细节,但是记忆中,他右眼和鼻梁之间,有颗棕色的小痣。
二人目光隔着三层楼的距离在空中交汇在了一起,那一秒里,计迦楠眼皮生理性反射地跳了下,人一动都无法动弹,只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男人也是目不转睛地看她。缓缓把烟放到嘴边含住后,他腾出来的手从口袋摸了个手机出来,接着单手对着她做出来一个,全世界熟悉的经典拍照姿势。
计迦楠定定站着,心脏那一处似乎砰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约五秒后,她手机振动了下。
她低头打开。
备注着“宁硕哥”三个字的微信账号弹在首页,点进去,他发来了她眼下站在人群中的照片,说:
“是你吗?计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