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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三郎冷笑道:“里正,说算咱就从头好好算算。过彩礼是银子二十两,绸缎被面等十两;家里为成亲买的家具、帷缦等七两,求了婶子们帮做绣活等过人情的野物得值五两;兰子出嫁的嫁妆银子虽然没有过来,但十八抬的嫁庄可是置办了,得花去二十两,今天我冒死去猎了老虎,显些丧命,老虎皮子和肉赔六十两之外,还要给我安神银子十两,刘媒婆不能白跑这么些回,怎么着也得三两银子,一共一百三十五两银子,现在拿来,我立马走人,这个亲事就当从来没有过。”
张氏吓得一趔趄,这是獅子大开口的意思啊,连二十两都花没了,现在竟然长到一百三十五两,全家都赔上去也没有啊。
哆嗦的哀求道:“三郎,你看,这老虎肉和皮都是你打的,俺家还没动,这六十两不如就免了......”
成三郎岔着腰,悠闲的坐在砍柴的木墩子上道:“那可不行,没有聘礼这事儿,我还不上山猎老虎呢,显些丧了命。”
兰芽心里数着自己手里的银子,去掉给了里正的二两,自己手里应该还有六十多两的存银,这个家底,连海氏夫妇都不知道,她偷偷藏起来了,如果能退了亲,救了于兰月,自己也算弥补一下错误。
讷讷的问道:“奶,咱几房凑一凑,再借一借,看能凑出多少来。”
“丧门星!赔钱货,都是你给‘妨’的,媳妇娶不成,反惹了一身骚,凑凑凑,把我这个老婆子杀了一了百了。我的命啊......”
兰芽皱紧了眉头,打断张氏的哭声道:“奶,我小姑马上就嫁到周家了,银子还不好凑吗?”
何氏听了如风般的冲入于采荷的屋子,扯着于彩荷的手腕道:“这里有金镯子、金簪花,怎么着也得值三四十两银子,娘,再想想办法凑凑。”
于采荷手腕被勒得通红,眼泪在眼珠里打转道:“娘,你快救救俺,疼死了。”
这是成三郎第一次见到于采荷,只见面色白晰,眼若银星,眉若轻柳,不似农家的闺女,倒像是城里的小姐,?眼睛不由得就直了。
张氏一见心下一突,忙挡在闺女的身前,亲自将于采荷身上配戴的镯子、簪花、金丁香都摘了下来,让何氏将痛哭的闺女塞回到了屋里。
讪笑着走到于成国面前道:“成国大兄弟,这也是没招的事,你给说和说和,老虎俺也不要,这些做赔偿中不?”
于成国苦笑着将金子递到了成三儿面前,态度和蔼道:“三郎,你看,于家也够诚意的了,送来的聘礼还有老虎,你看能不能劳烦几个兄弟给抬回去......”
成三郎要赔偿不过是难为于家,没想到于家这么穷的土泥房里还能拿出金子来,手里接过金子,嘴上却不依不饶道:“我成三郎可是拿着命去拼的,老虎说当聘礼就当聘礼,没有拿回去的道理,去掉这金子,怎么着也得再给我七十两。”
兰芽一看有门儿,抬腿就要上前说自己拿了银子,救下于兰月。
却见成三郎将金镯子毫不疼惜的使劲一咬,眼色随即一沉,“啪”的一声将镯子和簪花都扔到了地上,抓起猎刀,指着张氏道:“老虏婆,给脸不要,拿鎏金的首饰骗谁呢?当俺和你一样是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不行,得赔偿俺二百两,要么就将兰月嫁给俺。”
何氏怒道:“成三郎,你答应过我不娶兰月的!”
成三郎眼色一深道:“‘岳母’大人,大家伙可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呢,‘小婿’何曾说过要不娶兰月了?兰月和俺可是合了姻贴的牡丹之合,岳母为何不盼着俺和兰月好呢?岳母说俺私自答应了你,莫不是岳母曾经认识小婿,如何认识的,不如说给大家伙听听......”一口一个岳母,叫得何氏脸色惨白无血。
何氏目光躲闪的退到了一边,扯着于大光的袖子求助,于大光却是眼睛在成三郎和何氏二人之间转来转去,一脸的狐疑。
一直闷头不语的于小光偷偷跑到张氏身边,咬着耳朵说了半天,张氏看了看地上的老虎皮,眼里一抹神采而逝,正要和于成国说什么,门外一片嘈杂之声,何氏三兄弟和三个侄子进来了,登时塞满了一整个院子。
何魁一见院里的老虎血腥,不由面色一凛,抬头看见成氏四兄弟,手心不由得冒了汗了。
同是猎户,低头不见抬头见,各自的名声也都听说过,一见是成三郎,何氏兄弟心里就打悚了。
何魁却壮着胆子道:“原来是成三哥,这中间有点儿误会,兰月是俺未过门的媳妇,还请成三哥高抬贵手,何魁定当以备厚礼再行谢过。”
成三郎不屑的看了看面前身纤体细的少年,淡然道:“没有什么误会不误会,俺和兰月的亲事是经庙驻合了姻贴的,又是经里正见证的,任谁也改变不了。想不成亲也简单,二百两银子,若是没了银子,还想从我手里抢媳妇,也得问问我手里的拆骨刀答不答应。”
说完,将手里的刀一扔,哧的一声插入了死老虎的肉里,尺余的长刀只余刀把,鲜血再次涌流而出。几滴大的血点子直接漰到了何魁的老爹何老大手上,刺眼的红。
何魁还想要辩解,何老大轻轻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实力是最能说明一切的,成三郎能猎得老虎,在这北萧,除了武功高强之人,在猎户中却是少之又少,同为猎户的何家最辉煌的时候也就是哥三个猎到过一头野猪,明显较成三郎弱了好几个档次。
整体而言,何家,实力不如成家,就连后台,也不如成家。何家这口气不咽也得咽,否则就得血染当场。
何氏三兄弟一脸难色,张氏清了清嗓子道:“都别吵吵了,三郎,咱的亲事还做数,兰月嫁过去,成兰子嫁过来,大喜大乐,大富大贵,你的聘礼俺就收下了。”
于小光喜孜孜的捡了地上的老虎皮,偷偷想绕出院子。
“娘?”何氏一脸的错愕,不知何时张氏又改变了想法。
于大光却是不依不饶的扯住准备逃之夭夭的于小光道:“娘,既然是兰月的聘礼,又不是成兰子的嫁妆,为啥让四弟去卖老虎皮?这银子应该给大房,给兰月添妆。”
这个戏剧化的变化将兰芽轰得外焦里嫩,前一刻还是苦情剧,瞬间妙变了武侠剧,转逝成了喜剧,剧情落幕,貌似也没有三房什么事情了。
于三光向张氏告了一声别,张氏或许心理也藏着事儿,心里不宁,也没有留下海氏帮缷虎肉,更别提将肉拿回来一块儿了。
一路无话,在这静寂的山上青石路上,分外的让人心慌。
半晌,于三光才幽深的抬眼看着兰芽道:“是你换了兰月的庚贴?”
兰芽沉默了半晌,默默的点了点头儿。
于三光眼睛红润道:“兰芽,那可是龙潭虎穴啊,你怎么忍心让兰月去?”
兰芽心不由得一沉,眼睛疏离的看着于三光道:“爹,不让她去,难道让我去?还是让我姐去?最后做决定的是我奶,不是我,她可以决定不嫁兰月。”
于三光神色一怔,咬着下唇道:“咱可以想法退亲。赔成家银子,一年还不完,两年来还,两年还不完,就还一辈子,我若还不完,让大林接着还。”
兰芽眉头一皱道:“爹,我奶私自答应的亲事,就应该她自己负责,凭什么让我姐和我嫁过去偿还?大林还没到一岁,又凭什么身上扛着债务活着?你又凭什么替他做主?”
于三光也来了倔劲儿,怒道:“凭俺是爹、他是儿。”
兰芽冷笑道:“你若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就不会眼瞅着儿女挨饿受冻,眼看着兰香嫁到成家而束手无策;你若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就不会让妻子大冬天怀着孕洗衣裳,大林险些早产而死;你若是一个合格的儿子,就不会放任自己的娘亲犯错,置于家于危险之中。”
“啪”的一声响,于三光一巴掌打在了兰芽的脸上,脸上登时红肿一片。
院门打开,兰朵扑了出来,用瘦小的胸脯挡在兰芽身前,怯怯的声音道:“爹,你别打三妹,有啥事儿咱好好说。”
兰芽被兰朵扯进了院子,于三光眼神有些躲闪,明显是为自己的冲动有些后悔,只是抹不开面子,时不时偷偷看兰芽红肿的小脸。
兰芽却装做看不见,正想要回屋,却见兰香推了门出来,眼睛肿得如同一对小馒头,气苦道:“兰芽,你告诉我,是不是你破坏的亲事?我宁可嫁给成三郎,也不愿意成为全村的笑饼,让人家在背后戳脊梁骨。”
兰芽登时怔在当场,自己以为处处为兰香着想,怕她嫁过去受苦,屡出阴着损着,让成家不敢娶她;怕她听了成三郎的为人害怕惊骇,所以不告诉她实情;现在,反过来怪自己害了她名声受损?
一股孤寂排山倒海的涌上心头,心里如破了洞的堤,欲罢不能,欲进不能。
或许,这就是上千年的鸿沟,任自己如何努力,如何将心掏出来,也会被对方随意的践踏,破碎在尘埃里。