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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天气很好,丁小伟正站在窗前晒太阳。这时他接到了容华的电话,他一接电话就知道不好,容华哭得喘不上气来,让他赶紧来医院,嘉嘉出事儿了。
丁小伟心急火燎地冲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当他看到好好在那儿站着的容嘉的时候,着实没反应过来。
可当他看到旁边一直在哭的容华和几个警察后,他明白过来恐怕是容嘉让别人进医院了。
容华一见到他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拽住他,“小伟,怎么办,怎么办。
丁小伟搂着她,“你别急,别急,让我了解下情况。”
他朝那几个警察走过去。
走进了看,容嘉衣服乱七八糟,脸上明显是打过架的痕迹,双眼空洞无神,就跟没了魂儿似的那么杵着。
“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儿?”
警察看了他一眼,“你是孩子家长吗?”
“是,我是他继父。
“哦,过来说。”警察把丁小伟带到外面,“你还不了解情况吧?”
丁小伟急道,“不了解,你看他妈那样,根本说不清楚话,警察同志,你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儿?”
警察道:“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小孩子打架。可是容嘉把那个男孩儿从楼上推下去了,那孩子摔着脊椎了,现在正在手术,弄不好要瘫痪。”
丁小伟脑子嗡地一声,瞬时空白了。
瘫痪?十来岁的孩子就要瘫痪?那孩子以后怎么办?容嘉以后怎么办?
丁小伟脑子里瞬时冲上来无数念头,每一个都能压死他,他颤声道:“手术什么时候结束?”
“这我不太清楚。”
“那要是真瘫痪了,容嘉会怎么样?”
“这个更不好说,得看对方家长是要起诉,还是要私了了。”
丁小伟觉得头脑一片空白,怔愣地看着鞋尖儿,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意外事件把丁小伟砸得六神无主。他从小就是秉公守法的好公民,就算小时候打架被抓住了,也就是进进教导处,被父母拧拧耳朵,哪像容嘉,一下子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无论是起诉,还是私了,对他和容华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更别说对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容嘉。
警察说:“孩子我们要先领走,你们可以来公安局办担保,我们也要跟对方家长继续沟通,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丁小伟双腿发软,靠着墙站了半天,才打起精神进了屋。
屋里还站着几个人,跟警察说着什么,估计是学校的领导。那天具体跟校领导以及警察谈论了什么,丁小伟后来很多都回忆不出来了。
他其实跟容华一样混乱,但他是一家之主,他必须表现得镇定,否则这个家就崩溃了。
回家之后,容华出钱把容嘉担保了出来,孩子被关在了家里,这个时候,别说上学了,根本没打算让他出门。
容嘉把孩子狠狠打了一顿,然后抱着他哭。
丁小伟在门外听着里边儿的哭声,一根儿接着一根儿地抽着烟,心里揪成了一团。
对方家的小孩儿手术结束后,还得继续观察,情况不太乐观。
丁小伟和容华白天上班儿,下了班把玲玲接回家安顿好后,就拎着一堆保养品去医院探病。
可惜去了几次,对方家长都没给过他们好脸色,直接把他们轰了出去。
丁小伟可以理解他们的感受,如果躺在床上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他谁都不会原谅。
整个家被一片愁云笼罩,容华几乎天天以泪洗面,担忧着容嘉的未来。
丁小伟托公司的关系找了个跟他们有合作的律师,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细想下来却不知道自己都忙了什么。
焦头烂额。
有一天回到家才发现,两个人都忘了去接玲玲。
丁小伟手机没电,以为容华会去,巧合的是容华以为他会去,结果两人魂不守舍的,都没去。
心里一堆事儿的人,脾气难免暴躁,两个人因为这个,结婚以后第一次吵了架。
容华很快就哭了,丁小伟只好道歉。
匆忙地给幼儿园老师打电话,老师却告诉他玲玲已经被人接走了。
丁小伟傻眼了,“谁,谁接走了?”
老师语带责备道:“你的朋友啊,以前经常来接玲玲的。你们夫妻俩谁都不来接孩子,手机还都打不通,我只好打能打得通那个了。”
“是不是特别高那个?”
“是啊,姓周嘛。”
“他怎么会去接玲玲?”
“玲玲身上有他电话。”
为了防止意外,丁小伟确实有在孩子的书包里放了自己和容华的电话,可他没放过周谨行的,估计是玲玲自己写上去的。
丁小伟只好赶紧给周谨行打电话。
“喂?玲玲在你那儿呢?”
周谨行略带讽刺道:“新婚生活这么忙?连玲玲都忘了接。”
丁小伟急道:“我是有事儿。你把玲玲给我送回来吧,或者我去接她。”
“不用了,明天不上学,玲玲想在我这儿玩儿几天。”
“不行!”
周谨行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不行?”
丁小伟一时语塞:“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还是把孩子接回来吧。”
“可玲玲不想回家,她说你们不管她。”
丁小伟心里一阵难受,面对周谨行的指责,就开始有些心虚地解释,“我最近是真的有事,疏忽她了……”
“哦?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把孩子送回来就行。”
“玲玲跟我在一起,你不放心?”
玲玲跟周谨行在一起,他很放心。只是他不想玲玲跟他感情再继续加深了,免得分别的时候玲玲又会伤心。他想跟周谨行断得干净利落,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处处都撇不清楚。
周谨行淡道:“玲玲不愿意回家,她跟我在一起比较开心。星期一我会送她去幼儿园的,你们如果照顾不好她,我帮你照顾吧,正好你可以忙你自己的事去了。”
丁小伟被堵得哑口无言,再说人在周谨行那儿,他不肯送回来,自己总不能跑去抢人吧。
无奈之下,他只好默许了。
从那之后,隔三差五地周谨行就在丁小伟之前把玲玲给接走了,丁小伟一肚子怨气,但看到小姑娘每次回到家都高高兴兴的样子,他的火又发不出来。
被容嘉推下楼的孩子,手术还算成功,但情况并不乐观。虽然不至于瘫痪,但是现在下不了床,据医生说要做好几年的复建,才有机会重新用自己的腿走路。
这结果虽然不如想象中差,但对牵扯进去的两家人来说,同样是沉重地打击。
对方家长一开始义愤填膺,一定要起诉,连律师都请好了。
丁小伟和容华就通过校领导,几次登门求情。
这事情折腾了一个来月,对方同意不起诉了,但要求一次性赔偿四十万,并且孩子以后的医药费也要定期支付。
这个要求让丁小伟和容华都傻了眼。
他找律师打听的时候,律师都说估计要赔个十几二十万的,丁小伟也已经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容华工作这么多年,有个十二三万的积蓄,自己再给出个几万,这事也许就能解决了。
没想到对方一下子要这么多,而且孩子以后的医药费,就像个无底洞一样,他们后半辈子难道都得做牛做马地往里填钱吗?
容华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魂儿似的,丁小伟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能理解对方家长的心情,其实他们没要多,把人家孩子的后半辈子都给毁了,四十万算得了什么。可是这笔钱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数目,他出不了。
直到这真金白银的负担沉重地压下来,丁小伟才发觉自己想退却了。要求他一下子拿出个二三十万来,他不是拿不出来,可那就等于把他掏空了。
他家有老人有孩子,他爸妈六十多了,玲玲才五岁,以后用钱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他怎么可能为了别人的孩子散尽家财。
是的,容嘉毕竟是别人的孩子。即使他和容华结婚了,即使说得再好听,有几个人能把继子真的视如己出?
毕竟是半路夫妻,搭伙过日子,谁都不可能不给自己留余地。
他这么多年省吃俭用,连件儿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为的是什么?为的是给他闺女存嫁妆本儿,给他父母存养老钱,他怎么可能把这钱用在别人身上。这钱要是给出去了,就等于他这么多年,白给人做牛做马了,他还能剩下什么?
而且这官司没得打,准得输,与其官司打输了赔钱赔人,聪明的都会选择现在赔钱了事。
可即使这笔钱能凑出来,以后的医药费呢?那孩子才十来岁,以后还得在他身上花多少钱?
丁小伟一想到这重重困境,一想到这本来不该是他的事情,真的退却了。他产生了一种想逃的冲动,可是良心和责任让他无法放下容华母子不管。
丁小伟被那种悲哀的焦躁感弄得嘴上长了一圈儿水泡,连觉都开始睡不安稳。眼看着容华一天比一天瘦,他比江露跟有钱人跑了那会儿还要痛恨自己没钱没势。
丁小伟听着容华躲在卧室里打了一天的电话,跟老家的亲戚借钱。
玲玲又被周谨行接走了。
其实私心里他挺希望玲玲现在不要在家的。这个家现在乌烟瘴气的,大人都没有时间给她足够的关怀,如果她在周谨行那儿能高兴,丁小伟也能安心一点儿。
容华打完了电话,就红着眼圈出来了,手握着衣角坐到了他对面。
丁小伟也坐直了身体,他知道容华肯定有话要说,他也能猜到她要说什么。
“小伟……”容华凄切地看他了一眼。
丁小伟把烟掐灭了,“怎么样,能凑出多少来?”
容华吸了吸鼻子,“大概,二十万吧。”
还差一半儿啊……
丁小伟没有抬头,闷声道:“我给你出十万吧,其他的,你再想想办法?”
容华鼻头一酸,“小伟……”
十万对于丁小伟这种拿死工资的人,得不吃不喝存将近三年。二婚的丈夫,为了不是自己的孩子,二话不说愿意拿出这么多钱来,甚至都没说是借,这已经让容华感动不已。
可是这不够。
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份儿上,容华真的没脸要求丁小伟为了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往外扔血汗钱。可那毕竟是他儿子,她就是砸锅卖铁,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前途就这么毁了。
容华颤声道:“小伟,我知道我不该得寸进尺,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你、你再多借我十万吧,我以后一定还你!”
丁小伟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同床共枕了小半年的妻子,突然心疼起她通红的眼睛和脆弱的神情。
这么一个善良又安分的女人,他多希望自己能帮她解决一切的烦恼,让她安安心心地拿着小工资,每天动脑筋最多的事情就是晚上要吃什么。
可惜他丁小伟没那个能耐。让他一下扔出二十万去,他这三十多年也就等于白活了,他真的做不到。
他垂下眼帘,听着自己空洞地声音响起,“容华,我也想帮你,真的……可是,我拿不出更多了,你、你再想想办法吧。”
容华脸色苍白,也低下了头去。
两人一时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丁小伟不敢看她,就那么僵硬地看着地板。
最后是容华开口了,她轻声道:“小伟,不管怎么样,我得谢谢你。”
丁小伟心里一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个话题容华再没有提起,她依然是想着办法凑钱,但绝对不会忘了给她的丈夫和儿子做饭。
丁小伟近来烟瘾越来越大,以前只是偶尔心烦的时候抽,两三天不碰都不想,现在却一天能下去小半包。
丁小伟觉得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憋屈,却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就连公司的同事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儿。
他送肖总出去的时候,肖总还关心地问了他几句。丁小伟自己的家务事,不好意思跟别人说,只好敷衍了几句。
正说着话呢,肖总的手机响了。
丁小伟听到他热络地叫“周总”,就知道那头是谁了。
然后就听着肖总说着“哦,哦,没问题。”
挂了电话,肖总冲丁小伟道:“小丁,你把我送到地方后,去趟周总那儿,他的司机感冒了,现在要出去办点事,正好你没事儿,你去帮帮忙吧。”
丁小伟一肚子牢骚,却没好开口。
周家那么大的家业能一个司机都找不出来?找不出来不会自己开车吗,周谨行这是故意折腾他呢。
把肖总送到之后,丁小伟就往周谨行的地方去了。
开车老远就看到周谨行的院子里欢快地奔腾着一只黑色的大狗,狗旁边儿有个小男孩儿,穿着一身小水军服,身子还没狗长,玩儿得很欢快。
丁小伟停下车后,周谨行走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不小的旅行包,他顺手把小男孩儿抱了起来,朝丁小伟走去。
丁小伟注意到孩子立刻不笑了,板着张小脸儿。
他走近了一看,喝,好大一条狗。他对狗不熟悉,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就是看着觉得很威风。
周谨行手臂托着的小男孩儿,跟玲玲差不多大的样子。
小孩儿皮肤像牛奶,眼睛像葡萄,嘴唇像樱桃,原谅丁小伟没啥文采,总之这小男孩儿长得太漂亮了。
只是这小孩儿面无表情,跟刚才玩儿得欢快的小孩儿好象不是一个人,仿佛天生长了一副不高兴的脸,看着不太讨人喜欢。
丁小伟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儿子?”
周谨行笑道:“我儿子还坐不起来呢,这是我小叔。”
“小叔?”丁小伟瞪大了眼睛。
周谨行把孩子放到地上,“是我小叔,我爷爷最小的儿子。”他拍了拍孩子的脑袋,“打个招呼。”
丁小伟想起来周太安最后一个老婆才二十来岁,有个五岁的儿子不奇怪。
小孩儿脚一沾地,立刻就跑到那只大狗旁边,小手揪着它的毛,紧紧挨着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丁小伟,很抗拒的样子。
周谨行摸着他的脑袋,“他有点儿怕生,而且离不开这只狗,我今天有事,你帮我带这只狗去宠物店洗个澡吧,把他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丁小伟白了他一眼,“你就为这个把我弄过来?你们周家没人了?随便找个佣人保镖什么的不就行了。”
周谨行抿嘴笑道:“我只是想见见你。”
丁小伟没搭理他,“告诉我地址吧。”
周谨行低声道:“丁哥,你最近过得是不是不太好?玲玲跟我说了,你们碰到了麻烦,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
“不用。”丁小伟打断他,“谢谢你的好意了,但是我自己家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的,倒是玲玲在你这儿打扰好几天了,得谢谢你。”
周谨行苦笑一声,“丁哥,你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跟你能不客气吗,你这一逮着机会还指不定把我怎么地呢。”丁小伟想到上次的事儿,讽刺地一笑,“对了,以后哪怕我在大马路上昏倒了,你也别管我,跟你在一起也没比躺大街上安全多少。”
周谨行也不生气,笑了笑,把手里的旅行包拎到他面前,“另外,丁哥,他和这条狗要在你家住一段时间,大概一个星期。”
丁小伟眯起眼睛,“你说什么?”
周谨行脸上一点波澜都没有,“我要出趟国,这段时间你帮我看看孩子和狗吧。”
丁小伟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气得都直结巴,“不是,你他妈……我凭、凭什么帮你看孩子看狗啊。”
周谨行笑道:“只是帮个小忙,它们吃的又不多。”
“这是吃多少的问题吗?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你们周家没人了?为什么让我看你孙子,不是,呸,你小叔!”
周谨行看了看已经跟狗滚成一团的小孩,把丁小伟拉到一边儿,低声道:“丁哥,我没有把你当外人,你放心玲玲跟着我,我也放心他跟着你。”
“这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丁小伟气得直咧嘴,“我不想掺和你们家的事儿!”
周谨行皱眉道:“丁哥,连这么点忙你都不能帮吗,他很好带的,不哭不闹,按时给他吃饭,给狗洗澡就行。”
丁小伟觉得周谨行的大脑思维跟他就不在一个空间,“为什么要我带他?他没妈吗?”
周谨行叹了口气,“他真的没妈。”
丁小伟一时语塞。
“丁哥,具体的事情我以后再跟你解释,但是除了你我真想不出合适的人了,我不在,把他交给周家的任何人,我都不放心。丁哥,你也有孩子,你就当帮帮孩子吧。他跟玲玲玩儿得挺好的,你只是多看一个孩子一个星期而已,我帮你看玲玲看了大半年呢。”
“去你妈的。”丁小伟真怀疑周谨行这脸皮什么做的,那么不愉快的过去他也敢拿出来邀功,还理直气壮的。
周谨行恳切道:“丁哥,帮个忙吧。”
丁小伟自己家的事儿都糊成一锅粥了,他这稀里糊涂的又领回来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说话的孩子和一只那么大的狗。
他总觉得周谨行在忽悠他。可是周谨行三两句不离这孩子没妈,而且暗示他周家人会把孩子吃了似的,自己要是不接手,那就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
忽悠来忽悠去,他就同意了。
他明知道不该再跟周家人有过多牵扯,却还是没躲掉。
一路上他直叹气。
他从倒车镜看了一眼小孩,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儿黑葡萄似的眼珠打量了他一眼,就扭过头去了。
丁小伟都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也是哑巴。
很久很久以后,丁小伟回忆这段日子,就忍不住开始掰指头算,周谨行到底设了多少个套儿等着他这傻逼往里跳。
丁小伟把周谨行五岁的小叔和五个月的狗领回家后,玲玲非常地高兴。他这才知道小叔不是哑巴,虽然对玲玲也没多热情,但是至少会跟她说话。玲玲告诉他小叔叫熠熠,狗叫小白。
容华带容嘉出去了,晚饭没回来,丁小伟亲自下厨给几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东西做了顿饭。
玲玲倒是已经习惯她爸爸的破烂厨艺了,小叔好像接受不了,皱着眉头拿勺子挑着碗里的饭菜,吃了几口就不吃了。
丁小伟说:“吃这么点儿一会儿该饿了。”
熠熠小叔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就摇了摇头,跳下椅子跑到小白吃饭的地方,蹲在地上看狗吃饭。
丁小伟觉得这孩子够奇怪的,好像眼里就只有那狗似的。幸好他真如周谨行所说,非常好带,一点多余的事儿都没有。
丁小伟从柜子里拿了根儿火腿,递到他面前,“至少吃个火腿肠吧,你晚上睡觉前就得饿,到时候该睡不着觉了。”
熠熠小叔看都没看丁小伟一眼,伸手接了过来,直接塞到了狗嘴里。
丁小伟有点儿上火,可毕竟是别人的孩子,不好发脾气。他摸了摸黑乎乎的狗头,“你这狗真五个月?怎么长这么大的个头?什么品种啊?”
“拉布拉多。”
这还是小叔头一回跟丁小伟说话,他激动了一下,觉得自己该多引导孩子说话,免得自闭了。
“哦,这狗毛色真亮,看着凶,其实挺听话的,应该挺贵的吧。”
小叔的小嫩手在小白的身上来回抚摸着,眼睛有些发亮,“他的爸爸,是猎犬大赛的冠军。”那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就好像在说自己爸爸一样。
“哦,厉害厉害。”然后丁小伟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心想不吃就不吃吧,明天让他吃容华做的东西,应该就吃得下了。
晚上安排他睡觉的时候,本来让他跟玲玲一起睡,结果他非要让狗也上//床。
丁小伟觉得狗不干净,就不让,孩子就不干了,抱着狗坐在地上,弄得丁小伟哭笑不得,最后只能随他去了。
把两个小孩儿哄睡了,丁小伟自己收拾了一下,也打算睡觉了。到了十一点多,容华才回家,一脸疲惫,精神有些恍惚。
小伟给他倒了杯水,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着凉了?”
容华摇了摇头,看着丁小伟的眼神有种哀怨和凄切。
丁小伟被她看得心慌,“怎么了?”
容华就那么看着他,眼睛突然就模糊了,一下子哭了出来,“小伟,对不起,你别怪我……”
丁小伟怔愣地看着容华,“什么?什么意思?”
容华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你,咱们、咱们离婚吧。”
丁小伟眼前一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涩道:“容华,我对你,应该没话说了吧,嘉嘉的事,我已经尽力了,你为了这个……就要离婚?”
容华使劲摇了摇头,蓬乱的头发和通红地眼圈显出几分狼狈,“不是,小伟,不是你的问题,我也实在没办法,都是为了嘉嘉。”
丁小伟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清楚。”
容华凄声道:“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去找了嘉嘉的爸爸……”
丁小伟闭了闭眼睛,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爸爸早年真是个混蛋,听信几个狐朋狗友的话,撇下好好的工作,跑到新疆去淘金子,把家里的钱都败光了,还一直不回家,我一气之下就跟他离了婚。我从别人嘴里听说他过得不怎么样,没想到这次回来,突然发财了……他来找我好几次,想跟我复合,我真没想再和他好,小伟,我是一心一意想跟你过的。”容华泪眼朦胧地看着丁小伟,“可是,嘉嘉出了事,一下要那么多钱,这钱不该你来出,他是嘉嘉的爸爸,他该出。我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去找他了,他同意出这个钱,可他让我跟他和好。小伟,我也是没有办法,你能理解我吗?他毕竟是嘉嘉的爸爸,嘉嘉跟他,还是有感情的。”
丁小伟心里一阵酸楚。他确实能理解容华,如果是他,肯定也做出一样的选择。一辈子也过不成一条心的二婚丈夫,和衣锦还乡的结发夫君,在有困难的时候肯下血本儿的孩子的亲爹,任谁都会选后边儿那个。
这个时候成全人家是让他们一家三口美满团聚,他有什么理由不闪边儿凉快去。
丁小伟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我能理解。这样对你对嘉嘉都好。”
容华满脸地愧疚,“小伟,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嘉嘉这个事儿,他就是再有钱,我也不会再跟他好。你是个特别好的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丁小伟酸涩道:“我明白,我相信你。”
容华哽咽道:“结婚的礼金,我会退给你,老家那边儿我会去解释。”
丁小伟疲倦地点点头,“行,你看着办吧。你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他来帮我们搬家,这个,文件你签了吧。”容华从包里拿出了离婚协议。
丁小伟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文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几年前他也是坐在沙发上,文件摆在他茶几上,他带着怨愤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当年的场景重现,他平静多了,只是恍惚间有些不明白,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又绕回了原地,还是什么都没剩下。他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老了许多。
他也没怎么犹豫,直接就签了字。
容华看着他,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丁小伟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那什么,我朋友的小孩儿过来玩儿了,孩子嫌我做饭难吃,明早你给他们做顿好吃的再走吧,你和嘉嘉都跟玲玲道个别。”
容华已经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点头。
丁小伟被她哭得有些心烦,拿着烟跑阳台上抽去了。
那晚上他想了很多。想玲玲会不会很难过,毕竟容华和容嘉对她挺好的。想他妈要是知道他这结了婚才半年又离了,该有多生气多伤心多发愁。想他这一辈子怎么就这么失败,一个人都留不住。想他觉得自己明明没做错什么,不嫖不赌一心顾家,偏偏跟他好的人要一个个离他而去。想老天爷怎么老是跟他过不去,就见不得他过安稳日子。
可是想到最后,又觉得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跟一个还没培养出感情的女人过一辈子,如果往深了想,就会觉得挺悲凉的。更何况出了容嘉这个事,往后的日子肯定平静不了,丁小伟突然觉得能从这段婚姻里抽身,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丁小伟的心就这么纠结着翻腾着,抽了一晚上的烟。
容华晚上是在楼下容嘉那儿睡的,但显然也没睡好,一大早顶着黑眼圈,上来给他们做饭。
丁小伟在旁边给她摘菜。
到今天这个地步,俩人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说什么都矫情。
做的差不多的时候,丁小伟把两个孩子叫了起来。一共五个人,围在一起吃了一顿沉默的早餐。
吃完饭后丁小伟帮着容华收拾东西。
容嘉的爸爸也很早就来了,见了丁小伟面无表情,收拾完东西就把母子俩带走了。
丁小伟有些奇怪玲玲没怎么难过,他就问玲玲,“容华阿姨和容嘉哥哥走了,你不伤心吗?”
玲玲比划着,“周叔叔说,如果没有容华阿姨,他就会来当新妈妈。现在容华阿姨走了,周叔叔什么时候来当新妈妈?”
丁小伟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心里直骂周谨行都他妈教他女儿什么了。
女人的东西多,容华一走,屋子好像一下子空旷了不少。丁小伟觉得自己得找点儿事情做。
他拍了下熠熠小叔,“走,我带你的狗洗澡去。”
这狗洗澡还有指定的地方,昨天丁小伟一看不顺路,天又晚了,就没去,今天正好去了。
小叔高兴起来,自己跑去换上衣服了。
丁小伟从窗户里正巧看到有辆出租车刚送完人,就在他家楼下,他叫道:“师傅!”
司机左右转了转头。
“师傅,上边儿。”
司机抬起头。
“师傅,走不走?”
“走啊。”
“我带条狗行吗?”
“狗?多大的狗啊?脏不脏?”
“不脏,不大,才五个月,小狗崽儿。”
“那行,你带吧,我等你下来。”
“好嘞。”
丁小伟把那只“不大的小狗崽儿”拴上项圈儿,拍了拍它的脑袋,领着俩孩子和它下了楼。
司机师傅一看那狗立刻不干了,“哎呦老板,你这叫狗崽儿?属河马的吧?”
丁小伟不乐意了,“怎么说话呢,这狗是纯种拉布拉多,它爸还得过猎犬大赛的头奖呢,血统别提多高贵了,一只几十万呢。”丁小伟开始瞎掰。
那师傅都给气乐了,“对,这狗拉真不能拉多,拉多了得把我塞后背箱去。”
无论丁小伟怎么磨嘴皮子,司机就是不肯带他们,一脚油门就跑了。
丁小伟看了一眼张着嘴伸着大红舌头,一脸天真无辜的看着他的狗崽子,又开始上火了。
没办法,丁小伟只好带着他们往小区外走,站在小区门口拦了半天的车,就是没有一辆出租车停下。
他愤愤地想,这些人太没有爱心了。
正发愁怎么去呢,老远一辆墨蓝色的跑车,本来是跑在中线上的,不知道怎么地突然换道,往小区这边儿靠,惹得它后边儿的车愤怒地直按喇叭。
丁小伟眼睁睁地看着那车往他面前一停,他呆住了。
车窗慢慢降了下来,丁小伟猫腰一看,喝,熟人。
有别于前几次俩人的见面,这次周宗贤没有穿着一身装逼的西装,而是穿着白色的运动服,显得年龄一下子小了不少。
周宗贤歪着嘴一笑,“哟,巧呀,碰到你就够巧了,居然还能碰到我的小叔叔。”
周宗贤也不管小区门口能不能停车,嚣张地把车一停,直接下了车,绕到丁小伟旁边儿,把他小叔抱了起来,捏着他的脸笑道,“小熠熠,原来周谨行把你藏这儿来了。”
小叔板着小脸儿,有些抗拒地扭了几下//身子,最后不动了。
丁小伟看他就膈应,不爱搭理他,白了他一眼就伸出手,“把孩子给我。”
周宗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是他什么人。”
丁小伟道:“我不是他什么人,但是周谨行把他托付给我几天,至少现在我是他的临时监护人。”
周宗贤大笑道:“临时监护人?哈哈哈哈,真是有意思,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争当他的临时监护人,你这现成便宜捡得挺欢快的啊。”
丁小伟拿看傻逼地眼神看着他,“你们家那些破事儿我管不着,你现在是想怎么地?明抢是不是?”
周宗贤挑了挑眉,“如果是呢?”
“如果你想,你就先过了我这一人一狗这关,我建议你开车一口气把我们俩撞趴下,这样我还能算工伤,我是迫于无奈把孩子弄丢的,周谨行回来也赖不到我头上。”
周宗贤讽刺地一笑,“真想不通那小傻bi/是看上你什么。”
丁小伟直觉他指的是詹及雨,但他不想问。
周宗贤冷哼道:“放心吧,我不会公然抢人的。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爸呢,被一杆子支到加拿大开拓海外市场去了,我则被二哥一脚踹回了学校,我现在每天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其他事儿都轮不到我管。”
他捏了捏小叔的小胳膊,“熠熠这是上哪儿啊,在这儿等车吗?”
熠熠指着狗,说:“给小白洗澡。”
“哦,我带你们去好不好?”
小叔想了想,点了点头,“我想吃肯德基。”
周宗贤哈哈大笑起来,“没问题。”说完转身就把小叔塞车里了。
玲玲一听说有肯德基,都不用提醒,跟着也钻进了车里,那狗更听话了,直接奔着它的小主人去了。
前后不过几秒钟,就丁小伟傻呵呵地杵在车外,跟周宗贤干瞪眼儿。
周宗贤挑了挑眉,“上不上来?”
丁小伟喝道:“玲玲,给我下来!”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哀求看着她爸爸。
周宗贤也上了车,“爱上不上啊。”说着就发动了车。
丁小伟赶紧打开车门坐了进去,用手臂撑着车门,“用不着你在这儿瞎掺和。”他回头冲后座的俩孩子一狗道:“都下车,我带你们去吃肯……”说还没说话,丁小伟只觉得身子一晃。
丁小伟不敢置信地回头怒瞪周宗贤,这孙子居然直接就这么开车了。
小畜生露出白牙一笑,“开着吧,开着凉快。”
车马上就驶到了车行道上,丁小伟吓得赶紧关上了车门,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
他算看明白了,这周家的人没一个正常的。
周宗贤充耳不闻,一边开车一边按手机,然后把耳机塞到了耳朵里。
丁小伟直觉他在给周谨行打电话。
果然,那头接通了,周宗贤懒洋洋地叫了一声二哥。
丁小伟冷眼看着他,看他怎么扯淡。
“二哥,你猜我现在跟谁在一起呢,哎?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是不是上次我也是这么说的?”
“没错,人也是上次那个人,不过这次多了咱们的小叔叔。”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宗贤开心地笑了起来。
“哪儿呀,我每天都把精力用在学习上呢,今天碰到他们,绝对是偶然。”
丁小伟受不了了,贴到周宗贤耳朵边儿喊道:“周谨行你他妈赶紧回来,我不想掺和你家的破事儿。”
周宗贤笑了起来,“听到了吗?我?我没想怎么样,生活太没意思了,不找点儿事情做,我闲得发慌。”
“我打算跟你的这个小情儿……不是,老情儿,好好聊聊。比如你把从麦肯锡高薪挖来的人才下放到一个小破贸易公司当老总,就为了……”周宗贤似笑非笑地看了丁小伟一眼,“就为了随时盯着一个司机?”
丁小伟心里一惊,瞪着眼珠子看着周宗贤。
周宗贤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透着一股冰冷,“二哥,我现在虽然在公司说不上话了,但是人实在是闲不住,没事儿的时候就喜欢关心一下你的私生活什么的,我发现你身边儿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值得挖掘,咱们慢慢来。”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丁小伟脸上一片寒霜,眯着眼睛看着他,“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
周宗贤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那个姓肖的可是我二哥高薪挖过来的,他平时很器重的,后来突然就被调走了。我觉得挺奇怪,就查了一下,没想到是给调到了一个小贸易公司……”周宗贤看了丁小伟一眼,讽道:“你看,我二哥泡男人都这么舍得花心思,还有什么事儿是干不成的。”
丁小伟狠狠捶了一下坐垫,心里的怒火腾腾往上冒。
他又给周谨行摆了一道,他就说嘛,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巧合,上哪儿都碰着周谨行,原来是早就安排好的。
他感觉周谨行撒了张大网,把他的工作生活都给罩住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下,这感觉太恶心人了。
事到如今,用变态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对周谨行的评价了。
周谨行变态,眼前这个也没好到哪儿去。
丁小伟忍不住道:“你们周家的人一个个的是不是都有病啊?”
周宗贤冷笑道:“是,没一个正常的。”
丁小伟瞪了他一眼,把脸转到窗外去了。
开着开着他觉得不对劲儿了。
“哎,你这不是上宠物店那条路,你往哪儿开呢你。”
周宗贤道:“去接个人。”
“谁?”丁小伟看着这越来越熟悉的路,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宗贤一笑,“你也认识啊。”
说话间,丁小伟已经看到詹及雨住的小区出现在前方。
丁小伟“操”了一声,立刻掏出手机想通知小詹。
周宗贤却劈手夺过了手机,给扔到了自己脚底下。
要不是坐在正在行驶的车上,丁小伟绝对要跟他掐起来。
周宗贤把车往楼底下一停,回头对俩孩子说,“你们在车上等一会儿,不要乱跑啊。”跟着下了车就要往楼上走。
丁小伟也下了车,绕到周宗贤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你想干什么啊,啊?你还来找小詹干什么?”
周宗贤哼道:“你想干什么?你要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儿跟我打架?我可不是那个当爸的。”
这句话适时提醒了丁小伟,他看了一眼车里,果然玲玲和熠熠都瞪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他们。
丁小伟强忍着揍人的冲动,把他领子松开了。
周宗贤整了整衣服,转身往楼上走去。
丁小伟咬着牙跟在后边儿。
上楼的时候,他看到走在他前面的周宗贤掏出手机,对电话那头吩咐道:“给我爸订一张回国的机票,越快越好,通知他准备一下。”
丁小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直觉就没什么好事儿。
周宗贤按了几下门铃,丁小伟就听到里面一阵脚步声,小詹莽莽撞撞地就把门打开了,一看到门口不该一起出现的两个人,他愣住了,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丁小伟也是一脸尴尬,指着周宗贤说:“他非要来的,我没拦住。”
詹及雨一脸暴躁,“你他妈还来干什么,我是不是说过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周宗贤冷笑道:“说过,我来看看你舍不舍得。”
詹及雨瞪圆了眼珠子,却没真打。他也不傻,把这玩意儿打坏了他还得赔医药费。
“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丁叔,你又为什么跟他一起来?”
周宗贤暧昧地一笑,“想你了,来看看你。”
小詹握着拳头咬牙道:“滚!”
周宗贤耳朵可能不太好使,不但没滚,还长腿一伸,进门儿了。
詹及雨堵着门口不让他进,周宗贤非要进去,俩人在门口就拉扯了起来。丁小伟上去帮詹及雨,三个人推推搡搡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仨人估计火气都挺旺的,一来二去就真动起手来了。其实主要是詹及雨和周宗贤杠上了,丁小伟想把俩人拉开。
结果周宗贤一肘子直接撞在了丁小伟前胸,他疼的立刻弯下了腰去,一时都喘不上气来了,这还不算,周宗贤冷着一张脸,抬脚又往丁小伟身上踹。
詹及雨一看,急眼了,划拉着手边儿的东西就往周宗贤脑袋上砸去。
“砰”地一声巨响,周宗贤的脑袋立刻炸开了血花。
丁小伟晃晃悠悠站起来,周宗贤则晃晃悠悠地往地上倒。
詹及雨把手里的花瓶往地上一扔,红着眼睛又往周宗贤身上补了两脚。
丁小伟赶紧拉住他,心想这孩子平时挺温和的,可骨子里却是个暴脾气,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又闯祸了。
“别打了别打了,操,脑袋都开花了,赶紧送医院。”
詹及雨骂道:“他活该,自找的!”
周宗贤捂着脑袋,血从指缝里汩汩地往外冒,他瞪着詹及雨,露出一个阴冷的笑容,“这一下子我记住了。”
丁小伟把周宗贤从地上拽了起来,扶着他往楼下走。
他今天真后悔出门,特别后悔,如果他老实呆家里,就不用碰上这一堆破事儿了。
詹及雨也跟着下了楼。
丁小伟从周宗贤口袋里掏出钥匙,按开车门锁。
他冲詹及雨道:“车里俩孩子一只狗,你给我看着,你别去医院了。”
詹及雨脸色有些苍白,“我送他去吧。”
“你会开车吗?别废话了,帮我看好孩子。”
詹及雨打开车门,把俩孩子抱了出来,捂着他们的眼睛不让他们看脑袋开花的血腥场面。
丁小伟把周宗贤弄到车上,一脚油门飞快地开了出去。
要不是情况不对,他真想表达一下他这辈子第一次开跑车的激动心情。好车就是不一样,从起步到八十迈就是眨眼间的事儿,那感觉别提多带劲儿了。
丁小伟一路忍不住就骂周宗贤,“你他妈是不是傻逼啊,特意跑来找打,你要身上痒痒,晚上把钱贴脑门儿上多出去溜达。我只要一碰上你们姓周的,就没一件好事儿,操了就!”
把人弄到医院后,周宗贤在里边儿缝缝补补,他在外边儿办手续。这时候医院乒乒乓乓来了几个人,丁小伟一看那服丧似的一清色黑,就知道他们是来找谁的。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女人,板着张脸,目不斜视。
这些人围到了诊室外面,那女人捧着周宗贤的脑袋急道:“这怎么回事儿?疼不疼?”
“大姑,怎么能不疼啊。”周宗贤撇着嘴撒娇,那嚣张的恶霸气息荡然无存。
那女人怒道:“谁干的!”
周宗贤眯着眼睛看了丁小伟一眼,把手指头往他的方向一指,“他。”
丁小伟看着好几个人齐齐转头看向他,身上的毛孔都炸开了。
他急道:“你瞎说什么呢你。”说着他就往后退,这时候他算嗅出那么点儿阴谋的味道了,拔腿就想跑。
两个保镖眼疾手快,已经绕到了身前,跟座山似的挡住了他的路。
周宗贤地大姑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无故伤人?”
丁小伟急道:“不是我干的。”
周宗贤一脸愤怒道:“大姑,熠熠还在他们手里,我想把熠熠带走,他们不让,还打人。”
“什么?熠熠怎么会在他手里?他是周家什么人?”
周宗贤冷冷看着丁小伟,“大姑,我跟你说过的,二哥是那个,他就是我说的那个人。”
大姑神色一变,“宗贤,你可别乱说。”
“你不信就算了,熠熠本来是二哥带的,他是周家的人,我就不说什么了。可是二哥出国了,居然让他照顾熠熠,俩人如果没什么关系,为什么把熠熠交给一个外人。我不能看着一个恶心的同性//恋去教育熠熠,他还那么小,万一以后也变态了怎么办。”
大姑脸色发青,疑惑地打量着丁小伟。
丁小伟咬着牙,恨不得在那一派正直纯洁的周宗贤脑袋上再敲几个洞。
大姑沉声道:“这个大姑会找谨行谈的,你先养病。”
周宗贤道:“大姑,刚才我底下的人给我爸打电话了,我本来不想告诉他的,我也没什么大事,结果他非要回来。你给他打个电话劝劝他吧,让他别回来。他回来,大伯和我二哥肯定不乐意。”
大姑愣了愣,接过电话放到耳朵边儿,半晌道:“关机了……”
“关机了?难道已经上飞机了?”
大姑神色有异,叹了口气,“这刚消停几天啊。”
丁小伟恨不得在周宗贤身上瞪俩窟窿出来,他眼看走不掉,干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倒要看看,这群人能把他怎么样。
正跟保镖干瞪眼儿呢,丁小伟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周谨行的,他按了通话键低喊道:“你他妈赶紧回来,只要跟你一扯上关系,我准得倒霉!”
周谨行苦笑道:“丁哥,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你想不到的事儿多了,你就不能离我远点儿,让我清静清静?”
周谨行沉声道:“我现在在机场呢,很快你就会见到我。你别着急,他们不管问什么,你别乱说话。丁哥,你放心吧,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丁小伟咬牙道:“我等你回来咱们好好算算账。”
周谨行轻轻一笑,“丁哥,你现在把电话给我大姑吧。”
“你自己不会给她打?”
“通过你的手机,比较有说服力。”
丁小伟弄不懂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把电话给了那个大姑。
大姑皱着眉头接起电话,“喂,谨行。”
“你这是强词夺理,我们答应让你暂时带着熠熠,可没同意让你把熠熠交给陌生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姑脸色变得相当难看,“你、你先回来,我要当面跟你谈。”
挂上电话后,大姑深深地看了丁小伟一眼。
丁小伟也挑着眉毛看她。
大姑道:“丁先生,现在麻烦你带下路,我要把熠熠先接回来。”
丁小伟皱起眉头,有些犹豫。
“熠熠是我们周家的人,不管谨行把他托付给谁了,我都有权利接管吧。”
丁小伟觉得人家说得在理,这里边儿有他什么事儿啊。
丁小伟站起身,“走吧。”
他带着大姑和几个保镖又回到了小詹家,把他闺女和熠熠小叔都接了出来。
小詹装着不在意地问丁小伟:“那孙子怎么样儿了?”
丁小伟没打算告诉他周宗贤把事儿赖到他头上了,他要是有心赖,谁都解释不清,他道:“没啥大事儿。你也真是,你这性子能改改吗。”
詹及雨把脸扭到一边儿去,“谁叫他打你。”
丁小伟除了叹气,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了。他有时候觉得这小詹跟容嘉挺像的,始终都是小孩子。
容嘉把他同学推下楼,也不过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纯粹是为了讲什么哥们儿义气,非得帮别人出头,结果闯了大祸。
他在容嘉和詹及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大大小小的错事儿干了一堆,偷了教室的扫把跟人打架,就觉得自己威风无比。还好老天厚爱,他没闯过什么不可挽回的祸。他的年纪比小詹和容嘉加起来都大,容嘉他没能帮得上,他心里难受。小詹呢,只要在他力所能及之内,他真的想帮。尽管他觉得小詹为人处世太让人闹心,可他还是忍不住跟着操这个心。
丁小伟和俩孩子一条狗被带上了车。熠熠对谁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对这个大姑——按辈分应该算是他大姐——也是一样。在车上的时候就把脸埋在狗肚子上,一声不吭。
丁小伟觉得这小孩儿又可笑又可怜。
眼看着车子把他们带到了一个酒店,丁小伟有些担心,这回该不会又把他关起来吧。
还好这位大姐看起来比周宗贤靠谱多了,对他挺客气,把他往客房一扔,就去忙自己的事儿了。说等周谨行回来,再详谈,让他随意。
丁小伟不知道他们要详谈什么,总之他有种特别不好的感觉。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后,找不到事情做,干脆往沙发上一躺,闭目养神。
刚合上眼睛,他就感觉有人拽他裤腿儿。
睁眼一看,熠熠眼巴巴地看着他。
“怎么了?”这孩子能主动搭理他真是新鲜事儿啊。
熠熠指着他的狗,“小白还没洗澡。”
丁小伟忘了还有这茬,看了看狗,再看了看孩子,一扌鲁袖子,“行,给小白洗澡。”
熠熠惊讶地看着他往浴缸里放水,“你给他洗?”
丁小伟道:“可不我给它洗,你没听见刚才那大姐让我们在这儿呆着吗。”
熠熠站在他旁边,犹豫地看着他,小声道:“你会吗,还要吹的,要香香的。”
丁小伟看了看这酒店的设备,咧嘴道:“没问题。”
不就是给条狗洗澡,能难到哪儿去。
他把空调调到了28度,屋子里热得他直冒汗。浴缸放满水后,他抱起小白直接扔进了浴缸里。
熠熠傻眼了,张嘴看着丁小伟。
丁小伟把上身衣服都脱了,光着膀子给狗洗澡。
小白别提多欢快了,在浴缸里拼命扑腾水,给丁小伟弄了一身的水。
玲玲拿着沐浴露往小白身上倒,玩儿得不亦乐乎。
丁小伟扭头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小叔,叫道:“小熠熠,还不来帮忙。”
孩子就跟突然回过神儿来似的,也跑过来在小白身上揉搓起来,他渐渐露出了小白牙,咯咯笑了起来。
丁小伟七手八脚把俩孩子都扒光了,扔进了大浴缸里,让他们跟狗玩儿,自己就在旁边儿看着,闲着没事儿拍了几张照片。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想,要是江露没跟他拜拜,他俩还应该再要个孩子,最好是男孩儿,给玲玲做个伴儿什么的。
其实在玲玲出生之前,他是真的不喜欢孩子,他嫌烦。要不是他妈催得紧,他还想再拖几年,可是自从有了玲玲之后,他就觉得,这么好玩儿的小东西,再多几个也挺好的,可惜他养不起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