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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老首长要单独召见她,她自然非去不可。
人和车都已经给她备好了,她能拒绝么?不能。哪怕几个月前她才和他大吵了一架,哪怕她所在的位置离疗养院得三个小时车程。
在格桑心若的坚持下,她带上了这位热心肠的好姑娘。虽然不是去打架,有一个人照应她也是好的!
临行前,她给冷枭的手机里留了一条短信,交待了自己的行踪。
三小时之后……
宝柒终于赶到了位于北戴河的军区疗养院。
近段时间,冷老爷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休闲的时间大多数都耗在这个地方。军区疗养院坐落在山脚下,依山傍海,观日听涛,一入此处,只觉朴素典雅,空气清新,确实是一个休闲的好地方。
权与势,真好,能享受得都是最好的东西!
宝柒有些感叹。
身份和安全的问题,冷老爷子带过来的随从人员像不少。
她进到那幢老爷子专属的疗养小别墅的时候,他随身的生活秘书手里正端着一碗清粥从厨房过来,准备给老头子送进去。生活秘书四十来岁,笑眯眯地和她点头打了一个招呼,又给格桑心若递了一个眼色,便将手里的粥盘递给了宝柒。
“给你爷爷端进去吧?”
爷爷?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宝柒自然清楚。
心里冷笑,她面上不动声色地接过了粥盘来,出口时换上了一个习惯的称呼,“老爷子身体不好么?怎么又过一了。”
“前段儿一直不太好,本来吧已经好多了。”淡瞄了她一眼,生活秘书又笑了,“你瞧瞧去就知道了。今儿因为知道了你的事儿,好像又给气着了。早上他都没有吃早饭,刚才又说是想喝一碗粥。”
被她的事儿给气着了,不想吃饭了?
仔细说来,倒也新鲜!她对冷老爷子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么?
宝柒微笑着,没有再多说话。
端着粥盘儿,她在生活秘书的指引下,准备进入休息室。
格桑心若直梗着脖子,也要跟着她往里走,不料却被门口的两名警卫员给拦了下来,说老爷子的休息室不让外人进去。格桑心若竖着眉毛就炸毛了。
她是一根肠子捅到底的主儿,作为红刺特战队的兵,她不管别人说什么,通通不好使,只认定了冷枭的吩付。眼看别人不让她进去就要动武,宝柒只能冲她摆手摇头。
在这地儿,她一个人没有什么作为。
见到老大指示了,格桑心若没法儿,在外面坐等了下来。
宝柒笑着向她递了一个‘没事儿’的眼神儿,一个人往老爷子的休息室去了。说是休息室,其实里面是一个有着小天井的幽静小院儿,小天井里环境雅致,鸟声婉转,花香静谧。
老爷子坐在天井的院中间,手里捧着一本儿线装的古书,花白的头发下面,面色像是真的清减了不少。不过,看上去他的情绪并没有生活秘书描述得那么糟糕。
他面前的木桌对面,坐着一个穿军装配少将军衔的老军人,抬头时,额上纹路深深,面色有些憔悴,好像正在向老爷子说着什么。
人家在谈事儿,宝柒没有走近,轻轻咳了一下,表示自己进来了。
侧过脸来,老爷子目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对面前的老年人说:“成仁,你先回去吧!我孙女儿过来了,有点事儿。你的事儿,我会放在心上的。”
“好的,老首长。”伍成仁正是死去那个伍桐桐的爷爷,D军区的副司令员。唯一的孙女儿死亡,让她的面色瞧着有些灰暗。乍一眼看到宝柒的时候,微微愣了一愣,遂即又恢复了面色,扣上军帽,“老首长,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迎着宝柒走了过去,目光深深,再次看了她一眼。
宝柒托着粥盘,面上微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她不说话,也没有看他,连点头的招呼都省了。直接走到天井中间,将托盘放到木桌面儿上,声音放低。
“老首长,你找我。”
抬起眼皮儿,老爷子取下面上的老花镜儿,看着她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轻声问:“吃过了么,怎么没有让他们多盛一碗?”
宝柒心里一怔。
忒诡异了吧?
从她五年前回到京都开始,老爷子在生活上虽然没有太过分的虐待她或者收拾她,不过对她总是淡然不睬的冷处理。为何现在他明明气她得不行了,还要问她吃饭了没有?
当然,她不会乐观的认为,老爷子一夕之间又开始待见自己了。
世间之事,有异必有妖!
她深知,和这种从军从政一辈子的人打交道,说话做事一定要多注意为妙。一个冷枭她都没法儿猜透和应付,更何况是这种修炼成了精的老头子?
低头,垂眸,端正地站在他的面前,她没有坐下,面上始终带着浅淡的微笑,“谢谢老首长,我来之前,已经吃过了!”
老爷子轻声‘哦’了一下,放下了手里的线装书,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面无表情的端起面前的粥碗来,就着瓷勺子搅拌了一下凑到唇边儿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稍等下喝,有点儿烫。”
宝柒心里微愣,都没半点儿热气了,还烫啊?!
不过,管他呢,吃不吃不关她的事。
“老首长找我来,有什么事儿要交待么?”
瞧着她温驯的样子,老爷子锋利如刃的眉心微蹙,视线盯着她的脸,片刻后终于还是落在了她微凸的小腹上。
“几个月了?!”
他的话题很跳跃,跳跃得让宝柒顿时就想到了冷枭在审问仓鼠男时使用的方式。那种不时绕着话题,时不时带拐别人思维的方式,按冷枭的说法,其实是为了故意扰乱别人的正常思维逻辑,以便观察和寻找出别人的漏洞和语言的真实性。
宝柒不确定冷老爷子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过,不管如何,她不能让他知道这孩子是冷枭的。
要不然……
不仅一切白废工夫,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于是乎,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蛋,轻场着眉头,小声儿娇气地说,“报告老首长,已经四个多月。”
冷老爷子点了点头,“多吃点营养的东西补补,看你这身子骨不行啊!”
心里微骇,宝柒看着他,没有说话。
又开始搅拌碗里的清粥,冷老爷子接着抬起眼皮儿来,又来了一句莫名拐弯的话,“小七,孩子是谁的?”
简音询问的话题,从老爷子的嘴里说出来,味道有些悠长。
一头小鹿在宝柒的心里乱拱,她不知道这老头儿在打什么鬼主意,深吸了一口气,不咸不淡的笑说,“当然是……我自己的。”
“呵,你紧张什么?”老爷子突然笑了,挑起眉头:“是褚飞的?”
宝柒猜测他大概知道了机场里的那档子事儿,既然他这么问了,她索性便直接承认了,故意害羞地点了点头。
冷老爷子沉下了脸,“既然你跟他孩子都已经有了,为什么又不愿意和他结婚?”
“老首长,孩子是孩子,感情是感情。这个么……完全是两码事儿,我和他性格不和,但是,并不影响我跟他睡觉生孩子!”
宝柒对答如流。
一句话说得够新潮,够火爆,在一般老年人的眼里指定是‘冒天之大不韪’的拙劣事儿,而且很难理解这种思想境界。不过老爷子反常的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让她坐下来,就连身体都没有动弹。
就着看她的姿势,这位威严了一辈子的老头儿凝神注视了她大约十来秒钟,话题岔到了火星上:“原来孩子不是老二的?!”
他的话来得太过突然,宝柒心里揪扯了一下,咯噔巨响。好不容易压抑着狂乱的思维,迎着老头子审视的目光,脸上不由自主烫了起来。
深提了一口气,她否认,“你误会了,当然不会是了。”
老爷子皱了皱眉,垂下了眸子来,压手招呼她坐在自己对面,再次自顾自地端起了粥碗,声音沉了沉,“不是?自然最好。”
宝柒不答。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答。
“这粥不错。”老爷子瞟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来,拿着小勺子,对着粥碗吹了一口气儿,喝了一口,“……小七啊?”
“我在。”宝柒端坐。
“这几个月,你和你二叔走得很近吧?”
宝柒心里一惊,看着他,“是的,二叔一直很照顾我。”这事儿她没什么好辩解的,老爷子既然问了,肯定就是知道了,哪怕不知道内容,也知道个谱儿了,她必须得大方承认。
“嗯。”老爷子点头,应了一声,“你二叔照顾你点儿是应该的,不过,有些事儿吧,我还是得找你说道说道。”
“是,老首长您说。”宝柒这会儿心里在狂跳,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直觉他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却又不敢主动询问落下把柄。
和智者能者讲话,一定得注意分寸,她自问自己玩儿不过这老头儿,少说话,就应合他总是好的。
冷老爷子慢腾腾地搅着粥,时不时又喝一口停顿,威严的冷漠样子里,没有半丝儿身为‘爷爷’的亲切感。
沉吟,良久……
他声音沉下,“小七,我有一个故事想要讲给你听听。”
“故事?”宝柒心里慎的慌,继续笑,“您讲!”
呼噜一下将瓷碗里的粥喝光,冷老爷子像是挺有劲儿的,微笑着拿过托盘里早就备好的温热毛巾来擦干净嘴和手,意味深长的瞅着宝柒,言词颇有意味儿。
“大概在二十多年前吧,那时候老大他还活着。有一天,有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丫头上门儿来了。说那个孩子是老大的种。那个年代的国家政策和现在不同,又正逢选举期间,生活作风的问题不仅仅掉乌纱帽,指不定还得扯出多少事儿呢。要是传了开去,对老大的前程和声誉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还有这事儿?宝柒听得瞠目结舌。
老实说,她不知道老爷子说得究竟是只是故事,还是真有其事儿……见他说得言之凿凿,她惊了又惊,难不成,她过世的冷爸还真有这么一段儿?
那么,宝妈她知道么,为什么她从来就没有说过?
睨着她,冷老爷子皱着眉头,话题又跳开了,问她:“你知道后来,那两母女怎么样了吗?”
宝柒敏感地查觉得他话里的另有所指,再次摇了摇头。
紧迫地盯着她的眼睛,冷老爷子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不过,他没有再向她解释自己问出来的那句话,而是笑着又摇了摇头,叹息说:“真是可惜了啊,那不是一个小子,是个丫头,要是一个小子,也算得是冷家的长孙了。呵呵……”
心里透着凉风,宝柒的手拽了拽衣摆。
闻声意动,她突然明白老爷子讲故事的意思了。
这道理和她之前担心的问题简直是如出一辙。
她不想让冷老爷子知道孩子的存在,就怕他会突然玩这么一手。为了冷枭今后的前程,为了维护冷枭和冷家的声誉,他又怎么肯让人家知道冷枭的孩子是他侄女给生的?哪怕冷老爷子明知道这个侄女儿不是冷枭亲的,但是为了堵住别人猜忌的悠悠众口,他也是不会承认她宝柒的。
如果她生了女儿,说不定他压根儿不会承认。
如果他生了儿子,冷老爷子或许会承认孩子,却不一定会要她这个生孩子的妈。
她相信,他做得出来。
一个六岁时就已经被他们狠心抛弃掉的姑娘,再抛弃一次,又有什么做不到的?
高门,名门,红门,庭院深深,深几许。外表的光鲜和华丽里,究竟藏了多少的污垢和杂质,又有谁能够知道?为了家庭的典盛和兴衰,为了家族的世代荣耀,牺牲掉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依冷老爷子的为人,绝对干得出来。
掀起唇,她心里在冷笑。
冷老爷子端详着她面上的变化,自己的眼神儿,却没有什么变化,更加没有掩饰他对宝柒肚子里孩子父亲的怀疑。
当然,也仅仅限于怀疑。
因为宝柒的人品,他还真不敢确定是冷枭的还是褚飞的。
而现在旁敲侧击的目的,其实也是想要从她口中知道真相。
“你怎么不问我,那个小丫头后来哪儿去了?”
闻言,宝柒头皮有些发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哪儿去了呢?”
看着她的眼睛,冷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呵呵,假的!不是说了讲一个故事么?既然是故事,讲到这儿结束了,自然下面也就没有了!”
目光微微一变,宝柒心里揪成了团。感觉像是胸腔里被人给倒了一盆正在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炭,烧得她心尖尖都在卷着抽搐。
“小七!”冷老爷子的声音非常的镇定,大概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孙子’,传宗接代有望了,所以他心里特别安稳吧,叹着气,说得挺认真:
“我已经想过了,在孩子还没有生下来之前,你就听我的安排吧。毕竟外面的风言风语太多,虽然你不是冷家的人,但在别人的眼里,你的脑袋上就挂着冷家的牌子,一言一行人家都往冷家身上凑。为了不给冷家抹黑,暂时还是不要出去招摇了。”
什么意思?
难不成想要找个地方软禁她?
盯着这个威严感十足的老头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抽动着,服软?伤心?难过?哭泣?……这些,似乎都没有什么作用。对于这种冷血的怪胎来说,她再多的情绪都只是一个屁!
冷笑了一声儿,她极力控制着自己澎湃的心理活动,深呼吸了一口气,凉着嗓子淡定地说:“老首长,既然你都已经把话给挑开了,我也不妨直说了。你懂,我也懂。我不是你们冷家的姑娘,你又有什么权力安排我的去处,就凭你权势遮天?”
“不,凭你肚子里揣着的,有可能是我们冷家的孩子!”
“错了,孩子不是你们冷家的,是我跟褚飞的。”
“到底是不是,我会知道的!”
“你……?”
看着他,宝柒的心里,升腾着一种恐惧。
一种有可能失去孩子的恐惧。
紧紧咬了咬牙齿,她目光凉凉地看着面前这个波澜不惊的老头儿,有种寒入骨缝儿的感觉,正在一点一点侵蚀她神经和五脏六腑。
眯了眯眼睛,冷老爷子向外面喊了一声儿,“小郑。”
“来了!”有人推门而入。
冷老爷子望着她的肚子,声音竟软了几分,“带她过去吧。注意多休息,多吃点儿好的,有营养的,补好了身体。”
什么?
“我呸……我不会如你所愿的!”母性的本能,让宝柒一把挣开了小郑的手,一扭头,拔高嗓子就大喊了起来,“心若,快来……”
这个天井离外面的大厅不太远,她相信心若听得见。虽说这里都是冷老爷子的人,她不可能跑得掉,不过却不甘心束手就擒。一旦她被老爷子弄走,冷枭又上哪儿去找她,她又怎么跑得出去?
多拖一秒,是一秒。
她相信,冷枭会来的。
“老大——我来了——”外面响起了格桑心若的声音,很显然,收到她的信号,那妞儿立马就要冲进来,已经和人干起来了。外面顿时吵嚷成一团,打斗声和物品撞击声时发出的‘呯呯’声接踵而至。
外面那些人,显然没料到格桑心若一个姑娘有那么好的身手。而心若再厉害,毕竟冷老爷子身边儿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争执之间,她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而宝柒也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她怀着的孩子也是一道护身符,一旦她拼了命的不让人近身,那些人拿她也没有办法,因为不敢伤到了她的肚子。
争执之间,局面僵持了起来。
恍惚里,她突然又想到了宝妈曾经警告过她的那些话。
果然,还是她有见地,冷老头儿不会放过她。
比划着拳头,她目光越来越凉,“让开路,我要出去!”
几个大男人面对一个孕妇,还是一个不敢动的孕妇,动作有些犹豫,神态有些踌躇,不敢再上前抓她,却也不敢让路,“麻烦你配合一下,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配合?滚蛋!”宝柒冷笑,现在配合他们,谁来管她啊?
“小七,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冷老爷子气极了,腾地站起了身来,指着他,向旁边人使眼色,“还不快带下去?”
一点一点后退,宝柒看着他,眸子带着讽刺的嘲笑,“老首长,你的算盘打得真精啊……都快要赶上古时候的杀母留子的戏码了。”
“哼!你想多了,我不会伤害你和孩子,只是不希望舆论影响到冷家,影响到你二叔!”冷老爷子的面色有些凉薄,忽而又问:“难道你想吗?想让老二为了你牺牲掉他大好的前程?”
“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那又怎么样?”冷老爷子冷哼,“你觉得别人会理解么?”
抿了抿唇,宝柒沉默了。
对于这事儿,她真的不知道。
冷老爷子慢慢走近她,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又威严又危险,声音执着而强烈,“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毁掉我的儿子,你懂吗?如果你安分守己,我不会怎么样你。如果你死缠着他不放……哼!”
“你要如何?”宝柒勾了一下唇。
“你不会期待那种结果的。”老头子的目光,愈加冷冽了起来,依稀间和冷枭严肃骇人时的目光颇有几分相近。
宝柒也笑了,“我只能说,那是我的事儿,办不到!”
紧盯着她的眸子,冷老爷子的目光,终于尖锐了起来,“那可由不了你!还愣着干什么?一个女人都拿不下,要你们做啥?”
“是!”
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扑了过来,而外面已经没有了动静,很显然,格桑心若寡不敌众,已经被人家给制服了。
那么,她只能自救。
目光微沉,宝柒突然抬高了下巴,故意往门外冲了一下,接着突地转身,冲到木桌边儿上,一把将粥碗敲碎,捏着一个尖厉的瓷片儿对准自己的颈动脉,慢慢压下,厉声说:“退下,你们要敢过来,我就立马死给你们看!老首长……不想要你的孙子了么?”
“你……你敢!”
“呵,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是说……孩子是褚飞的,我怕什么?”
“呵,那谁知道呢?反正两个男人我都睡了!到底是谁家的,那就得看缘份了……”宝柒邪气的勾起唇,瓷片儿更深地压向颈部。
“你简直……不害臊!”冷老爷子气得手直发抖。
“害臊是什么?能当饭吃吗?”
缓了一口气,老爷子见她动真格儿的,急了,他太爱孙子了,他不敢去赌!
“小七,你别这样,我说过不会伤害你,就不会伤害你。孩子是无辜的!”
孩子是无辜的?
宝柒觉得这话有点儿冷,有点儿讽刺。
谁家的孩子不无辜?她又是谁的孩子?难道她就不无辜么?喉咙有些腥甜的味道,一时间,她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那个六岁的自己,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想要放声大哭。
心,碎掉了。
不过,她不会再哭了。
对于完全不关心她的人,哭绝对没有任何的作用。
静静地握着瓷片儿,她慢慢往外走,“闪开路,让我出去,告诉你们啊,我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你……你……反了你了……”颤着手指着她,冷老爷子气得浑身直发抖,眼看她一步步往门外移动,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他真没有想到这丫头,性子这么刚烈。
可偏偏她真怀着孩子,他不得不投鼠忌器,拿她没有办法。
面对着老爷子,宝柒一点点退到了洞开的门口,正准备转头往外跑。
突然——
背后凉风一扫,速度极快地闪进来一道黑影儿。
一秒后,她整个人就落入了黑影儿的怀里。
心脏漏掉了一拍,她差点儿吓死了,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儿……
“别怕!”男人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手掌轻缓地抚着她有些颤栗的背脊,“我来了!”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
鼻尖酸涩着,宝柒有些不争气的红了眼圈儿。
一回头,果然看见了满脸寒霜的的冷枭。
他的后面,追进来几个因为挡不住他而面露尴尬之色的警卫员。
吸了吸鼻子,宝柒丢掉手里的瓷片儿,“二叔,你终于来了……”
冷枭一只手臂揽着她,一只手松了松领口,冰寒着脸色走了进去。扶她坐在椅子上,自己不疾不徐地坐在她的旁边,目光炯炯地看着老爷子。
“你要做什么?”
冷老爷子笑了,“上次和小七吵了几句,你爹我心里堵得慌。俗话说,祖孙俩么,哪儿来的隔夜仇?正好我这些天在这儿疗养,就让她也过来玩两天,促进一下爷孙之间的感情,不行吗?”
说话这工夫,已经有勤务兵过来,将桌上和碎开明的粥碗和勺子等物件儿都收拾好,出去了。
天井里,只剩他们三个人。
看向老爷子,冷枭语气森冷,“爸,直说吧,甭绕了!”
咬着牙,冷老爷子恨恨地看着他,反问:“怎么了?你今天很有空啊?平时让你来看看你爹,可没见你这么积极过,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撂下挑子就来了?”
一个女人?
勾了一下唇,冷枭搔了搔头上短寸的发,阳刚的脸上线条冷硬,阴鸷的眸子里,戾气不由又浓重了几分。
“宝柒不是你孙女?我侄女么?”
睨着儿子面上的阴云密布,冷老爷子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不过,他显然并不想说破这层关系。手指着宝柒,气势冷冽地质问:“老二,你真不懂么?现在外面谣言都传成什么样儿了?沸沸扬扬,说什么的都有,说得有多难听?你以为人家说不到你头上来?叔侄乱丶伦的闲话很好听么?你想让咱家冷家的脸往哪儿放。”
“叔侄乱丶伦?”冷眉微挑,冷枭看着他,“有点意思。不过,我喜欢!”
“你,你这个混蛋……”冷老爷子目光盛怒,“这么龌龊的事儿,你怎么干得出来?嗯?那时候我问过你吧?你是怎么给老子说的?嗯?喜欢男人?同性恋……?”
冷枭抿了抿唇,他不想掩饰,更不想表露太多情绪,“那是我的事情,你少操心!”
吸了一口气,瞪着他,冷老爷子差点儿没被气死,“行啊!你给老子,还真是长大了,懂得玩心计了,耍得老子团团转。”
冷枭不否认,点了点头,目光微沉,“既然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没什么可隐瞒的。爸,我和宝柒已经结婚了!”
“结婚?你说什么?”冷老爷子脸色突然一变,抬起手来指着冷枭,差点儿接受不过来,“你……你们……我同意了么?嗯?”
“我是成年人,不需要你同意。”
“你个王八犊子,你是想气死你爹?”恨恨地指着冷枭的鼻子,冷老爷子本来身体状况就不太好,再加这么一阵激动,刚才还稳定的情绪波动起来,面色发紫,整个人身体摇晃了几下,就倒在了椅子上。
见状,冷枭赶紧喊人。
外面的勤务兵叫来了疗养院的随行医生还有护士,忙不迭地又给吸氧,又施救,好不容易老头儿终于缓过了劲儿来了。
气呼呼直喘,老头子没法儿接受这个实事。
冷枭继续保持沉默。
“老二……”摇了摇头,冷老头儿声线弱弱地唤了他一声,瞪着眼睛,抬起眸子看他,“你真要气死我……对,气死我了!”
冷枭目光微敛,还是没有说话。
手指揪着衣襟,身体颤歪着,冷老爷子脑子里画蚊香圈儿,压根儿没法将他的话联系上实事。
要知道,虽然冷枭打小儿生病,并不怎么跟他太过于亲近。可是这些年来,他也没有半点儿不孝顺的举动。在老爷子看来,冷枭就是冷家的希望和未来,他怎么可以这样子,漠视他当爹的存在?
含辛茹苦的养大,图的是什么?
现在他做的这些事儿,又是为了谁啊?
喘气着望向儿子,他压着胸口,冲冷枭摆手,“去,给我倒杯水来。”
没有回答,冷枭依言起身,态度端正地倒了一杯水过来递到他的手上。
之后,仍旧没有其它举动,坐在旁边,好半晌儿没有说话。
而宝柒,从始自终都在保持沉默。
喝着儿子倒的水,冷老爷子眸底闪过几分犹豫,沉吟良久后,又硬下了心肠来,“老二,你真的要跟她在一起?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经有了自己的……”
说到这儿,他停住了。
‘儿子’两个字儿呼之欲出,不过他还是没有说出来。
当爹的他,太了解冷枭的性格了,他迟疑的原因是害怕说出口了,他这个不孝子会为了这个女人去对付自己的‘亲生儿子’。而这,也是他一直隐瞒另一个女人怀孕的真正原因。
冷枭眸色微闪,慢腾腾开了口。
不过,却只有一个字。
“对。”
冷冽的音色一如既往,沉稳,平缓,仿佛没有带入半点儿感情,又仿佛已经为一个女人注入了满腔的热情。
“好!有种,像我的儿子——”讷讷地点了点头,冷老爷子声音有些缓,“枭子,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边儿是这个女人,一边是你爹我和冷家……你来选择。”如果有可能,他真想将冷枭有一个‘儿子’的事儿说出来,加重在他心里的砝码,可是,他还是没有绝对把握。
做选择题了?!
宝柒心里凉凉的屏住了呼吸,侧眸过去,眸色淡淡地凝视冷枭。
冷枭没有表情,好半晌儿都没有动静。
“你说啊!说不出来吗?”心里微微一喜,冷老爷子见到儿子拧着眉头的迟疑,升腾起来的希望更浓烈了几分。
“一定要逼我?”冷枭声音骤冷,情绪晦涩难明。
宝柒心里沉了下去。
不管对于任何人来说,对待这个选择题都会感觉到十分为难吧?冷枭他,亦然。
冷冷哼了一哼,冷老爷子默认了。
眼皮儿微抬,冷枭伸手过去,握住了宝柒的手,直视着老头子,目光坚定而坦然,“我不想选。不过,如果非得二选一,我选宝柒。”
“你……你说什么?”老头儿不敢置信,眉头气得竖了起来!
“我选宝柒。”
“放肆!你这个孽子……你跟我滚……现在就滚,滚得远远的,我告诉你老二,你不要后悔……她肚子的还不知道是不是你的种呢?”冷老爷子气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目光恨恨地差点儿迸裂开来。
他真的想不到儿子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冷枭淡淡地看着他,情绪依旧平稳,仅仅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喜怒,面上波澜不惊。
“爸,后悔的人,只会是你。”
“放屁!”冷老爷子面色在迅速龟裂,撑着额头,心脏仿佛坠入了彻骨的寒冰之中。
他以为儿子只是不善于结交女人,其实他错了。
他以为儿子喜欢的是男人,结果他又错了。
他以为儿子一定会站在他这边儿,结果他还是错了。
说来说去,都是枉做人!
“爸!”冷枭站起身来,慢腾腾走过去,替自家老头子又倒了一杯水,动作轻慢,神态却并不轻松。整个过程用了极长的时间。
杯底落桌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凛冽,“注意身体,我们走了!”
走了?冷老爷子神经在崩溃。
吸气……
再吸气……
一秒……
几秒……
只听见‘嘭’的一声儿巨响,桌面儿上的玻璃水杯顿时被他扫了出去,撞击到墙壁上摔了个四分五裂。碎掉的玻璃片儿反射着无常的灯光,像极了冷老爷子盛怒之下的脸色。
“滚吧!你们都给我滚,老子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盯着他的眼睛,冷枭拍了拍生活秘书的肩膀,声音颇为艰涩。
“好好照顾老首长。”
说完,拽着宝柒大步离去。
宝柒抚了抚额头上的发丝,查觉到冷老爷子刺骨的视线,条件反射的转过头去,与他烙铁般的视线对视了一秒,心里泛满了酸涩。
顿住脚步,低下头来,冷枭目光扫向她,“走!”。
很显然,他没有再多停留一秒的意思,紧握住宝柒的手再次转身。
宝柒心里微动。
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手臂,再转头时,只有老爷子恨恨的目光。
他在瞪她。
她只能苦笑。
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夺门而去,冷老爷子胸口堵着的绳结没法儿再解开了。随着房门‘啪’的一声儿关闭。他颤抖着手指,拍了拍额头,闭上了眼睛。
须臾后……
他猛地又睁开眼来,手臂挥了出去,一把将桌面上包括那本线装书在内的所有东西,一并扫了出去,暴怒的声音里,带着歇斯底里的愤慨。
“出去,你们都出去……通通都出去!”
“是,老首长——”
一群人面面相觑。
接着,低着头,鱼贯而出。
终于世界清静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不,还有他刚才盛怒时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声嗡嗡嗡在他耳边儿回响。
望着无穷尽的天空,他讷讷的说。
“还好……我还有孙子……”
——
出了门儿,天色变阴了。
格桑心若已经在外面等着他们了。见到宝柒完好无损的出来,不由得长长松了一口气儿,本来她想上来安慰几句的,可是看了看冷枭冷着脸的凛冽样子,吐了吐舌头,没有敢说话,只能缓步地跟了上去。
天儿,真的变了。
看着冷枭比天还要阴沉的冷脸,宝柒心里并不好受。
冷枭一直没有说话,拽着她的手,快速地穿过小别墅的门庭,朝陈黑狗停车的地方走了出去。
几分钟后……
看到不远处庞大的车身,熟悉的线条让宝柒真想感叹一声儿。
异型征服者,又见到它了?
刚才,她真的好害怕!
一边走着,想到刚才的危险,她忍不住又佩服起自己的勇气来,微笑着看向冷枭,“二叔,你来得可真够快的。差一点儿,你就见不到我了哦!”
“你还笑?”冷枭板着脸,眸色沉沉。
“额,我没有笑啊……?”嘟哝了一下,宝柒撇了撇嘴,“好吧,我是在笑!”
皱眉微微一皱,冷枭揽着她的腰,轻轻将她扶上了车,接着自己也坐了上去。格桑心若看着这火花四溅的现场,思考了一下,还是准备跟着宝柒也坐到后面去。脚刚迈出,就看到陈黑狗伸出头来,声音颇为不悦。
“喂,你坐到前面来。”
“我为什么要坐前面来?我要跟着老大……寸,步,不,离!”格桑心若反瞪了回去。把‘寸步不离’四个字贯彻得十分彻底。
手撑在车门儿上,陈黑狗看了看冷枭的脸色,嗤她,“你懂不懂事儿?”
“我……我怎么……”少了根筋的姑娘,偏过头看向了冷枭,准备听候命令。可是,冷枭显然心情不爽。只是搂着宝柒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的黑着脸儿像在思索什么。
再转头,她又瞥向了陈黑狗——
当再次接收到陈黑狗又挤眉头又摆手的信号时,虽然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还是大概反应过来了情况,乖乖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不过,她没有忘记恶狠狠地回敬陈黑狗一眼。
黑色的异型征服者,在阴沉的天地中疾驰着——
宝柒看着冷枭的脸,眸子里有一万种不同的情绪在胡乱窜动。
安慰么?哄他么?
默了好半天儿,她还是只能耸了耸肩膀,叹息着自嘲地笑,“哎!二叔啊,现在你也跟着我被家里抛弃了!啧啧,咱俩真是可怜啊,以后是不是只能亡命天涯了?”
冷枭阖着的冷眼,缓缓睁开了。
偏过头去,锋利如刺的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冷冽的气息瞬间就包围了过去。一句话,他说得很缓慢,声音带着沙哑的艰涩。
“宝柒,你给老子记好了,你是我媳妇儿。”
“呃!怎么了?我没有说不是啊!”
“除了我,没有人能欺负你!”微一皱眉,冷枭又接着补充:“包括我爹,他也不能!”
宝柒咧着嘴,眉头飞扬了起来,开心的笑,“知道了!不过,如果有人欺负我呢?”
“谁?”
“你啊!你不总欺负我?”宝柒吐了吐舌头。
勾了勾唇,冷枭坦然望着她,“只有我可以。”
噗哧一声儿,宝柒摸了摸鼻子,有点儿想笑,“你啊,真是军阀作风。其实话又说回来,你跟你爹吧,一样一样的蛮横,不管什么都得听你们的。”
冷枭伸手揽她过来,声音略沉,下巴搁她头上,“就是太像了!杀伐果断,不皱眉头。”
宝柒抿紧了唇,脑袋靠向他的肩膀,不时拿眼睛瞄向男人,那雕刻般线条流畅的侧颜冷硬如故,浑身绷紧着神思不爽。
不期然的,她想到了老爷子刚才讲过的那个故事。
会是真的么?
他一直敬爱的冷爸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替他生了一个女儿?
而且,那个才是他的亲生女儿……
神思飘荡间,一只大手又伸了过来,轻轻扣紧她的后脑勺儿,将她整个儿地纳入他宽敞的怀里。低下头,男人在她发顶落下一吻。
“有我在,他不敢怎样!”
软乎乎地腻歪在他的胸口,宝柒眼眶有些湿润。
她知道,他在保护自己。无微不至,无孔不入的保护自己。六年前是她不要脸的勾引了他,而现在,他已经把她当初给他的那点儿柔情,千倍万倍地还给了她。
喟叹着伸出手来,她紧紧环上了他的腰。
声音哑然,悠远,真诚。
“二叔,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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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点事担搁了,不好意思,二妞们,认罚!认打!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