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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衿到底还是忘记同司言说起墨白的事情,她回到落樨园的时候,大概只是午膳时候,司言因着昭帝召见,便很快进了皇宫。
只是离开前他说过,今夜晚些时候的烟火节,他会来战王府接她。
按照大景的传统,城郊围猎后,晚间便会举办为期三日的烟火节,彼时将热闹非常。而这是苏子衿生平第一次来到大景,同样,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烟火节,故而还是略微有些想要瞧一瞧。
推门入内,屋内的炭火烧的旺盛,苏子衿一进屋子,青烟便上前道:“主子,燕太医在小筑内等候主子多时。”
燕夙?
苏子衿微微凝眸,心下有些诧异。想了想,她便道:“先换件衣裳罢,你们且将衣物洗净了,到时候送去还给南洛。”
“是,主子。”青烟点头,随即皱眉道:“主子,雪忆他……还未回来。”
青茗上前一步,解释道:“我们方才瞧见雪忆了,本来打算一起回来,可不知道为何,他只说腹疼,便很快跑走了。再后来,我们便是怎么也找不到他,于是便率先回来了。”
雪忆的武艺极好、戒心也很严,故而,青茗和青烟倒是不显那么着急。
青茗的话一落,苏子衿眼底便有幽深一闪而过,随即她垂下眸子,淡淡笑道:“雪忆也大了,总归不需要什么事情都报备。”
说着,苏子衿便止住了话语,朝着里屋走去。
青烟和青茗见此,便也没说什么,两人很快便跟了上去。
不多时,苏子衿就换下了那身艳红的劲装,穿上了自己素来的素色长裙。披上一件大氅,苏子衿不禁朝着架子上那身劲装看去,一时间有些好笑。
不得不说,南洛在看女装的品味上,倒是不俗,只可惜南洛是个男儿身,若是个女子的话,也算是明媚精致,惹人怜爱……
这般想着,苏子衿已然提起裙摆,朝着小筑的方向走去。
只是,堪堪抵达小筑的时候,瞧着里头的人,苏子衿便不由眸光一顿。
里头的雕花圆桌上,坐着两个男子,一个是青色衣袍的燕夙,还有一个,则是身着软烟色广袖华服的墨白。
墨白的面容看起来极为圣洁,尤其是褪去深色衣物以后的他,更是有些许优雅矜贵的气质,令人为之诧异。
见身后有响动,墨白和燕夙皆是回头看去,然而,在燕夙还未说话的时候,墨白已然开口,笑道:“郡主,你怎的才来?”
墨白的语气,俨然是像熟人之间的招呼,看的苏子衿有些无言,不过她倒是不以为意,只缓缓走过去,轻笑一声,道:“国师今日的伤势,看来已是大好。”
墨白着实是身子‘硬朗’,昨儿个失血那么多,今日却是一副无甚大碍的模样,倒是恢复力很强。
“还是多亏了郡主。”墨白悲悯一笑,如玉的俊颜上,一派高深。
燕夙见此,不禁插话道:“子衿,先坐下罢。”
原本燕夙今日来,是要同苏子衿饯别的,却是没有想到,还没等到苏子衿,竟是先等到了墨白。
不过,燕夙倒是没有去问墨白和苏子衿什么关系,而墨白也是没有解释什么,只静默着坐着,丝毫不觉尴尬一般。
苏子衿点了点头,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墨白。
墨白的行径,其实不过是要探究她的身份罢了,到底这人是因着昨夜她搭救他的事情,起了好奇之心。
这般想着,苏子衿已然坐到了其中的一隅,她的对面是燕夙,一侧是墨白,三人这般坐着,竟是瞧着没有不妥。
“子衿,我是来同你告别的。”燕夙率先出声,只见他如清风朗月一般的脸容,满是洒脱:“不过,我们可要随时飞鸽传信,互相知道彼此的消息。”
燕夙这一次,是要回去找他的师父,看看能不能对苏子衿的寒毒起到一点作用,所以,他务必是要知道苏子衿在哪里,只有知道,他才能第一时间赶到。
苏子衿心中明白燕夙的意思,于是笑了笑,便道:“既是告别,怎可无酒?”
说着,她看向一旁的青茗,吩咐道:“取一坛桂花酿来。”
“是,主子。”青茗领命,随即很快便走了出去。
等到青茗远去,墨白才抬眼,淡淡道:“郡主与燕神医,委实是感情不错啊!”
他说的极为轻巧,语气间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苏子衿知道,墨白此人,决计不是个善茬。
微微弯唇,苏子衿回道:“自是不错。”
苏子衿的回答,令墨白不禁深思。她的意思,着实坦荡而又遮掩,既是承认自己与燕夙的关系不错,又是不点名怎样的关系,倒是叫人好一阵猜想。
心中有念头升起,墨白便道:“东篱倒是个好地方,能够让郡主与燕神医相识。”
说着,墨白风华无限的脸容依旧看不出神色,但那慈悲的眼神便落到了燕夙的脸上,似乎想要试图看出一丝破绽。
苏子衿心下洒然,墨白这厮,还真是知道挺多,不过这东篱一说,大抵在于他的猜测。
今日瞧着百里奚与南洛的关系,苏子衿便已然有了想法。大抵百里奚与南洛和墨白三人,算是旧识,所以三个人的关系,可见极佳。
但即便苏子衿不说,百里奚想来也是不会将苏子衿的身份透露出去。当年百里奚去东篱的事情,墨白显然是知情的,因为知情,他才这般怀疑她在东篱的身份。
所以,他现下的笃定口气,其实是在诱导燕夙承认,只要燕夙表现出一丝诧异亦或者惊讶的模样,想来墨白便可以断定她的身份了。
然而,就在墨白略显期待的时候,燕夙脸上却是丝毫不见其他的神色,他异乎寻常的镇定,镇定到便是眼睛,也不曾眨那么一下。
“东篱那地方确实不错。”燕夙洒脱笑道:“不过再不错,也不是燕某与子衿相识之地,想来是无尘国师想岔了。”
燕夙虽从不涉及朝堂,也从不喜欢看那些个争斗,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愚蠢的,而墨白的话,显然就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见燕夙如此神色,墨白一时间有些摸不准意思。他瞧着燕夙表情坦荡,也不似欺瞒的模样,而苏子衿亦是淡淡抿唇,丝毫看不出情绪……
苏子衿见此,便打发道:“无尘国师想要询问之事,想来已是明白问了个清楚。现下子衿与友人践行,莫不是无尘国师也想着参与一二?”
苏子衿的话音一落,墨白脸色便微微一僵,他到底没有料到,苏子衿竟是说话这般直接,明里暗里都一副不愿他呆在此处的模样。
不过转瞬,他便风轻云淡的笑了笑,说道:“既然郡主如此不乐意,那么墨白自是不耽搁郡主了。”
说着,墨白悠悠然起身,显然一副要离去的模样。
苏子衿轻笑,神色认真道:“国师有这等子自知之明便是。”
这话一出,墨白脸色便当真有些尴尬了。他看了眼依旧笑意吟吟的苏子衿,眉梢几不可见的一蹙,随即什么也没有说,便笑着拂袖而去。
直到墨白的身影离去,燕夙才乐不可支,笑了起来:“看来你当真是气着他了。”
别看墨白这时候瞧着像是在无甚所谓的走,实际上,他眼中可是丝毫看不见笑意的。
苏子衿闻言,只淡淡弯唇:“他这人不懂看眼色,若是我不这般说,想来他是要全程看着咱们践行说话的。”
对于墨白,苏子衿委实有些不喜,这人心思极沉,与他一块儿,苏子衿总要想着掩饰与算计,到底有些累人。
“也罢。”燕夙点了点头,不可置否:“昨日陛下那儿传来追捕刺客的消息,若是我没有料错,想来是同墨白分不开干系罢?”
“不错。”苏子衿没有隐瞒,只颔首道:“不过你大抵知道,我图他什么。”
墨家的回魂丹,身为医者,燕夙自是知道,故而,方才一瞧见墨白的时候,他其实第一时间便明白了苏子衿的用意。
想到这里,燕夙便沉吟道:“若是能够得到回魂丹自是最好,只是瞧着陛下这一次的阵仗,看来是势必要查出刺客是谁了。”
若是让昭帝知道刺客是墨白,且搭救的是苏子衿,大约会震怒一番,届时,燕夙也很难说的清,会发生什么。
“你且放心。”苏子衿眉眼一动,便淡淡道:“无论是陛下那儿,还是旁的什么人,准不会找上我的。”
墨白为何会被算计,苏子衿确实不知道,可究竟是何人算计,苏子衿却是心中清明。
素来便有传闻,说是疆南国师乃上天指派的圣人,这般圣人,通天晓地,最是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而也有人说,国师的心脏乃极致的神药,可生死人、肉白骨,只要得之、食之,便可杂病全消,五疫尽散。
墨白的心当真有没有神效苏子衿不知道,不过如今司天凌伤了身子,惠妃又只有这么个儿子,不难看出,他们已然是走投无路,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会冒险试之。
这一点,可以从安阳侯府与丞相府仍在缠斗之上,便可看出。想来定是惠妃与安阳侯保证过很快就会治好司天凌,安阳侯才会姑且一试。
“这么说,你是有计策应对了?”燕夙有些失笑,挑眉道:“倒是难为我为你担心了。”
是了,苏子衿这般性子与谋略的人,如何会自寻烦恼?她既然是要做一回‘好人’,便决计不会傻乎乎被抓到把柄。
“这件事,不过是顺带罢了。”苏子衿幽幽一笑,容色浅淡:“毕竟与惠妃母子有深仇大恨的,可不止我一个。”
燕夙闻言,不禁诧异。
还有……丞相府?
眸光一亮,燕夙便喟叹一声,道:“祸水东引这招,想来是极妙的!”
苏子衿不可置否,她确实用了这样一招祸水东引。在回到战王府之后,苏子衿便已然吩咐了青书去一趟丞相府。
只要以司卫的名义将陶然约出,陶然一定会想也不想,便偷偷出府。而那时,夜色极深,在看不到司卫的身影之际,陶然的心情想来是又急又恼,再加上近日丞相府守备森严,自然可知,陶然一定会偷偷摸摸的,急速赶着回去,大抵是生怕被发现,挨一顿训。
不过,这样一来,‘偷偷摸摸’的陶然便成了惠妃的人眼中的‘可疑’对象,而依着如今丞相府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架势,显然,惠妃势必心中起疑,从而怀疑这一切与陶行天也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只这般一个将陶然引诱出来,便可以激化丞相府和惠妃母子的仇恨,从而,也将祸水引到了陶然的头上。
且不说陶然从前,曾经怂恿着陶岳对她图谋不轨,就是如今丞相府和惠妃母子皆是对司言和苏子衿有着敌意这一点上来看,若是等着他们动手,还不妨她先发制人!
这时,青茗将桂花酿送了过来,与此同时,也有人将菜肴端上。
等到杯盏物什都准备好了,苏子衿才兀自斟了一杯酒,递到燕夙面前,眼中有动容之色,缓缓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杯酒,苏子衿委实想要与之相饮,她希望,这份情谊,能绵延长久,彼此心中感怀。
燕夙摇头笑起来,接过苏子衿递来的酒,仰头喝去,末了,他低声一叹,道:“知我者,莫若子衿矣!”
他们都不是会不辞而别之人,因为在这浮世之中,每一次的分别,都有可能是诀别,所以,每一次的践行,都是如此的不舍与珍惜,就好像彼此之间的万千情谊一般,难能可贵!
……
……
锦都街头,熙熙攘攘,人山人海。
一辆普通的马车渐渐行驶过来,直到抵达巷尾的某一隅,才缓缓停了下来。
这时,马车内,有人缓缓将车帘子掀起,那人玉带金冠,蓝袍俊秀,一双阴冷的眸子,盛满笑意。
有黑衣人上前一步,拱手道:“殿下,我们公主今日马场比试受了重伤,至今仍在昏迷,今日这一趟,大抵殿下是白来了。”
仔细看去,这个被称作殿下的男子,不是司卫,又是何人?
“什么?”司卫不悦的皱起眉梢,他下意识的看了眼马车的某一处,压下心头的那抹不快,便故作关切道:“公主怎么会受伤?如今可是安好?”
“公主今日与苏子衿比试赛马,结果出现了意外。”黑衣人沉声回答着,却是丝毫不将具体事宜说清楚。
北姬画自与苏子衿比试后受了伤,便昏厥过去,一直到现下,也未曾转醒,想来这一两日是很难醒过来了……
司卫见此,自是知道这黑衣人的避讳。他是北姬画的手下,虽对于司卫与北姬画的勾结有些知悉,但却不敢擅自做主,毕竟主子的事情,他们做下属的岂敢妄自非议?
司卫闻言,下一刻,眼中便有阴霾一闪而过。
这北姬画,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气的他委实有些想亲自抓着北姬画,问问她的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
沉下声音,司卫抬眼看向那黑衣人,问责道:“公主可是还记得与本皇子约定之事?”
“公主自是记得。”黑衣人垂眸,拱手道:“只是,公主也没有料到会发生这般事情罢了。”
原先北姬画是早早便吩咐了他,在这小巷中接应司卫,不过北姬画临时出了事情,未免司卫这头发生什么,他便还是按着约定,来了一趟。
“好,既然如此,那本皇子便先回去。”司卫眼底有阴郁之色浮现,放下帘子,便吩咐道:“回府!”
“是,殿下。”飞卢应了一声,随即很快便又驾起马车,缓缓离开了驿站。
马车内,司卫眯起眼睛,脸色显得尤为暗沉。
这北姬画可真是愚蠢至极!
分明他们早就商量了在今日动手,而他把人都给带来了,北姬画那边,却是贸贸然的便与苏子衿比试赛马,虽然司卫对苏子衿会骑射这件事深感怀疑,但是比起现下计划泡汤的恼恨,他显然无暇顾及这一切。
想了想,司卫便伸出手,缓缓打开身后的暗格,只见那暗格中,有一个孩童被缠住双手双脚,嘴里还塞着一块布,此时正昏迷不醒。
瞧着那昏迷不醒的孩童,司卫心中有念头骤起,阴鸷的眸底浮现一丝得逞之色。
这件事,若是让陶然来做,会不会也是一样的效果呢?只要能够让苏子衿陷入囹圄,只要他撇开自己的干系,是不是……都一样?
唇角有汹涌的恶意浮现,司卫下意识便扯出一个笑来,似乎就要看到苏子衿被拉下地狱了一般,神色极为阴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