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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凤娥见她松了手,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死命拉了一把,才松手放开了她的头发,一边抿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冷笑道:“说啥?你难道不知道?”
看马氏那迷茫而又隐隐害怕的表情,李凤娥心里无比地满足,勾唇一笑:“说的也是,这么丢人的事,你男人怎么会告诉你呢?哎,只是可怜了我那个侄儿啊,还不到二十岁,连女人什么滋味儿都没有尝过呢,就被一群又臭又脏的大老爷们儿给……啧啧,难怪会变得又痴又傻呢,换了谁也得受不了啊!”
又臭又脏的大老爷们儿,糟蹋,不到二十岁。
马氏耳边回荡着的全都是这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儿,脑海里甚至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浮现着永乐在大牢里被七八个浑身脏臭的男人围在一起,有的蛮横地压着手臂,有的野蛮地扯过了他受伤的左腿,还有的,在他的身上做着那不堪的动作。
马氏一声惨嚎,双目欲裂,回身蹭蹭跑进了屋里,抱着炕上刚刚才入睡的小儿子,一阵痛哭。
李凤娥凉薄地撇了撇嘴,嫌弃地看了地上那几件脏兮兮的裤子一眼,一手抱起一个儿子,给他们认认真真地擦洗干净脸上的污渍,抱着儿子进了自己屋子。
厨房角落里,杨氏震惊地回味着刚刚两个儿媳妇儿的对话,心里一阵抽痛。林永乐可是她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啊,没想到竟然遭了这样的罪。
可是,心痛归心痛,杨氏已经没有能力再去顾及别人了。她颤颤巍巍地从厨房的大灶里偷偷拿了半碗肉菜和半个棒子面儿馍馍出来,这还是昨天中午吃饭剩下被她偷偷藏起来的,若是让两个儿媳妇儿知道她偷偷给老头子藏吃的,只怕又要让她啃凉馍馍了。
林建领瘫在炕上,因为缺吃少喝,原本白胖的脸颊已经瘦的出现了两个大坑。
杨氏把手里的半个馍馍掰碎了泡到肉菜里,一口一口喂给他吃。说是肉菜,其实一块肉也没有,全都是大白菜。林家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吃到肉了,老三不正干,老大的银子全都用在了给林永乐治病上了,家里早就不够吃的了。
林建领虽然中风,但是脑子却是清醒的,只吃了两口就不再吃了。用眼神示意杨氏,杨氏跟他过了一辈子,老头子一个眼神她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干巴巴笑着,杨氏又拿起勺子喂他:“我都吃过了,这是给你留的。”
林建领当然不相信,可是又不忍心老伴儿难过,流着泪把那些馍馍吃进了肚子里。他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可是他又不能死,他活着,至少杨氏还能有个精神慰藉。若是他死了,只怕杨氏也活不了多久了。
林建领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林家信,那个一直孝敬自己却被自己赶出了家门的儿子。老村长说得对,他真是混账啊,这么好的儿子居然不知道珍惜。
耳边突然传来叮铃铃的响声,杨氏喂饭的手一顿,见老伴儿满是疑惑地看着她,勉强笑道:“是老二家的。据说是盖了新房子,今儿温锅呢。”
林建领一口饭卡在嗓子眼儿,眼泪流的更凶了,看吧看吧,若是没有把二儿子赶出去,现在住在新房子里享福的,肯定也有他们俩了。
听到铃声的不光是杨氏老两口,还有正在房间里梳理头发的李凤娥。
狠狠地梳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李凤娥烦躁地把两个儿子轰到了一边,抬手打了还在被窝里打着呼噜的林家孝一巴掌,骂道:“死鬼!都中午还睡!起来看孩子!”
林家孝正做梦在春风楼里享受呢,冷不丁被人打了一巴掌吵醒了美梦,心里烦闷,眼睛还没有张开就粗鲁地吼了一嗓子:“滚开!别吵老子睡觉!”
李凤娥一愣,随即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双手齐上,尖尖的指甲挠在了林家孝的脸蛋子上脖子上:“你个没良心的!老娘给你生了两个娃儿,你居然敢跟老娘吼!让你吼,让你吼!看我不抓烂你的脸!”
其实林家孝在吼出那句话以后就给后悔了,但是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李凤娥的利爪给挠上了。他赶紧一边求饶一边用被子把脸捂起来:“媳妇儿,媳妇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是吼你呢,我是吼外边那些丁丁零零的声音呢。媳妇儿啊,我真的知道错啦!媳妇儿,别挠了啊,再挠我就出不了门啦。”
李凤娥刚在外边跟马氏干了一架,这会又挠了会儿男人,早就累了。
停下手来喘着粗气,看了这没出息的林家孝一眼,哼哼道:“给你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吼老娘!敢吼老娘,老娘就回娘家!”
林家孝战战兢兢地从被子里把头伸了出来,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回娘家吧,回娘家就别回来了,我就能去春风楼找女人了。”
李凤娥不知道林家孝此时心里想些什么,一心以为自己的魅力还跟没生孩子的时候一样,一个眼神就能让林家孝迷得三魂五道的。
回转身去,拿起桌上的梳子接着拢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了。
林家孝见她终于不再管自个儿了,裹了裹被子,往炕里头滚了滚,离这个臭婆娘远了点。
两个儿子还小,不知道刚刚爹娘是在打架,还以为是闹着玩儿,都拍着小手儿笑得咯咯的。
林家孝白了两个臭小子一眼,嘟嘟囔囔:“臭小子也不知道帮帮老子。”
“你说啥?”
李凤娥瞪着眼珠子,在镜子里看着林家孝,直把林家孝给看得浑身直哆嗦,嘿嘿笑着讨好道:“没说啥没说啥,嘿嘿,好媳妇儿,别生气了哈。”
这么一看,林家孝才发现媳妇儿有些不对劲儿,指着她鸡窝似的头发,问道:“你,你这是干啥去了?头发怎么这个样子?”
“哼!”他不提还好,这会儿一提起来,李凤娥心里一阵委屈,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吧嗒吧嗒地下来了,抽抽噎噎地把刚才跟马氏打架的事说了。
林家孝一听这个,哪里还躺得下去?一个鲤鱼打挺从炕上给起来了:“他娘的!老子的媳妇儿,老子都舍不得动一下,他娘的马大玲都敢动手了!看老子不踹死她!”
李凤娥原本还在委屈,此时听到林家孝为自己出头的话,心里瞬间敞亮了不少。
赶紧拉住了林家孝,柔声劝道:“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吃啥亏。她那头发比我的还乱呢!哎呀,我说了没事就真的没事,婆娘们打架,用得着爷们儿吗?”
见媳妇儿拦住了自己,林家孝作势意思了意思就赶紧坐了下来。他根本就没有真的要去揍马氏的意思,要是真的因为两个女人打架,他再跟大哥干了起来,那以后这日子还能过吗?他可不想失去现在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日子。
不过静下来了以后,听着外边的声音,林家孝有些纳闷:“你不是把永乐的事跟老大家的说了吗?怎么那边不光哭还有铃铛响呢?”
李凤娥伸出长长地手指头在他额头上一点,白了一眼:“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啊?没出息的东西!你再好好听听那铃铛是老大那屋里传出来的?笨蛋。”
被李凤娥这么一骂,林家孝此时也听出来了,哪里是那边的声音,分明是外边大道上的声音啊。虽然有些远了,但是隐约还能听到马蹄响和孩子们的笑声呢。
这是咋回事?
李凤娥一边笼着头发,一边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听出来啦?知道是谁家的不?哼,就是你那个好侄女儿家!”
侄女儿?
他的侄女儿一个在镇上给县太爷当小妾,另外就是……
小灾星?!
看着林家孝那不可置信的样子,李凤娥再一次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他脑门一下:“你说说你,当初是怎么回事!老大家要跟她断绝关系就断呗,你跟着瞎掺和啥?现在好了吧,人家小灾星一家子又是盖新房又是开铺子的,小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再看看咱们,老大两口子都有两个月没往家里交银子了吧。再这么下去,还不得让咱们掏银子养着他们一家子?”
林家孝被媳妇儿的指甲戳的脑门生疼,嘴上不敢说啥,心里却是开始嘀咕了,当初分家、断绝关系的时候,还不是你这个臭婆娘挑的头儿?现在又来念叨他了!
李凤娥梳头发的手一顿,眼珠子一转,把梳子啪一声扔到了桌子上:“不行,我可不能白白丢了今儿这么好的机会。”
今儿小灾星家温锅,家里正是人最多的时候,就算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肯定也不会拿她怎么样。
对,就这么办。
李凤娥三两下梳洗好自己,跟自家男人交代了一番就出门去了。
林家孝不知道这婆娘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事,走得这样火急火燎的,撇撇嘴,也懒得理她。打了个哈欠刚要躺下接着睡,就见到两个小儿子哈哈笑着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谁举着小鸟把他的被子给尿湿了。
林家孝气急败坏地冲着外边吼了一嗓子:“娘,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抱走!”
刚给林建领偷偷喂完饭的杨氏心里一扑腾,差点掉了手里的碗,哎了一声赶紧过来,颤颤巍巍地把孩子抱走看着去了。
大道上,夏征驾着新马车带着林媛和几个孩子转了好几圈,来温锅的人也跟在一旁哈哈笑着看着。
屋里,林家信腿脚不好就没有出门去,老村长年纪大了,也没有出去看。大儿子本想留在老村长身边照顾着,却被老村长给撵了出去。
林家信知道,老村长这是有事跟自己说。
“叔,有啥事你就说吧。”林家信给老村长倒了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放到了他的手里,对于这个老村长,林家信还是十分敬重的。
老村长点着头接了茶杯,看着手里那做工精良的杯子,忍不住喟叹:“老二啊,你家养了个好闺女啊,给你治好了腿,盖了新房子,还开了铺子啦。”
说起闺女来,林家信心里也十分欣慰,点头笑道:“是啊,都是大丫有头脑,撑起这个家,不然,我们一家子这会儿没准早就饿死了。”
他这话老村长信,当初林媛一家多么穷,他是亲眼见到的,正因为如此,所以有些话才会不好意思开口。但是,却又不能不说。
林家信看出了他的为难,虽然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事,但还是让他说出来了。
老村长浑浊的双眼深深地看了林家信一眼,叹了口气说道:“老二啊,你们当初过得艰难,叔都知道。所以,今儿看见你们过得好了,叔也替你们高兴。只是,老二啊,这人啊,不能忘本,叔知道,你爹娘他们的所作所为伤透了你的心,也伤透了你媳妇儿孩子的心。可是,不管怎样,那也是你的亲爹娘,现在他们两口子在老宅那边过得不好,你看看,能不能……”
自从中秋时让林媛却送月饼,林家信就再也没有过问过那边的事,如今听到老村长提起,他才猛然发觉,自己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爹娘了。
“他们,他们有大哥和三地孝顺着,不用俺们。”林家信还记得中秋那天晚上,杨氏说过的话,他心里怎能不介意?
老村长叹了口气,知道林家信心里还记恨着他们,或者说是埋怨着。
“老大和老三是啥人,你还不清楚吗?老大两个儿子一个偷东西闹得整村人都知道了,另一个儿子残了腿变得痴痴傻傻的,有一次,还有人见到他自个儿偷偷从家里爬了出来,嘟嘟囔囔地也不知道要去哪。”
老村长闷闷地敲了敲桌子:“还有你家那个老三,哎,算了,不提他了。老二啊,叔知道你过不了心里这关,所以,今儿叔也不指望你能帮帮他们,但是你爹娘年纪大了,再也受不得罪了。如果可能,以后有机会看看他们,行吗?”
说起爹娘来,林家信首先想到的就是当日断绝关系时,他爹因为林永乐被关进大牢而中风的场景。他心里只有那几个孙子,就连中风了,也不许他凑近过去看看。这样的爹娘,算是他的爹娘吗?
更何况,如今这日子好过了,也是他家林媛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他曾经动过接爹娘过来的念头,可是结果呢,还不是被杨氏给骂了回来?
摇了摇头,林家信苦笑着说道:“叔,不是我不想看他们,而是,哎,算了,都是以前过去了的事了,不提了吧。”
老村长皱眉想要再劝劝,但是看到林家信这倔强的表情,知道再劝也是无益,正好外出看马车的人都回来了,老村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仿佛刚才的谈话没有发生过一般。
农村里的人最是好事,特别是谁家的闺女订了哪家的亲事这种事,更是他们谈论的话资。
不过幸好今日温锅,来的都是跟林媛一家关系最好也是最亲近的朋友,即便心里对林媛和夏征的关系十分好奇,但是没有哪个人主动提起,这倒是让刘氏放心了。
女人们都回到屋里去继续聊生孩子的事了,男人们则在外屋从马车说到了马,又从马说到了养牲畜。林媛生怕夏征不适应这些乡下汉子们的谈论话题,特意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见他一点也没有厌烦的意思,相反还跟这些人都能说到一起去,心里才踏实了一些。
正要出门去厨房看看,就见林长庆正一个人扒拉着她家的新家具看个不停。
林媛抿唇一笑,知道林长庆自从学木匠活儿以后,简直跟着了魔似的,看见啥稀奇的东西都要探究一番。
走上前去,拍了林长庆肩膀一下,笑道:“长庆大哥,你看啥呢?”
林长庆一个激灵赶紧站起身来,回头一看原来是林媛,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没,没啥,你,你别介意啊。”
林媛知道他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笑着宽慰道:“啥介意不介意的,不就是个柜子吗?长庆大哥,你是不是对做家具特别感兴趣?”
林长庆看林媛没有怪自己的意思,才大着胆子点了点头:“嗯,我看你家做的新家具都特别好看,样式也新,跟别的家里做的不一样。我,我就想着自己能不能做出来。不过……”
林长庆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林媛明白他的话,她早就说过,林二栓这人擅长做的是各种大件的家具,比如桌子椅子柜子床什么的。但是林长庆却是在细致活儿上见长,因为他心思更精巧一些,雕花刻花,做一些其它的小个儿工艺品,都是他的拿手活儿。
只是,这样的手艺,在木匠圈里也有一定的局限,毕竟驻马镇是个小地方,不是所有的富贵人家都有闲钱去买这些用木头做成的小东西的。
即便你给它起了个高大上的名字叫做工艺品。
想到这里,林媛也有些为林长庆着急了:“长庆大哥,其实你的手艺挺好的,我都听我爹说了,你雕花刻花的手艺比二栓哥还要好。只是,只是做大件东西的时候。”
“只是做大件东西的时候,放不开,不敢做。”林长庆咬唇苦笑,他的毛病师傅早就跟他说过好多遍了,也让他放宽心,踏踏实实地放手去做,甭管最后做成个啥样,只要敢做,就能出做点成绩来。
但是林长庆试了好多次,总是不管用。
林媛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林长庆就跟当初的林薇一样,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买不起木头,好不容易有个木头放在自己面前,能让他尽情发挥了,他却畏手畏脚不敢动了。生怕一不小心,把这么好的木头给做成了残次品。
可是,做手工艺活儿不都得经过这一个过程吗?做好了就好,做不好大不了赔给人家木头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林长庆心思太过细腻,做活儿时情不自禁就开始想到这个了,所以每次做大件的东西时都做不了。
“其实我真是挺羡慕二栓哥的,他有头脑,会设计,最重要的是胆子够大。”林长庆看了一眼被以前一起做木匠活儿的汉子们围在中间的林二栓,眼睛发亮。
对于林二栓,林媛的确是十分欣赏,她只是给开了个头儿,林二栓就知道怎么接下去。
想到这里,林媛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对林长庆道:“长庆大哥,要不这样吧,你自己开铺子,自己买木头做家具,等家具做好了,你就卖这些现成的。”
“现成的?”
见林长庆还有些迷茫,林媛又道:“你看啊,现在的人家不都是请人去家里做家具吗,我想啊,你不是会雕花会刻花吗,那你就自己做出你觉得好看的带着雕花的家具来,然后放到你的铺子里供大家挑选。等客人看上了哪款,你就可以把这款卖给他,或者是根据他家里的房间大小,再单独定做相应的家具。这样,你不就不用担心会把人家的木头做坏了吗?反正木头都是你自己买回来的,这根做坏了,你就再用它做别的嘛,是不是?”
听了林媛的话,林长庆终于恍然大悟,是啊,他一直纠结于把客人买的木头弄坏了而不敢放手去做活儿。可是,若是自己家的木头,他还怕啥?反正做坏了也没有人瞧见,大不了废物利用做别的东西呗。
“媛儿,你咋这么聪明呢!”林长庆激动地有些难以自持,要不是看到这么多人在,只怕都要高兴地叫出来了。
现在大方向有了,至于找铺子买木头这些小事就不用林媛操心了,反正他们家里还有兰花,实在不行林二栓也可以帮忙。
跟林长庆又说了会儿别的,林媛一看快到中午了,就赶紧往厨房去了。
谁知,刚来到院子里,就听到了一个让她恶心到几乎要把前天的饭菜都吐出来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