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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过手去,轻轻地摸了摸阿狼的眉心,不愿意看见他皱着眉头的样子,想把他的眉心抚平,总觉得这样会让他舒服一点。
他的肌肤是炙热的,带着一点点潮湿的汗意。
方楚楚摸了上去,指尖发热。
阿狼似乎发出了一声呻吟,微不可及。
方楚楚飞快地把手缩回来,藏到身后去,然后屏住呼吸盯着阿狼。
老半天,他却没有醒过来,依旧闭着眼睛。
方楚楚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她趴在床头,手托着腮,看着阿狼发呆。
这样看过去,看见的是阿狼的侧脸。他侧面的轮廓也很好看,英挺而刚毅,仿佛是用锋利的笔墨勾勒出来,每一分线条都恰到好处,充满了美与力度的结合。
这样的阿狼是她的,真好,方楚楚越看越觉得心里美滋滋的,她想,以后,她一定要对阿狼更好一点。
看着看着,想着想着,方楚楚头一点一点的,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在睡着的时候,她心里还迷迷糊糊地想着,阿狼说过,要答应他一个要求,到底会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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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成渊手持长剑,站在虚无的混沌之中。
他的左边是盛夏,阳光绚丽而美丽,层层叠叠的光晕中,有个少女对他微笑着,但是光线过于耀眼,他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是嗅到了她身上的味道,好像是糖和牛乳混合在一起,香软而甜蜜。
他的右边是凛冬,铁马踏破冰河,长戟如林,千军万马在厮杀,血色染红黄沙。
他犹豫着看了看左边,脚尖动了动。那个少女仿佛在等待他,那是温柔乡、旖旎处,令他沉沦。
然则,似乎有呼声从右方传来,灌入他的耳膜,他的将士、他的臣属、他的子民皆在唤他归来,那是他双肩重任,不可卸除,他既已持剑,当心如铁石,斩断温柔心思。
应当归去。
凶狠的敌军冲杀过来,有人在对他咆哮,无数模糊的鬼脸和狰狞的血手一起朝他涌来。
梦中的贺成渊眼神渐渐冻结,最终褪为一片寒冰,他一跃而起,如同苏醒的猛兽,张开了巨口,露出他锋利的獠牙,剑锋所向,血肉横飞,无人可挡。
利剑划破了黑夜,迸出刺眼的寒光。
贺成渊睁开了眼睛。
烛光摇曳了一下,昏黄的影子在帐篷的帷幕上映出斑驳的痕迹,沉寂而安宁。
一个少女伏在床头,她的脸趴在自己的臂弯里,大约还在睡着。
这是哪里?
贺成渊猛然翻身坐起。
那少女被惊醒了,抬起头来,她望着他,用惊喜的声音道:“你醒了,太好了!”
她是谁?
贺成渊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跳下了床榻。
少女大约是趴得太久了,腮帮子被自己压出了一大片红印子,看过去有点可笑,她的声音软软的,好像有点耳熟,但贺成渊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听过了。
她絮絮叨叨着:“唉,总算醒了,可把我担心死了,你还说自己厉害呢,骗人,一点都不厉害,又受伤了,你刚才的样子很吓人呢,我都差点被你吓哭了。”
十分啰嗦。
贺成渊站在那里,头疼得厉害,听着她的声音,他的脑袋里好像有一把刀子在搅动着,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闭嘴!”他用严厉的语气呵斥道。
她真的马上就闭嘴了,她睁大了眼睛,仔细看起来,那双眼睛其实十分漂亮,又大又圆,她好像很吃惊的样子:“你说什么?”
贺成渊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情绪,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但只是瞬间,他很快就把这种错觉压制下去了。
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一团,好像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纠结在一起,理都理不清楚。
他在哪里?
对了,他被副将李宕出卖,陷入了匈奴人的重重包围,他殊死搏杀,撕开了一条血路,跳下了万丈江崖,然后呢……
脑子里有一刹那的空白,但贺成渊果断地略过去了,敌寇未退,军情如火,他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了,不容再有片刻迟缓。
他抬脚就走,挑开门帘疾步出了帐篷。
方楚楚在原地呆了一下,她不明白阿狼到底怎么了,醒来以后就不对劲,不但不理她,还敢凶她,真是大胆。
但是,他还受着伤呢,实在叫人操心。
方楚楚追了出去:“你快回来躺着,我给你熬药去,你别乱跑呀。”
黎明之前的夜色格外深沉。上半夜的喧闹过后,北山大营已经安静了下来,连日激战的士兵十分疲倦,都已经熟睡过去了。
守营值夜的几个士兵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只是略看了一眼就算了,懒得过来,都是自己人,没什么要紧的事情。
外面是熟悉的军营,但却不是他的人马,敌我未明。贺成渊的心里本能地生起了一股警惕,连跟随他多年的心腹副将都能背叛他,他不能再相信任何人。
他的头突突地疼,冷汗从额头上冒了出来,他没有办法继续思索,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去、马上要回去,许多人都在等着他,不能再有丝毫犹豫。
他下意识地把手指放到嘴边,打了个呼哨,居然得到了回应,马匹的嘶鸣声从后面传了过来,很快一匹神骏的战马奔了过来。
马把脑袋凑过来蹭他,好像很亲热,但是,颜色不对,不是他那匹黑色的坐骑吉光,而是一匹白马,真是奇怪。
他好像在半梦半醒之间,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是恍惚的、不真切的,他只要一思索,就觉得头疼得要裂开了。
他干脆什么都不想了,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驱马奔出。
“阿狼!你去哪里?”身后传来少女惊慌的叫声。
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乳名?
叫他“阿狼”的人早已经不在人世,是他心中深藏的爱与痛,不容冒犯。那一个小小女子,竟然也敢这样唤他,简直放肆。
贺成渊的心里生出了一股煞气,他回头望了一眼,目光冷酷,如利剑逼人。
方楚楚朝他跑过来,仰起脸叫他:“阿狼,你别闹了,快回来。”
月光落在她的脸上,宛转如流水,她浸透了月光,似乎带着朦胧的雾气,如在梦里。
夜色深沉,这是一个奇妙的梦境。贺成渊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软了,他收敛了煞气,不再看她。
军营里终于有人被惊动了,嚷嚷着朝这边跑过来,火把亮了起来。
贺成渊不敢再停留,他策马疾驰而去。
“阿狼!”方楚楚带着哭腔,大声地叫他。
他没有回头。
“阿狼!你去哪里?不要走,你回来啊!”方楚楚拼命地向前奔跑,想要追上他。
脚下被石头绊了一下,“噗通”一声,她面朝下摔倒在地上,鼻子差点被压扁了,好疼,眼泪喷了出来。
方楚楚“哇”地哭了。
贺成渊猛地一把勒住了马,再一次回头,看见她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可怜又狼狈。
胸口下面有个地方倏然缩紧了,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每多看她一眼,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一份。贺成渊的思绪又陷入了混乱的状态中,脑袋像针扎一样,尖锐而鲜明的疼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不能再看、不能再想,他咬了咬牙,拍了拍胯下的战马,硬生生地不顾而去。
方楚楚简直不能相信,她哭泣着,泪眼朦胧地望着阿狼,他的身影在月色下越去越远,终于消失。
营地里的人跑出来了,方战抓着一个火把,气喘吁吁的,又心疼又惊讶:“楚楚,出了什么事情?”
“他跑了。”方楚楚气得要命,趴在地上不起来,小拳头使劲地捶着地面,“他自己一个人跑掉了,怎么叫也叫不回来。”
膝盖大约摔破皮了,火辣辣地疼,鼻子酸酸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直掉、一直掉。
她哭得一塌糊涂:“太坏了,好歹把我的羊赔给我啊,我的羊……没了,我好心疼,坏人,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可是怎么心疼也没用,月光下,已经看不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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