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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慕容府,早有秦天的人备了马车等在外面。
萧莲心登上马车,骆红梅已经在里面,萧莲心似乎终于放松下来,脑袋中那个身影消失不见,身体仿佛被掏空,眼睛一闭,没了知觉。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萧莲心跟灰影两人全身上下都是伤,尤其以灰影的伤为重,两人身上裹满了厚厚的纱布。
萧莲心睁开眼睛,全身脱力,看见秦天与骆红梅坐在一旁,问道:“爷爷呢?”
秦天扶住萧莲心道:“没事的,他已经苏醒,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萧莲心追问道。
骆红梅看着萧莲心,深吸一口气,说道“只不过他早已知道,今日午时,萧府全族问斩,醒来后,就离开了客栈……”
萧莲心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问道:“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没有?”
秦天说道:“他让你别去。”
骆红梅看萧莲心放不下,接着说道:“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了,玉虚道长跟他一起去的,更何况,灰影之前集结的斥候余部也已经在城内埋伏。”
萧莲心怔怔地看着前方,想了想,说道:“我得去!”
“你下床都难,怎么去?”秦天没好气地质问道。
萧莲心用力地坐起来,扯得伤口生疼,说道:“他不会不知道,那是一个圈套啊!”
“那又怎么样呢?”骆红梅淡淡地说道:“那些人是他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啊!”
萧莲心愣住了,是啊,他又如何能理解呢,他心中的家人只有爷爷,但爷爷的家人却是整个萧府。
如今,萧府蒙难,萧泓烈作为萧家家主,又怎能袖手旁观?
萧莲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问道:“我的衣服和包裹呢?”
秦天指了指桌上。
萧莲心说道:“要麻烦两位兄长了!”
“你说。”秦天答道。
萧莲心指了指他随身携带的布袋,说道:“拿过来。”
骆红梅依言取了布袋过来。
萧莲心从中掏出那个先前用来治伤的红色的瓶子,说道:“劳烦两位兄长帮我准备洗浴的水,然后把这瓶药都倒进去!”
秦天与骆红梅素来佩服萧莲心对药理学问的专研之深,看他取出药瓶,知道他要为自己疗伤,也不多问,转身便去安排一应洗浴用品。
看着红色粉末在水中化开,紧接着整盆水都变红,萧莲心让两人帮自己拆下所有绷带,然后出门守候。
萧莲心看着满身伤疤和红彤彤的水,咽了一口口水,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深深吸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踏进浴桶。
随着萧莲心整个人躺进水里,钻心的疼痛忽然席卷而来,萧莲心仿佛被疼痛吞噬了,但为了不让门口的两人担心,他紧紧咬住牙关,绝不发出一点声音。
身上的伤口火烧火燎的疼,过得一炷香时间,忽然又变得奇痒难耐,萧连心的嘴角已经渗出血来,经历了这许多次千刀万剐般的疼痛,他对疼痛的忍耐力也逐步增强,此时,尽管剧痛无比,但他并没有因此晕厥过去。
半个时辰后,疼痛终于消退,浴桶中的水也已经由红转黑。
萧莲心长吁一口气,缓缓走出浴桶,穿上了秦天为他准备好的衣服。
“吱呀”
萧莲心打开房间门。
迎来秦天与骆红梅的一脸关切。
骆红梅上下打量了一番萧莲心,发现萧莲心虽然面色苍白,但皮肤上的伤口竟然都奇迹般愈合了!又拉着萧莲心的手转了两圈,甚至掀开衣服看了看,确定他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已经愈合,惊道:“你这是?”
萧莲心微微一笑,整理被骆红梅翻乱的衣服,说道:“百花金蠊散,在天坑中找到了药引子,顺手炼了些,只是毒性甚烈,常人用了,有损肝脏,痨病半年,若非我身上有毒,也不敢用。”
骆红梅本来还想讨要一些,听完此话,当即也就作罢,瘪了瘪嘴说道:“不怪大家都抢虎面金蟾,原来吃了之后还能这样!”
“给你要不要?”萧莲心苦笑道。
骆红梅连忙摇头,说道:“无福消受,”
萧莲心穿好衣服,看向秦天,问道:“秦兄,还有一事。”
秦天道:“但说无妨。”
萧莲心道:“不知道长可曾提及,雪灵儿?”
秦天眉头一跳,说道:“她嘛……”
萧莲心心中一动,问道:“是出什么事了么?”
秦天答道:“夜间看她状态似乎只是脱力而已,但奇怪的是,醒来之后,劲力全无,今晨不知你爷爷跟她说了什么,她气呼呼地提着剑走了。”
“走了么?”萧莲心心中忽然一阵失落,感觉空落落的,愣住了。
骆红梅嘴角挑起一丝嘲笑,道:“怎么?看上人小姑娘了?要不要哥哥去帮你说媒?”
萧莲心翻了一个白眼,转身收拾桌上的东西,说道:“谁看上她了,凶神恶煞,跟母老虎差不多,只不过有些事情没有问清楚而已。”
“你就知足吧,人为了帮你,身上的至宝都拿出来了,还嫌弃人家。”骆红梅揶揄道。
萧莲心心中一暖,仔细清点着布袋中的药瓶和物件,特意看了看装有镇仙雷兽的瓶子,想到昨日玄青散人的话,也不知道他的条件是什么。
但此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萧莲心收起布袋,揣进怀中。
在萧莲心疗伤之时,秦天已经安排妥当。
灰影伤重,依旧昏迷之中,秦天因有内伤,不便外出,而张沐月本来就只同意帮萧莲心救萧泓烈,劫囚这件事万分不愿意参加,因此最终只骆红梅、萧莲心二人,乔装成书局员工后,跟随秦天书局的三名探子,乘快马,拉着一车书,向着沧央城赶去。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泥泞不堪,五人到城门口停下。
城门口的盘查比往日更严了些,士兵们今日特别小心,兵甲齐立,刀剑森然,过往行人,无不严查,入口处人影憧憧,排满了等待进城和出城的行人。
五人乘马到得城门前。
为首的是正是当日报信的王掌柜,他翻身下马,也不排队,躬身径直走向门口的官兵首领面前,笑容可掬地握住那官兵的手,说道:“张军爷,什么事情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马啊?”
那张军爷满脸横肉,暗地里捏了捏手中银子的分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答道:“还不是斥候将军府的事情,说是走了两个公子哥,这都盘查好些天了!”
王掌柜陪笑道:“辛苦军爷了,辛苦军爷了。”
那官兵收了银子,握着钢刀,走向萧莲心四人。
四人早已翻身下马,谦恭地躬身行礼。
只见他贴着四人走过去,瞟了一眼几人,此时骆红梅和萧莲心都已易容,与寻常干粗活的农家少年并无两样,那张军爷绕过几人,又踱到马车前,看着王掌柜努努嘴,示意王掌柜打开车上的箱子。
王掌柜忙不迭小跑上前,喝到:“没看到军爷指点吗?打开!”
话毕,两名探子一前一后起身绕到马车两边,迅速打开了车上的箱子。
王掌柜把箱子中的书籍一一翻出,呈递到眼前的官兵面前,说道:“张军爷请过目。”
那官兵却并没有接他手上的书册,草草地看了一眼箱中事物,又转身,踱步到萧莲心身边。
萧莲心把头埋得更低了点。
“抬起头来!”那官兵说道。
萧莲心全身紧绷,但事到眼前,务必保持镇定。
骆红梅转头瞟向那官兵,手中已暗暗运劲。
王掌柜忙跑上前,施礼道:“军爷有何指示?”
那官兵左右看看萧莲心的脸,说道:“小兄弟,面生得很啊!”
王掌柜连忙走上前,站到萧莲心身前,躬身说道:“官爷,这是我远房表妹家的孩子,前些日子家乡闹灾荒,投奔我来了,做粗使伙计。”
那官兵眉头挑了挑,转身回到队列中,说道:“既是给官家送的书,本将已经查过了,快些送去吧!”
王掌柜忙不迭道谢,这才上前牵了马,匆匆进了城。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城中商贩们熙熙攘攘,与往日并无两样,只不过萧家今日满门抄斩的消息却已不胫而走,大家都等着看热闹。
十六年来,这还是沧焱大陆上头一位被满门抄斩的大官。
“听说,二皇子殿下亲自抓到的,萧泓烈跟旭亚探子密谋害国!“
“啧啧啧,不是人啊,真不是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是啊,真是该死!全家都该死!”
……
闲言碎语如同苍蝇纷飞,不停钻入萧莲心的耳朵里,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强忍住心中的委屈和愤怒。
铛!
随着一声铜锣响起,街面上的百姓们纷纷躲避。
王掌柜跟萧莲心和骆红梅拱了拱手,算是辞别,牵着车马拐进一处偏僻巷道。
一队身穿银色铠甲的士兵,全副武装,面色凝重,列队出现在街角。
紧接着,又是一声锣响。
萧莲心和骆红梅并肩隐入人群。
“来了来了!”
“那不是萧老大么?”
“怎么不见萧老四呢?”
“死了!”
“不愧是萧家,居然出动了禁卫押送!”
……
街道上看热闹的百姓们议论纷纷,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掩饰不住的好奇和畏惧。
雨虽然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随着一声声锣响,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卖国贼!”
百姓们仿佛瞬间被点燃了情绪,一齐“卖国贼、卖国贼”地喊叫起来。
沧央城死牢位于城东,刑场却设在了城西,死囚们从城东走到城西,算是一种昭示罪名的方式。
萧家一家上下二十余口,不分大小,都穿着污秽肮脏的白色囚服,带着枷锁、脚镣,用一条铁链拴着,沉重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仓啷啷”的声音,他们的手腕和脚腕都因为长时间的捆绑已经被磨得鲜血淋漓,胆小些的妇女和孩子不敢发出声音,一路低声啜泣。
萧莲心从人群中探出头来,环视了一圈,并不见萧泓烈的身影,再转头看向了囚犯队伍。
为首一人头发花白,散乱地落下来盖住整张脸,他把头低低地埋到胸口,单独由两个士兵押送着,走在前方,与后方的囚犯队伍足足隔了三米远。
外人皆道那就是萧泓烈,但萧莲心却知道,他不是。
萧莲心再向后看去,萧烽怒气勃发的脸出现在他眼中。
萧烽头发散乱,青筋暴起,身上带着的竟然是铁枷锁,沉重的枷锁捆着手和脖子,让他不得不微微弯腰,但一双血红的眼睛依旧愤怒地看着前方。
他的身后,依次是萧焕、萧耿以及一众女眷。
萧耿眉头紧锁,这个意气风发,长袖善舞的男子此时失去了往日的骄傲与和善,显得十分阴沉。
而他们身后,一向蛮横的大太太也失去了往日跋扈的劲头,只能默默垂泪。
可怜萧家几个小孩,最小的萧唯是萧炽最小的女儿,刚满5岁,紧紧地捏着母亲的衣角,怯懦地跟在队伍后面,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哭,却不敢哭,一张小脸憋得通红。
从锦衣玉食的显贵之家沦为阶下囚,仅仅只是半个月的时间,此刻走向法场的脚步份外沉重。
萧莲心看着眼前走过去的曾经的家人们,心中百味杂陈。
他曾经无比希望脱离萧家,无比希望那些欺负过他的萧家子弟们都去死,然而当他们真的站在他面前,拖着沉重的铁链,走向死亡的时候,萧莲心却忽然不希望他们真的就这么死去了。
是原谅么?
不是,他永远也无法原谅那一声声“杂种”和童年时候遭受的拳脚、羞辱和伤害。
只不过,释然了。
这些人的脸是如此熟悉。
一遍遍看过去,他们中也不全然都是他讨厌的人。
其中,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虽然,他眼中的父亲从来都没有拿他当过儿子看待。
但他曾经多么希望获得这个人的认可和关爱啊。
如今,他就要死了么?
不!不可以!
铛!一声锣响把萧莲心的思绪拉回到眼前。
萧莲心明显感觉自己的手颤抖了一下,他必须做点什么,阻止这一切!
一路来到西市口行刑场,监斩官们已经在台前坐定,萧莲心挤在人群中,远远看去,场中筑起了一座高台,台上的刽子手们已经就位,刀锋森寒凌冽。
此时,萧莲心感觉人群越来越拥挤,身后不知被谁拉了一把,险些摔倒,紧接着,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萧莲心转头看去,竟是玉虚道人,道人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台上,示意他不要说话。
萧莲心抬头看去,只见慕容昀坐在监斩官旁边,身后站着的人虽然面目隐在了铁面具后面,但那身形,不是萧玄又是谁呢?
萧莲心不解地看向玉虚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