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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攸宁仔细听过佛八爷的话,但这一次她端坐在原位,只是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圣上就算想要验尸破案,也不能直接说“你们锦衣卫去将尸体给朕抢出来”,这样传开来也不好听。所以圣上是希望手下之人有能出力的来做成此事。
袁剑清带领着北镇抚司直接接触此案,不可能不知道圣上的意图。但是他们没有动作。他们难道不怕圣上的不满?
他们当然怕。
但是他们更怕,一旦去姜阁老家中抢走尸首强行验尸,会站在整个保守派文臣的对立面上!
那些文臣的势力盘根错节,锦衣卫就算再是圣上信任的人,他们又怎么能敌得过一群人的攻讦?有多少武将都是这么折损在文臣的口舌之下的。
所以袁剑清退却了。
反正是寒冬腊月的,姜阁老府上又不缺少保存尸体的药材,姜小姐的尸首就一直停灵在姜家,袁剑清并没有动真格的去抢尸体出来验尸。
圣上心里自然是不满的。
所以圣上才动用了南镇抚司。
可袁剑清怕开罪保守派老臣,难道南镇抚司的孙二爷就不怕?
这就能解释的通为何孙二爷没有借此机会出来表现了。
孙二爷让佛八爷来承办此事,就是来让佛八爷来顶缸的。
这件事佛八爷的处境极为艰难,一边是圣上,一边是保守派的文臣,另一边有死对头袁剑清虎视眈眈,还有自己的直接上峰冷眼旁观。
可以说,佛八爷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弄个不好,就要跌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了。
朱攸宁纤细修长的食指一下一下的点着手边的案几,白皙细致的指头,指甲是淡淡的粉色,就像画师调好了颜料画了淡淡的一笔。
在屋内寂静的气氛之中,佛八爷看着朱攸宁一下下点动的食指慢慢停了下来,她那双明亮的美目仿佛洞彻了一切,可她就是沉默不语。
佛八爷垂下眼掩饰失望的情绪,心中暗叹了一声:果然。
“罢了。案情在下已经有所了解,往后再有什么疑问或者进展,在下也会与府上沟通的。”佛八爷拱手作别,便转身离开。
就在他刚刚走到门前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朱攸宁的声音。
“本朝建朝至今,锦衣卫之中官居高位的大人们,善终的并不多。”
佛八爷猛然回头,眼中有惊喜,还有希望。
朱攸宁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走向佛八爷,“小女子不过闺阁女流,见识短浅,说错了什么您也只当一笑谈可好?”
佛八爷却转回身,郑重施了一礼,“朱小姐太过谦了,您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朱攸宁屈膝还礼,“请大人恕小女子冒昧,如今这件事虽然看来棘手,可反过来想,难道不正好是您的机会吗?急流勇退,方可长久。”
佛八爷目光明亮,笑容真挚,越发谦卑的行礼道:“有朱小姐这句话,在下便知道该怎么做了。”随即直起身来,意气风发、信誓旦旦道:“这件事就包在在下身上,朱小姐静候佳音便是。”
“那小女子便代好友多谢佛八爷了。”
“是,那我便告辞了。”察觉到朱攸宁对他称呼上的转变,佛八爷的话也更随和亲近,寒暄了几句便意气风发的离开了。
朱攸宁和燕管家一路将人送出了伯府,待到关了门,燕管家就迫不及待的问:“九小姐,您方才……”
朱攸宁一抬手,打断了燕管家的话:“咱们回去再说。”
燕管家看看四周,这才惊觉方才因太过专注的思考今日的事,竟当众将话问了出来。
燕管家尴尬一笑,暗想自己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思虑周全,也难怪人家小小年纪就能成大事,而他一把年纪却做不到。
二人进了花厅,遣去身边之人,燕管家又检查了四周确定安全,才将一直憋着的疑问说了出来。
“九小姐,佛八爷后来为何会对您那般恭敬?你们之间的话,我听的半懂不懂。”
朱攸宁便笑将佛八爷现在的处境分析了一番,最后道:“佛八爷精明的很,他这次来,面上是在查案子,实际上却是在给自己找退路。
“佛八爷既然是被孙二爷顶出来做脏活的,那么姜家小姐的尸首,他就必须弄到手交给方大人去验。这件事若做不成,往后他在孙二爷手中还能有好?
“可这件事若做成,莫说以姜阁老为首的保守派文臣会如何震怒,只说圣上,都要做出个样子来处罚他,他是怎么做都要被处置的。圣上当然不会杀他,可是他的仕途怕也要断了。一个锦衣卫中断仕途,岂不是要随着姜阁老一拍捏扁挫圆?”
“所以,他选了伯爷来投奔?”燕管家也有些明白了。
朱攸宁点头道:“正是如此。伯爷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虽然根基尚浅,却有能力护得住他。何况伯爷是圣上一派的人,他投奔伯爷,等于依旧紧抱住圣上的大腿。”
燕管家将今日朱攸宁与佛八爷的对话再度回味了一遍,最后不得不佩服的道:“朱小姐果真聪明绝顶,今日若不是由您在,老奴还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呢。”
其实不只是今日,在燕绥被逮押的这一个多月里,伯府里能继续有条不紊一切照旧,也多亏了有朱攸宁坐镇,一些拿不准的大事她都能处理的妥妥帖帖,小小年纪就展露了非凡的手腕。
对于此点,燕管家又是感激,又是敬服。
“您说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与伯爷是好友,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何况我也没真的帮到什么。”
燕管家连连摇头:“您太过谦了,不说别的,就说当日伯爷刚出了事那会子,若不是您拦着,老奴说不定已经一冲动就冲进去将人给劫走了,那样一来,弄不好现在连圣上都要误解伯爷真的是杀人犯,连同姜阁老的人一同追捕伯爷呢,那样伯爷可就一辈子都没有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了。患难见真情,此话真的不假,往后伯爷不论如何,您在老奴心中永远是恩人,但凡您有吩咐,老奴都莫敢不从。”
燕管家说着,就又给朱攸宁行了一礼。
朱攸宁忙避身不受他的礼,笑道:“咱们再这么客气下去,可就见外了。”
燕管家闻言,不由得笑道:“您说的是。”
朱攸宁将今日发生之事在脑海中又过了一遍,便断言道:“我看,方恩师升堂审案的日子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