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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林业带着小队静悄悄地穿过山林,沿着谷地绕过前面的小山头,来到了广源州人马驻扎的石山脚下。白天林业和彭大郎已经把地形查看清楚,沿着选好的小路爬到了半山腰,招呼大家掩住身形。
孙七郎一边走一边不时向看,直到转过弯看不见来时的路。
那只黄狗一直紧紧跟随着他,刚才出发的时候还跟着不放,孙七郎不管怎么做都甩不掉。直到被彭三郎按着腰刀狠狠瞪了一眼,才老老实实蹲下。
孙七郎也是奇怪,这彭三郎当兵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一发作起来就满身杀气,自己看着怕,没想到就连畜牲也怕这恶人。
洞里映出的火光就是指路明灯,先头赶来的几个小队纷纷来到这里,借助黑暗悄悄靠近。
一声鸟叫打破夜空的宁静,两个守在洞口的蛮人从狠狠欲睡的状态一下惊醒,左右看看,一个道:“什么鸟半夜鬼叫?”
另一个嘟囔一声:“夜猫子不半夜叫难不成还白天叫?”
说完,两人又缩着身子,靠在了身后的大石头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个身影出现在两人身后,捂住嘴巴一人一刀了结了两人的性命。
周围隐藏在黑夜里的人看见,默默等了几个呼吸,见一点动静都没有,才确信守在外面的哨兵就只有这两个人,纷纷起身掩向洞口。
摸掉岗哨的两人向来的同伴挥了挥手,便一左一右站在了洞口。
林业低声招呼自己的小队,纷纷掏出一条白布缠在胳膊上,与其他小队一起进了山洞。
这个山洞非常高大,而且干燥,洞口一个人也没有。原来里面的蛮人嫌洞口晚上风大,都挤到了里面,里面不冷不热舒服得多。
此时洞里的篝火未熄,火把也还有微弱的光亮。借着这亮光,众人摸进洞里,一直来到洞底深处。
只见洞里的广源州兵士东倒西歪,这里一个那里一个睡在地上。有的人身上裹着毯子。还有的人裹着抢来的被褥,五花八门。杂在这些兵士之间的,是被抓来的山里蛮人,被索子绑在一起,就那么或坐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顺着山壁火光照不到的黑影。进洞的兵士一直进到山洞最深处,或是巨大的石钟乳后面,或是高低不平的小洞里,纷纷掩下身来。
孙七郎在一根石笋后面趴下身子,忍不住伸头出去看,见看守的蛮兵早已睡死过去,抓来的人里却各种各样都有。他们被绑在这里,吃喝都是有一口没一口,连便溺都是在原地,身子周围污秽不堪。有的人已经是半死。
孙七郎扫过洞里的情形,心中叹了口气。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古人说的话果然有道理,洞里的这些人比外面的黄狗境遇还惨。
莫名其妙的,孙七郎觉得一道目光一直盯着自己,顺着心里的感觉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看不出什么模样的妇人,满身都是血迹斑斑,不知受了多少刑的样子。歪在地上,一双眼睛正看向自己。
那妇人的头发披散开,脸上不知是被鞭子还是树枝抽的,肿起半边。也看不出什么长得如何。只有一双眼睛分外明亮,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瞄着孙七郎这里,让他心慌。
强行平定下心神,孙七郎安慰在自己,这妇人都是半死的样子了。想来只是脸朝这边,哪里还知道看人。
正在这个当口,太平军来的剩下的人马高举着火把从外面冲杀进来,进了山洞就发一声喊,打破了黑里的宁静。
正在睡梦里的蛮人兵士被这声音惊醒,纷纷从地上跳起来,也不管身边是什么,有刀有枪,有的只是抓了一根木棒,嗷嗷叫着迎着洞口冲上去。
太平军的人有备而来,又是平时训练惯了的,这些蛮人哪里是对手?只是不大一会,就冲进了山洞中部,与蛮人战在一起。
洞里的蛮人兵士大约有一百多人,官兵冲进来的只有五十多人,一时杀了个难解难分,在洞的中部纠缠。
在洞底部的高旷处,一个中年男子爬起身来,高声喝道:“怎么一下乱了起来?波州的杀才来了?随我杀出去!”
一边说着,一边从石头上跳起来,抓起倚在旁边的钢刀,伸脚踢了身边的人一脚:“磨蹭什么!随我出去杀!”
说着,带着最后招呼起来的人叫着向洞外冲去。
见洞里的蛮人已经全部冲出去迎战,一声唿哨响起,躲在暗影里的太平军兵士猛地冲了出来,绕过地上被绑住的波州山里蛮人,把广源州的人堵在了山洞中间。
林业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孙七郎低声道:“七哥,紧随在我的身后,刀枪没有眼睛,小心伤了自己!”
孙七郎抖了抖手里钢刀:“谢林大哥好意!不过当年随着官人在中牟,我也练过刀枪,桑秀才还指点过呢。想当初那一夜杀贼,我也是领了赏钱的,要不是吕松运气好,他也未必有今日。”
林业哪里知道中牟的事情,只是沉声道:“七哥只管紧跟着我!”
一边说着,一边冲了上去,挺起钢刀砍在一个蛮人的背上,把他砍翻在地,只管咬着牙向前冲去。
孙七郎从后面赶上,却是一刀砍在另一个人的肩头,感到刀刃入肉,顺势变力,把钢刀抽了出来,口中招呼林业:“林大哥,你这刀使得不对,看见我这样了没?伤的又狠,用力又小!”
林业暗中摇头,这什么时候,孙七郎还有心思说这个。
孙七郎正在兴头上,他们本就是出其不意,又是两面夹攻,以暗攻明,砍瓜切菜一般的容易。
凡是太平来的官兵都在臂上缠了白布,一眼就能认出自己人,只管闷头砍杀,不会伤了自己人。蛮人一时哪里能够明白过来,火光里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人的影子。认不出人来,缩手缩脚。
孙七郎一边东一刀西一刀,一边口中不停:“林大哥,我跟你说。这是当年官人教的法子,好用无比!官人说了,斜着砍比正砍省力,砍下去拖刀比直直砍下去省力。林大哥,你怎么不试试?”
林业沉声道:“七哥。现在什么时候?你快闭了嘴,有什么话回去说!”
孙七郎这才注意到有蛮人听着声音转过身来,他性子本就乖巧,刚才只是有点得意忘形而已,忙闭上嘴巴,拿刀捅了上去。
刚才说的道理,确实是当年在中牟徐平教给手下人的。刀枪格斗徐平不懂,但砍削原理这世界上再没一个人比他明白,他前世专业本就专门研究这种事情。正切最费力,斜切省力两成。滑切又比斜切省力两三成。这是徐平前世的专家为了制造收割机研究过的,直到苏联专家得出靠谱的经验数据,这个世界哪里有人专门研究这问题?镰刀割麦子上手不久就会学着斜着割,并没有人特意去想为什么要这样,人自然而然就学会最省力的方法。
当年庄客训练,徐平专门普及过这理论,教给庄客砍人的时候,不要朝着骨头砍,不要直直砍下去,入肉之后及时拖刀。孙七郎也是练过。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虽然人数大致相当,但官兵是有备而来,又早算计好了战斗过程。本身战力又比对方强得多,战斗过程是一边倒。
杜练把脚边的死尸踢到一边,高声喊道:“各队清点自己人数,凡是伤亡的都报到我这里来!还有,把没死的都提到火边!”
副都头陈岸章小声道:“俘虏就不必集中起来了,问出首领就好。其他的就在这里结果了性命。弄到那里火堆边,被山里蛮人看在眼里不好看。”
杜练点了点头,高声道:“他们首领是哪个?找到没有?”
原来睡在洞底的那个中年男子被一脚踢了出来:“这个就是首领,姓侬的,必然跟广源州的侬家的关系!”
杜练一把抓住中年男子背上衣服,提在手里大步走向火边,口中说:“好了,其他也没什么活口了,你们把尸体料理一下,天就亮了!”
一众官兵心领神会,就趁着夜色结果了地上的广源州剩下兵员的性命。这倒不是官兵心狠手辣,而是他们远离后方游动作战,根本不可能带俘虏,更加不可能把这些人放回去,只有杀掉解后患。
杜练把中年男人扔到火堆前的地上,一脚踏住他的胸膛,厉声问道:“你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在广源州任什么职事?”
中年男人腿上受了伤,被杜练踩在脚下凶戾不减,恶狠狠地道:“直娘贼,原来你们不是波州的崽子!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都是太平军属下,朝廷兵马,来这里协助波州平定地方的!你在这里烧杀掳掠,扰乱地方,朝廷怎么容你?快说你是什么人?”
“爷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镇安峒侬天明是也!”
杜练也懒得理他的态度,只是问道:“你是镇安峒知峒?”
“知峒是我伯父,我自是镇安峒大将!”
杜练啐了一口:“还以为抓了什么大人物,原来只是个杂鱼!”
说完,也就懒得再理这个镇安峒大将了,叫了个手下来,静静悄悄地把他押到洞外结果了性命。这一百多人自然不可能全是镇安峒来的,必然是纠集了一些小的村峒,为管杜练不用管这些,回去能报个大概也就是了。
此时太阳刚刚才探出头,洒出漫天红光冲突了黑暗,暖暖的日光从洞外射进洞里来。清晨的凉风随着阳带着清新的气息吹来,吹淡了洞里血腥气。
孙七郎好奇地弯腰看着地上受伤的妇人,见她的目光明亮,刚才竟然是真地看到了自己,还好并没有叫出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