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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傅霄番外（下）
傅烨，若非是你，娘亲怎么会早逝？
娘亲那般聪颖绝顶，才华横溢的女子，不该被强行困在在深宫里，暗自凋零枯萎。她该是鲜活夺目的，肆意潇洒的！娘亲这般的人物，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细心呵护疼爱的，而不是被人折断了羽翼，收起骄傲，将自己的光芒藏在躯壳里，静待死亡。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天下至尊的男人和那个姓方的贱妇！
看着傅烨失魂落魄，悲恸痛苦，难以自已抱着娘亲失去了呼吸的身体，双目血红，低声嘶鸣，犹如杜鹃泣血那般凄厉，我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畅意又哀痛万分。
这个男人，大概是爱惨了娘亲的吧！
可他的爱，却成了一柄利刃，深深的刺进了娘亲的身体。
傅烨封娘亲为元懿皇后，以皇后之礼下葬，操办完娘亲的葬礼，当我从清茫姑姑手里接过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时，我顿时泪如雨下。娘亲，竟悄悄的为我做了这么多！
傅烨遵从娘亲的遗愿，封我为逸亲王。许我出宫建府。我去舒府陪了曾外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舅舅他们很长一段是时间，而后去游历天下了。
带着娘亲的遗愿，也带着娘亲的教导。这年我十二岁。
五年之后，我回到京都，去拜访了一圈外祖父母和舅舅好友之后，进宫去见了傅烨。五年，他似乎变老了许多。眼中蕴含着无尽的寒冰，他看着我，像是在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我知道，那个人是娘亲。
秉持着娘亲多年的教诲，即使我内里已经腐朽不堪，外表却仍旧光鲜亮丽，一派温润贵公子的模样。外祖父母和舅舅都说，我这一身的儒雅温润，足有娘亲的八分。
八分，已经足够傅烨宠我身上寻找娘亲的影子了！宫里这五年进的秀女，上位的宫嫔无不某处跟娘亲很相似。这些年来，傅烨疯狂的寻找着娘亲的影子，但凡有一点点相同之处的，都被他收入后宫。
之后，我便留在了京都，无所事事，不领差当值。每日里要么作学问，要么出门会友，要么去舒府，去替娘亲陪伴年老的外祖父母，替娘亲尽尽孝。
傅烨常常昭我进宫，也不跟我多说话，就是让我陪着他。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深爱着同一个女人，哪怕就是相顾无言，也颇有一番默契和洽。
这引起了早已失宠的皇后和太子的恐慌。我是元懿皇后之子，名正言顺的嫡子，自然就是他们的敌人，也是后宫女人和我那些皇弟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各种各样的阴谋算计，刺杀谋害层出不穷。
我一一狠狠的反击回去。娘亲为我培养了很多的好手和人脉，这些足以让我保全自己并予以反击。
十八岁那年，再次经历了一场巨大的刺杀之后，傅烨将我昭进宫中。他说，“朕这一生最爱的人，一是自己，二是你娘亲。朕初见你娘亲时，她才十三岁，那年朕遭到刺杀，身受重伤，是尚在暖城静养的阿玖救了朕。”
“朕第一次见阿玖时，她站在逆光处，朕半昏迷的躺在床上，她回转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朕，满眼都是温柔和婉。清澈澄净的眸子，不染丝毫尘埃，就像九天之上误落凡间的神女。”
傅烨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中是浓切的追思。
“朕在阿玖那呆了十天后就离开了，那时还想着，等事情告一段落，朕必定要回来找阿玖。可是，等朕回去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朕找了很久，直到两年后，在大街上遇到了一个眉眼和声音都跟阿玖一模一样，还手拿舒汤送的那柄玉扇的女人，朕以为那就是阿玖。”
“朕大了阿玖八岁，在遇到阿玖之前就已经大婚有了子嗣。可阿玖一心寻个一心人，与她携手白头。于是，朕隐瞒了自己的身份。阿玖救朕的时候，朕的脸上也有伤口，阿玖并未见过朕的真容。朕也有意隐瞒，却不想如此竟然铸成了一个大错。从此，朕和阿玖便成了陌路。哪怕阿玖已经嫁给了朕。”
“那个女人是如妃方氏吧！”我如是问傅烨，他点头。
我其实很想问傅烨，你不是说自己爱娘亲吗？那为什么又认不出娘亲呢？可是我突然就想到了娘亲曾说过，傅烨最爱的只是自己！是的，只是最爱他自己，所以不管娘亲的感受，不问娘亲的意愿，强行折断了娘亲的羽翼，将她囚困。
我抬头看着傅烨，看着他闪着泪花的双眼，突然就心生悲凉。为娘亲，为傅烨，也为自己。
“朕最厌恶的，一是那只叫阿缘的老鼠。”傅烨继续说道，我默默的在心里点头，我也不喜欢阿缘，它占据了娘亲太多的注意力，可在娘亲离开后，我却再也没有见过它。我也曾命人去找过，可是并没有结果。
“它跟阿玖那么亲密，亲密的让朕无时无刻都在嫉妒，阿玖那么喜欢它，为它作画，为它绣图，为它制衣，为它收罗美食，为它担心，为它忧，怕它饿着，冷着，冻着，热着。将她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它的身上，丝毫都不肯分给朕。”
“朕第二讨厌的就是你！”我在心里暗暗翻一个白眼，呵呵，还真是不巧的很啊！我第二讨厌的也是你！“明明跟阿玖什么关系都没有，阿玖却为了你低声下气的来求朕。甚至愿意为了你……”傅烨顿了顿，神色狰狞的看着我，跳过了这里，继续说道。
“她倾心教导你，亲自为你调养，为你下厨，为你缝制衣衫，为你延请名师，为你开拓人脉，为你费尽心思，为你倾尽所有，护你一生平安。可是朕呢！朕什么都没有！朕爱了她十四年！十四年啊！她从未为朕做过什么！你何德何能，让朕的阿玖，为你做了这么多！”
我也问自己何德何能，让娘亲为我倾尽所有，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为我谋划。双眼忍不住的红了。
“哈~阿玖想让你逍遥自在一世，不必陷入这皇家脏脏不堪的漩涡里！想让你成为一个纤尘不染的翩翩贵公子！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这般得朕最心爱的阿玖的眷顾，而朕就活该被阿玖弃之如敝帚，被阿玖遗弃，放任朕独自挣扎。”
傅烨笑的悲哀。他说，“从明日起，你便是太子。朕违背阿玖的意愿，将你拖进这朝堂的沼泽，阿玖定然会生气的，阿玖一生气，说不定就会在梦里找朕算账呢！”
我回去了，第二日，傅烨下旨废了傅臻的太子之位，然后封了一个顺郡王给他。其余的成年皇子们，也一一被封为郡王，之后收了皇后康氏的凤印，将后宫交给了刘贵妃管辖。又下旨封我为太子。将手握重兵的杜家嫡长女赐给我为嫡妃。
我去了娘亲的陵墓，跪在陵墓前泣不成声。
之后十年，傅烨对我各种挑剔叱骂，却从未打过要废了我的心思。傅烨临终前，将我叫到他的床前，“朕死后，你将朕和阿玖葬在一起。朕当年在阿玖的棺椁旁边留了一个位置。这样，朕就可以永远陪着阿玖了！”
我抿唇看向他，“父皇可知我娘亲在临终前跟我说过什么？”
傅烨苦笑一声，“阿玖啊！是不想跟朕葬在一起的吧！”
“是，娘亲说，若有朝一日我有能力，一定要将她的尸骨秘密移出皇陵，葬到舒家祖坟里，守着舒家。”
傅烨沉默良久，“将朕的尸骨也秘密葬到舒家吧！阿玖是舒家出嫁的女子，葬在舒家祖坟，要是被欺负了怎么办？阿玖身子不好，性子也和善，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说。朕得护着她啊！那是朕放在心尖尖上爱了一辈子的阿玖啊！朕得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来生不见。阿玖还在气朕啊！朕得要护着她，去求她的原谅，原谅朕毁了她，原谅朕将她最疼爱的孩子拉进漩涡里。”
我默默流泪，纵使讨厌这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再娘亲走后，依旧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护了我不少。
傅烨爱自己，也爱娘亲。只是，他爱错了方法。将爱变成了武器，伤了娘亲，心痛了自己。
我登基之后，遵从娘亲的遗愿，将她的尸骨悄悄移到了舒家祖坟，一同的，还有傅烨的尸骨。我也怕娘亲会被欺负了，哪怕傅烨这人讨厌，可他真的爱娘亲，会护着娘亲。会照顾娘亲。
至于方氏和她的几个孩子，我都没有动，娘说过，有时候活着才是最痛苦的！方氏一共生育了四子五女，其中只有两子两女在她身边，其余的都在别的嫔妃那里，哪怕后来她夺回了那几个孩子的抚养权，那几个孩子心里却也是厌恶她的。
我给皇宫里的所有皇子都封了爵位，唯独方氏的孩子没有。公主们我也给了厚待，赐下了丰厚的赏赐，当然也除了方氏的孩子。
到了最后，方氏的孩子都忍不住对她产生怨怼。没一个愿意将她接进府中奉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