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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大挂钟滴滴答答移动了两大格,庞定山觉得此生的耐性都要被用光了,作势又要摔档案,任志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示意出去说话。两人在门口几尺远的地方站定,任志安思索片刻,皱着眉低头对着地面,道:
“这里头这位看着不像沈家安排来浑水摸鱼的啊。长的不像,说话的口气,举止神态,都不像你我见过的普通人啊。”
庞定山两手叉腰,道:“管她是谁,唐署说了,国防部给我们的方向是找证据力证沈家是背后主谋,这妮囝是要砸我们饭碗吗?”
庞定山妻子年初刚生了一个胖儿子,他还想指望着周楚仁这件案子年末加薪,来年升职。任志安道:
“可这有其他的证据找上我们,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那和亵职也没有区别了。”
庞定山不言语。任志安又道:
“我看我们还是顺水推舟,让唐署自己来接这烫手的山芋吧?”
这倒是都有摄像头,确实是人家姑娘家不愿意再和他们谈了。两人汇报给了科长,科长又带着两人去了唐署办公室。
唐署外省人,还留有家传山东口音,挑眉,问道:
“这小妮子叫啥?”
庞定山翻开看了一眼林映棠刚进来时候填报的表格,呼溜在喉咙里咕哝了一声:
“林映棠。”
唐署似是没听清,摘下眼镜,八字倒挂起眯缝眼,指着任志安,道:
“你,你给我看清楚,再说一遍。”
任志安接过表格,一字一顿,吐出“林映棠”。唐署急地起身一拍桌,大喊道:“哎哟,你两咋就这么没眼力见啊。坏了坏了!”急着走出办公室,又回头对着楞在原地的三个人,道:“你们把她安排在哪里?”
庞定山敢怠慢,立刻回复:“在录影会面室101。”唐署立刻“啧”了一声,怎么在那里接待?他见科长还没搞清状况,皱起了脸,一脸苦情,问他道:“你难道忘了么,几年前我不是找你商量,要在你们安插个小妮子,就是这位啊。”科长一听,啪地一拍光溜溜的脑门,道:“哎哦,瞧我这记性,难怪我怎么就觉得这名字听着耳熟。糟了糟了。”唐署也不和科长多说,径自急急往楼下疾步去了。
几年前,本来都说好了的,连档案都移交了,这个林映棠是上头安排到他科室里的。任是他老好人的名声传遍法务部,来了一个大小姐,虽说是上头看的起自己,可是这领导该怎么当?这到底是该不该搞特殊,当个菩萨供起来?不供,和上头不好交代;供,让他其他的下属怎么想他这个领导?最后到底是老天爷帮了他一把,任职前一个月,上头来话了,人家这小妮子,不来了。老科长心里暗暗佩服起这位素未谋面的林小姐,有背景,还肯努力,不愿在公务处消磨时光,坐吃等死。
庞定山和任志安见状,方始乱了方寸,庞定山憋不住问科长:“长官,这林映棠到底是什么来路?我看资料本上没一个是林姓啊?”科长抬头举手用食指点着庞定山的脑门,气愤道:“笨死了笨死了!”又压低了嗓门,对着二人道:“知人论世,知人论世啊,就知道鼠目寸光盯着资料本,你两自己都不做功课啊!我问你,现在最上头的那位姓什么?”庞定山高高的个,为了让科长能够点着他的脑门,一个劲地锤头哈腰。科长叹了一口,语气缓和道:“前总统的老对手常常挂在嘴边的红楼梦,多看看啊。多看几遍就知道这护官符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了。”
唐署开门见了林映棠,立刻马上满脸堆起了笑容,“映棠世侄女,你好啊你好啊!令尊灵堂最近可好啊?我好久没见到他们,带我问声好啊。也替我向林部道声恭喜啊。真是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林映棠倒是在电视上见过唐署,只是不想这位唐署居然还认识自己。犹犹豫豫伸出手,去和唐署吊在半空的手礼貌性握了握。几番寒暄,林映棠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此次前来的目的,刚说到要害处,之间唐署右手掌一举,张开手掌,仿佛掌前有面墙,往上一摁,道:“林助理,此案件涉及我们东都乃至整个亚太地区的军事最高机密,不是在下区区一个署长就能handle的了,你晓得吧?搞不好要掉乌纱帽,要吃牢饭的哦!不是我这个做长辈的吓唬你小姑娘哦。”
唐署眯缝起窄窄的小细眼睛,彻底关上了窗户,不让映棠可以有丝毫窥探他心灵的机会。唐署见映棠很识趣地闭了嘴,方才放下空中的做stop形的手掌,放在桌上两只手开始互搓起来,像是在和自己商量,道:“这种大事必须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方为上策啊。”他低头沉思了一会,道:“林助理啊,你看,要不这样,你先在我们这休息休息,我找我的长官来。”说着立马站起来,退了几步,边往后退,边对映棠道:“你且坐着休息,我马上去报告。”
林映棠目送唐署惺惺地离开。看着她想着这一大上午她见着的这些人,只觉得一肚子的不可思议,莫名其妙。也一下子明白了为什么法学院里那些师兄师姐毕业了都一个个削尖了脑袋往商业金融市场挤,去公务机关的少之又少。林映棠看着墙上挂钟的指针一小格一小格周而复始地移动着,感觉时光都要停滞这间布局奇特让她憋的慌的小房间。差不多十二点的的时候,有个年纪很轻的挂着工牌的女孩送了盒饭进来,林映棠看她娇俏的鹅蛋脸上花了淡淡的妆,朝着林映棠很客气的笑了笑。林映棠刹时间有种时光错位的幻觉,想着如果几年前她按照立谦的第一份安排来了这里上班,现在进来给人送餐的会不会就是自己呢?
十二点半,林立谦下了车,朝着唐署点了点头,就径直向廉政署内大步流星走去。唐署一路几近小跑紧紧跟在身边指路。到了会议室门口,立谦深呼了几口气,下意识用手拉了拉领口的领带,紧紧抓住门把,用力下压。他低头开门,开了半道门,方才抬头往屋里巡视。林映棠谨记高仁临别嘱咐,不敢过饥,正在抓着一次性的竹筷子挑着白饭配水干吃。她嘴里正嚼着上一口小饭团,正嚼出丝丝甜味来,抬头看到彼时也正抬头的林立谦,顿时惊愕的忘记呼吸,一会儿竟呛得大咳起来,感觉是有米糊糊到了鼻腔里。立谦穿着一身亮地晃眼的白衬衫,微蹙着眉头,站在门口怔怔看着她。他想过对她发一顿火,也想过冷嘲热讽的开场白,最后他敲定,第一句话就问她:“今天刚回来?”现在看到真人,倒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林映棠偶尔也想过和立谦碰面的场景,想着自己只要低头不语,呆若木鸡,以不变应万变,应该就没有问题。虽然她是不在意立谦怎样看她,但是好久不见,倒是有了陌生人的距离感。这份似陌生又非全然不相识的生分让她为自己现在这一副形象全无的丢人样子,或多或少有了几分羞耻心。立谦转身对人轻言低语几句,马上有人送来了面巾盒子。立谦接过纸盒,示意来人回避,转身关门,款款踱步到了映棠桌前,放下纸盒。映棠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掩面抽鼻涕。刚开始的鼻涕憋着气不敢大声抽,连抽几次越抽越难受,仿佛米糊糊是被堵在鼻腔中间了。立谦不耐烦“啧”了一声。引地映棠在半遮面的纸巾中偷偷瞄了一眼林立谦,看到他似是一股嫌恶怒目对着自己,顿时一股气从胸口使劲哼出来。在两眼的微微的泪光中,林映棠看到纸巾里被自己活生生抽出来的半颗白米粒,顿时全身心舒畅异常。立谦合上映棠的米饭盒,叠在渗出了油汁的另一个饭盒上,取过水杯,又顺手拾起映棠用过的面巾,映棠下意识脱口而出,“脏”,话到嘴边又咽下去,慢慢踱步到角落的纸篓,一股脑儿全倒进去。然后走回来在五边桌上坐下,随手抽了几张面巾纸,慢悠悠擦起手来。他手上沾了些盒饭的油腻汁水和几颗黏黏的米粒,映棠看着他擦了几下,还用纸巾搓了几下,然后揉成一团,一个长距离的低空抛物线丢进了纸篓里。林映棠眼角扫过,当下暗道:“他平时坐办公室无聊,就靠着这个解闷吧。”他不是又升官了,不是应该稳重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